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22:25 文章: 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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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可以貼出來了---應該這麼慶幸嗎?(笑)
第一章 襲擊
在這個高度,我們才擺脫了那揮之不去的濃霧與令人煩躁的晨間濕氣,來到了厚重雲層的上方,左右手邊都是比翼齊飛的戰友們,一起在碧藍廣闊的天空中浩浩蕩蕩地排列成整齊的大編隊飛往牛津上空。
雖然身處其中的我並不會感到比較舒服。
勞斯.萊斯引擎發出的巨大聲響幾乎讓人連自言自語都聽不見,我被迫將六呎長的身體手腳彆扭地塞在狹窄的機艙裡;更糟的是,當你飛行在兩萬呎高度讓上半身被凍得直發抖時,下半身卻因為發動機的熱量而汗水直流。
不過,撇開這些小小不適,享受飛行所帶來的快感則是很令人愉快的事。
可以駕馭世界上第一流的最新銳飛機,用百倍於市售汽車的馬力馳騁在無盡的藍天上,手中握著可以噴射出八排兇猛致命彈雨的扳機;這就像是給了不知天高地厚的頑皮小鬼玩具槍一樣,只要逮到機會就想要試試身手大鬧一番。
「這裡是矛尖二,目視到敵機編隊。兩點鐘下方、高度十五,是轟炸機。」
這下逮到那些德國佬了。飛在我前方的領隊搖了搖翅膀提醒我們這些僚機:「槍騎兵領隊呼叫僚機,準備進入戰鬥。緊跟隨我!」
「槍騎兵二瞭解!」
「槍騎兵三收到了!」
隊長機的機首一傾,接著帶著我們這些年輕人開始俯衝而下。很快地,五、六架雙引擎轟炸機映入眼簾,它們挺著雪笳般的圓滾滾機身收攏隊伍,並且開始閃爍起一點一點的光芒,很快地這些光芒便在我的座機周遭劃下了刺眼的痕跡。
以隊長的座機為軸心,我和史密斯的戰機一左一右地隨伴在兩側,三架排列成整齊的楔型陣發起衝鋒,並且一起開火集中攻擊一架轟炸機。
那架脆弱的亨克爾式很快就籠罩在宛如狂風暴雨的彈幕中,接著在空中炸成橘紅色的絢麗火球,彷彿就像有人碰翻了煙灰缸似的,飛散的零件與碎片把湛藍天空染成一片鋁灰色。
就在此時,幾道掠影忽然吸走了我們的視線。
「梅賽施密特,正上方!」
「中隊散開,各自迎擊!」
隊長的解散編隊命令對我們這些菜鳥而言,正是等待已久的機會。比起打轟炸機或是空中巡邏這種沒什麼自由度可言的任務,與敵機進行一對一的纏鬥才是令人血脈賁張、夢寐以求的體驗。
我很有自信,因為心裡知道噴火比梅賽施密特更靈巧、更優雅、更會轉。只要閃掉敵人俯衝的第一擊,接下來在他們爬升重新取得高度以前,就能咬住他們的屁股取得優勢。
我迅速地把操縱桿帶向右邊開始迴旋,儀表板上的速度計指針不停跳動降低,然後不時回頭注意那些在頭頂上閃動的黑影。
右手邊傳來巨大的爆炸聲,因為高速迴轉的離心力,讓我沒有餘力抬起頭來確認究竟是什麼東西爆炸了。但是耳際的無線電耳機卻告知了噩耗:「該死的,槍騎兵二被幹掉了!」
開打還不到五秒鐘啊!可憐的史密斯,運氣真糟。但是這也代表敵人的俯衝攻擊結束了,我們可以在狗咬狗的纏鬥裡扳回一城!
但當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機首方向扭了一百八十度回來打算瞄準德國佬的梅賽施密特時,所見到的景色卻令我不禁為之一愣。
與像是用直尺一條一條線刻出來的梅賽施密特一零九那種德國式硬梆梆造型不同,那是由複雜的漂亮弧線所構成的細小輪廓,我起初以為那是一架倒飛的梅賽施密特一一零雙引擎戰機,但直到她在我面前轉過身來,才意識到我剛才盯著看的東西不是飛機的尾翼,而是少女的雙腿。
那個有著一頭金髮和湛藍眼睛的北歐系少女與我四目交接,下一瞬間,我的噴火就超過了她;我急忙回頭望向後方搜尋她的蹤跡,正當我懷疑自己是因為腦充血而見到了幻覺時,敲打在背後的叮叮噹噹聲卻把我拉回了現實世界。
「槍騎兵三,快迴避!注意六點鐘!」
隊長的提醒聲來的太晚了。
我沐浴在致命的槍林彈雨下,背後的那塊防彈鋼板不斷傳來令人發毛的響聲,防彈玻璃也出現了顯著的裂痕,左手邊的機翼被子彈削掉了一大塊、熊熊烈燄從四面八方包圍住了駕駛艙。
在滾燙的空氣裡我試圖掙扎著解除安全帶、踹開駕駛艙門、並且拼命推開擋風玻璃,迎面而來就是一陣把人按倒在座位上的迎面強風,令人幾乎睜不開眼睛。我努力地抓住機艙口,雙腳用力一蹬、跳出了駕駛艙,然後我發現自己忘記了跳傘包的拉繩在哪裡。
在人生中最驚恐的五秒鐘與一陣狂抓亂扯之後,一陣巨大的拉力讓我的胸口與肚子像是被人重重搥了一拳似的頓了一下,我在降落傘的庇佑下脫離了自由落體狀態。接著我注意到,我那架沒有了主人的座機歪歪扭扭的往下墜了幾百呎後,被火燄所完全包裹起來然後發出一聲遙遠的悶響,變成了火球與碎片。
然後我想起了剛才所目睹的不可思議景象,於是連忙將頭抬向上方,但是此時從我所在的位置仰望頭頂,已經距離太遠所以只看得到幾片小黑影在藍天中彼此旋轉、追逐、交錯著。腦海中纏繞的是剛才那一瞬間看見的奇異景象。
因為無法把目光從令人心臟狂跳的激烈空戰中移開的緣故,我在降落到地面時因為沒有作五點式翻滾而扭到了腳踝。
那是我最後一次在不列顛空戰中的飛行。
摘自「飛行女神」 英國皇家空軍 理查.戴文波特上尉的回憶錄
帶點適當暖意的小太陽,將和煦的日光打在這座熱帶小島的土地上。布滿翠綠植披的海島看不出時節已經是深冬的十二月,甚至有許多新綠和嫩芽在此時誕生,反而感覺起來像是一年之中最舒適宜人的春季似的。
人們光是待在這種環境下,不可抵抗的懶意就會油然而生;但是對於那些在聖誕假期前要迎接學期尾聲最後一次大考的學生們而言,卻得抵抗這種甜蜜的睡意。
「現在把試題發下去,考試時間五十分鐘…」
老師將試題發下,教室裡的少年少女們拿到試卷後就寫上自己的名字,努力打起精神提筆作答。
就在此時,一陣由遠而近的巨大轟鳴聲從窗外傳來,教室裡的窗戶與頭上的吊燈也跟著震動起來;幾個學生不禁轉頭望向窗外,監考老師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那些阿兵哥,學校不是已經通知過他們今天別飛了嗎…」
兩架淺棕色塗裝的單引擎飛機從窗外呼嘯而過,聲音一度遠去可是又再度變得更大聲,接著那兩架飛機在空中作出了更加激烈危險的動作。
坐在窗邊位置的少女視線逐漸從考卷上飄離,隔著鼻頭上有些份量的厚框眼鏡望向天空,那兩架飛機的動作緊緊吸住了她的目光。
不斷左右拐彎試圖切入對手正後方位置的飛機,在空中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互交錯,猶如一口不斷張合的剪刀般,拖著白色飛機雲在萬里無雲的湛藍天空中留下鮮明的足跡。
兩架飛機的駕駛員飛得都很不錯,技術在伯仲之間。這樣下去無法輕易分出勝負,會變膠著戰嗎,還是突破僵局?戴眼鏡的女孩正在猜想時,被追趕到前方去的那架飛機作出了令人意外的動作。
它作出了一個連續桶滾忽然降低了高度與速度,讓原本在剪刀動作中已經咬住它尾巴的尾隨超越到前方去,接著拉高加速成功地跟上了對手的後方。
分出勝負了!眼鏡女孩鬆了一口氣,就像一般人看完洋基隊與紅襪隊大戰一場的三小時球賽後般地滿足。
「真是的,沒辦法好好專心作答啦…」
「湯馬士、路易、克莉絲蒂,你們去把窗戶關起來。」
「呃、咦?喔…是的。」
眼鏡女孩直到被老師命令才從觀機的餘韻中醒來,不然就連自己眼前的考卷都幾乎忘記要作答了。她把手邊的窗戶關上,外頭傳來的引擎聲才降到了大多數同學可以忍受的程度。
現在,眼鏡少女又回到了她面前的那份考卷上。
雖說,眼睛還是有些不安份地瞄向窗外的藍天。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六日 下午1440時刻 美利堅合眾國夏威夷州歐胡島
「呀呼!放假啦!」重型摩托車沿著海岸,以接近八十公里的速度疾馳在歐胡島南岸的公路上。身穿棕色制服,戴著船形帽打領帶的男子在摩托邊車的座位裡高舉罐裝啤酒,發出了狂野的喊叫聲。
「上午的模擬戰被我幹掉三次有讓你這麼興奮的理由嗎?」
「嘖,我只不過是放水一下!誰想跟你玩纏鬥玩到吐出來啊。」
「承認吧,你的實力就只有這點程度而已。」騎在摩托車上戴著防風鏡,同樣身穿棕色制服的高個頭騎士,和坐在邊車裡的乘客你來我往地抬槓道。
週五下午後幾乎所有的訓練就告一段落了,不管是陸軍或海軍,除了極少數運氣不佳的留守班以外,就將迎接週六與週日這兩天悠閒的假日到來。十二月的夏威夷,氣候極為舒適,原本炎熱煩人的大太陽在冬季的天空上此時顯得十分親切,給全島帶來溫暖的陽光,一年之中就屬這個時節最讓人喜愛了。
摩托車騎士思考一會兒之後,開口向乘客提案道:「嘿,傑瑞,跟你說一件事。我把你載到俱樂部之後就會放你下去,我們在那邊分開吧。」
「咦?這麼小氣,我待一下之後還要去卡內賀海灘咧,不順便載一程嗎?」
「因為我還跟別人有約…」
「啊哈,我就知道,羅伯特.福斯,你這見色忘友的傢伙。」
傑瑞又喝了一口啤酒之後,語帶挖苦之意地問道:「身為好朋友的我有時候真是想不通你的嗜好。十五歲的女學生?會挑上這種對象的你,絕對是被哪位漂亮大姐卸妝後的模樣嚇傻了,要不就是你有戀童癖。」
「吵死了,你這渾蛋,小心我把你踢下車。」羅伯特面對這位損友的過激發言當然不可能充耳不聞,所以也半開玩笑地給予反擊。
「要是我也有一輛哈雷的話,幹嘛要在這裡被你威脅啊。我有了摩托車之後就不必被有戀童癖的友人使喚,還可以交個性感的波霸護士作女朋友~」
「與其嘆息不如乖乖存錢吧,少去幾趟酒家或俱樂部的話,半年就能還清貸款,要找個軍醫院的護士小姐訂下終身大事也不是夢囉。」
談到錢的問題,果然是傑瑞的致命傷;他很快就閉上了嘴巴,然後開始用抱怨軍隊的調薪跟不上物價之類的理由來逃避現實。
掛邊車的哈雷重機車很快就開入了檀香山市街,然後來到了一處許多水手和軍人聚集的俱樂部附近,傑瑞就在這個地方跳下了摩托車。
羅伯特把防風眼鏡翻起來,把友人叫住:「傑瑞,看在我可憐你的份上,我會去卡內賀接你回宿舍。你要我幾點去接?」
「方便的話晚上十點。謝啦!愛你唷!」這個年輕人臉上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了。
看到死黨臉上的單純愉快表情,羅伯特不禁苦笑起來,與他同一梯考上陸軍航空隊的自己是不是顯得太過老成了呢?
但是已經沒有時間思考這些問題了,抬起手腕一看,時刻已經快接近三點了。他立刻催動油門,以最快的速度驅車前往列理華高中,與她約好的時間,正是這所學校的下課時間。
從檀香山市區回頭往珍珠港的方向行駛,循當初載傑瑞離開的路線返回平常執勤的場所,惠勒陸軍航空隊基地是位於歐胡島正中央谷地區的軍用機場,平時住著數千名陸軍士兵和他們的家屬。而比鄰在基地隔壁的高中起碼有一半以上的學生,都是靠著政府補助的費用唸書的軍眷。
來到校門口時,放學鐘聲已經響起,數百名男女學生開始從校舍裡走了出來,羅伯特則下了摩托車,將防風鏡翻上額頭,瞇著眼睛仔細地看著每一個出入的學生。
視野中有個向他揮手的身影,打斷了羅伯特繼續胡思亂想的可能性,讓他也揮了揮手表示自己有看到她:克莉絲蒂.寇蒂斯,一位戴著圓框眼鏡,個頭嬌小的長髮少女。
她有著一雙聰慧而充滿好奇心的藍眼睛,留在後腦杓的兩條啤酒色辮子給人一種孩子氣的味道,這是因為通常只有職業婦女才會把頭髮盤起來,所以會令人有這種印象。克莉絲蒂是今年九月才升上高中部的,比起其他同年紀的九年級生,她硬是要矮上了一個頭的高度,與羅伯特相比起來,身形的差異就更為明顯。
「不好意思,福斯先生。因為和同學聊了一下所以晚了點,你等多久了?」
「才一下子而已,不用擔心啦。來,上車吧。」
羅伯特從褲子口袋裡拿出另一條防風鏡,她滿面笑容地摘下圓框眼鏡收到盒中,戴上他給的防風鏡之後,拎著書包扶著裙子小心翼翼地坐進了邊車裡,接著她轉頭拍了拍羅伯特的膝蓋,他便催了一下油門,接著緩緩將摩托車駛往通往歐胡島南部的公路方向。
羅伯特一邊駕駛機車一邊問道:「學期快結束了,期末考的成績有自信嗎?」
「這個…還不知道。如果數學能保持上次的成績就好了…」克莉絲蒂語帶保留的小聲回答。
「克莉絲,想當飛行員倒不一定要視力好,理工也不見得要優秀到哪去,但是如果沒有自信的話可是不行的哦。」
「嗯。」她埋著臉點點頭,小聲地應了一下。
在去認識她以前,羅伯特很難想像她這麼一個看起來文靜又乖巧的女學生,會是一個超級航空迷,有空時整天守候在惠勒機場外只是因為喜歡看飛機起降。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要駕駛飛機飛越無人的秘境,或是挑戰太平洋不著陸橫斷之類的飛行紀錄,相關的知識和機種資料這些也都瞭若指掌。
「比起不太可靠的儀表或是從來沒準過的天氣預報,能夠自己掌握好所有原則的人,就能駕馭天空。所以說比起機械或是計畫,飛行員更加重要的是要相信自己。」
羅伯特作了這麼一個結語之後,忽然轉過頭,想要稍微釣釣她的放出一點風聲:「時間已經是下午了,恐怕很快就會天黑。這樣沒辦法作長時間的飛行。」
「這樣啊…今天不能出去飛了嗎?」克莉絲蒂似乎也跟著沮喪起來。
「只要有人能夠掌控好時間的話,當然是…」
羅伯特的笑容中帶著一點暗示,少女也欣喜地點了點頭,她回答:「我可以的,福斯先生!」
「就是這個氣勢,我們去檀香山機場吧。」羅伯特將摩托車的龍頭一擺,開向往島南的高速道路,讓摩托車加速行駛。
「你們放假放到什麼時候啊?」克莉絲蒂無視於早已見過無數次的地面風光,轉頭向身旁的羅伯特問道。
「週日晚上十點收假,在那之前有很足夠的時間帶妳到處晃晃。」
檀香山機場是歐胡島上最大最繁忙的民用對外聯絡機場,這裡也是美國本土和夏威夷之間,走空路的唯一聯繫。就算軍規再怎麼寬鬆,私自把民人弄上軍機都還是會鬧出大麻煩的;所幸羅伯特的同僚傑瑞,介紹了一位熱心的老頭子。
當羅伯特與克莉絲蒂的摩托車到達機場時,這位穿著夏威夷衫頭戴草帽的老頭子正隔著一道鐵絲網向他們揮手。
「巴克森先生日安。」
「唷,日安啊。今天是很適合飛行的好日子呢。」面對少女有禮貌的打招呼,老頭子也摘下頭上的草帽微笑回答,亮晶晶的禿頭和沙啞的聲音,在在都可以讓人感覺到他的年紀。
羅伯特倒是不想這麼乾脆地承認,他試圖挑對方的毛病道:「你怎麼看到我們就擅自認為要飛了呢,巴克森?」
「這位小姐滿腦子裡頭裝的,不外乎就是要成為愛蜜莉亞.安哈特那樣的女飛行家之類的念頭吧,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麼可能性呢。」
在場的兩位男人面露微笑,一起望向因為不好意思而臉紅的克莉絲蒂。
「好啦,跟我來,今天的夏威夷陽光號也是狀況萬全哦。」
老頭把鐵絲網上一扇上鎖的閘門打開,讓倆人得以免除從機場正門進去多繞上一段路的麻煩,然後帶著他們來到位於機場邊緣的庫房裡。 庫房裡停放著一架黃色的雙翼老爺飛機,高高昂起的機首上裝著一顆型式古老的星型九汽缸發動機;可容納兩人座的機身在雙翼機中顯得算是相當縱長的體型,機身的蒙皮上處處可見補丁與引擎排煙留下的痕跡。
這架「夏威夷陽光號」是寇蒂斯公司製造的教練機,雖然並不是什麼高性能的機種,可是操縱性非常安定,價格也相當低廉,是帶著新手體驗飛行最好的機種。它的維修和燃料費用也還在羅伯特的薪水可以負擔的程度之內。
羅伯特思考了一下之後,轉頭宣怖:「克莉絲,途中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今天會讓妳試著握操縱桿,所以妳也要熟記這次的飛行參考點。」
聽了羅伯特的話,正在穿戴飛行皮帽與手套的少女連忙答道:「是,福斯先生!」她的臉上可以看出因為緊張與興奮的紅潤。
「今天的飛行計劃呢?」老頭子向羅伯特問道,羅伯特則從口袋裡拿出了折疊成小塊的航線圖攤開在桌上。
「起飛之後繞行歐胡島一圈,飛往茂宜島的方向,在天黑以前折回來降落。」
「噢,這樣啊…浪漫地在空中迎接夕陽倒是挺不錯的主意。」
老頭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羅伯特和克莉絲蒂,不過羅伯特的決定是有其他方面考慮的:再過三個小時就會日落了,倘若往南北方向飛行的話怕沒有參考點而迷航,往東飛到考艾島的話,回程降落時容易因為刺眼的夕陽而影響到飛行。至於夜航降落與儀表飛行,羅伯特自認為還掌握的不夠熟練,所以不敢冒險。
待克莉絲蒂去機棚後面換下連身長裙,改穿連身的飛行衣之後,羅伯特繞著檢查了一圈,幫她把衣服過鬆的袖口和褲腳部份束緊。
「我剛才講的話都聽清楚了嗎?跟我重覆一遍。」
「是的,福斯先生。以順時針方向繞行歐胡島一圈,然後依島鏈為參考點飛往茂宜,在飛過赤峰之後一百八十度迴轉…」克莉絲蒂戴上有度數的防風鏡,非常認真的把每個環節都講了出來,羅伯特一邊點頭一邊幫她綁好了絲質的飛行領巾,然後塞進其領口中。
「很好。成功的飛行,」克莉絲蒂聽到一半便搶著接下去講道:「取決於萬全的準備。」
羅伯特笑了笑,「不錯,保持這種態度,以後一定可以成為好飛行員。」
在倆人複習飛行計劃時,老頭子已經把飛機整備的差不多了,羅伯特於是過去幫助老頭子把飛機推出機棚外,對正跑道準備起飛。
老頭把梯子架起來之後,到機身前方準備起動引擎,羅伯特則是用大姆指比了比示意克莉絲蒂坐到前頭去;這樣一來身為指導者的羅伯特才能從後座看清楚她的操縱動作。
「克莉絲,無線電收聽清楚嗎?」
「很清楚,福斯先生!」
「很好,照我的指示,開始進行飛行前檢查。無線電?」
「收、發正常!」
「儀表歸零?」
「已歸零!」
「油表指數?」
「全滿!」
羅伯特每問一個項目,克莉絲蒂就東看西看一下,接著大聲而明確地回答。在問完了十餘個問題後,羅伯特滿意地戴上防風鏡,「沒有異狀,開始起飛吧。」
老頭子已經將機首的制動器用力拉了數次,然後用力地將螺旋槳轉了幾下,同時羅伯特啟動了引擎,那顆一百匹馬力的迷你引擎發出轟隆轟隆的吃力運轉聲,引擎兩側的排氣管噴出一團黑煙,螺旋槳也跟著慢慢旋轉起來。老頭子把機輪前方的輪擋抽開,按著頭上的草帽跑到滑行道外頭。
羅伯特注意著儀表版上的引擎轉速,待來到穩定的讀數時,才把推力向上提高,引擎開始發出一連串如同爆竹聲的怒吼,整架飛機開始一邊震動一邊朝跑道前方滾行。 克莉絲蒂轉頭向退到跑道邊的老頭子揮揮手,老頭子面帶微笑地目送他們的飛機加速遠去。羅伯特將操縱桿開始拉起,機頭微微地抬高,三個機輪都脫離了地面之後,原本的強烈震動也就消失了。
「唔啊…」這並不是克莉絲蒂第一次的飛行,即使如此,她似乎對於下午時分被斜陽照耀的海面所迷眩,並為它的美麗而發出了讚嘆聲。
「剛起飛先放鬆一下,把期末考什麼的煩惱全部拋到腦後吧。」羅伯特半開玩笑地說道。
稍微帶了一下操縱桿之後,羅伯特把飛機帶到兩千呎左右的高度並且保持平飛,從機場起飛後不久就通過了珍珠港上方,港區裡的軍艦和福特島機場裡的戰鬥機,都整齊的排列成隊,似乎也在這宜人的陽光下享受日光浴。
「前些日子看報紙說,海軍好像換了新戰機?」克莉絲蒂看到福特島機場裡停放的飛機,忽然這麼問道。
「是啊,好像是格魯曼的,用來頂替F2A。叫什麼貓來著的吧,不過現在都應該還在本土才對,他們現在還是在開笨水牛。」
雖然本身是陸航的飛行員,但是因為經常與海航的傢伙們在空中比劃的緣故,倒也跟他們培養了不錯的「感情」。羅伯特開始講述吹噓自己過去是如何痛宰那些笨重又緩慢的海航小子,「就算他們二打一吧,只要有P40我就不會輸哦。」
「福斯先生說的是真的嗎?」
「不騙妳,如果真槍實彈的來比劃,那些海軍的小鬼們只不過是擺在我眼前的感恩節火雞而已。」 兩人一邊閒聊一邊飛行,飛機繞過了島東的卡胡庫鎮,島北的哈勒伍市,然後飛過位於島西南端的卡內賀上空。羅伯特看著那道短短的沙岸,心裡想:或許傑瑞那傢伙現在正於沙灘上的某處找女人搭訕吧?
花了幾十分鐘繞行島嶼一週後,他將航向對準作為折返點的茂宜島,小飛機緩緩地飛離歐胡島往夏威夷群島方向飛去。
「克莉絲!妳來接手,這一段是飛直線的,趁這段時間練習一下。」
第一次聽見羅伯特用親暱的小名稱呼自己的少女,乍聽之初突然遲疑了一下,「呃,好的!我握住了!」
因為本來就是作為教練機而設計的機款,所以飛機的前後座都能進行操縱。在確定克莉絲蒂接管之後,羅伯特放開了雙手,而從觀光飛行轉為實際操縱的飛行迷少女則是戰戰兢兢地緊盯著儀表和操縱桿。
「不需要那麼緊張,輕鬆一點。眼睛可以看著外頭,但要繼續握著操縱桿。」
雖然並不是單純只因為握住操縱桿的感覺而緊張,但聲音中仍不自主地帶著顫抖的克莉絲蒂小聲回答:「像…這樣嗎?」
「沒有錯,作得很好。試著稍微抬高機首,我們把高度拉起來一些。」
在羅伯特的指揮下,克莉絲蒂照表操課地進行操縱,並且自己進行了上升下降、加速減速等簡單的基礎調整。羅伯特決定今天把進度超前,來點不一樣的。
「克莉絲,妳安全帶繫得牢嗎?」
「都有扣緊,福斯先生。」
「那好,我們今天試試看讓妳自己親手來個桶滾吧。我先示範一次。」 羅伯特的腳踩著控制襟翼的踏板,將左襟翼拉起,右襟翼放下,緊接著一股強勁的力道便開始以機身中央為軸線,推著夏威夷陽光號整個向右翻轉了一圈,飛機裡看出去的天地也隨之逆轉又恢復正常;因為翻滾過程中的減速,所以飛機的高度也略為下降了百餘呎左右。克莉絲蒂尖叫了一聲,在小飛機回復平飛時仍喘著氣。
「怎麼樣,還可以嗎?」
「唔…沒有問題,我很好!」
「好,記住口訣。保持高度,一腳踩,一腳放。記住了嗎?」
克莉絲蒂思考了一下之後,點點頭,然後接過操縱桿,在大約五分鐘的平飛後把飛機帶上四千呎高度。
「準備、滾!」
棕髮少女深呼吸一口氣,然後踩下襟翼控制踏板,接下來死命地抓著操縱桿,體驗了一回在自己控制下的天旋地轉。她在再次看見夕陽時才停止了翻滾,連忙把機身打平。
看到她的表現,羅伯特吹了聲口哨,「作得很好嘛!」
「因為在你之前給我的手冊上有寫過…」在喘息和顫抖了一陣之後,克莉絲蒂回過頭來,臉上盡是欣喜和飛揚的神采:「親手這麼做,還是第一次呢!」
「很好,但不要太得意了,前頭還有很長的一段路呢。」
羅伯特提醒之後,決定可以放心讓她照原定計畫飛了:「我們還有一小時半的飛行時間!慢慢來,不需要緊張。」
克莉絲蒂望著面前慢慢下降的太陽,被映照成火紅色的太平洋閃爍著波光,她大口深呼吸了幾次之後,在心裡蘊釀著適當的情緒,終於決心要趁這個機會,把藏在自己心底一直想對羅伯特說出的話講出來;就在這時,前座的她透過飛行皮帽裡的內接電話小聲說了幾個字。
「羅伯…」
「喂?」羅伯特因為沒聽清楚,而大聲地問道:「有什麼狀況?需要接手嗎?」
「啊、不,那個…只是…」因為沒有料想到對方如此之快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克莉絲蒂小聲地嚅喃道:「今天的太陽非常漂亮喔。」
「嗯,夏威夷天氣好時一直都是這樣的。」羅伯特隨意地回答。
「是的…福斯先生!」棕髮少女聽了之後,有點洩氣地縮回座艙裡。
羅伯特在那時候,並沒有從克莉絲蒂短暫的異常態度中察覺到什麼。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 凌晨0623時刻 美利堅合眾國夏威夷州歐胡島 檀香山市街
「嗚嘔…我好像要吐了…」
「別吐在這裡啦!你這白癡!」
羅伯特聽了之後,連忙從床上爬起來,扶著宿醉的傑瑞衝向洗手間,然後讓他徹底把胃翻了兩翻。為了不讓傑瑞以一頭栽進馬桶中溺死這種不名譽的方式結束生命,所以羅伯特仍忍受著嘔吐物的惡臭,扶著他到室外的長椅上坐著吹風,然後自己去倒了兩杯開水給傑瑞。
「嗝…那個金髮小妞,可惡,再加把勁兒就可以帶她開房間了說。」
「你做事都不懂得稍微節制一下嗎…」
「有啊,但誰想的到她那麼海量,足足喝了五品脫耶!」
「這是自找的,怨不得人啊。」
羅伯特帶著開水給精神不振的傑瑞,然後和他坐在同一張長椅上,望著這片深藍色即將迎接黎明的夜空,時間漸漸流逝,朝陽也從東方緩緩升起,清晨的空氣中瀰漫著海風的味道與鳥兒的鳴叫聲。
「下次決不會再這麼便宜那金髮妞了。」腦袋稍微清醒一點之後,傑瑞突然向身旁的老友提起:「喂,你那邊怎麼樣呢?搞上了小姑娘沒?」
他稍微回想了一下,在結束與克莉絲蒂的傍晚飛行後,羅伯特、老頭巴克森和克莉絲蒂三人一起在機棚外邊吃了一頓烤肉,然後羅伯特就用摩托車把克莉絲蒂載回家了。在那之後,羅伯特到海灘把爛醉如泥的傑瑞給拖上車,將他載到檀香山市區一間面對海灘的便宜旅館,兩人就在這裡過了一夜。
「…沒有。」羅伯特決定照實回答,除了對方的問題以外決不多嘴說話。
「這樣啊,那看起來我不是唯一一個搞砸的人囉。」
傑瑞開了個玩笑之後,拍了拍羅伯特的背,然後衝著他一笑:「早餐就我請客吧,聽到你的情況讓我愉快很多。」
「你的早餐錢是我幫你墊住宿費的幾分之一啊?」羅伯特也挖苦回去,這對好朋友便在打鬧中回旅館收拾了一下行李,並且在旅社一樓點了培根蛋三明治來當早餐。 『各位聽眾早安,歡迎收聽AM590夏威夷之聲電台,我是主播約翰查爾斯,時間是早上七點整。今天將為您播送的是…』
時間已經過七點了,遠超過平時島上駐軍起床的時間,幾名零零星星的旅客和軍人此時才滿面倦容的起床來到大廳,看樣子幾乎都是苦於昨晚大鬧一夜之後的宿醉吧。
「那麼你今天還有要去找小姑娘嗎?」
傑瑞的言談中似乎透露出對於克莉絲蒂的好奇跟興趣,羅伯特基於安全上的理由,決定避重就輕地答道:「還沒有決定。你今天想去哪裡,我可以騎車送你去啊。」
「我今天沒什麼事,想去看看把你迷的神魂顛倒的小姑娘不行嗎?」
這傢伙,果然有意思對克莉絲蒂出手!
「我是不會給你機會的。」羅伯特的微笑中透露著可怕的殺意,用一字一字地緩慢說清楚。
「唔哇,認真了…別激動,開個玩笑而已嘛。何必動氣呢…」
一陣陣活塞發動機獨有的轟音和震動聲,此時由遠而近的從頭上通過;就連裝在玻璃杯裡的開水都為之抖動起來,由此可見其飛行高度之低和數量的龐大。
「搞什麼,這種時間也在飛行訓練嗎…」傑瑞抬起頭來抱怨道。
羅伯特指出了更重要的事實:「低空飛掠市區上方是違反飛行規則的吧。」
「一定是那些拙手拙腳的海航小子,為了向我們報仇所以日夜苦練啦。」
「但那種事情也…」羅伯特的話說到一半,旅店外頭就傳來了一聲低沉的爆炸聲。
店裡的眾人都轉過頭去,沒有人說一句話,只有頭頂上嗡嗡的飛機引擎聲仍在一波接著一波的通過。當第二聲爆炸響起時,羅伯特與傑瑞便奪門而出來到街上,所見到的景象卻令傑瑞再也開不起玩笑了。
「那個方向是…珍珠港。」呆了好一陣子之後,羅伯特喃喃說道。
一陣陣影子通過跑到大街上看熱鬧的人群上方,羅伯特抬起頭來,見到了幾片漆著紅色圓形的銀白色翅膀從頭頂上通過,那應該是日本人的塗裝,可是真正讓他感到驚訝的則另有別的原因。
「你剛剛看到了嗎,傑瑞?」
「嗯,飛機,而且是雙發後推式的…哪來的怪東西啊!」
「不,我覺得那是腳。人的兩隻腳。」
傑瑞露出一臉「你瘋了嗎?」的質疑表情,這不用開口就連羅伯特自己都覺得荒謬至極,雖然他剛才真的感覺看到了長著飛機翅膀的人影通過了天空。所以羅伯特甩了甩頭,然後拍拍傑瑞的肩膀。
「走,我們快出發。」
「出發去哪?」他一臉迷惑地問道。
「傻了啊你?當然是去惠勒機場!」
傑瑞猛點頭幾下,然後衝進店裡面,拿走了放在吧台上的電晶體收音機;然後拍了拍一臉受驚樣的老板道:「美國陸軍徵收!借用了!」
傑瑞帶著收音機衝去旅館旁邊的停車場,跳進邊車裡,羅伯特則催動油門將他的哈雷機車開上公路,然後以無視速限的狀態全速狂飆。
「你怎麼拿了個收音機?」羅伯特回頭看了乘客一眼之後問道。
「我也不曉得,不過先聽聽廣播有什麼,瞭解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
傑瑞扭開收音機之後,就聽到收音機裡斷斷續續地傳來主持人結巴的聲音:『我們臨時進行插播,緊急狀況,夏威夷遭到攻擊。現在的情況非常混亂,爆炸的聲響不斷傳進廣播電台裡,各位聽眾也可以聽到…』
「聽海軍電台,該死!」
聽了羅伯特的建議後,傑瑞連忙調整頻率。無線電廣播裡傳來的內容則因為功率大於民間電台而清楚得多:『…重覆一次,珍珠港遭到日本人攻擊。這不是演習、這不是演習,所有人員立刻就戰鬥位置!民眾請待在家中不要外出!重覆…』
「幹,真的是小日本。」傑瑞嘆了口氣。
「這種事用眼睛看也知道。」
「可是他們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啊?這裡距離日本幾千英哩耶!」
沿著南海岸公路往惠勒機場行駛時,倆人注意到位在左手邊的海軍基地已經被炸個稀巴爛了;濃煙不斷的從福特島機場上竄出,而那些肆虐的銀白色光點在夏威夷的晴朗太陽下不斷繞著珍珠港上空,來回輪番丟下炸彈。
忽然間一聲巨大撼動地面的爆炸聲傳來,一道濃煙衝上千英呎高的天空,讓羅伯特與傑瑞都看呆了。
傑瑞按著額頭感嘆道:「上帝啊,被炸得好慘…」
「我想機場也是,都沒看到海軍的飛機,看樣子那些小日本挑準了艦隊和他們下手。」
羅伯特咬牙切齒地說,聽到他這麼講,傑瑞悲傷地搖了搖頭。但是過了不久,他還是試圖安慰自己與羅伯特:「這表示他們說不定忘了惠勒機場,咱們可以飛上去幹掉其他的。」
「說的好,到時候你飛我旁邊,咱們用RJ連線三號隊形解決他們。」
「你真上道,羅伯,就用那一招吧!」
平常就有在切磋戰技的搭檔互相開起玩笑,讓他倆暫時先把其他更悲觀的念頭拋到腦後,摩托車將燃燒的港區拋在後頭,向島嶼中心部的惠勒機場方向奔去。
惠勒軍機場一陣忙亂,從珍珠港的方向傳出爆炸聲那一刻起,就震醒了基地宿舍中那些半夢半醒的飛行員,許多人連飛行服都來不及穿上,只在汗衫與短褲外頭套了一件皮夾克再戴上飛行帽就跑向停機坪。
週末照慣例是地勤對飛機大整修的日子,許多戰機的引擎和槍砲都被拆下來送往工廠作點檢維護了,但雖說如此還是有剩下極為少數的戰備機,處在隨時都能升空的狀態。大約在空襲後五分鐘,第一波機隊就作好了升空戰鬥的準備。
「這裡是戰鷹七,準備升空。」
「灰鷹四準備好了!」
「管制塔收到,所請照准,在六四號跑道處直接升空。」
戰鬥機三兩成對的從機場各個跑道陸續加速疾走,在一千多公尺的滑行後,陸續飛離了陸地,收回起落架,奔向廣闊的藍天。
中隊長機搖擺著翅膀,來到編隊的中央前方:「這裡是戰鷹領隊,杉森和路易士聽得見嗎。」
「聽得很清楚,上尉。」
「戰況混亂,沒辦法對你們詳細說明,不過敵人現在入侵了珍珠港,海軍似乎是他們的第一目標。我們現在要趕去珍珠港上空驅離敵機。」
「收到,我們會緊跟隨您。」
排列成整齊編隊的戰鬥機群把馬力加到最大,直撲珍珠港而去。以擁有2.0視力自豪的中隊長在很遠的距離就目視到了敵機:「兩點鐘方向,不明機編隊,銀白色的傢伙。」
「不是藍色也不是咖啡棕…」藍色是美國海軍,而棕色是美國陸軍。這無疑地代表著那個編隊並非任何可能的友軍單位。
「那就只可能是敵機啦。」
「菜鳥們給我聽好,這是第一次的實戰,好好打!可別給我逃掉喔。」
「瞭解!」
「已經等待這種機會很久啦。」
戰鬥機來到檀香山市區上空,並且追上了緩慢溫吞的白色飛機編隊,顯然是因為這些長著笨重的固定式起落架、肚子掛著沉重炸彈的單發艦載轟炸機速度實在是太緩慢了,以致於被美軍輕鬆拉近了距離。
「好,這裡是戰鷹領隊,開始自由攻擊!開火!」
「戰鷹七開始交戰!」
「戰鷹十二開始交戰!」
隨著中隊長一聲令下,戰鬥機群像是張開翅膀的猛禽般從較高的空域對轟炸機直撲而去。雖然那些轟炸機試圖縮緊成更緊密的編隊,用後座機槍的火力來迎擊美軍的攔截者,但是只有一挺機關槍的火力對於裝甲堅固的美軍戰機而言實在太過薄弱。
「咬住了!咬住了!」
「這裡是戰鷹四,那傢伙是我的獵物!」
「擊落!戰鷹七擊落一架!」
年輕的飛行員興奮的吶喊聲在無線電通訊中此起彼落,中隊長本人也在這陣紊亂的空隙中尋找著屬於自己的位置,於是他將引擎轉速壓低減慢,成功地切入一架日本轟炸機嘗試迴旋閃避的內側。
由於敵機翅膀上的日之丸又大又圓,有如畫在白紙上的靶心似地,所以中隊長的第一次點放就擊中了對方。
中隊長看見日軍飛機左翼噴出火燄,下一瞬間,他就決定要把扳機扣久一點。
12.7毫米機槍構成的火線,如同雷射般地由上而下斬斷輕合金與鋁架組合的脆弱機翼,緊接著那架日本飛機就隨著火勢漫延到油箱而在空中爆炸解體。
「戰鷹領隊,擊落…」
「哇啊啊啊!」
無線電中傳出了刺耳的慘叫聲。
「誰被擊中了?」
「剛才那是…貝克嗎?」
「媽的!這是什麼!」
「我被咬住了!甩不掉!甩不掉!」
緊接著戰況急轉直下。
原本是美軍戰機輕鬆地追逐著日本轟炸機的獵火雞大賽,卻隨著某種不知名的對手加入戰局而令形勢逆轉;中隊長急忙轉頭左右察看,試圖掌握在天空中發生的異變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到底是什麼!」
「隊長,朝你那邊去了,小心點!」
令他感到錯鍔的飛行體從視野中擦身而過。第二個,第三個;因為看不清楚,所以中隊長使勁地把操縱桿往一邊扳去想要追擊對方的尾巴。
當他因為強大的G力而被逼得仰起頭時,卻看見了不可思議的情景。
三個身穿潔白如雪制服的女孩,踩著一對螺旋槳,在座艙罩的正上方以同樣的速度飛行著。
其中一人也注意到了與自己下方的飛機,於是低下頭來,和中隊長四目交對。她飛揚的頭髮、衣服前扣子的數目、甚至是雙眼皮的大眼睛都近到能夠清楚分辨出來。
中隊長因為不敢相信自己所見而睜大了眼睛,隨後因為酸痛而眨了眨眼,但那三個少女的身影只消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身為飛行老手警覺到的某種不對勁,讓他急忙把機首往下拉進行一次俯衝逃脫,但是座機的機腹還是響起了幾聲巨大的震動和衝擊。他左顧右盼尋找著敵機,卻在那個白衣少女再度出現在自己座艙右手邊時才發現了事實。
(她剛剛繞著我的機腹打了一圈?!)
才這麼一想,她又舉起了手中的黑色鐵塊瞄準了自己。
這一次中隊長的動作慢了一步,他的殘骸與先前打下來的日本轟炸機一起墜毀在湛藍的太平洋海水中。
當羅伯特把摩托車駛上山頭時,兩架咖啡色塗裝的單引擎戰鬥機飛掠他們頭上,讓傑瑞吃驚地回頭,過沒多久他就認出了機尾的中隊徽,樂的叫了起來:「好耶,是麥克和杉森的P40!惠勒機場沒事!」
心中一顆大石頭放了下來,羅伯特總算鬆了口氣,至少飛機場現在還是可以用的狀態。羅伯特的視線在前方路況和友軍的飛機之間來來回回,然後他聽到了傑瑞的叫好聲。
「日本飛機,過來了!咬住他們!」
兩架P40寇蒂斯戰斧式戰鬥機從後方接近了那些看起來有兩發引擎的日本飛機,雙方是二對二。戰斧式是美國陸軍最新銳的單座單引擎戰鬥機,帳面性能上的速度、裝甲和火力都遠遠勝過日本貨色,更不用說是雙發的笨重機型。只要能飛起來,就是那些小日本要屁滾尿流的末日了。
可是,就在羅伯特轉頭再一瞥眼的時候,那兩架日本戰機就作出了幾乎不可能的動作;它們突然改變行進方向,在空中煞車向上垂直鑽升,美軍戰機轉眼間就衝了過頭。
接下來,兩架日本戰機就這樣以「倒立」的姿勢在空中開火;其中被瞄準的第一架當場炸成碎片,另外一架則在試圖迴旋的途中起火,機身與引擎分家而重重地摔回地面,在谷地間的田野裡炸出一片沖天火光。
「羅伯,你看見了嗎?這不可能!沒這種的吧…犯規啊!」傑瑞大聲抗議道。
…這一點道理都沒有。羅伯特的腦海裡一片混亂,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機動性,到底是哪種型號的飛機啊?
幾架敵機飛掠他們的頭頂上,這一次讓羅伯特與傑瑞看的更加清楚:那些「戰鬥機」的造型是張開雙臂,身穿寬大的袍衣,印著紅色日之丸的袖口;衣袖外緣凸出的部分隨著她們手臂的擺動而形成機翼的功能,手上提著機關砲與炸彈,雙腳部份各別鑲著一具螺旋槳的東方面容少女從上空不到十幾公尺處掠過。
「他媽的,羅伯!」傑瑞張開了大嘴,有一會兒闔不上。「抱歉,你講的是對的!小日本把藝妓弄上天了!」
「…我現在並不會覺得這種時候你道歉會讓我比較愉快!」在呆了幾秒鐘之後,羅伯特轉頭向傑瑞大喊道。
兩人互相大吼大叫的同時,惠勒機場已經出現在視野內了,跑道上可以看到有更多架的P40正在被推出機庫,準備升空作戰。但是那些有著少女般外形的敵人,此時已經注意到惠勒機場上準備起飛的戰機而往機場撲來。
「可惡!」羅伯特再催了幾下油門,摩托車衝進了機場周圍的軍眷住宅區,在小巷中穿梭著,而此時的惠勒機場正在傳來陣陣的爆炸聲。
隔著一道鐵絲網,可以看見在停機坪上排列整齊的各式大小飛機,在那些在藍天中翱翔的少女毫無間隙地來回掃射下起火爆炸,局勢極其混亂。
就在這樣的情況裡,還是有兩架戰機勉強在彈雨之中拉起機首準備迎敵;隨即就有一架被迎頭交錯而過的日本少女手上的機關砲結結實實地正中幾發,然後失去了速度往旁邊一栽,砸到旁邊停放的轟炸機上引起了大爆炸。
另一架勉強達到升空速度就拉起機首的戰機,收了起落架之後就開始了大角度的迴轉,然後以和羅伯特的機車平行的方向,通過了其頭頂,拼命的左閃右躲試圖迴避開那些如同蜜蜂般靈活的飛行少女所發射的致命槍彈。
然而,那名飛行員使出渾身解數之後仍然不敵那些可以作出不可思議的機動,以不可能的角度發射子彈的少女人形,他的P40在被命中幾十發機槍子彈之後,開始搖搖晃晃地冒出濃煙,於是他立刻決定打開座艙罩,在飛機還沒失控以前跳傘逃生。
失去了駕駛員控制的戰鬥機在空中打了個轉,然後往羅伯特的方向降低高度衝來,傑瑞指著前方大聲慘叫著,他連忙踩下煞車,然後目睹那架戰鬥機衝撞到軍眷區的柏油路上,剷倒了白色的籬笆、院子裡的灌木與果樹之後,撞進了一棟民家的內部,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並且引發熊熊烈火,沿路灑了一地的燃油則形成一道火炬,擋住了摩托車前進的去路。
「我的老天!真險,幸好有躲開!」
傑瑞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但是,羅伯特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間跳下摩托車衝向那棟被戰鬥機的殘骸撞個正著的房子。
「喂,羅伯!你去哪裡啊!」
「克莉絲蒂!!!」
羅伯特大聲地嘶喊著她的名字。那棟現在被熊熊烈火給包圍的房子,正是克莉絲蒂.寇蒂斯的家,以前送她回家好幾次,不可能會認錯的!
他試圖靠近房子時,燃燒的屋瓦塌了一大片下來,擋住了正門入口,灼熱的火燄逼得羅伯特不得不退後幾步。隨後下車的傑瑞從後頭拉住他:「走這裡,從窗戶進去!」
兩人趕到位於另一邊院子的窗戶,發現因為從裡頭上鎖而打不開,羅伯特稍微瞄準一下之後伸出左腳用力踹碎了這面玻璃窗,傑瑞則很快把手伸進窗戶裡,解除窗鎖之後把它向上拉,讓羅伯特得以從窗戶鑽進屋子裡。
一進到客廳之後,就看到一名趴倒在地上的棕色頭髮女性,但年紀比克莉絲蒂大上許多,憑常識判斷應該是她的母親之類的人物;這位女人已經失去意識倒在地板上,羅伯特連忙過去攙扶她起身。
「夫人,您沒事吧?還能自己走嗎?」
「唔…嗯…」她神智不清地發出了不大清楚的呻吟聲,此時跟著爬進屋內的傑瑞看著羅伯特扶著一名女子的模樣問道:「就是她嗎?」
「不,不是。我還要去找克莉絲蒂,你先幫我把她搬到安全的地方去。」
傑瑞點了點頭,然後吃力地揹著棕髮婦人,把她搬到窗戶外頭;同時羅伯特則在屋內大聲喊叫著:「克莉絲!克莉絲蒂!」然後慌亂地搜索每個房間。
在找遍一樓之後,羅伯特注意到通往上面的樓梯,在爬上去之後就看到了房間一角已經被戰機殘骸的機首部份撞開一個大洞,可以從這個地方直接看到已經被烈火所包圍的一樓正門玄關。
羅伯特在走進這個房間裡之後,往左收邊一看就見到背靠牆角倒在地板上,蜷縮著身子一動也不動的克莉絲蒂,她的下腹部流出了一大片血跡,碎了的圓框眼鏡則躺在她手邊。
「克莉絲!妳還好嗎?嘿!」
他急忙在少女的身旁蹲下,然後扶起她的身子並且輕輕拍拍臉頰,在羅伯特翻轉克莉絲蒂的身子時聽到了她的一聲悲鳴;這才確信了她還活著的好消息,但隨即他又發現了更糟的狀況:當下羅伯特所能想到的只是直覺地按住她在小腹側面血流不止的傷口,至於那支插在傷口上的焦黑金屬棒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啊…福斯先生…」
「先別多說話,別出聲,有話到醫院再說!」
「很嚴重吧…傷口…」
「妳沒事的!一點都不嚴重!不嚴重!」
一臉蒼白的克莉絲蒂勉強半睜開眼睛,然後顫抖地伸出右手,羅伯特連忙握住她那隻好像隨時都可能倒下來的掌心。
「能認識你…真的非常開心…還有…」
「我很快就會帶妳出去!別說蠢話!堅持住…千萬別放棄!」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克莉絲蒂,就像對待一箱易碎品似的,可是當抬起她時,少女腹部所受的傷口卻流下了大灘鮮血,血液掉落在咖啡色的皮靴和地板上時發出了啪答啪答的聲響。
羅伯特驚慌地想要騰出手來壓住她的傷口,就在此時,克莉絲蒂把頭靠向羅伯特的懷中,在他耳際輕聲說了短短的一句話。
接著,她的頭一歪,眼皮輕輕地闔上。錯愕的羅伯特連忙在樓梯間前放下她:「不、不、不,不會的!克莉絲妳快醒醒…」
把已經沒有反應的克莉絲蒂放到地板上之後,羅伯特開始用他過去一切所學的知識來進行急救;他把女孩的頭部抬起,貼上她冰冷的嘴唇進行兩次人工呼吸後,十指交握開始對胸部進行心臟按摩。
「開什麼玩笑!快醒醒,克莉絲!相信妳自己,飛行員是不能放棄的!拜託…」
羅伯特又氣又急地大喊著,他一邊用手掌力往克莉絲蒂的胸口壓下去一邊哭了出來,但是癱軟的少女就彷彿壞掉的洋娃娃般全然沒有了動靜;在重覆了幾次徒勞無功的嘗試之後,他終於停下了動作,跪倒在地上不斷槌打著牆壁。
「喂!羅伯,快點出來!整棟房子都已經起火…」
再度鑽回屋內尋找羅伯特的傑瑞,看到他低頭的背影和渾身是血的少女,也突然沉默了下來。
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才好。羅伯特抱著如同洋娃娃般一動也不動的少女,而傑瑞則注視著他倆的背影,不時往玄關那頭的火勢看去。
最後,羅伯特抱起了克莉絲蒂,緊緊地將她擁緊懷裡放聲大哭。就在此時,有種金色的光芒從少女的體中透射而出,羅伯特感到一陣灼熱而放開了克莉絲蒂,並且驚訝地看著那如同太陽般刺眼而炎熱的光線將她的身體抬起,飄浮在半空中。
傑瑞看的發出了一聲慘叫而跌倒在樓梯口,而羅伯特注意到那條刺入克莉絲蒂體內的金屬塊被某條無形的手推了進去,而她外表的傷口也迅速的重新結合成光滑的皮膚,沒有留下一點傷痕的存在。
「這是…克莉絲?」看得出神的羅伯特喃喃自語道,這究竟是真實發生的事,還只是自己因為神經錯亂而看到的幻象呢?他現在已經搞糊塗了。
接著光線變得更加刺眼,整棟房子開始搖晃起來,傑瑞連忙上前拖著發呆的羅伯特往外逃;當傑瑞帶著羅伯特從二樓窗戶往下跳之際,克莉絲蒂的家也在他們兩人身後發出轟然一聲,被火燒而使得結構嚴重損害的主樑,終於頂不住厚重的屋頂而整面垮了下來。
在熊熊燃燒的烈燄中,羅伯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那裡頭緩緩的爬起並走出來;她有著一對藍色的眼睛,楓糖漿一般甜蜜的棕色頭髮綁成兩道辮子垂在腦後,身上則穿上了如同陸軍制服的棕色緊身衣,腳部與手腕處則是罩上了一層如同橄欖球具的厚重金屬外殼。
這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腳、又回頭看著燒燬的房子的少女感到不知所措時,羅伯特欣喜的跑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她。
「克莉絲蒂!」
被突然抱住的棕髮少女,臉頰紅得像是背後的火燄一樣,她急急忙忙的試圖推開羅伯特道:「福、福斯先生…抱得太緊了…」
「抱歉,克莉絲。」稍微恢復一點理智之後,羅伯特按著她的肩膀問:「妳沒事吧?」
她稍微舉起手來看了一下,「好像沒問題…爸媽呢?他們現在…」
「妳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穿上了這套衣服?」
「咦?啊?這個是…對不起,我剛才完全沒注意到…」這時才發現到自己模樣的克莉絲蒂,一時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結結巴巴的道歉。
「可是妳這麼說的話也太…」
磅!磅!
附近傳來了某些重物落地的聲音,打斷了羅伯特繼續追問的動作,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赫然發現有兩個剛才在天空中射擊惠勒機場的日本戰鬥機降落在地面上,這些黑髮的東方少女身穿白色的上衣與紅色褲裙,頭上綁著寫著異國方塊文字的頭巾。
她們收起了腳部的螺旋槳,然後雙手提起連結著末端有如喇叭狀的黑色長管子,瞄準了羅伯特與克莉絲蒂的方向。
「快趴下!」
「呀啊!」
羅伯特直覺反應地撲倒克莉絲蒂,一旁的傑瑞則連忙拖著昏迷不醒的婦人躲到了摩托車後頭。
震耳欲聾的尖銳爆音響起,有如尖叫聲的機關槍響夾帶著間隔較長有如短號般沉重的機關砲聲從頭上呼嘯而過,街道上的汽車和郵筒通通都被打得有如蜂窩一般,而羅伯特則拖著克莉絲蒂壓低了身子,往隔壁家院子的灌木叢後方移動。
傾聽著槍聲的羅伯特注意到火力好像突然減弱了,於是抬起上身探出頭來,卻看見其中一名黑髮少女已經拔出了冷森森的長刀往這個方向衝來。
「…好快!」
才不過兩、三秒之間,對方就拉近了上百公尺的距離來到眼前。
羅伯特顧不得心中的道德界限,迅速拔出了腰際的四五手槍,對準手持武士刀的少女扣下扳機,他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的罪惡感減輕一些。
但是,但具有莫大動能的四五口徑手槍子彈刺向少女時,耳際卻聽見了不諧和的尖銳金屬彈跳聲。
「什麼…怎麼會!」
格擋的動作令持刀少女的行動為之延遲了半秒鐘,但對方居然用刀身輕易地將子彈擋下了。於是他連扣扳機,彈匣裡剩下的六發子彈陸續擊發,但都無法阻止她的突進;當羅伯特換好下一個彈匣時,對方已經來到面前高舉武士刀。
「福斯先生!!」克莉絲蒂跳到羅伯特面前,伸出手來試圖擋下這一擊。
下一瞬間,她的手腕中就彈開了一個黑色的長方形箱子,並且從那個黑色箱子中伸出一條黑色的細長圓筒狀金屬棒,這塊堅硬的金屬與武士刀互相撞擊時,發出了尖銳的擦撞聲與火花,彈開了那名手持武士刀逼近的東方女孩,讓她狼狽地後退幾步。
「…五零機槍?!」
跌坐在一旁的羅伯特首先看出來克莉絲蒂的手上多出來的那玩意兒。這是搭載在自己座機上的制式武器,也是美軍最主要的大口徑重型機槍,這個造型是絕不會認錯的。
可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女怎麼可能單手拿起這型重武器呢?
不僅是羅伯特弄不清楚,克莉絲蒂似乎也無法理解自己的手上為何會多出這麼一個怪東西而遲疑了一下。
另一名手持機關槍的敵人開槍擊中了克莉絲蒂,子彈在她的衣服和金屬狀的外板上擦出了火光,她也慘叫一聲被打倒在地上。
「呀啊!」
「克莉絲!」羅伯特忙著上前查看,但克莉絲身上卻一點傷也沒有。他試圖確認道:「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像是被人用拳頭打了好幾下...會痛但沒大礙…」她擦擦眼淚肯定地回答。
聽了她講的話,冷靜地用腦袋整理一下剛才所發生的情況之後,羅伯特決定冒險一試。
「好,冷靜聽我說,妳要用手上的這把武器來打倒那些傢伙。」
「咦咦?」聽了羅伯特的話之後,她顯得非常吃驚。
「那些傢伙是敵軍,珍珠港已經被襲擊了。光靠我的手槍沒辦法打倒敵人,但妳手上的機槍拿來反擊可能比較有效,就靠妳了!」
雖然眼神顯得有些迷惘,但克莉絲蒂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可是怎麼辦?你教我該怎樣做,福斯先生?」
「把這個槍機拉柄往後拉一下,然後把槍口對準目標,扣下擊發卡榫。先射擊那個持刀的,打倒之後再射擊第二個持槍的。等待我的指示!」
羅伯特朝旁邊吹了聲口哨,傑瑞探出頭來看看情況,羅伯特朝他大喊:「幫我引開那個拿槍的注意力!我來想辦法對付拿刀的!」
「你說的倒簡單!」
雖然嘴巴上這麼說,傑瑞也掏出他的四五手槍從旁掩護,對那個手持機關槍的黑髮東方女孩開了幾槍,吸引她的火力;零星的幾發子彈從她頭旁擦過,迫使那名日本女孩蹲低身子,並且改變槍口的方向朝躲在街角的傑瑞還擊。
就在這時,羅伯特大喊:「趁現在!」
克莉絲蒂從地上站起身來,對準嘗試再度逼近的持刀少女,然後照羅伯特的指導壓下了擊發卡榫。十二.七毫米的超音速子彈以每分鐘八百發的射速,以接近直線的彈道疾射而出,讓拿武士刀的日本少女陷於曳光彈的彈雨中。
武士刀的刀身被當場打斷,那名少女也被子彈打中了好幾處而被打飛出去,撞入了一旁的民家中,揚起一片塵埃。
「不愧是點五零,威力和四五手槍完全不同…」羅伯特為了自己的猜想正確而慶幸。
這時的克莉絲蒂掉轉槍口瞄準下一個目標,但卻因為強勁的後座力而差點跌倒;當她試圖穩住身子時,眼見情況不妙的剩下那一個日本少女在足部下方展開螺旋槳,揮開雙手展開銀白色翅膀,一股強烈的風被捲起,瞬間就逃上了天空。
雖然試圖抬起槍管對著逐漸遠去變小的那個銀白色光點,但追射了幾次之後,子彈散射在無邊無際的天空中,似乎無一命中。
「等一下…!」
心急的克莉絲蒂朝著天空中的目標追著跑,而她這麼想的瞬間,腳部的金屬外殼底部就改變了造型,兩具從腳踝部張開的螺旋槳開始轉動起來,大腿側面的排氣管則噴出了淡藍色的排氣燄---她還沒有搞清楚怎麼回事時,就感覺到冷冽的空氣吹的睜不開眼睛,而自己的身子已經騰空而起了。
「哇、哇啊!福斯先生!我、我飛起來了!」
克莉絲蒂發現自己懸浮在半空中而且不斷上升,但是因為巨大的引擎聲和兩人之間的距離,羅伯特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些什麼。
突然間一陣機槍子彈猛烈的敲擊她的右半身,讓她失去平衡而往地上掉落,直到墜地前一刻,克莉絲蒂才猛一踢腿,改變方向讓自己往上爬升,她轉頭一看,那個額前綁著頭巾的日本少女雙手各持一把機槍向她衝來,當下最直接的念頭就是拼命的閃躲。
在地面上焦急地看著克莉絲蒂被敵機追得團團轉的模樣,羅伯特心急地喃喃道:「可惡,距離太遠了。這樣幫不上她的忙啊…」
「嘿,羅伯,你過來聽聽!」傑瑞揮了揮手,把羅伯特叫到身邊,然後拿起他之前從旅館裡拿來的收音機。
「救命啊!天啊!福斯先生!你在哪裡…噫呀呀啊!」
「克莉絲蒂!」羅伯特聽到收音機裡傳出克莉絲蒂驚慌的尖叫聲,非常激動地拿起收音機大聲喊道。
傑瑞拍拍羅伯特的肩膀,讓他冷靜下來:「喂喂,你這傢伙,官校上的航空電子學全忘光了嗎?收音機又不是無線電,她聽不到的啦。」
「那麼哪裡有無線電呢…」羅伯特向四周環顧了一下,忽然間他發現到,自己原本要前往的目的地:現在正處於一片混亂之中的惠勒機場。
「走,我們出發吧!去惠勒機場!」
羅伯特招呼著傑瑞回摩托車,然後催動油門,衝過被火牆阻擋的街道後,發現了一處被炸彈炸爛的鐵絲網缺口,於是改變方向從這裡直接衝進機場。
摩托車直接跨越跑道,而飛機和油槽爆炸的聲音就在四周迴盪,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濃郁的硝煙味,並且能感受到因為大火焚燒而帶來的灼熱感。
傑瑞一邊抓緊邊車扶手不讓自己掉出車外,他轉頭對羅伯特說:「羅伯,先把我載到塔台去,我去上頭跟他們解釋一下狀況,還有聯絡那個小女孩。然後你去找一架飛機弄上天去。」
「好,我知道了。多謝你啦…」
「笨蛋,好朋友之間是不需要客氣的。」
「搞什麼,你這傢伙在這種時候給我裝帥起來了。」羅伯特也應著友人的說法,用拐子推了一下他的腦袋。
把傑瑞載到管制台前丟下來之後,兩人揮揮手再見,羅伯特則騎車駛向愛機所在的機棚。羅伯特來到機棚時,地勤人員們都因為猛烈的攻擊而瑟縮在地堡和機棚內,只能趁著敵機攻擊的空檔試圖把戰機推出來升空,然後去搶救中彈的傷亡者而已。
「福斯少尉!」一名機工長看到羅伯特出現在這裡,連忙搖頭道:「這裡已經沒辦法起飛了,剛才塔台應該已經下達了飛行要員緊急避難的指示啊!」
「再拖拖拉拉的話日本人就要打到華盛頓去了。我的飛機在哪裡?」
「可是昨晚才剛進行武器的點檢整修,大部份的戰機都還沒裝上彈藥…」
「沒關係,能飛的就好!無線電總該能用吧?」
維修人員聽了他的話之後,不禁皺起眉頭:「這也太亂來了!」
「…好吧,既然都這麼說的話,我就想辦法把你弄上去吧。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機工長語出驚人的表示,周圍的地勤技師們也都一臉吃驚地望向機工長。
「非常感謝!」
羅伯特向機工長敬禮,老機工長也點了點頭,轉身向地勤們下令:「馬上去把十四號機推出來,油箱加滿!子彈在短時間之內能裝幾發算幾發!」
機棚內馬上忙成一團,所有的人都在四處奔跑,而羅伯特則是跑向那架被地勤們使勁推出來的P40戰斧式戰機,攀上機翼之後推開駕駛艙坐了進去。
「福斯少尉!油箱只有一半的燃料,六挺機槍裡也只有兩挺有彈藥哦!」機工長攀到駕駛艙旁邊提醒,並且把降落傘具、飛行帽與防風眼鏡遞給了羅伯特。
「好,我知道了,會小心的。」
「那就祝你好運啦!上帝會保佑勇士的。」
機工長跳下了飛機,然後指揮地勤人員將這架倉促應戰的飛機推出機棚,並且發動引擎準備讓它對準跑道起飛。
他戴上附有耳機與麥克風的飛行皮帽,打開機上電瓶之後,試圖調整無線電的頻率,希望能從無線電頻道當中聽到一些什麼,忽然間,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而鎖定了這個頻道。
「記住!別驚慌,回頭看妳的六點鐘!被敵機攻擊,就俯衝加速拉開距離!」
「是、是的…」
「羅伯特那個呆頭鵝很快就會上去救妳,在那之前好好撐住,知道嗎?」
「我會盡力…呀啊!!」
傑瑞在無線電中指示著克莉絲蒂如何閃躲敵人的攻擊,並且持續交談以對她達到激勵的效果。羅伯特這時也用無線電說話了:「克莉絲蒂,妳現在位於哪裡?」
「福斯先生!我、我不知道,場面實在是太混亂了…」
「克莉斯蒂,冷靜下來,我帶妳飛過歐胡島上空五次了。妳一定記得吧,參考點是在哪裡?」
克莉絲蒂大口喘氣幾下之後,再深呼吸了幾次,然後「啊」地叫出聲來:「我的下方有一座機場,位在凸出的半島上…」
是歐胡島東海岸的畢洛斯機場!羅伯特將引擎推力提到最大,然後在燃燒的跑道上加速滑行,小心翼翼地避開其他還沒來得及起飛就已經被擊毀在跑道周圍的殘骸,然後將速度逐漸提高。
此時塔台傳來了警告的呼叫聲:「注意!敵機尾隨!小心六點鐘!」
羅伯特猛一回頭,看到座艙後上方有三個銀白色光點逼近自己的座機,於是顧不得還沒到達起飛所需的速度標準,便強行拉起操縱桿,將機首往右手邊扭去!因為差一點就跟基地行政大樓撞上,而讓他倒抽一口冷氣,但最後還是平安地擦過了屋頂,然後羅伯特按下按鈕收回了起落架。
「這裡是戰鷹十四,這裡是戰鷹十四,感謝塔台的協助,起飛成功了。」
聽到羅伯特發出的通訊,惠勒機場塔台中傳來一片激動的叫好聲。傑瑞也在機場塔台的管制員之中揮舞著拳頭,大聲喊叫道:「我就知道那傢伙做得到!」
空襲至今為止已經過了三十分鐘,機場和港區周圍卻只有微弱零星的反擊砲火。一切都來的實在是太突然,讓所有人都感到猝不及防;但是此時的羅伯特心中擔心的已經不再是珍珠港或是惠勒機場的安全,而是那個獨自一人在天上迎戰敵人的小姑娘。
起飛之後那三個銀白色光點還是在尾巴後窮追不捨,但是隨著羅伯特的座機加快速度,她們似乎跟不上來而被逐漸拉開距離;見到這個景象之後,羅伯特恍然大悟地理解了。
「其實速度並沒有比我來得快!這麼說的話…」
他回想起克莉絲蒂變身之後,身上所穿的奇裝異服,很多原本疑惑的蛛絲馬跡都在腦海裡接通了。
「這麼一來很多問題都解決了,克莉絲蒂其實是跟墜毀的戰鬥機合體,所以得到了飛行跟射擊五零機槍的能力…」
雖然這套說法本身還是破綻百出的那種假設,但這是目前羅伯特所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釋。他握著操縱桿低空飛越中央山脈,翻過一座座山頭之後,歐胡島東側半島的畢洛斯機場與卡內賀海灘出現在面前;而在海灣上空,則有五、六對閃亮的翅膀相互迴旋並且交錯著曳光彈的火線。
羅伯特思考了一會兒,忍住了立刻殺進那團團轉的迴圈中的欲望,他將機體的速度加快,向上爬升之後,將機首一口氣往下壓開始俯衝。
「克莉絲蒂!我過來了,聽我的指示!跟著我飛!」
「…福斯先生!」
他喊出這麼一段通訊之後,便盯住其中一架緊追著克莉斯蒂不放的黑髮白衣少女,從正上方逼近到她的身影幾乎填滿整個瞄準具時,對準她瘦小的身體中心線前方連續射擊。
只有平時三分之一火力的兩挺點五零機關槍發出了雷鳴般的怒吼聲,受到了完全奇襲的黑髮少女被子彈擊中之後整個人在空中翻轉了起來,作為機翼的左袖口被彈丸的衝擊扯開,腳部的推進裝置也被命中了好幾發而噴出濃濃黑煙。
與她擦身而過的羅伯特抬起頭來瞥上最後一眼時,只見那個日本少女似乎因為無法控制自己的左右腳正常飛行,而露出了絕望的神色往海面上墜落。羅伯特心裡估算在剛才那陣近距離的連放中,最起碼有五十幾發以上的子彈直接命中。
羅伯特將目光回到正前方,使勁把操縱桿往上拉,終於在大約一千呎左右的高度拉起機首,在海面上高速低飛。
「我跟上來了,福斯先生!」
出現在他窗外的克莉絲蒂朝他招了招手,她的機殼上滿是彈痕與藥漬,身體上也出現不少小傷口,眼睛裡充滿了淚水,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作得很好!接下來是要給那些欺侮人的傢伙一點顏色瞧瞧的時候了。加速升高!」
下達命令之後,他與克莉絲蒂一起揚起機首爬升,而那些失去同伴的日本少女們則憤怒地追了上來,盲目地發射子彈。
看到子彈從身邊飛竄而過,克莉絲蒂開始驚慌地扭動身體改變飛行方向,但她剛開始這麼作時就被羅伯特喝止了:「不要閃躲!加快速度就能拉開距離,敵人打不中的!」
「是、是的!」
停止了左扭右擺而試圖保持穩定加速的克莉絲蒂,驚訝地發現,那些緊追在後的日本少女們逐漸與她拉開了距離。
「羅伯特說的是真的…真是厲害!」她打從心底讚嘆著這個決定。
「現在,飛到她們上方,然後…加速俯衝!」
故技重施的羅伯特帶著克莉絲蒂,一起從敵機的編隊上方展開了俯衝襲擊。這次她們顯然有所提防而急急忙忙地分散開來,因此羅伯特對他的目標所進行的攻擊僅擦過了四、五發子彈,而且他很驚訝的發現機槍裡已經沒有子彈了。對方的模樣看起來只是在空中跌了跤一樣,很快又恢復飛行的姿態,並且轉身舉槍瞄準羅伯特。
「打中了!」
不過隨後克莉絲蒂的襲擊就打斷了她瞄準的動作,羅伯特聽到了一聲爆炸聲,接著轉頭看見另一位黑髮少女的左足機械部冒出火燄與濃煙,已經昏迷不醒往海面上墜落。
「別戀戰,再來一次,加速甩掉她們!」
「嗯。我知道了。」克莉絲蒂深呼吸,使自己悸動的心冷靜下來,準備迎接下一次的戰鬥。
這種利用雙方性能先天上的差距,以火力和速度實施的一擊脫離戰術,令那些速度跟不上的日本女孩感到無計可施。
可是,就在這時,那些黑色頭髮的日本女孩們忽然全都轉頭朝向北方,然後無視於克莉絲蒂和羅伯特他們的存在而往海上飛走了。
「這究竟是…」除了讓克莉絲蒂看呆了以外,就連羅伯特都感到不可理解地望著她們的離去。
「她們逃走了嗎?」克莉絲蒂問道。
「不知道,或許只是去準備下一波攻擊而已。」羅伯特低頭望向海面,然後轉到海軍的頻道,對海軍航空站報告:「這裡是陸軍航空隊的戰鷹十四,在卡內賀海灣上空擊落了不明的敵機兩架。情況允許的話請派遣搜救隊前來。」
「福特島收到了,戰鷹十四。如果情況允許的話會盡量試試…」
羅伯特嘆了口氣,然後望向已經被黑色的濃煙所籠罩的歐胡島。現在的情況,不曉得死了幾千個自己人,打撈那些沉船的海軍官兵就來不及了,哪裡還有時間去管兩三個日本女孩的死活?自己的行動說不定只是為了減輕一點罪惡感,而作出的偽善行為吧。
「走吧,克莉絲。」
「要去哪裡?」
「回惠勒機場,看樣子戰鬥會停止一陣子。我們回去休息一下吧。」
「…嗯!」
他帶著克莉絲蒂緩緩地飛往惠勒機場,在降落之前,羅伯特按照空戰慣例,衝過塔台並且搖擺了一下機翼,表示一次擊墜勝利。
「克莉絲,妳也跟著作!我們繞一圈再回來降落。」
「好的!」克莉絲蒂也模仿著這個動作而招了招手,機庫裡的地勤、塔台中的管制員,那些仍然在地面上的人看到這一幕都紛紛揮舞帽子或是拍手歡呼。
羅伯特駕駛他的座機,在剛剛才被推土機清掉殘骸的焦黑跑道上放慢速度著陸。在他身邊的克莉絲蒂似乎就簡單的多了,羅伯特看著她的雙腳有如蜻蜓點水那般輕輕的在地上垂直著陸,然後收起了腳部螺旋槳,不禁感到有點羨慕。
「這還真的是名符其實的人機一體啊。」他羨慕地讚嘆之後,摸了摸自己座機的儀表版,打開了駕駛艙的擋風玻璃。
但在剛爬出駕駛艙不久,他就發現克莉絲蒂的腳步有點不穩,眼神也有點迷茫,接著她跌倒在地上,身上的機械和裝甲也都在一陣淡淡的金光之後消逝殆盡,只留下她潔白的少女軀體。
羅伯特連忙衝了上去抱起她,周圍的軍人們也都擠上前來看個究竟,傑瑞也擠出來搶著問道:「喂,她怎麼回事?」
「別吵,我正在確認…」量了一下脈搏之後,羅伯特鬆了一口氣:「好像只是昏倒而已。」
「誰來叫一輛救護車!別都佇在這裡不動啊,喂!」
認為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的傑瑞,轉頭向身邊的人群大喊,而羅伯特則是脫下身上的飛行夾克,把克莉絲蒂的身體蓋住,然後將她一把抱起,跟著基地人員的引導跑向最近的急救站。
今天到目前為止,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是這麼的不真實。然而,懷中的那位棕髮少女進入夢鄉的安祥睡臉,和她清楚的心跳聲,卻讓羅伯特有了確信的理由。
(我還活著,她還活著。)
僅僅是這樣的結果就已經十分令他滿意了。
_________________ 作家、史家、專家、戰略研究者;都是場面好聽話,
尼特、軍宅、嘴砲、場外亂入廚;方為吾等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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