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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連載作】多絡蕾絲故事集
文章發表於 : 2008年 8月 5日,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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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22:25
文章: 831
我最初見到她時,是在初等學校第三學年開學的那一天。

當年還只是個小鬼的我,綁著一對雙馬尾,因為嫌麻煩也沒有怎麼整理或是編成髮辮就直接拎著書包出門了。我的學校才沒有升級之後要再重新分班這種事情,全校只有一百多名學生,一個年級就是一個班,我們班上的人才二十幾個出頭。

如同往常一樣,天還沒亮就要早早出門,從家裡到學校要騎上一個多小時的自行車。當年還小時沒什麼感覺,不過現在想起來真的好遠。

因為班上同學都是去年和前年開始就在一起的人們,所以對我們來說並不覺得有什麼樣的改變。不過在班導走進教室之後,我們才從他口中得知了有新轉學生要到我們班上的消息。

老師的動作顯然有些不自然和緊張,然後望向教室的門口,叫站在外頭的轉學生進來。

在那一刻,我的雙眼瞪大了直盯著轉學生看。

她有著一頭波浪捲的黑色長髮,左右兩側各編成一條長長的辮子盤起來,頭髮順著往後梳,光看她的髮型與色澤,實在會覺得真是時髦,不禁讓同為女孩的我驚嘆。身穿本校水藍色女用制服和白色襯衫的她,與如木炭般漆黑的皮膚形成了強烈對比;就跟她那雙大大的眼睛裡眼白和瞳孔的部份一樣明顯。

差不多在呆呆看著她十秒鐘後,我才猛然領悟到,轉學生是個蒙塔羅人!

「這太荒謬了,老師!」

坐在我後頭的班長艾尼遜站起來大聲嚷嚷道。基德老師花了不少口舌才讓他安靜坐下來,但是艾尼遜只是馬上開始收拾書包,然後站起身子來轉身就走。

「該死的,我才不跟蒙塔羅人一起上課。」

有幾個人跟著艾尼遜一起離開教室,老師一邊大聲吼叫一邊追著跑了出去,剩下來的同學們彼此竊竊私語。只有站在講台上的那個轉學生仍然保持著跟剛才開門進來教室時一模一樣的表情。

轉學生左顧右盼了一下之後,她與我四目相對,我因為被她發現到,所以不敢把視線集中在我身上而很快轉開。

但是轉學生朝我走了過來,然後停在我面前,開口說話了。

「您好,請問我可以坐在這個座位嗎?」

是在問我嗎?我疑惑地抬起頭來,並且思考著剛才是不是幻聽了。她說著一口非常標準的漢密斯語───而且就跟廣播裡用的那種一樣,沒有我們這些鄉下人的口音。

因為一時之間不曉得要怎麼開口回答,於是我微微的發了幾下抖。或許是那位轉學生誤認為我是在點頭的關係吧,她向我微微低頭並且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說:「謝謝妳了。」

這就是我第一次與奧莉維亞.妮維絲邂逅的場景。



排擠妮維絲同學的日子就這麼持續了一整個學期,包括把她的書包扔到池塘裡,在她站起來發言時把椅子抽走,不跟她講話之類等等的;當時是覺的很好笑沒錯,但現在一一回想起來都會覺得真是心寒。

當時的我雖然沒有參加,也不曾嘗試去阻止這些事情發生,只是不想讓自己牽扯進這些麻煩事而已。但我在班上的職務使得我即使不願意,也必須和妮維絲同學走的很近───那就是衛生股長。

當時是因為我功課不好而且也沒有參加什麼社團活動,看起來就是一副最閒的樣子,老師才會決定讓我當衛生股長的。除此之外基於對蒙塔羅人的排擠等諸多理由,本來擔負一些打掃工作的男同學都把要做的事推給她,結果變成我要跟她一一解釋這些打掃工作要如何解決了。

「每天放學前,班上的垃圾桶都要清理一次,倒進這個桶子裡之後,帶到後面的垃圾場去...另外就是廚餘的部份...」

這樣日復一日的生活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連我也開始不自覺的習慣之後,我才對那位轉學生有了更深入的瞭解。要升上四年級前的某一日,我跟妮維絲在放學後的教室裡打掃。

因為沒有其他人,不用擔心會被其他同學嘲的關係,我於是決定鼓起勇氣來跟她主動說話。

「...妮維絲同學。」

「嗯?什麼事?」

她沒有停下手邊的工作,繼續用抹布擦拭著教室裡的窗戶玻璃。

「我一直很想問一個問題,為什麼妳會來到我們學校上課呢?」

妮維絲同學的頭轉過來,然後那對黑溜溜的眼珠子緊緊地盯著我看;在那時候我就縮了起來,想要把這個問題吞回肚子裡去。

「那個...就當我沒說吧。」

「沒關係,妳還是第一個問起的。妳知道有蒙塔羅人專門的學校吧?」

她的口氣聽起來像是老師在說教般的感覺,我點點頭。

一般來說蒙塔羅人跟我們的居住區、學校和工作的地方,是完全分開來的。蒙塔羅人也有屬於蒙塔羅人該去的學校,不應該來我們這邊,老師說那是為了要保護蒙塔羅人而實施的政策。

「我之前就是在那樣的學校上課的。可是我還想要學更多,才會轉來這裡。」

「可是聽老師說,那也只有一些蒙塔羅人中的大人物才能進去讀啊...」

「是這樣沒錯啊。」

「咦?」

妮維絲把抹布在水桶上擰乾,「我們家...以前算是酋長還是長老什麼來著的吧,算是小有地位那種。」

我思考了一下,過了點時間才很驚訝的叫出聲來。

「那麼妳不就是公主殿下嗎?」

這次換她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睜大了眼睛看著我,這還是頭一次見到。過沒多久,妮維絲噗地笑了出聲來,然後靠著牆壁不停地槌打著自己的肚子。

「啊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呢。」

「真的啊,酋長的女兒耶!公主诶!」

因為歷史課本上曾經教過,在當初我們的祖先登陸榭黎斯時,有個部落不曉得叫什麼東西來著的,有個公主愛上了其中一位開拓者,於是跟他結婚了;在那之後這個部落就成為第一個開化的南方大陸族群───當然後來我才知道那是經過修飾與美化的樣板故事。

總而言之,由於我們跟本土的距離很遙遠的關係,我腦海中浮現出的公主形象居然都是一些南方大陸的原住民。儘管如此這個頭銜對於我來說還是很陌生而且感到羨慕欽佩的。

「卡美拉同學,我原本以為妳是更加正經的人耶。」

「我也是啊,沒看過笑這麼大聲的公主...殿下?」

「噗呵呵呵呵哈~~」她聽了之後笑到更加不能自制了。

從那天以後,我跟她之間就改用名字相互稱呼了;我也不再會害怕在其他人面前跟奧莉維亞講話,因為她可是公主啊。知道這個秘密的我可是很厲害的!當時小鬼頭的心靈就是這麼單純又好笑吧。



我原本以為會跟她一起上同一所中學的,但是卻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而使當初的人生計劃被打斷了。那就是48年年底的第一次阿幕德娜紛爭,但那是國際上的說法,當時榭黎斯跟多珞蕾絲境內,報紙上都是用「南方戰爭」來稱呼這次事件的。

一開始只是幾座農場的騷動,不知何時開始擴大成激烈的民族清洗運動,就連地處內陸深處的多珞蕾絲都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報紙上刊出了許多駭人聽聞的屠殺事件,更加刺激了恐慌的漫延,殖民廳的官員和德茵斯堡的州軍在幾天之內就塞滿了小鎮,很多同學的父母都決定回榭黎斯甚至是本土去。

連再見都來不及說,她就從我面前消失了蹤影。附帶一提,我們這所學校甚至根本沒辦畢業典禮。

父母親雖然也想回榭黎斯,不過遺憾的是最後計算過家裡的經濟能力之後,再次確認了我們沒有那個錢在榭黎斯置產的事實。而且因為難民大量湧入的關係,榭黎斯在49年初就已經關閉邊境了。

結果在49年2月新學期開始的時候,唯一傻傻到學校報到的我,從校長手上領走了草率地寫在厚紙板上的畢業證書。有了這張硬紙板之後,媽帶著我去殖民廳完成了登記;這樣一來,九月我就可以去多珞蕾絲第一女中唸書了。

這個放了半年的暑假,老實說,我過的相當愉快。到最後多珞蕾絲本身根本沒受什麼影響(當時我並不知道反暴亂法對蒙塔羅人的限制有多大),有許多閒時間可以來浪費的我,於是開始跑圖書館來瞭解多珞蕾絲的歷史。

當時的整個多珞蕾絲境內,初等學校不到十所,中等學校兩所;想要繼續進修大學的話,就必須要跑到隔壁的榭黎斯或德茵斯堡去。

而我的決定是...

摘自愛莉.尤尼爾.卡美拉所著「一個多珞蕾絲人看到的歷史」
970年出版






在翠綠的森林裡散怖著幾座木造的小屋。這些小屋大多都是一層至多二層的低矮建築,有著把木屋本身撐高大約半公尺的地基結構。木屋的後院往往散怖著一些小塊的馬鈴薯田或玉米田,周圍用大約到人胸部高的石牆圍起來,彼此之間有著一段不算小的間隔距離。

這座人口大概不會超過一百人的小村莊,依照當初第一個向殖民廳提出開拓申請書的移民為名,被叫做艾爾康鎮。然而諷刺的是成為這座村莊命名來源的男人,在僅僅移住五年之後,就因為不耐熱帶雨林的濕氣和炎熱而搬回安瑟爾瑪去了。

然而,還是有願意留在這裡居住的開拓者,繼續在這片山腰上的小台地建造起自己的住所,並且動用他們從榭黎斯帶來的工具,挖掘出了地下水。

就在這裡,一間位在小鎮角落的木屋二樓,發出了一聲驚叫作為開場白。

早上睜開眼睛時,愛莉.卡美拉才赫然發現了鬧鐘已經被自己按掉的事實,不禁嚇得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

「哇啊!七點半了...」

她急忙摸索著床頭櫃戴上了眼鏡,接著跑向衣櫃,胡亂從架子上扯出一件皺巴巴的白襯衫套上身。跌跌撞撞的穿上襯衫和裙子之後,她一手提著襪子一手拎著領巾,快步衝下樓梯,然後在看見客廳的母親悠閒地邊看報紙邊喝咖啡時,憤怒地大聲質問:

「媽,你為什麼沒叫我起床啊!」

「都幾歲的人了,還要老媽叫醒?」

母親淡淡地給予質疑之後,愛莉緊繃著嘴唇。自知理虧而且也沒有立場對媽大呼小叫的她於是邊跳邊把襪子套上,然後急急忙忙套上鞋子,把擱在玄關角落的皮包斜掛上肩,然後就連頭髮都還來不及綁就衝出門去。

「我出門了!」

「路上小心。」媽用毫無起伏的平板聲音制式化地說。

她來到室外的幫浦式打水機,把臉跟眼鏡洗一洗之後用絲製的領巾擦拭乾淨,然後把衣服拉直拍平,並且用髮夾簡單地把瀏海全部用手撥往右側之後固定好,接著就跨上停在圍牆旁的腳踏車,把固定的腳架踢起來之後,毫無淑女風範的猛踩踏板,飛也似地駛過被密林所覆蓋的小道。

從位在山腰上的小鎮艾爾康,騎上位在台地頂端的安瑟爾瑪市大概有十幾公里的路途。雖然以騎腳踏車來看並不算是很遠的距離,但因為是上坡路的關係,往往得氣喘噓噓地騎上一個鐘頭才能抵達,所以通常是先騎往附近的火車站再進入安瑟爾瑪。

於並沒有鋪裝柏油的泥土路持續了不知多久的踩踏之後,愛莉看見了森林盡頭出現的一道光芒───迎著來自東北方的太陽,漆著紅色屋頂與紅白相間國旗的一棟漢密斯式建築物出現在這一塊小小的空地中。運氣很好,雖然錯過了通勤時間,但是車站裡有一班列車停著。

戴著盤帽、身穿短上衣的站務員看到愛莉騎著腳踏車衝過來,朝她揮了揮手。一邊喘息一邊停妥腳踏車小跑步到站裡的愛莉,把月票夾亮出來給站務員看,然後匆忙牽著腳踏車進了列車廂。

多珞蕾絲州的鐵路若從安瑟爾瑪起算的話只有單道雙線,終點就在多珞蕾絲城,而線路只有進去和出來各一條而已。愛麗往載客車廂後方望去,拖了滿滿好幾節滿載原木的貨板車就掛在後頭。

等待了兩分多鐘以後,站務員把那截載客車廂的門關上,吹響哨子;而前方的蒸汽機車頭也發出了汽笛聲,巨大的金屬導輪循環運作發出了巨響。

好不容易趕上的女孩因為放心而癱坐在座位,長長的嘆了口氣,並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喃喃自語道:「上神保佑、上神保佑。」

心跳與呼吸平復之後,愛莉轉動著她那對藍眼睛,發現車廂裡面除了愛莉以外,還有一位乘客。令她感到驚訝的是,那是一名穿戴整齊漢密斯套裝的蒙塔羅原住民女性。

她的身材相當高挑,一頭蓬軟的捲髮看得出來經過細心的梳理,與一般沾染上塵土與油污的黏稠蒙塔羅黑髮不同。她身上的白襯衫與黃棕色短外套,緊緊繃著豐滿的胸部,與烏黑如炭的肌膚形成強烈對比;她似乎沒有穿戴束腹,腰部以下紮著一件紫羅蘭色的長裙,而長裙底下則是穿著一雙淡棕色的高筒靴。

呆呆地注視著這個蒙塔羅女性的愛莉,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她以前在學校時看過的一個漂亮蒙塔羅女孩。

好像是叫做妮維絲什麼的吧?快不記得了,畢竟是已經快十年以前的事。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公主現在到哪裡去了呢?

愛莉垂下頭去,閉上眼睛胡思亂想起來。隨著火車的晃動,她的眼皮就沒再睜開,保持著這個用手撐住膝蓋低頭的姿勢睡著了───直到火車的氣笛聲再度響起,她才從補充體力的小盹中驚醒,那名打扮整齊的蒙塔羅女人已經從車廂中消失了蹤影。

沒有心思再想著無關緊要事情的她,急忙牽著腳踏車離開了車廂,然後在人聲鼎沸的市街中騎著腳踏車穿梭前進。

安瑟爾瑪實質上是整個多珞蕾絲州最大的都市,雖然與榭黎斯或本土真正的大都市相較起來,只有八萬多人口的安瑟爾瑪了不起只算是大一點的城鎮,但是這幾乎就佔去了多珞蕾絲州境內滯留的白人三分之一以上的數量。

由於地處氣候較為涼爽的高地,所以安瑟爾瑪成為了多珞蕾絲的白人開拓者購置房產與設置公司廠房的唯一選擇,此外這裡也是大多數政府機關的所在地。

愛莉趕著通勤的地點,就是相當於多珞蕾絲州的最高行政統治中心,多珞蕾絲州立殖民廳。

殖民廳是一座以大理石砌成的巨大復古城堡式建築,外表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城堡般的雄偉。同時殖民廳也是全多珞蕾絲扣除無線電塔以外最高的人工建築───總共有八層樓。

坐鎮殖民廳的總督掌握司法、行政的大權,而其下轄的機關則負責處理殖民州內一切的內政事務,包括了民生、交通、治安、衛生、經濟、郵政、通訊、出版等等無所不在的範圍,都是屬於殖民廳的業務範圍。在榭黎斯或是本土的漢密斯,根本難以想像這種賦予統治者完全獨裁權利的高度中央集權政府存在。

「既然把辦公室設在那麼高,為什麼不裝個電梯什麼的呢...」愛莉一邊埋怨一邊爬著樓梯,往最上層的殖民廳統計局辦公室走去。

來到八樓的殖民廳統計局之後,愛莉推開了大門衝進去,進門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臉大便色的主任正在對辦公室裡的局員們訓話的場景。

統計局主任是一位四十多歲、有啤酒肚的中年男子。他揮舞著手臂大聲咆哮,並且把局員交給他的文件用力摔在地上。

之所以他會這麼急躁,是因為前幾天殖民地議會才提出了報告,批評殖民廳的行政效率低落,許多公務都處理不及而延宕至今。恐怕是為此而受到了總督的壓力,所以希望透過壓迫局員的方式提高些許效率吧!不過殖民廳根本的問題在於人才的質與量不足,只要這個現況沒有改變,那麼要行政效率提升無疑癡人說夢。

雖然她想要偷偷摸摸地繞過去,不過卻被主任的眼角餘光掃到了,主任雙手插腰扯著喉嚨大罵:「鬼鬼祟祟的,遲到了還想躲嗎!」

「是...對不起。」愛莉連忙鞠躬道歉。

「再混下去妳就不用再來上班啦!通通都是飯桶、垃圾!」

「對不起。」

就這樣聽主任罵了五分鐘,愛莉也很窩囊的低著頭連講了十幾次對不起之後,主任才擺了擺手。

「不要出現在我的視線之內,真是…」

「是、謝謝局長指教…」愛莉用蚊子叫般的聲音低頭道謝之後小跑步閃離現場。她逃離大廳前方的戰場之後,急忙閃躲進自己的小隔間裡,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一名棕髮的年輕男局員探頭進來:「怎麼,又遲到啦?被那老頭刮了一頓吧。」

「你別在這邊講風涼話,克勞薩。」

「我可沒有那個意思啊。以妳的笨手笨腳而言,說不定沒來上班對大家還有幫助的多…」

聽了這句話的愛莉很快地伸出手抓緊男局員的手,用力地擰住他的手背。雖然說是女孩,但是愛莉對於自己的握力和腕力是很有自信的。

「哇、痛痛痛…好好,對不起,我為這張蠢嘴犯的錯道歉。」

「你再胡說八道下次就挖掉你手指甲!」

掙脫之後,名叫克勞薩的男局員道:「談正事吧,我們這裡新來了一個上頭安插的傢伙,大家都有事要忙,妳就帶她去熟悉環境如何。」

「咦…為什麼是我?」愛莉一臉迷茫地問。

「這個嘛,反正大家都有事要辦,就讓妳來辦也沒差。」克勞薩支吾其詞回答。

聽了同事含混不明的說詞之後,雖然抱著一點遲疑,但愛莉還是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然後跟著克勞薩走了過去。

「妮維絲局員,這邊這位是卡美拉局員,作為前輩,她會帶妳去熟悉環境和我們統計局的業務流程。那麼接下來就交給妳啦,愛莉。」

克勞薩把愛莉帶到員工休息室之後,就一溜煙的跑掉了。而出現在愛莉面前的新人,與那位早上時在火車上碰到的蒙塔羅女人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不、根本是同一個人吧。

克勞薩那傢伙,一定是不想跟蒙塔羅人在一起所以把麻煩扔給我!愛莉起初是這麼想的,但在那位新人轉過身來看著她之後,兩人都睜大了眼睛。

有點不敢置信的妮維絲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看著眼前這位大眼睛的黑人美女,遲疑了好半晌之後才問道:「莫非...妳是奧莉維亞?」

「原來如此,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妳,卡美拉同學。」奧莉維亞掩著自己的厚唇笑道。愛莉接下來開始了脫序的演出,她樂的衝上前去牽著奧莉維亞的手,跳起了歡樂的吉格舞。

「哈哈哈,真高興看到妳!」

「是啊,十年不見了呢!」

在員工休息室外的會計師在門邊止步,看著一黑一白兩個女子邊轉圈邊跳舞之後,倒退步出房間並把門輕輕掩上,然後回頭對著克勞薩問:「就這樣放著她們沒問題嗎?」

「安啦,不是小學教過負負得正嗎。」克勞薩似乎很為自己的判斷得意。




殖民,本身就是一項工程浩大的事。

雖然說基本的出發點通常是母國為了榨取經濟上的利益,但如果不進行一些先期投資,並且招募一批官員、軍隊、和移民進駐的話,根本沒辦法以商業上可以接受的成本來取得收益。

首先必須進行地理的勘察,繪製地圖與測量土質等等,對於蘊藏了哪些經濟發展的可能性也需要謹慎評估。如果有原住民的話,則必須進行交涉或武力鎮定。

接下來就必須派遣州軍進駐設置駐屯地,然後從本土或榭黎斯招募願意前往的開拓者,由於首批殖民是吃力不討好又危險的工作,所以必定會給予種種的優待和補助───為了避免移民騙取補助,所以政府也設下了最低五年的滯留限制,使用人頭替代自己,而提出申請的本人離開拓殖地這種行為,也是被嚴格禁止的。

在發展成具有一定人口的市鎮時,就會派遣官員建立行政區,而鐵路、工廠、商店、醫院、學校等等的建設也會逐漸充實完備。在拓殖地發展成都市之後,殖民廳政府就會取消補助,並且對這些已開發地區的市民開徵稅捐。

凡此以上種種,不可或缺的因素就是錢。開發殖民地是為了錢,然而開發殖民地也免不了花錢。

為了確保預算不在這些過程中浪費,並被有效率的運用,因此各種提供證明的表格、數據、計算、報告是不可或缺的事。同時為了防範內部人員的瀆職,這些資料還要進行反複冗長的交互比對和檢查,才能正式蓋上殖民廳政府的戳章,作為官方文件鎖進被金庫保護著的檔案櫃裡。

「而我們殖民廳統計局局員,就是負擔著這樣的工作。」

愛莉語帶自豪地解說完畢之後,拿起馬克杯喝了口水。再怎麼說畢竟是特考通過進來的公務員,作為被篩選過一群的菁英意識是很普遍的。

奧莉維亞點了點頭,然後提出了疑問。

「具體來說是要做哪些事呢?」

被問到這個問題之後,愛莉先愣了一下,然後從休息室外抱進來一疊用檔案夾和牛皮紙袋裝好的書類文件。

「舉例來說,把這些請款明細核算,把項目全部加在一起之後去扣補助款的額度,再複查一遍之後就送去給出納和會計組的人...」

雖然是面帶微笑在解說,但愛莉邊講越覺得心虛。

───仔細想想,這些工作根本不需要特考公務員也能進行。本質上只是中學生程度的數學計算而已。

「除此之外在別組局員人手不足時,我們要去協助,像是補充印刷紙跟油墨、清理碎紙機和焚化爐、倒垃圾和掃廁所則是大家輪值...」

───簡而言之就是打雜的工作。在講了幾分鐘之後,她終於垂下了肩膀,然後有些沮喪地小聲說。

「...反正都是些無聊的事。」

「怎麼會這樣說呢?」奧莉維亞的眉頭皺了起來問道。

「因為,這種事情...反正根本無所謂吧!都是些單調重複而且無意義的工作...其實很多不必要的過程都可以省略下來啊!」

聽了愛莉滿肚子牢騷的不滿發洩之後,奧莉維亞邊聽邊點點頭,等到愛莉稍微停下嘴巴之後,她從愛莉拿來的那疊文書中抽出了一部份。

「確實從行政的眼光來看,是能做的更好。但是,這是十分有意義的工作啊。」

愛莉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奧莉維亞拿起一份自己正在處理的文件唸出標題:「像是這個,多珞蕾絲市衛生下水道第二期擴建工程,還有自來水管線的敷設作業經費補助申請書。如果真的能夠順利進行,多珞蕾絲市十五萬的住民將因此有許多人受惠,生活環境也會改善許多吧。」

聽了奧莉薇亞的說法之後,原本一直不認為這份工作有多了不起的愛莉也稍微打起了精神。

「抱歉,講了一些牢騷話。」

「沒有的事,我偶而也會心情低落,這是人之常情。」

「…謝謝妳。」

看著如同大姐姐般成熟的溫柔笑容,愛莉點點頭,露出了笑容。

接下來,在帶著奧莉薇亞繞著殖民廳走一圈熟悉環境之後,愛莉便帶著奧莉薇亞一起開始了最初的工作。因為議會再過兩個星期就進入休會期,所以現在統計局正值人手不夠,急需每一個人的緊急狀況。

總務組的老太婆啪的一聲端出一大疊東西交給愛莉,「這是分配給妳的份。」

「嗚哇…」

「其中關於年度戶口普查與預算審查書這兩項今天就要交出來,請別怠慢了。至於新人…」老太婆把眼鏡扶到鼻頭上,調整了一下之後偏過頭回到自己的桌前:「就先協助卡美拉局員。」

奧莉微亞的小隔間就在愛莉的對面,所以兩人可以在看到彼此的情況下處理公務。畢竟奧莉薇亞也是有受過職前訓練的特考公務員,所以對於這些法定的行政程序也很能掌握,在頭幾次問過愛莉之後,接下來就能夠很輕鬆的上手了。

埋頭苦幹了幾個小時之後,還苦於文件山的愛莉轉過頭去偷瞄奧莉薇亞的情況,但卻發現她的桌面上已經整整齊齊的把文件分成兩堆,而顯然她正在處理的那一半已經所剩無幾了。

真、真可怕。這是愛莉腦海中首先浮現的念頭。

就跟當年在小學時一樣,她總是默不作聲的作好自己份內的所有事情。雖然私底下瞭解她的愛莉知道其實奧莉薇亞非常健談,但也知道她腦袋非常好的事實。

緊繃著眉頭的愛莉好不容易核算完一份資料,把它收進牛皮紙袋,貼上便條紙,寫上自己的簽名與內容物。到此為止中午的鐘聲響起,她也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然後走到奧莉維亞身邊。

「喂,中午我們去吃飯吧,地下的員工福利社跟餐廳很便宜哦。」

「嗯嗯,沒有問題。」奧莉薇亞闔上了自己正在處理的文件,跟著愛莉的腳步走向樓梯。

從辦公室到地下餐廳的一路都擠滿了殖民廳的工作人員,每次只要一到中午休息時間,貪小便宜的上班族們就會把這裡擠的水洩不通。愛莉牽著奧莉薇亞的手,擠過人群之後來到打菜的隊伍最後尾排隊。

「妳在這邊繼續排隊,我先去佔位置。」

愛莉拋下一句話之後就留下奧莉維亞,走向用餐區。她左顧右盼了好一會兒都找不到空座位,卻注意到在人潮中有著熟悉的身影,於是愛莉走過去揮了揮手。

「謝斯洛!」愛莉叫出對方的名字,讓那位坐在位子上用餐的黑髮女性抬頭望向她。

「哦哦,是愛莉啊。今個早上怎麼啦,忙到沒來找我們聊天?」她與同桌的友人們也都抬起頭來。她們是愛莉在統計局結交的一些朋友,平常大家總是講好下樓幫彼此搶好座位吃飯。

「妳們還有多的位置嗎?我想要找兩個人的座位。」

「哦,好啊,這裡還佔了多一個空座位,我待會就吃完就走了。」

「多謝囉,那我回去打菜。」

黑髮女職員笑著比出一個勝利的V字手勢表示沒問題。愛莉擠回人群中插入排隊後,回到奧莉維亞身邊,然後一起在配菜隔前用杓子打起了幾瓢各自中意的食物,然後拿到櫃台前面計價。

管理磅秤的廚娘見到愛莉時並沒有露出往常的笑容,而是皺起眉頭---愛莉順著她的目光往回,理解到對方的視線是落在奧莉維亞身上。

「新人啦,局上的新人。」

草率地解釋兩句之後,愛莉連著奧莉維亞的份一起付帳。

「待會坐下來之後妳再給我錢,我已經找到位置了…」

端著自個兒的午餐,帶著奧莉維亞來到用餐區之後,可以見到用完餐的謝斯洛已經在撐著肘子等待了。當她注意到愛莉時,臉上綻放開笑容朝她揮手,但這個笑容在幾秒鐘後突然凍結了---顯然是因為看到與愛莉同行的人。

愛莉來到桌邊,還沒來得及開口,謝斯洛就先匆忙的收拾自己的東西,提起小包包朝愛莉匆促地道別:「那麼我就先回辦公室囉,我們樓上見,拜拜!」

連解釋都來不及,黑髮女性的背影就消失在人群裡。愛莉帶著奧莉維亞坐下之後,與她同桌的另外兩名女職員也端著還有剩菜的餐盤離開了。

「那個,果然是因為我…」

「啊哈哈,這樣正好,我們桌上就有多的空間可以擺飲料跟湯了。」

奧莉維亞正想開口說話,愛莉就摸著後腦杓笑道。她又提醒奧莉維亞:「別忘記妳還欠我二十七仙特,要付清哦!」

「這裡是一夸特兩仙特,拿去吧。」

聽了老同學的話之後,知道對方心中沒有在意這件事的奧莉維亞也露出了笑容,從皮包裡拿出了硬幣交給愛莉。

不加理會剛才碰到的奇怪目光與反應,兩人大方地邊吃中餐邊聊起天來。

「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以來,到底妳到哪裡去了呢?」愛莉先對奧莉維亞提起了這個問題。

「說來話長...不過我盡量簡單講給妳聽吧。」

於是奧莉維亞便開始說起從那個學期結束以後的故事。本來進入白人學區的學校體驗就是她任性請求下的產物,而如今被擔心她安全的母親叫回去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因為奧莉維亞向母親要求繼續讀書,而暴亂的範圍也從阿幕德娜擴大到了多珞蕾絲,所以就連老家都不安全的情況下,奧莉維亞的母親決定把她送到榭黎斯去。

「咦咦?去內地嗎?」

「嗯,畢竟那裡可以比較安全的唸中學...雖然說剛到那裡的時候還有許多不適應就是了。」

奧莉維亞露出了一抹苦笑,但是愛莉的心中則是為她感到痛心。榭黎斯境內對於蒙塔羅人的問題,比起多珞蕾絲更加複雜,雖然也是有部份的人權活動家,但總體來看社會上的敵意程度也更高。

後來奧莉維亞由於以優秀的成績結業,她也考上了獎學金並跟家裡表示要繼續升學,而母親那方運用許多關係和特權,總算是把她送進了榭黎斯境內的第一學府,也就是王立大學就讀,科系是法律。

聽到這裡愛莉有一點愣住了,然後把臉湊近奧莉維亞驚訝地質問:「大、大、大學?!」

「嗯,哪裡有問題嗎?」奧莉維亞也有一點被嚇到似的看著愛莉。

「沒有,我只是...算了,妳別放在心上。」

雖然在奧莉維亞的指導下,愛莉的成績得以從班上吊車尾進步到能上中學的程度,但最後她的才能限界還是只能考進多珞蕾絲境內的高等學校,最後再通過公務員普考進公家機關來上班。比起擁有大學學歷的菁英,沒由來的就是在別人面前矮了一截。

「那麼,之後就到這裡來上班了?」

「唔,我大學時多唸了一年,因為在那之前有被交換到漢密斯本土去。」

聽到這點讓愛莉更加驚嘆了,繼續聽奧莉維亞講述著她的印象:「家裡一開始也反對很大呢,後來是因為我用自己的獎學金先斬後奏了才勉強讓我去的。本土比我想像中的更加發達,市街和鐵道到處都是,路上所經過的市鎮放眼望去無處不是商家,尖峰時刻的人潮密集到街道上沒有一點空間呢。」

奧莉維亞講了幾分鐘自己的經歷之後,話鋒忽然一轉:「那麼愛莉妳呢?我也想聽聽妳這幾年以來發生了什麼事啊。」

「啊?這個...嗯...」

腦海中變得一片空白的愛莉被這麼問,才發現自己可能是第一次真正思考對於自己的人生做了哪些規劃───反省一下之後,發現自己根本沒作決定。

去唸中學是媽媽講的,去唸高等學校是老爸決定的,甚至連公務員高考都是學校的老師這麼建議的。

「啊,都忘的差不多了,我不大清楚呢。」在沉默一會兒之後,愛莉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哈哈笑著。

但是聽了愛莉的回答之後,奧莉薇亞臉上的笑容就收了起來。

「為什麼要防著我?」

「咦...沒有啦,只是有許多不想說的事而已。」

「我很感激妳願意當我的朋友,在所有人都對我不友善的時候對我伸出援手。但如果妳只是單純同情我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她那對深遂的黑色眸子裡帶著冷徹的憤怒。

「不是那樣的,妮維絲,並不是那個意思...」愛莉慌張的想要伸向對方解釋,但卻被奧莉維亞伸出手來擋在兩人之間拒絕了。

午餐時間的對話就這樣畫上了句點,奧莉維亞拋下愛莉一人逕自往出口走去。愛莉悻悻然地回到辦公室之後,一句話都沒說的埋頭於辦公桌前直到下班為止。





心裡帶著一個大窟窿的愛莉搭著火車再騎腳踏車回到小鎮,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的差不多了,而剛進家門就看見老爸穿著圍裙把湯鍋抬上了餐桌,而老媽則正在給桌上發碗盤。

老爸柯爾.卡美拉是在市區經營照相館的業者,但是因為店面太小容不下一家人,所以都是一大早趕去市區上班,然後在傍晚關店之後回來吃晚餐。附帶一提,由於老爸柯爾是家裡最早起床的人,所以通常早餐也是他為妻子跟女兒準備好的。

「唷,回家啦!」

面對老爸的招呼,愛莉沒吭聲,只是點點頭而已。

「怎麼了,工作累了嗎?」

「嗯,那孩子本來就是這樣吧。吃飯前要洗手哦!」

對於無精打采的愛莉,媽無所謂地聳聳肩提醒道。但是爸卻似乎把這件事看的很認真:「抱著不好的心情來用餐,是對於食物的一種褻瀆啊!如果不講出來的話,就不給妳晚餐囉。」

「嗚...」

愛莉咽下口水。之所以不跟其他同事一起下班、要趕下午六點那班火車回家的唯一理由,就是因為回到家裡總有已經準備好的晚餐───不用花自己的薪水之外,口味也比城裡街上的餐館要好很多。

「今天特別燉了南瓜濃湯哦,我還有作田蛙派。」

老爸給予了致命一擊,愛莉嘆了口氣坐到餐桌旁邊,無力地趴在桌上:「...我跟朋友吵架了。」

「是工作同事嗎?」

「嗯。」愛莉點點頭,伸手想要抓向湯瓢,但被老爸用手撥開了。

「詳細點說明吧。」

於是,一家三口坐了下來,如同往常一般圍在圓桌邊開始邊吃邊聊起天來。沒心機的直性子愛莉也一五一實的把和奧莉維亞的再逢、她的身份與鬧不愉快的經過講了出來。

「真搞不懂,我也是有隱私的啊?為為什麼僅僅是我不說就生氣了?」

聽了愛莉轉述的話之後,老爸按著下巴沉吟道:「愛莉啊,雖然並不全是妳的錯,但是妳的思維有必要更加周全才對。」

「啊?」愛莉歪頭不解。

「這樣說吧,妳的蒙塔羅朋友長年以來獨自一人在陌生的世界闖蕩,妳應該要考慮到她的心情來作反應。她很明顯的是過度防衛心吧?但若不這麼敏感,在一個完全陌生甚至是敵視自己的世界根本無法生存呢。」

「這麼說也對…」

「再說像這種個性強硬,帶有獨立性格的人,妳對她友善過頭反而容易招來反感。」

「為什麼?不是朋友就應該要互相幫忙嗎?」

「我問妳,如果從明天起,我不准妳去上班,從此之後只要跟我拿零用錢就好了,妳會答應嗎?」

呆了半晌之後,愛莉激動地撐起上身大喊:「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答應!」

「為什麼不答應呢?」老爸點點頭,繼續誘導她說出答案。

「因為…因為我也有自己想買的東西啊,相機啊,摩托車啊,還有工作的朋友…總之就是有很多自己的事。」

「是啦,就是這樣。」老爸敲響指節:「每個人都有想要自己做的事。如果被別人幫了或是搶去做了,雖然是比較輕鬆,但就沒有成就感和尊嚴可言啦,這可不是錢能買到的喔。」

老媽也補充道:「這麼講好了,有時候不只是同情而已,相互尊重才是最重要的吧───同情的想法本身就是一種由上而下的不平等,不是嗎。」

在愛莉還在繼續思考之時,老爸勾住老媽的肩膀笑道:「夫妻也是這樣,太黏的話彼此都會受不了哇~」

「根本只是你這死鬼周末待在外面不回家的藉口吧?」媽捏著爸的臉頰吐嘈道。

在那對夫妻檔鬧成一團時,愛莉推敲著剛才老爸給予的建言和先前與奧莉維亞的互動,恍然大悟地低吟道:「原來如此...」




隔天一早,愛莉再一次匆匆忙忙地騎著腳踏車往火車站方向前進。在前往安瑟爾瑪的那班火車上,愛莉發現到了奧莉維亞的身影,於是把口水往肚裡吞,走上前去揮揮手主動打了招呼。

「早安,妮維絲!」

「啊...早安。」奧莉維亞有一點吃驚地看著愛莉,遲疑了幾秒後問道:「妳也搭同一班車?」

「是啊,其實我昨天好像也跟妳坐同一班,只不過我沒看到妳的臉,不能確定所以就沒打招呼了。」

「這麼說來確實有點印象...對了,我有話想跟妳說...」

「是昨天的事情吧。」愛莉眨了眨眼睛,露出微笑並對她伸出友善的手:「沒關係,我不在意,妳想說的話應該跟我想說的話一樣。我們繼續作好朋友吧。」

面對愛莉這種毫不做作的直率發言,奧莉微亞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掩著嘴,盡量不令自己失態地強忍住笑意與她握手。

「啊,為什麼,會有像妳這種人呢...妳跟十年前比起來根本沒有改變嘛。」

她一邊笑、一邊擦拭眼角的淚滴說:「對不起,是我的錯,像妳這麼單純的人是不會有心機的。昨天的事是我的錯,希望妳能原諒。」

「真的有心想道歉的話,午餐請我一頓吧。最近我要存錢買鏡頭,缺得兇呢。」愛莉咧開嘴露出了犬齒,奸笑幾聲。




望著窗外的雨水啪答啪答地打在地上,亂中有序的節奏在一片烏雲蔽日中迴響;偶而打下的閃電將天空照得明亮如晝,一條把天空扯裂成兩半的電光瞬間又消失了,就像是藥物中毒般地令人無法轉開視線。

突然間,有句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喂,妳打算去哪裡啊?」

「什麼?」一時恍神的愛莉轉頭過來望著同桌的謝斯洛。她晃動著一頭柔順的黑髮,然後以受不了的眼神斜斜地盯著她抱怨。

「真是的,每次我講話妳都沒在聽…」

「沒辦法,誰叫她是少根筋的愛莉嘛。」克勞薩趁機取笑了一下。

在大家笑了一下之後,謝斯洛對愛莉再問了一次:「妳這次假期要去哪裡?」

「啊,這個…」

愛莉抓了幾下腦袋,傻笑了幾聲之後,低下頭來說道:「還沒決定耶。」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時間開始接近聖誕節與大多數白人系國家的連續假期了。

話雖如此,對於南方大陸殖民地的居民來說,聖誕節可不像北半球的祖國那樣充滿了白色聖誕的氣息。

在入秋以後,多珞蕾絲的降雨量急速激增,差不多在秋末的時間點,會進入全年最燥熱且長達三個月的雨季---事實上也就相當於北半球國家的夏季。不過因為多珞蕾絲位於南半球的緣故,因此季節特徵是與北半球相反的。

由於豪大雨會使得土石崩落和洪水氾濫,即使是位於高地上的殖民都市安瑟爾瑪,也會因為火車掉班和不時停電而受到極大影響;於是殖民廳政府從900年起索性宣佈每年十二月二十日起進行長達十五天的休假,一方面避開雨量最大的時節,一方面則是讓所有國民可以在家中渡過聖誕節與新年的考量。

隨著連續假期的日子越來越近,在殖民廳裡工作的員工們也都開始聊起了相關的話題。

聽著同桌吃飯的同事們聊著這回聖誕假期要去的地方,有人要去榭黎斯重回文明懷抱、有的是去謝利克的蔚藍海灘享受陽光跟海浪、有的人要去平波港享受東洋風情...愛莉於是又把她的注意力轉回外頭的雨滴與雷電上了。

搞什麼,這年頭出去玩也非得要擺闊不可嗎?愛莉一邊在口中碎碎念,又開始埋怨起自己的父母親───他們每年都在遮雨蓬下開烤肉大會是不煩啊!改裝房子跟重新粉刷是自以為很好玩嗎!

用完中餐回到辦公室之後,愛莉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著桌上堆積如山未處理的業務,重重地嘆了口氣。

在她隔壁的奧莉維亞聽到嘆息聲後,站起身子來到愛莉的隔間旁,然後把頭探進去看了一會兒之後說道:「如果妳作不完的話,我可以幫妳處理一些。」

「啊,那個,其實不會...」愛莉連忙揮手否定,但是看了一下自己桌上的東西之後,她垂下頭去,低聲下氣地說:「還是請妳幫忙吧。」

奧莉維亞點點頭,從愛莉桌上拿去了一疊紙張與文件。上工之後已經過了三個多月了,奧莉維亞似乎也已經找到了在殖民廳裡自己的定位與處事之道,為了免去與其他同事搶座位的尷尬,最近她都在中午前買好麵包,在休息時間自己一個人吃掉。

更深層的考慮是這樣一來,愛莉的尷尬也可以減少。不過愛莉自己顯然沒有想這麼多,只覺得是奧莉維亞對地下餐廳吃膩了而已。

奧莉維亞抱著那疊文件準備離開時,對愛莉問道:「對了,妳的聖誕假期有行程嗎?」

「唔?沒有啦,待在家裡打混摸魚而已。」無精打采地隨便回答。

「如果有空的話,要不要來我家坐坐?火車票與旅費都我請客吧。」

聽到奧莉維亞突如其來的邀約,愛莉豎起了耳朵,撐起上半身驚訝地盯著對方看。

「我要回老家一趟,會去兩個星期。要一起來嗎?」

愛莉幾乎感動地要哭出來了,張開雙臂抱緊奧莉維亞:「嗚哇~妳果然是我的好朋友!」

「別這麼激動,像個孩子似的,妳還是我前輩呢。」奧莉維亞苦笑幾聲。對於愛莉誇張直接的情緒表現,她最近也變得能夠以平常心對待了。

長假開始前最後一天的上班日,這一天在殖民廳工作的所有職員看起來都顯得特別無精打彩或是懶洋洋的,不管主任怎麼咆哮怒吼,都沒辦法阻止這陣早就已經心不在焉的心情在員工之間漫延開來的風氣。

「榭黎斯的避暑聖地…」

「去亞斯蘭多看企鵝也不錯!」

「熱帶小島上的蔚藍海灘啊~」

職員們公然地在上班時交頭接耳地談論起長假開始後要去的地方,氣氛早已十分熱鬧了,根本無心工作。如同往常一般穿著白襯衫和吊帶褲加背心的克勞薩,注意著牆上的時鐘,等待著下午三點休息時刻的到來。

因為愛莉絕對做不完她份內的業務,所以多半會被主任逼著趕完多出來的工作吧。克勞薩從口袋裡拿出了兩張機票,嘴角露出了笑容---如果此時的自己以白馬王子的姿態出現,幫她搞定一切之後再提出邀請,這樣即使是那個粗神經的愛莉都沒有不感到心動的道理。

這樣一來,就可以帶著她到謝利克的蔚藍海灘去渡過倆人獨享的假期啦!

事前為了這趟旅行籌備許久的克勞薩,從兩周前訂了機票開始,就一直隱忍到現在都沒開口,為的就是給她一個驚喜。

但是當他來到辦公室隔間裡時,卻發現愛莉的位置空無一人。

「咦…啊?」

他疑惑地望向一旁趕著下班的女同事,把她攔住之後問道:「喂喂,愛莉她人呢?」

「哦,跟那黑小姐解決完工作之後四點就下班離開了…」

克勞薩聽見女局員的話之後,在耳際響起了某種幻想破碎的淒涼聲音。





下班回家的愛莉跑去跟父母報備之後,非常順利的就得到了允許,但是老媽則追加了一個問題:「邀妳去的是男還是女?」

「是女同事啦。」愛莉沒好氣的回答。

「啊…這樣喔。」

「真是可惜。」

爸媽兩人都露出了愁悵的八字眉與下垂的眼皮,然後用一副擔憂的眼神望向愛莉。他們倆人對望一眼之後,媽媽點點頭由老爸說話了。

「妳不要緊吧?如果感情事不順利的話,回來之後我們再幫妳安排相親…」

「你們兩個不要擅自為我作主啦!」愛莉大聲地揮舞著手臂抗議道。

於是,這麼一來,去奧莉維亞老家的行程就這麼敲定了。

在家裡心情愉快地打包了換洗衣物與隨身行李之後,在連假開始的當日早上,戴著寬邊遮陽帽,身穿淡藍色連身洋裝,手持小洋傘的愛莉拖著大大的行李箱,愛莉因為擔心錯過時間而趕著搭上第一班前往安瑟爾瑪的火車,來到安瑟爾瑪市的車站,在預定的時間佇立在等待著奧莉維亞的到來。

「不好意思,愛莉,妳等很久了嗎?」

愛莉回頭之後,出現於眼前的是一位比起原本辦公室女性的印象更加亮眼脫俗的黑美人。

奧莉維亞工作時梳理整齊盤在頭頂上的黑鬈髮,如今綁成了許多條辮子垂落在胸前與耳際兩側,上頭搭飾著蒙塔羅民族傳統的鮮艷彩色陶片,這種髮型令她具備更加不凡的野性美。

上身的白襯衫被她豐滿的胸部給撐得緊緊,下身則穿著便於行動的深褐色貼身獵褲,雙腳則穿著底部鑲有鐵片的女用皮靴,看在愛麗眼中是非常大膽而且男性化的裝扮。

「其實並不會很久…對了,跟在旁邊的這位是?」

愛莉從沉浸於奧莉維亞的美麗中回過神來之後,才注意到跟隨在愛莉身邊的高壯蒙塔羅男性。

他有著高大挺拔的身材,和如同煤炭般黑黝的膚色,頭戴紳士帽,身穿深藍色的西裝加上格子布花紋的襯杉,手上提著大尺寸的一副旅行箱。

「不好意思,還沒作自我介紹。」那名黑人男性摘下帽子,露出一頭薄薄的平頭,然後向愛莉一鞠躬:「在下是史登.法斯奎,從多絡蕾絲前來迎接奧莉維亞殿下歸國的特派員。」

「真的是公主殿下呢…」聽了他的說明後,愛莉發出了讚嘆的口氣。

奧莉維亞則苦笑著拍拍黑人男子的肩膀笑道:「沒有這麼誇張啦,不過就是部落裡的那些老頭們放不下心而已。史登你也別太嚴肅哦,她是我的朋友愛莉.卡美拉,沒有必要太過提防。」

「如果殿下這樣說的話,那就可以放心了。」史登露出潔白的牙齒微笑,並且與愛莉握了握手。

他開口說出的漢密斯語與奧莉維亞一樣,都是十分道地的那種,沒有蒙塔羅式的發音,語氣也非常沉穩有禮。但是因為他有著一對銳利的眼神,愛莉仍然對史登有些怕怕的,與他握手之後就轉頭望向奧莉維亞。

「那麼接下來要去哪裡呢?」

「內陸的多絡蕾絲城,要坐火車一天才會到。」奧莉維亞回答。

史登問道:「妳應該沒去過吧?」

「嗯,雖然身為多絡蕾絲州的居民卻一次都沒去過…」

漢密斯人對多絡蕾絲的殖民,由於人力資源的不足,至今也僅限於殖民廳所在的北部都市安瑟爾瑪,和隨著往德茵斯堡的鐵路開通而新興的艾爾阿拉兩座中小型都市而已,對於更加深入的盆地叢林地區是幾乎一無所知的狀態。

愛莉心想,或許這也是一次增廣見聞的機會吧---所以她也帶了一台父親的雷雲F1.4照相機,攝影用的底片帶了一大堆。

於是一行三人前往售票檯,準備購買由安瑟爾瑪前往多絡蕾絲的火車票。但是就在此時,售票員說出了令人驚訝的台詞:「不好意思,我們沒有賣三等票。」

奧莉維亞皺起了眉頭:「以前不是只限制一等與二等票嗎?」

「今年聖誕假期的旅遊與返鄉人潮異常洶湧,公司昨天決定將所有能用的客車廂調去榭黎斯幹線方面行駛;去內陸的人少之又少,反正蒙塔羅人有貨車廂就夠用了。」

聽了售票員的解釋後,奧莉維亞轉頭望了史登一眼,他無奈地搖搖頭,奧莉維亞也嘆了口氣;然後史登對售票員追問:「那麼貨車廂要去哪裡坐?」

「四號月台,不用收費。」

「等、等一下。這太荒謬了…」這時候愛莉終於打破沉默站出來,她急匆匆地插到售票員前面質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開往多絡蕾絲的火車連個坐的位置都沒有…你這還算是鐵路公司嗎?」

「我們有為殖民廳人員保留二等車廂與三等車廂各一節,小姐妳有需要前往多絡蕾絲的話可以購買。」

愛莉回頭望了奧莉維亞一眼,然後對售票員拿出了幾張綠色的帝納鈔票:「那我要三張二等票。」

「不好意思,我只能賣給妳一張。」

「…這次又是什麼狀況?」

「小姐,這是限定漢密斯人的服務項目。妳要帶兩位蒙塔羅人上客車廂是不可能的…」

「我要三張二等票。」愛莉重覆一次她的要求,這次咬字更加清楚以表示強硬態度。

售票員顯然已經被她的窮追猛問感到不耐,他比了比愛莉後頭的人龍道:「我是在為您好,小姐,蒙塔羅人違反規定乘車會被趕下去而且無法退款。後面還有人在排隊,請別耽誤…」

「我要買幾張票關你什麼事啊!我高興買三張自己用不行嗎?」

愛莉的聲音逐漸提高到讓其他售票亭前排隊的旅客也為之側目的程度,奧莉維亞也被她氣急敗壞的模樣給嚇了一跳。

售票員推了推眼鏡,冷靜地回答她:「公司特別為蒙塔羅工人準備了免費的返鄉火車,應該要懂得感謝才是,從結果來看他們也很高興啊。妳不覺得這是對大家都好的雙贏政策嗎?」

愛莉為之語塞,她覺的這一切都不對勁,可是售票員說的話聽起來似乎又很有道理,這種混亂的心情讓她咬牙切齒地瞪著售票員看,卻說不出半個字反擊他的說法。

這時史登又大又黑的手掌拍了拍愛莉的肩膀,示意要她冷靜下來:「這是沒辦法的事,先分開搭吧。到了多絡蕾絲之後我們再去找妳會合…」

「史登說的沒錯,就先這樣吧。」奧莉維亞也試圖安撫愛莉。

愛莉就像顆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垂下了肩膀,她感覺自己好像被這可惡的鐵路公司給打敗了。她轉頭望向售票員,對方已經遞回了找錢和一張二等車廂票,眼鏡底下的制式笑容好像鬆了口氣---這時候愛莉作了一個決定。

「我要退票,還我兩帝納二十五仙特。」

「小姐?」售票員皺起眉頭看著這個讓人大傷腦筋的麻煩人物。

愛莉的臉上露出了奇襲成功的愉快表情:「差點上當了,誰要付錢給這種爛公司啊,我當然要坐不用錢的霸王車囉。」

售票員這次決定不再跟她繼續抬槓了,迅速把車票錢還她,然後甩了甩手似乎要把這個女瘟神趕走似的。愛莉轉過身大步走開之後,被她一連串簡直稱得上是驚天動地的舉止給嚇愣的奧莉維亞和史登才轉身追上去。

「愛、愛莉…」

「我贏了!堂堂正正的贏了!」

奧莉維亞目瞪口呆地看著愛莉痛快地朝空氣揮出兩拳的模樣,吐了一大口怨氣的她轉過頭來對好朋友露出笑容。

過了好半晌,奧莉維亞才嘆了口氣,拍了拍愛莉的額頭笑著說:「謝謝妳。不過下次這麼幹之前,記得先通知一聲啊。」

在結束了售票臺前的風波後,奧莉維亞帶著她的朋友愛莉與護衛史登一起前往蒙塔羅人限定的四號月台。

「不過如果要跟我們一起擠貨車的話…妳有準備嗎?」

「嗯,今年七月我才接種過疫苗。」

南方大陸仍有許多在大陸本土已經被撲滅的傳染病,以及許多仍屬未知領域的不治之疾;這也是嚇阻大多數漢密斯系白人深入內陸探索與定居的最大理由。而避免患上這些疾病的方法,目前也就只有定時接種疫苗稱得上是有效的對抗手段。

奧莉維亞搖搖頭苦笑道:「不是問那個,是心裡上的準備。我承認,大多數同胞不像我和史登一樣,鄉土味比較重了點。我怕妳忍受不了。」

「沒問題的,再怎麼說我好歹也是多絡蕾絲的開拓民之一啊!」愛莉拍胸脯回答。

但是很快的,她馬上就知道自己的決心下的太簡單了。

一行人來到第四月台之後,就看到一列正在加水加煤準備出發的火車停在月台旁,後頭拖了十數列貨車廂,上百名蒙塔羅人則在腰佩手槍和木棍的鐵道局員工監視下一一登車。

史登率先登上了其中一節車廂,然後他轉身幫奧莉維亞把行李先搬上火車,愛莉也跟著把手上的行李遞給他,接著抓住已經爬上火車的史登伸出的手,踩住鐵梯的踏板踏上貨車廂裡---此時此刻一股濃烈的味道撲鼻而來,讓她感覺頭暈暈的。

注意到愛莉臉上複雜的表情,史登於是開口問道:「沒問題吧?」

「我沒問題,不過…」

愛莉嗅了嗅鼻子,試圖理解這種讓人發暈的臭味來自哪裡,然後她把目光轉向車廂裡其他的蒙塔羅乘客們,頓時理解了味道的來源。那是人的汗臭、體味、還有車廂本身之前作為馬槽車時所留下的糞便味道,在這大雨和燥熱的空氣中發酵的酸味所混合在一起的產物。

在史登幫助奧莉維亞爬上來的同時,愛莉注意到車廂裡所有的乘客都把視線投往她身上---她是這群黑漆漆的蒙塔羅人之中唯一的例外。被這麼多對眼睛注視著,即使是大膽如愛莉也有些不知所措,她把行李緊緊抱在自己懷裡,縮到了牆角的位置。

奧莉維亞也爬上來之後,來到愛莉身邊坐下,然後對她低聲說道:「不好意思,可能得請妳忍耐一下囉。」

「比想像中的還要更加糟糕呢。」愛莉抱怨了一句,然後才發現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麼而連忙道歉:「啊,我並不是有意要批評…」

「沒什麼,我也覺得這味道很糟,不只是妳這麼覺得而已。」

聽了這個回答讓愛莉感到蠻驚訝的,看到愛莉的表情,奧莉維亞則是苦笑道:「雖然說可以怪罪說他們太窮、沒有多餘的衣服、也沒有買香水或肥皂的錢,但是在安瑟爾瑪並不會缺乏乾淨的水。」

「的確,幫浦抽水機到處都有…」愛莉點點頭同意。

「我平常在安瑟爾瑪租房子上班,也沒用到什麼化妝品或盥洗用具,衣物也只是兩套襯衫輪流穿,再加上每天洗澡而已。」奧莉微亞嘆了口氣:「說穿了,是大多數人都還沒有建立起讓自己保持乾淨儀容的習慣…」

說出這番話時,奧莉維亞的口氣中帶著一種無奈與憂心,而史登則是拍了拍奧莉維亞的肩膀,用讓人放心的低沉聲音安慰她。

「這是可以慢慢來的,不需要太急,殿下。」

「嗯,我知道。」

愛莉看著貨車車廂裡的情況,忽然決定把這個景象拍下來,於是她拿出了相機,在看了看身邊的蒙塔羅乘客們之後,她小聲的發問道:「呃…各位不介意我拍張照嗎?」

大多數人的反應是彼此張望,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直到其中一位打赤膊的蒙塔羅青年點了點頭吞吞吐吐地回答:「我不介意…」

「有必要這麼急嗎?到了多絡蕾絲有更多東西可以讓妳拍啊。」奧莉維亞苦笑道。

「我這輩子第一次坐貨車廂,當然值得紀念的大事啊。」

於是,愛莉把相機鏡頭前的遮罩取下,調整了一下焦距之後,按下了快門鍵。在愛莉拍好照片之後,火車忽然震動了一下,汽笛發出了響徹雲霄的叫聲,愛莉站起身子從貨車廂上的換氣孔外窺看,發現火車已經開始行駛了。

───於是,愛莉與奧莉維亞的旅行就這樣揭開了序幕。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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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史家、專家、戰略研究者;都是場面好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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