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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風硝外傳】泰莎的決定
文章發表於 : 2008年 4月 23日,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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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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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的忙亂後,當蕭恩回到醫療帳篷內時,泰莎已經累得睡著了。一旁的病床上躺的是納瑞,由於大腿血管的中彈,雖然是穩定下來,但整張臉仍因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平時響亮的打呼聲也變得微弱許多。

蕭恩自己也很累,累到好幾次在手術中恍神的疲累。生理時鐘早就已經混亂,不知何時已經習慣了每次一小時,拆成三到五段的睡眠時間,恐怕在未來的一個月裡都很難恢復正常的生活作息。

看著泰莎的睡臉,蕭恩完全不曉得,應不應該把弗拉帶回來的『談判』告訴她。

恐怕…有種她可能會從身邊離開的預感。看著泰莎抱著醫護箱,蜷縮著身子睡在帳篷角落的樣子,蕭恩不禁還是感到心軟,把身上的大衣解開,蓋到她身上。

把臉湊近的時候,可以聞的到她的體香,還有嘴巴一張一合呼出的熱氣。

心怦怦的跳,邪惡的點子浮上心頭,她小小的那對嘴唇看起來好誘人啊,而且就這麼毫無防備的躺在自己眼前…從這陣令人暈眩的遐想中猛然驚醒的醫官,呆滯地發現自己已經跪在地上,雙手撐在她的左右肩頭,正準備要把頭靠上去了。

蕭恩立刻往後坐倒,抽回來的左手按住右手,低頭埋怨自己的邪念。泰莎在吵吵鬧鬧中蠕動一下身子,但沒有醒過來,只是把軍官大衣捲得更緊而已。看樣子她睡得很熟呢。

呆呆地看著泰莎的睡臉一會兒之後,醫官笑了笑,把冰冷的雙手搓搓,然後趴在手術床上,閉上雙眼,進入暖呼呼的夢境裡補眠。

十二月二十五日,聖誕節。

對蕭恩與泰莎,以及王國和聯邦雙方的人們來說,這又是個意義特別不凡的日子。

早上七點五十分,蕭恩睜大了一雙血紅色的雙眼,猛地坐起身來,然後把頭甩向左、甩向右。看看手錶,居然睡了三個小時,不過也因為如此,原本接連好幾天的頭痛也因為這三小時的短暫睡眠而獲得了些許紓解。

「哎,我再這樣下去真的會腦溢血…」

他搖了搖頭,站起來嘆了口長長的氣,為睡姿不良而渾身酸痛的關節活動一下。作到一半,猛轉過頭來看看。

…泰莎呢?

此時,卻聽到帳篷外傳來模模糊糊的歌聲,似乎是閉著嘴巴,用鼻子哼出來的小調。蕭恩好奇地把頭探出帳篷來,左探、右探,然後他想到了答案。



在醫療帳篷的後方,用帆布搭起了一間小小的的隔間,小調子就是從帆布隔間裡傳出來的。這個小隔間是泰莎上廁所也是更衣用的地點,而給她的聯邦軍制服就擱在外頭的架子上,看到這幕景象的蕭恩本來想要先行迴避的,但他看到從那布幕後探出了一隻潔白的小手,在衣物堆中翻找了一下,然後把米黃色的三角狀內褲抽出來,縮回布幕裡。

───不能再待下去了!蕭恩臉紅心跳地躲回帳篷裡,坐在行軍床上緊張的搓手,一雙血紅色的眼睛瞪得老大。

一分多鐘之後,泰莎揭開了帳篷的布幕,她的一頭銀白色秀髮還沒有綁起來,抓著毛巾的手推開前方的幕廉,另一手裡還抓著那條髮帶。頭髮上的水似乎還沒全乾,在水份的滋潤下顯得更為晶瑩。

「啊,你醒了嗎?」

「對…對啊,我、我…我剛剛才醒的。」

看著蕭恩慌慌張張的樣子,泰莎還以為他睡迷糊了,走上前,摸摸他的頭。

「你真的很辛苦,要多注意身體呀。」

「我會注意,可是實在太多工作了,真的太多了。嗯…妳剛剛去洗澡?」他裝模作樣的問。

「我?」泰莎笑了笑,「是呀,這幾天以來都沒有時間,而且也冷,可是今天早上變暖和了,所以我就想趁你還沒醒來的時候把自己弄乾淨。」

「暖和…嗎?」

「很暖了,比昨天熱了快十度。」泰莎看看醫療帳篷外掛著的水銀溫度計。「瞧,零下九度而已,很溫暖啊。」

「妳的感覺還真是與眾不同啊。」蕭恩苦笑了幾聲。

泰莎聽到這句話,把臉湊近蕭恩,有些酸溜溜的看著他說:「如果今天是你被我們俘虜了,就換成是你會與眾不同了喔。」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蕭恩面帶歉意的低下頭去。

「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說的。」

「不要那麼嚴肅啦,我只是想要稍微提醒你一下而已。」泰莎吐了吐舌頭,用毛巾把頭髮擦乾。「我們還是會怕冷的,太冷的天氣裡洗頭,頭髮會結冰,跟頭皮黏在一起拔不起來呢。」

「聽起來好像很痛的樣子,妳們女生還真是愛乾淨愛到不惜痛苦啊。」

「是啊,可是不洗的話又覺得渾身不舒服,走起路來很想這邊抓一下,那邊抓一下。」

泰莎一邊說,一邊擦乾頭髮,將毛巾折好後掛在手術架上,用手梳著自己的頭髮,微捲的銀色長髮如波浪般的晃漾,讓坐在一邊的蕭恩看得出神。她把那條紅色的寬髮帶兩端用左右手抓緊,從下方往上束起髮束,然後在髮束上方繫起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完成之後,泰莎轉身、轉身,確定不會散掉之後,無意間注意到蕭恩臉上一副出神的表情,不禁笑了起來。聽到泰莎的笑聲,蕭恩才感到有些窘迫地站起身來。

「…咳嗯,我要去卡車上拿點藥材,在我回來之前都給我好好待著,別亂跑。對了,待會要幫納瑞換藥,還要去檢查一下妳的同伴。先準備一下。」

泰莎聽到之後,臉上的神情立刻繃緊,認真地豎著眉毛點點頭。

外頭,可以看到一對士兵們都大膽地從掩體裡探出身子,用望遠鏡觀察著那一道道的車流和人龍。還有些比較大膽的官兵甚至走出陣地一、兩百公尺,起先還會遭到軍官制止,但不一會兒就蔚為風潮了。

她們走了…

蕭恩也駐足停步,看著在數公里外移動的人群。

昨晚的交涉,看樣子是已經成功了,可是,從腦海中卻不斷竄出泰莎的臉龐。泰莎的笑容、泰莎的睡臉、泰莎的眼淚、泰莎的聲音…不、不行。我不能想這麼多。

蕭恩大口大口的喘氣著,聲音聽起來有點哽咽。他很清楚,如果雙方提出交換俘虜的要求,那麼,泰莎和她的同伴們就可以回去了,回她們原本應該待著的地方。

對她而言是最好的選擇…即使我對她…

蕭恩揪住了自己的大衣領子,噤聲不語了好一陣子,然後才走向補給卡車旁的堆棧。



泰莎在帳篷裡,整理自己身上的裝備,和等會兒要出去做外診用的器材。剪刀、手術刀、止血鉗、橡皮繩等外科器材已經幫蕭恩收好,而且都用熱水煮過,再用乾淨的布巾擦乾,再收進專門的塑膠套裡。

嗎啡,磺銨劑,生理食鹽水,葡萄糖點滴包,注射器,抗生素,鎮定劑。這幾天下來,她也熟能生巧地背誦起數以百計的聯邦單字,但還是得不時低頭查閱蕭恩抄給她的便條。

「呃…Chlorhexidine Povidone Iodine…優碘藥膏…Silver Nitrate solution…硝酸…硝酸銀…」

泰莎端著字條,一一比對著瓶瓶罐罐的標示,然後把這些瓶罐一一放入聯邦軍專用的藥瓶攜行包裡。這種內部有許多分格的大包包能夠方便的攜帶這些瓶罐,但以前不明究理的王國軍看到這種包包,卻直覺的稱呼它為『迫擊砲彈藥袋』,還列入王國軍的正式教範條文之中。

現在一想起來,就覺得很想笑。當泰莎摀著嘴巴竊笑時,蕭恩大步地跨進了帳篷裡。泰莎立刻收起了臉上的表情。

「醫生,我已經把所有的藥品都整理好了,就跟昨天一樣。」

「喔,是嗎。那我們出發去看診吧。」

他的表情看起來似乎精神亦亦,至少在泰莎面前如此。

「外頭的天氣變得很好,陽光也出來了呢。」

「噢,真的嗎?」泰莎驚訝地說,走出帳篷,然後高興地笑了出來。「哇啊───金色的陽光從雲上投射下來…簡直就像畫裡面才能看到的景象。」

「是啊,很美呢。」蕭恩附和道,然後他也跟著探頭出去,看著那灑在潔白大地上的陽光。

很想跟她趁著這個時機說些什麼…但是蕭恩一轉頭,看到泰莎因為太陽出來而欣喜的笑容,就沒有辦法開口。

───我想要請妳留下來。───這樣的話,實在說不出口。

「太好了,看了就讓人覺得心情很好,看來今天會是好日子呢。哎呀!」泰莎轉過頭來,很認真地看著蕭恩。「醫生,明天是聖誕節吧?」

「不,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今天就是聖誕節。」蕭恩迅速答道。

「呃…奇怪?可是我記得…奇怪啊,不對…嗯…難道是我睡昏了…」

泰莎一臉迷惑的樣子,歪著頭低聲喃喃自語道。

「別想太多,是妳記錯了喔。」蕭恩仗著身高優勢,輕輕拍了拍泰莎的小腦袋。「今天就是聖誕節。就算是聖誕節,醫生還是要工作的,走吧!」

「嗯!」泰莎點點頭,提起兩隻大箱子。蕭恩醫官暗自咒罵著自己又錯過了說話的機會,然後一把接起泰莎左手的大皮箱。

「讓我來拿吧。」蕭恩好意地說。

「不要,我自己可以一個人拿的。」泰莎很堅持的回答,蕭恩不想和她爭辯,笑一笑,放開了手,讓她自個兒提著走。

對於這一點小小的獨立,蕭恩並不以為意。可是、對泰莎來說卻是意義重大,因為即使身處敵營,她卻從未想過要放棄自己的主見。這點行動與選擇上的自由,正是她與其他俘虜的最大不同之處。

蕭恩帶著泰莎出來巡診了,他們遊走在戰線上,但是與前幾天出事的J連方向保持距離。不管是下痢的、上廁所會疼痛的、腹脹的、頭昏腦漲的、患戰壕腳的,都來到醫生面前訴苦。

外傷患的數量自從二十三日過後就沒有再大幅上升,多數的傷病患也都在二十四日穩定下來,最近聽說還偶有死傷的,只有J連的巡邏隊員而已。不過那也不是蕭恩的業務範圍了。

「醫生啊,我…那個…」

看見一個大男人扭扭捏捏的扭動著身體,蕭恩不禁搖了搖頭。

「你啊,又不喝水了?又憋尿了?沒有掏出來洗乾淨喔?」

「我…我是…」

「艾迪,把褲子脫下來一點點,我要幫你檢查。」蕭恩把大盤帽往後轉,像男孩們戴棒球帽似的,然後把身子向前傾,一把抓住艾迪的腰帶把他拉過來。

「要在這裡嗎?」對方看似很難為情的說道。

「天殺的,別跟我說你忘記了是誰前幾天在連部外舉辦噴尿大賽!」

蕭恩毫不客氣的點出其愚蠢之舉,艾迪也慚愧的低下頭來,開始解開對方的褲子。他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回頭對泰莎說道:「妳先退開吧,這種病患我來處理就好。」

泰莎點點頭,可是並沒有離去的意思,她後退幾步,張大了眼睛臉紅心跳地看著。泰莎.萊茵的左右眼視力都是1.5。

蕭恩先戴上了橡膠手套,等對方的腰帶解開之後,褲子的高度漸漸降低,然後他伸手去把泛黃色的四角內褲往下翻,以相當專注的眼神看著艾迪胯間的那玩意兒。泰莎咕嚕吞了口水,也很專注地望著那團軟趴趴的肉垂。

然後,醫官毫不加思索的托住艾迪的睪丸,另一手把他的包皮往下捲,這位大兵發出了很微妙的哀號聲。

「哇…輕點,好痛啊,真該死的冷。」

「別像個娘們似的叫,讓我仔細看看。小號的時候會痛嗎?」蕭恩觀查了一下,用手指戳了戳露出的前端,那位大兵的表情變得相當複雜,泰莎的臉變得火燒似的紅。

「會。」

「走路的時候?」

「一點點。」

「龜頭髮炎了,尿道裡恐怕也是。很嚴重喔!而且你真的是沒有仔細清洗…這樣是一定會感染的啊。唔?」醫生一個眼尖,瞧到了他大腿內側的東西,伸出手把他的陽具托開。「走路的時候,會不會感覺股間很悶很癢?很想去抓?」

「耶…是有一點這種感覺啦。怎麼了嗎?」

「你患了股癬,就跟足黴一樣,是潮濕與菌類的感染,已經擴散很大塊了。」蕭恩轉過頭去:「泰莎──藥箱拿過來。」

「不不不不不不!!!」艾迪連忙抓緊自己的下體,「醫生,在她過來之前至少先讓我穿上褲子!!」

「你有啥大驚小怪的,反正縮的這麼小,她又看不見。」

一記給予男人自尊心重創的回答。他垂頭喪氣的嘀嘀咕咕著,小聲到讓人幾乎聽不太見。泰莎小跑步過來,跪在雪地上打開藥箱,醫生從藥箱裡拿出一盒軟膏,用手指沾了一團之後,抹在對方兩股間被陰囊所貼住的部份。

「我把藥給你,以後每天都要擦,多站起來活動活動。還有尿道炎的部份…我先給你擦藥,但你自己要記得三件事。下面洗乾淨,多喝水,小便時要把殘尿抖乾淨。聽清楚了嗎?」

「知道了…」

「知道就好。」

「醫生啊。」

「嗯?」

「你真的是對同胞很殘忍耶!」

艾迪哀怨的抗議道。不過蕭恩倒是毫不在乎的回應一句。

「咦,奇怪,我記得你不是第一次受傷的啊?」

看診完畢的大兵似乎受到了比來看診前更大的傷害,把褲子穿好之後飛也似的逃離現場。周圍的E連官兵們毫不留情的發出嘲笑聲。蕭恩把橡膠手套脫下,裝在塑膠袋裡收好,然後把大盤帽轉回正向。

「走,我們去第三排那邊看病。妳的同伴們好像也在那個方向吧…」他正要摟住泰莎的肩膀時,女孩立刻以連續兩個側滑步閃躲開。

「怎麼了?」

「不…沒事…啊哈哈。」泰莎很虛心又虛偽的笑著說。她實在不敢跟醫生老實講『你的手很髒耶!』只好站遠一點保持距離。

「待會那些女孩恐怕又會對我產生抗拒,我實在拿她們沒辦法,還是交給妳來處理吧。」蕭恩駐足在監禁戰俘的碉堡外,露出傷腦筋的表情抓了抓頭。「我可不能保證每一次都是我先奪刀啊…」

「我知道了,就交給我來照顧她們吧。」泰莎也很有自信的雙手掌合起答應道,然後便提起大藥箱與藥瓶袋,小心翼翼地轉身走下掩體。

蕭恩剛提起了自己的輕便醫護包,就聽見不遠處傳來慘叫聲,還來不及跟泰莎說些什麼就直覺的衝過去了。

考恩坐在北岸的壕溝邊上,兩掌攤開著給蕭恩包紮。

「走路小心點啊。」

「噢嗚,痛痛痛。」幾分鐘前考恩在巡視戰線,一個不留心滑上一跤,雙手反射性的去撐住地面,這五十公分的磨擦讓他的雙手開花,掌心血肉模糊,而地上直接留下兩條血印。

蕭恩耐心的幫他清理傷口,上藥包紮,這時也才發現考恩的手腕也扭傷了,當事人只能邊忍著痛邊懊惱的搖頭嘆氣。

「左手感覺怎樣?」蕭恩揉了揉傷患的左手腕,「會痛嗎?」

「一點點。」

「算你運氣好,左手的擦傷也比較輕微。」

「我沒想到地上的那些碎冰這麼的鋒利。」

「傷害總是在沒想到的地方與時候發生。」蕭恩用清水沖洗手掌,考恩又冷又痛的整隻手都在抖,「我記得你是左撇子吧。」

「嗯哼,是啊。」

「感謝你的小運氣吧。」蕭恩上藥後開始包紮。

「謝了,醫官。這多久才會好?」

「左手兩、三天吧,右手因為有扭傷,一個星期。就算會痛也要按摩一下右手,明後天記得再找我換繃帶。」

「好的,醫官,謝啦。」考恩跳下壕溝,用還能動的左手手指勾起衝鋒槍的槍帶,小心翼翼的掛回肩上。



另一方面,二十公尺外的碉堡內,泰莎正在處理這幾天下來被俘的王國軍傷患。

「怎麼樣,還會痛嗎?」

「不會,感覺好很多了…」

泰莎正在為這位身材高大的女准尉檢查,她的太陽穴附近因為瘀血而發紫腫起,簡單的問了幾個問題之後,確定她沒有腦震盪的症狀,泰莎簡單交代了一下「要多睡覺」、「避免壓迫頭部左側」等等提示,在她的頭上纏上新的一圈繃帶。

在同一處壕溝裡,還有十幾名女兵,她們都被反綁雙手,雙腳也被膠帶綑了好幾圈。有的人並沒有明顯的外傷,也有的人已經被包了好幾圈,也還有人依然因為外傷感染而高燒不退。

女准尉待泰莎幫她換好繃帶與消炎藥之後,道了一聲謝謝,泰莎也微笑地說道:「不客氣。」然後轉身準備處理下一位傷患。

准尉的身子往前傾,撞了一下泰莎的臀部,「等一下,先回答我的問題。妳是戰友嗎?」

娜姬卡的問話讓附近的王國俘虜們都感到十分驚訝,因為泰莎原本都只用簡單的語句應答,穿著一身聯邦軍制服的她,雖然讓大家起了不少疑心,卻無人問出這樣的問題。

泰莎猶豫了一會兒。

「是的。」

「我不認識妳,是第二營還是第三營的?」

「第三營。」

「是這樣啊,第三營也有來?」

「對。不過我們在抵達目的地之前就跳了…」

周圍又是一陣嘩然,娜姬卡盯著泰莎瞧,泰莎有些難以為情的轉過頭去。

「不需要不好意思,對於能在敵營接受良好的醫療照顧,我很感謝。可是──妳為什麼會脫下我軍的制服,為什麼會穿上聯邦軍的制服,對於這些問題我有很多的疑問。」

「我……」

「回答我。」

娜姬卡看著她,過了好一陣子之後,泰莎小聲嚅喃道。

「我以為……這樣子,更能發揮我的所長……幫助一些人……」

「叛徒!」後頭有人叫了一聲,但是娜姬卡轉過頭去狠狠瞪了她一眼。

「在這裡,沒有人有資格侮辱我們的戰友。」

娜姬卡嘆了一口氣,「我無法理解妳的想法,也無法認同,但還是希望妳能繼續努力。」

「嗯。」泰莎點點頭。

「對了…他們會怎麼處理我們?」娜姬卡比了比外頭,顯然是指對俘虜的處置方式。

「放心吧,他們都是好人,妳們不會有事的。」女醫護兵露出難得的肯定神情,信心滿滿的說道。看著她這麼說,准尉不禁感到很想笑。

「妳的反應看起來,好像對他們比對自己還有信心的樣子。」

「這個…我是…」她又開始變得慌慌張張,娜姬卡聳聳肩,示意她可以不必解釋了。「不耽誤妳了,還有很多受傷的戰友,去忙妳的吧。謝謝妳。」

泰莎感謝地露出笑容,「不客氣。」然後提起藥箱與揹包,走向另一名傷患。泰莎.萊茵來到了一名王國軍的俘虜面前,為她處理前天包上的紗布。

「別動喔,不然會撕破…」她小心翼翼地動手撕去包紮,拆下的繃帶裡面沾染了血污與濃汁。

受傷的女兵臉部結了一塊疤,雖然被彈片劃開的傷口已經癒合,但是疤痕並不會就這樣不見,她看著泰莎完好的臉,不禁一股憎恨猶然而生。

等泰莎幫她處理完患部,用自家語問道,「妳不是也是我們空降部隊的醫護兵嗎?妳給他們什麼好處?還是提供了什麼資料?他們才讓你自由行動的?」

泰莎先是一愣,「我沒有,我沒有給什麼好處,也沒提供情報。我……我只是想多幫點人而已。」

「這麼漂亮、可愛的臉蛋。」女兵用受傷的左手觸碰對方的臉,泰莎頭往後縮了回去,「這樣的女孩應該很會利用女性的長處吧,是那個帥哥醫官,還是其他的軍官啊?」

「妳、妳在說什麼。」泰莎盡可能忍住心裡的怒氣。

「別傻了,妳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身體啊,雖然胸部還沒發育完全。」她露出輕視的笑容,「告訴我,妳跟幾個人睡過了才沒被綁起來?很多嗎?」

「我沒有!」感受到了屈辱,泰莎激動的反駁,「我只想幫忙救人而已!我……我沒有利用我的身體,我沒有做過那種齷齪……」她話還沒說完,就拋下還在處理的傷患,掛著兩條眼淚跑向碉堡入口,一頭撞進站在門口的蕭恩。

俘虜裡傳出了鼓譟聲,有反責也有支持,但是與泰莎對質的女孩依然消不了氣。

「看吧,心虛的傢伙!」她還在背後譴責道。

「對不起……」低著頭的泰莎連撞到了誰都沒注意到,只想繼續往前跑,蕭恩用力的抓住她,才讓她鎮定了下來。

剛才的對話,他在門口全都聽見了,臉上一副緊繃的表情。

「我來處理這件事,妳在外頭坐下來休息。」

「不用,我只是…只是…」

「讓我來處理。」蕭恩武斷地按住泰莎的肩膀,沉著一張臉說道。泰莎從沒見過這樣子的醫官,她不禁感到有些恐懼,在懾服中勉強點了點頭。

醫官可以感覺到胸中有一股名為憤怒的燄火在熊熊燃燒,如燎原火般襲捲了心田。他打算插手處理這件事情,而且要讓對方得到教訓。

他走到女俘虜前蹲下,裝出一付冷徹的臉孔。「妳不覺得妳們這些俘虜能得到如此妥善的照顧要歸功於誰啊?」

「不要以為你聽的懂王國語,就能偷聽別人說話!」女孩不屑的回答。

「妳怎麼可以這樣講,我們有對妳們這些俘虜做齷齪的事情嗎?」

「你們這些聯邦的男人還不都一個樣,少在那邊裝清高了,就算你不做,別人也會做,你們戰俘營的事情我聽多了,我沒要求你們救我,我也不需要那個叛國賊救我,我寧可戰死也不要去戰俘營!」她狠狠的瞪著蕭恩,語畢,還吐了口口水。

「我以為妳會想活下去,很遺憾妳是這樣想的,我知道了。」蕭恩表情轉而乖戾,眉頭皺了起來。

他站起來從醫藥箱中翻找出一罐小玻璃罐裝的葡萄糖,用針筒抽出了幾毫升,二話不說的走回女孩旁,抓起對方手臂準備註射。

「想幹什麼?那是什麼?」女孩使盡力氣抽回手臂。

「我在幫妳,妳不是說寧可死也不要進戰俘營?」醫官又作勢去抓對方的手臂。

「那到底是什麼?毒藥?」

「算是吧,這是給那些救不活,要死卻又會拖很久的人用的,只要在動脈注入幾毫升,十幾秒後就會毫無痛苦的結束,快到可能連自己死了都不知道。」

女孩臉上出現驚孔的表情,她開始掙扎,把方便注射藥物的身體部位都藏到了身後。

蕭恩整個臉都拉了下來,很嚴厲的開口,低聲的只讓她聽到,「別浪費!這東西不能放回去了,碰到空氣會氧化掉!別動,妳知道嗎?很多人在痛苦之於,都很願意來上一針,十幾秒就結束了,別掙扎!」

蕭恩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出口,額頭上掛滿了汗珠,「這很寶貴的,妳知不知道?很難取得,但是需求量很大……」蕭恩低著頭,用凝重的語氣說服對方,表情彷彿在為某人哀傷。

「來吧,手伸出來,只要十幾秒。」

對方淚水早已滿溢,兩眼通紅,充滿恨意的瞪著醫官,蕭恩抓住她的手臂,感到她全身因為用力而顫抖,他利用了這個機會把藥注入對方的手臂。

「不───!!!」

女方淒厲的慘叫,男方把針桶丟進廢棄物袋,冷漠的轉身,一句話也不說便離開室內。蕭恩還沒踏出碉堡門口,泰莎就衝了進來,「你、你到底給她打了什麼!」萊茵在門口緊抓著蕭恩問,她被那個叫聲給嚇壞了。

「這個。」他拿出剛剛的小玻璃罐。

「…葡萄糖?」罐子上的小字是她前幾天才學過的,可是碉堡裡的哭喊聲依然是現在進行式狀態。「可是她為什麼會叫的那麼大聲?」

「醫官。」在壕溝外有人在叫蕭恩,轉頭一看是登格爾,於是對他用手指比個一,請對方等待一會。

「因為我跟她說這是十秒就發作的毒藥。」還在氣頭上的蕭恩毫不演飾地說道。

「你…」得知實情的泰莎使勁的往他胸口槌了下去。「你怎麼可以這樣,會把人家嚇壞的!」

蕭恩吸了一口氣,嘟著嘴說,「誰叫她之前這樣說妳,總要給她點教訓嘛。」

「真是的!你別自作主張!」

泰莎生氣的推了蕭恩一把,急忙扭頭想回去解釋,蕭恩伸手拉住了她,「幫我轉達,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女醫護兵點點頭,但她沒有給蕭恩任何回答,便鑽進了碉堡。

蕭恩有些失落,一時衝動之舉是給對方點震撼了沒有錯,但是這種粗糙而自作聰明的行動,並沒有得到泰莎的諒解,或是任何感謝。

醫官回頭去回應友人的問話:「阿登,什麼事?」

支援排排長走到壕溝邊蹲下,「我們這邊總共有多少個王國俘虜?」

「十五個。」

「包含我們的小護士?」

「沒,包含的話有十六名。」

「弗拉想把這些俘虜送回去,反正她們對我們來說沒什麼可利用的地方。」

蕭恩眉頭皺了一下,左手握住下巴,雙唇緊抿。

「反正這附近也沒有野戰憲兵,我們人手又缺乏。」登格爾補充說道。

「我知道了。」醫官很沒精神的嘆口氣。

「嘿,蕭恩。」登格爾刻意壓低聲音,頭靠的更近了些,「我們都知道,你跟小護士的感情不錯,可能對你們來說太快了,但……」

「夠了,阿登。我知道。」他回答的很無力。

「那就,祝你好運啦。」

被登格爾留下的蕭恩無奈的一手撐在碉堡門口,他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現在時候到了,他卻不知道要怎麼開口。真是萬事起頭難啊。



在經過一陣折騰和混亂之後,泰莎總算把碉堡裡頭的情勢穩定下來。至於她說了些什麼,溝通些什麼,蕭恩他試圖把耳朵摀起來,通通裝作耳邊風,免得自己一聽又衝了進去亂搞。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蕭恩探頭往碉堡裡頭窺探,看見泰莎走了出來,一張臉面無表情,平常在自己面前總是露出酒窩的微笑也變成平板的一直線。

她在蕭恩面前停下腳步,抬起頭來,盯著蕭恩好一會兒,罪惡感讓醫官逐漸地垂下肩膀,先開口投降。

「對不起,剛才我不應該那麼作。」

「她真的被你嚇到了啦…」泰莎按著蕭恩的額頭,另一手托住他的下顎。「答應我,再碰到像這方面的問題,我會自己解決。你在跟我商量過之前,都別擅自作決定。聽到了嗎?」

「我懂了,以後會讓妳自己處理,是吧。」

「對,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脆弱。只要花點時間,這種小事我可以自己處理好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握緊了小小的拳頭,自信地說道。蕭恩卻苦笑著,這種事情該算小事嗎?至少,對自己來說,他就很難想像不被同胞認同,還被指責那麼多莫須有的罪狀,碰到那種狀況之後會作何反應。那種敵與我之間的掙扎…

…可是如今這些都不重要了,蕭恩嚥下口水,張開雙手,把泰莎嬌小的身軀擁入懷中。

「啊!醫生你…」

她起先直覺的亂動想要掙脫,但幾秒後就安靜下來,乖乖的讓蕭恩摟住,臉頰泛起了些羞紅,她也伸出手拍拍蕭恩的背。倆人彼此感受著對方的心跳,對方的體溫。

良久的沉默後,醫官先開口了。

「恭喜,妳和妳的同伴獲得自由了。」

「咦?」泰莎驚訝地睜大眼睛,聽著醫官的聲音從自己頸後傳來。

「我們今早跟王國軍作成了協議…軍官們已經決定要把俘虜交還回去,妳們都可以平安的回去,趁著這一帶還沒有野戰憲兵的時候。我…可是、我,我個人還有一件事想對妳說。」

蕭恩深呼吸,鼓起勇氣,把頭挨近了泰莎的耳朵旁,輕聲細語了幾句。

泰莎張大了嘴巴,訝異地幾乎驚叫出聲來,臉頰上幾乎被澀紅給全部佔滿。

「回去吧,不要管我說些什麼,這才是對妳最好的選擇。再見了,泰莎.萊茵。」

男方用幾乎像在蚊子叫般的聲音,撫摸著泰莎的秀髮,依依不捨的逐漸放開手,後退幾步,然後轉身衝了出去,消失在泰莎的視線內。女方雙腿無力的跌坐在原地,錯愕的以雙手托住自己的臉蛋,低聲將醫官說過的話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語著。

「他是…他是這麼…這麼說的嗎?」



幾分鐘後,泰莎走進了碉堡,向被俘的女兵們大聲宣佈即將重獲自由的好消息。頓時間,碉堡內歡聲雷動,王國語的軍歌聲響徹掩體內部。

剛才與泰莎對抗的那位女兵在混亂中叫住了泰莎,「喂!」

「嗯?」

「對不起,看樣子似乎是我誤會了…」

「沒有關係,我不會放在心上。」她綻放出誠摯的笑容,不過對方臉上緊繃的表情卻沒有放鬆。「還有什麼問題嗎?」泰莎疑問道。

「那個…」女兵緊張兮兮的把臉湊上來。「真的沒問題嗎,那個藥?」

泰莎忍住不發出笑聲來,「就跟妳說過了那是葡萄糖啊。」

「過量還是會有危險吧?」

「噗」看著對方天真的臉龐,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外頭傳來引擎的聲音,是運兵車。幾名持槍的聯邦兵在弗拉帶隊下,走進了碉堡裡,除數人保持警戒以外,其他人開始為女俘虜們鬆綁。被綑綁了好幾天的手腳,有的地方甚至連濕疹與瘀血都出來了,幾位女兵趁這個機會好好甩動一下發麻的四肢末梢。

身為管理者的這些聯邦軍可說是對她們十分寬厚,除了槍械和子彈以外,其他的個人裝備,如腰帶、外頭、便帽、飯盒與背包等一併擄獲的物品,全部都予以交還,一堆堆的裝載在運兵車上,讓女兵們尋找自己被沒收的私人物品。

不過,泰莎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靜靜地站在原地思考著;她閉上了眼睛,然後認真的回想醫官所說的話,大口喘著氣,不知不覺中,眼淚又流了下來,整個身驅開始微微的發顫。

女兵們一個個走出碉堡,聯邦士兵們也跟著她們上去了。走在最後一個的娜姬卡回頭看著泰莎,好奇的歪著頭問了一句。

「喂,妳不走嗎?」

「我…我還在想,我不曉得應不應該這麼作。」

「………什麼事啊?」

「我想要…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能不能作到完全端看自己的決心而已。」

老練的准尉斬釘截鐵地說道,這種肯定的口氣樂觀到幾乎毫無根據可言。

泰莎一臉苦惱的樣子,看著娜姬卡。「妳願意聽我說嗎?」

娜姬卡上下打量了一下泰莎身上的聯邦軍制服,還是不得不皺起眉頭,雖然知道大概會是很麻煩的事情,但准尉還是勉強的點了點頭。

「我會就我能夠幫得上忙的部份協助妳,可是其他的部份就恕難從命了。」

「嗯。」泰莎猛點頭,雙手握拳,張開嘴巴看起來要說什麼,可是過了沒多久又洩了氣,只好再試一次。

「我喜歡他,他剛才也說喜歡我,我、我、我想要留下來!」這一次倒是不費什麼工夫就大聲說出來了,娜姬卡聽了也是臉頰變得一陣緋紅,泰莎自己更是蹲下去把頭緊緊抱住,一時之間兩個人都不曉得這個時候應該要怎麼反應。

「…呃,如果妳不介意的話,麻煩先講清楚妳喜歡的人是誰。好嗎?」准尉搔著臉,很不好意思的問。

「蕭恩醫生…剛剛進去碉堡裡的那位聯邦醫官。」

先是說出了名字,然後腦袋轉了轉,發現對方無論如何也不會曉得蕭恩是指誰之後,她改用比較能讓陌生人理解的方式加以說明。娜姬卡聽了之後嘆了口氣,雙手扠腰,把身體重心擺在左腳上,站成三七步。

「他是長得不錯,我可以理解。」

「蕭恩先生很體貼!」泰莎連忙補充道。

「好的,很體貼。」娜姬卡毫無感覺的覆誦一遍,「換作是其他人我不曉得會怎麼想,不過我的感覺是…至少妳應自己應該曉得這有多嚴重吧。除籍、逃兵、叛國。這麼作的決心,壓力,還有妳會失去的一些東西,自己都盤算過了嗎?不會後悔嗎?」

「是…」泰莎垂下了頭。

「可是作為一個女人的感覺來說嘛……」娜姬卡說到這裡,嘴唇微微地捲了起來。「一輩子可以遇上的情人,能讓妳有所感覺的也就不過那麼幾個。如果妳不是腦袋發熱,如果他是真心誠意,那要碰上第二個太難了。要好好把握機會,不是嗎。嗯?」

泰莎沉默不語,聽了這番話之後,在原地陷入了沉思。幾秒鐘後,她抬起頭來。

「謝謝妳給我的建言。」

「抱歉,我說了這些就跟什麼都沒說一樣。」

「不會,已經是很有用的支援了。」泰莎肯定地點點頭。「謝謝妳,如果回頭看到第三營的姐妹…就告訴她們,我決定留下來了。」

「嗯,我知道了。」娜姬卡對泰莎比出大姆指。「祝妳好運!」



泰莎招手送著娜姬卡,看著那班重獲自由的姐妹們坐上聯邦軍的運兵半履帶車,舉著白旗,往北方的裝甲部隊陣地駛去,車影逐漸在視野內消失。

這麼一來,可能在戰爭結束之前,再也不能回到北方的家鄉去了吧…泰莎這麼想,她不自覺地作著習慣性的動作,手指揪著自己的頭髮,繞來繞去的,好一陣子之後才察覺到自己的習慣。

想起幾天前,頭髮被聯邦士兵揪住,壓在地上的感覺,就很不好受。她回想著這幾天來的一切,發現自己的決心真的是下得太簡單了───因為自己是女孩子,所以大家都特別的照顧,不管是廁所、換衣服的隔間,其他種種各式各樣的優待或特權。就拿這束長長的銀髮來說好了,這樣子的自己在一群男孩之中的存在難道算正常嗎?

不對,這樣子是不對的。

「我要留下來…我要跟蕭恩先生在一起。」

要留下來很長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為了不給醫生添麻煩,自己必須融入一群男孩的生活;在這段時間裡,可能無法洗澡,沒辦法私密的解決生理問題,必須想辦法忍受各式各樣的髒亂,語言不同的孤單,會被其他聯邦軍察覺到身份的擔心受怕,聯邦語也要儘快學起來。

如果可能的話,要把自己變成一個男孩子。不論是外在的身體上或是內在的心理上。

泰莎撫摸著自己的銀色髮絲,輕聲細語的小聲說道。

「真的要跟你說再見了呢………」

她把紅色的髮帶解開,彎下腰,在醫藥箱裡翻找著,拿出手術用的小剪刀,一邊發著抖一邊用左手的虎口圈住那一束波浪狀的柔軟銀髮,深呼吸一口氣。

「為了和他在一起,不能再給人家添麻煩。我要變強。我要變得更堅強才行……」

喀嚓!第一刀剪下去了。

看到腳邊多出的一撮撮銀色線條,眼眶倏地溢出淚來,但她還是繼續剪著自己的頭髮。

喀嚓!喀嚓!喀嚓!

一邊哭一邊把頸後過長的頭髮剪下來,直到整個後腦杓的髮絲都不長及頸子為止。對她來說,這就是最大的決心。

泰莎跪坐了下來,忍住想要拿出鏡子看看自己現在模樣的慾望,把原本梳得整齊的瀏海與髮線全部攪亂,然後用手向後撥,瀏海和鬢髮就以後再思考怎麼處理吧,自己一個人剪掉後腦杓的頭髮已經是最大極限了。

她摸了摸因為變短而觸摸起來有點刺刺的髮根處,酸甜苦辣各種神情都寫在了臉上。泰莎閉起眼睛來,為伴隨自己好幾年、長久以來一直細心呵護的頭髮小小哀悼了一下子。

待眼淚也不再繼續流淌之後,泰莎振作起精神來,走出碉堡,清爽的微風吹拂在臉上,頸後、少了長髮的感覺總有一天會慢慢習慣吧。她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往醫務室的方向走回去。

一旁,與泰莎擦肩而過的聯邦軍士兵們起先還有說有笑,然後突然停步,回頭對女醫護兵的新造型投以側目的眼光。



蕭恩逃走之後就一直躲在帳篷裡面,打死都不出來。他默默地整理著藥品,但忙到後來也不曉得自己究竟蒙著頭在幹什麼,乾脆坐在折疊的手術床上,兩眼茫茫然的直瞪著雙腿間的地面。

說到頭,自己還是很希望泰莎能夠留下來。啊啊…至少也該揮手目送她離開…可是那樣做的話,恐怕自己會流下眼淚,甚至是追上去也不一定。

醫生發揮了驚人的自制力,調節著自己的呼吸,試圖讓心靜下來。

登格爾像個機器人似的,小心翼翼舉著雙手,用拐子探開了帳篷,「嘿,蕭恩,她們要走了。你不出去看看?」

「………我還要整理醫務所,沒時間去。」蕭恩立刻從折疊床上站起來,無事裝作窮忙地隨意移動著藥品,登格爾看得也是很明白。

「至少去跟你的小護士說一聲再見吧。」

「她只是一般的俘虜,對我來說沒有特別的意義。」

「都到這種時候了還…會遺憾終身耶!」

「你別煩我!」醫官逞強的說道,登格爾也只好聳聳肩。

「好吧,你愛怎麼幹就怎麼幹吧,我也懶得再纏著你。」

支援排排長也露出一副不想再追究的表情,準備轉身離開。就在這時───帳篷外傳來了登格爾嚇一跳的聲音。

又有人把頭探進帳篷裡來。「醫生,你在忙嗎?」

「阿登啊,我都說過別煩我了,你還…」蕭恩突然停住他手中的工作,疑惑的思索著。不對啊,阿登會說王國語嗎?而且是女孩子的聲音…

醫生猛然轉過頭來,「泰、泰莎?」

泰莎點點頭,走了進來,蕭恩看到她的樣子,顯得更訝異了。泰莎掛在腦後的那頭銀色長髮不見了,一頭清爽短髮的她,看起來就像是個剛進入青春期的少年般,抖擻的眨動那雙大眼睛,口中還喘著氣。

「妳的頭髮是怎麼…不,不只那樣,妳怎麼還在這裡?」

「我下定決心了!」泰莎走到蕭恩面前,抱住他的手說道。「從今以後,我要留在你身邊。」

「妳…妳這個……!」蕭恩的肩膀發著抖,輕輕地摟住泰莎,「妳怎麼可以這個樣子?這樣不就沒辦法回去了嗎……妳要怎麼辦呢?家人、朋友、同伴都還在等著妳啊。」

「因為你說過,如果能在一起的話,會守護著我,會帶給我幸福。我相信你。」泰莎非常認真地用雙手托住蕭恩的臉,仰視著蕭恩。

蕭恩的眼睛裡閃爍著驚奇的光暈,但是不一會兒,他的嘴角浮現出笑容,「我可以嗎?」泰莎害羞地點點頭,閉上雙眼。他彎下腰,雙手從泰莎的背後分別摟住她的背與腰,拙劣把臉側著靠過去,與泰莎的臉擦撞幾次之後,才找到正確的角度,讓嘴巴貼上她的雙唇。

在帳篷外偷看兼偷聽的登格爾也很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脖子,不想當電燈泡就只好離開了,他往排上的無線電方向走去。

倆人在帳篷裡緊緊擁抱著,深吻著,待唇與唇分開之後,醫生因為情緒有些激動和心跳加快而喘氣著,泰莎也是差不多的情況,除此之外還多加了一些呼吸困難。

「可惜了,那麼一頭好漂亮的銀髮…」

「就當換個心情吧,沒關係的。」對醫生甜甜地笑道。

「但是我很喜歡啊。」

「不喜歡現在的我嗎?」

「不。」男方又將女方抱緊。「無論是怎麼樣的泰莎,都是我最喜歡的。我…我真的很高興,妳留下來,對我來說就好像聖誕禮物的驚喜,真的。」

語畢,他的臉眶中溢出了喜極而泣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激動的心情,把泰莎柔軟的嬌小身軀抱在懷中,「噢,天啊,妳知道嗎,我好想去見妳,可是我又害怕見到你會讓我不能把持,妳留下來了,我愛妳,我再也不要跟妳分開了。」

他高大的身影下,那雙小小的腳步稍微挪動了一些重心,然後墊起腳尖,把頭伸向蕭恩的耳邊,輕聲細語地說道。

「聖誕快樂。」泰莎綻放天真的笑容,那張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深刻酒窩。




南方敵軍行動的相當迅速,多數的車輛已經開回機場,進行第二波撤離的裝載作業,幾乎沒有人有閒空用走的,要撤離的傷患太多,而車輛卻非常有限,還能自行步行的傷患被集結起來,在少數護衛與攙扶下緩慢的在雪地上移動著。望遠鏡內,可看到許多指揮人員恨不得多長几隻手出來指揮,在一整團的混亂中整理出些許的秩序。從開始撤離,已經一個小時多了,傷患估計還剩下四成,對方撤離的速度似乎也已經是極限了。弗拉還發現多數的人員只隨身攜帶個人武器,那些繁重的大背包,顯然為了要求速度而都放棄掉了,也沒有任何重裝備的搬運跡象。

「瑞斯伯上尉,米芬斯上尉。」弗拉望著北岸,有一輛掛著白布條的C-15開向敵人陣地。

「你確定這是個好主意?」米芬斯在無線電內問道,帶了些無奈與疑惑。

「當然,我確定是個好主意,就當作是建立互信的一步。如果這時候打起來,雙方都會很慘。對不對?」

「他們撤離的怎樣了?」

「傷患搬運看似過半了,再一個小時應該能夠結束。」

「聽起來他們也不能再快了是吧,好的,我知道了。」

「南方的友軍看起來差不多該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那顯然是我們無法控制的。」

弗拉還是沒辦法判斷出,米芬斯對那些俘虜在意的程度,「我們無法從那些俘虜探到更多的情報,奧瑞德,她們知道的也沒我們多。」

「好,我能瞭解,這無關緊要。反正現在是你作主。」米芬斯就當閉隻眼,不去爭論這件事情,「你繼續觀察南邊的狀況吧。」

「謝啦。」弗拉感謝對方的慷慨,接著調了個頻道,「阿登?」

「是的,我在。」

「所有的戰俘都上車了吧?」

「是的,所有的俘虜都上車了。」

「我們的小護士呢?」

「她留下來。」

「她留下來了!」弗拉大聲重複,「好,她留下來了,真是麻煩你了,阿登。」

「不會,麻煩的是蕭恩,不是我。」

弗拉並沒有真正聽完對方說的話,「啊哈。」他放下無線電,高興的拍了一下雙手,「她留下來了,我就知道。」

凱特一副認栽的表情,非常不情願的抽了十張十元鈔票塞進對方手中。




十二月二十五日,聖誕節。

這一天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特別而不凡的日子。

在銀色嚴冬的晴空下,冰封戰線的一隅,在雪中,發生了小小的奇蹟。

然而那個故事還未結束。

那只僅僅是,一則很長很長的敘事詩之序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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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史家、專家、戰略研究者;都是場面好聽話,

尼特、軍宅、嘴砲、場外亂入廚;方為吾等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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