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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小說/落選】戰爭姬器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1月 30日, 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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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可以貼出來了---應該這麼慶幸嗎?(笑)

第一章 襲擊

在這個高度,我們才擺脫了那揮之不去的濃霧與令人煩躁的晨間濕氣,來到了厚重雲層的上方,左右手邊都是比翼齊飛的戰友們,一起在碧藍廣闊的天空中浩浩蕩蕩地排列成整齊的大編隊飛往牛津上空。

雖然身處其中的我並不會感到比較舒服。

勞斯.萊斯引擎發出的巨大聲響幾乎讓人連自言自語都聽不見,我被迫將六呎長的身體手腳彆扭地塞在狹窄的機艙裡;更糟的是,當你飛行在兩萬呎高度讓上半身被凍得直發抖時,下半身卻因為發動機的熱量而汗水直流。

不過,撇開這些小小不適,享受飛行所帶來的快感則是很令人愉快的事。

可以駕馭世界上第一流的最新銳飛機,用百倍於市售汽車的馬力馳騁在無盡的藍天上,手中握著可以噴射出八排兇猛致命彈雨的扳機;這就像是給了不知天高地厚的頑皮小鬼玩具槍一樣,只要逮到機會就想要試試身手大鬧一番。

「這裡是矛尖二,目視到敵機編隊。兩點鐘下方、高度十五,是轟炸機。」

這下逮到那些德國佬了。飛在我前方的領隊搖了搖翅膀提醒我們這些僚機:「槍騎兵領隊呼叫僚機,準備進入戰鬥。緊跟隨我!」

「槍騎兵二瞭解!」

「槍騎兵三收到了!」

隊長機的機首一傾,接著帶著我們這些年輕人開始俯衝而下。很快地,五、六架雙引擎轟炸機映入眼簾,它們挺著雪笳般的圓滾滾機身收攏隊伍,並且開始閃爍起一點一點的光芒,很快地這些光芒便在我的座機周遭劃下了刺眼的痕跡。

以隊長的座機為軸心,我和史密斯的戰機一左一右地隨伴在兩側,三架排列成整齊的楔型陣發起衝鋒,並且一起開火集中攻擊一架轟炸機。

那架脆弱的亨克爾式很快就籠罩在宛如狂風暴雨的彈幕中,接著在空中炸成橘紅色的絢麗火球,彷彿就像有人碰翻了煙灰缸似的,飛散的零件與碎片把湛藍天空染成一片鋁灰色。

就在此時,幾道掠影忽然吸走了我們的視線。

「梅賽施密特,正上方!」

「中隊散開,各自迎擊!」

隊長的解散編隊命令對我們這些菜鳥而言,正是等待已久的機會。比起打轟炸機或是空中巡邏這種沒什麼自由度可言的任務,與敵機進行一對一的纏鬥才是令人血脈賁張、夢寐以求的體驗。

我很有自信,因為心裡知道噴火比梅賽施密特更靈巧、更優雅、更會轉。只要閃掉敵人俯衝的第一擊,接下來在他們爬升重新取得高度以前,就能咬住他們的屁股取得優勢。

我迅速地把操縱桿帶向右邊開始迴旋,儀表板上的速度計指針不停跳動降低,然後不時回頭注意那些在頭頂上閃動的黑影。

右手邊傳來巨大的爆炸聲,因為高速迴轉的離心力,讓我沒有餘力抬起頭來確認究竟是什麼東西爆炸了。但是耳際的無線電耳機卻告知了噩耗:「該死的,槍騎兵二被幹掉了!」

開打還不到五秒鐘啊!可憐的史密斯,運氣真糟。但是這也代表敵人的俯衝攻擊結束了,我們可以在狗咬狗的纏鬥裡扳回一城!

但當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機首方向扭了一百八十度回來打算瞄準德國佬的梅賽施密特時,所見到的景色卻令我不禁為之一愣。

與像是用直尺一條一條線刻出來的梅賽施密特一零九那種德國式硬梆梆造型不同,那是由複雜的漂亮弧線所構成的細小輪廓,我起初以為那是一架倒飛的梅賽施密特一一零雙引擎戰機,但直到她在我面前轉過身來,才意識到我剛才盯著看的東西不是飛機的尾翼,而是少女的雙腿。

那個有著一頭金髮和湛藍眼睛的北歐系少女與我四目交接,下一瞬間,我的噴火就超過了她;我急忙回頭望向後方搜尋她的蹤跡,正當我懷疑自己是因為腦充血而見到了幻覺時,敲打在背後的叮叮噹噹聲卻把我拉回了現實世界。



「槍騎兵三,快迴避!注意六點鐘!」



隊長的提醒聲來的太晚了。

我沐浴在致命的槍林彈雨下,背後的那塊防彈鋼板不斷傳來令人發毛的響聲,防彈玻璃也出現了顯著的裂痕,左手邊的機翼被子彈削掉了一大塊、熊熊烈燄從四面八方包圍住了駕駛艙。

在滾燙的空氣裡我試圖掙扎著解除安全帶、踹開駕駛艙門、並且拼命推開擋風玻璃,迎面而來就是一陣把人按倒在座位上的迎面強風,令人幾乎睜不開眼睛。我努力地抓住機艙口,雙腳用力一蹬、跳出了駕駛艙,然後我發現自己忘記了跳傘包的拉繩在哪裡。

在人生中最驚恐的五秒鐘與一陣狂抓亂扯之後,一陣巨大的拉力讓我的胸口與肚子像是被人重重搥了一拳似的頓了一下,我在降落傘的庇佑下脫離了自由落體狀態。接著我注意到,我那架沒有了主人的座機歪歪扭扭的往下墜了幾百呎後,被火燄所完全包裹起來然後發出一聲遙遠的悶響,變成了火球與碎片。

然後我想起了剛才所目睹的不可思議景象,於是連忙將頭抬向上方,但是此時從我所在的位置仰望頭頂,已經距離太遠所以只看得到幾片小黑影在藍天中彼此旋轉、追逐、交錯著。腦海中纏繞的是剛才那一瞬間看見的奇異景象。

因為無法把目光從令人心臟狂跳的激烈空戰中移開的緣故,我在降落到地面時因為沒有作五點式翻滾而扭到了腳踝。

那是我最後一次在不列顛空戰中的飛行。

摘自「飛行女神」
英國皇家空軍 理查.戴文波特上尉的回憶錄






帶點適當暖意的小太陽,將和煦的日光打在這座熱帶小島的土地上。布滿翠綠植披的海島看不出時節已經是深冬的十二月,甚至有許多新綠和嫩芽在此時誕生,反而感覺起來像是一年之中最舒適宜人的春季似的。

人們光是待在這種環境下,不可抵抗的懶意就會油然而生;但是對於那些在聖誕假期前要迎接學期尾聲最後一次大考的學生們而言,卻得抵抗這種甜蜜的睡意。

「現在把試題發下去,考試時間五十分鐘…」

老師將試題發下,教室裡的少年少女們拿到試卷後就寫上自己的名字,努力打起精神提筆作答。

就在此時,一陣由遠而近的巨大轟鳴聲從窗外傳來,教室裡的窗戶與頭上的吊燈也跟著震動起來;幾個學生不禁轉頭望向窗外,監考老師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那些阿兵哥,學校不是已經通知過他們今天別飛了嗎…」

兩架淺棕色塗裝的單引擎飛機從窗外呼嘯而過,聲音一度遠去可是又再度變得更大聲,接著那兩架飛機在空中作出了更加激烈危險的動作。

坐在窗邊位置的少女視線逐漸從考卷上飄離,隔著鼻頭上有些份量的厚框眼鏡望向天空,那兩架飛機的動作緊緊吸住了她的目光。

不斷左右拐彎試圖切入對手正後方位置的飛機,在空中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互交錯,猶如一口不斷張合的剪刀般,拖著白色飛機雲在萬里無雲的湛藍天空中留下鮮明的足跡。

兩架飛機的駕駛員飛得都很不錯,技術在伯仲之間。這樣下去無法輕易分出勝負,會變膠著戰嗎,還是突破僵局?戴眼鏡的女孩正在猜想時,被追趕到前方去的那架飛機作出了令人意外的動作。

它作出了一個連續桶滾忽然降低了高度與速度,讓原本在剪刀動作中已經咬住它尾巴的尾隨超越到前方去,接著拉高加速成功地跟上了對手的後方。

分出勝負了!眼鏡女孩鬆了一口氣,就像一般人看完洋基隊與紅襪隊大戰一場的三小時球賽後般地滿足。

「真是的,沒辦法好好專心作答啦…」

「湯馬士、路易、克莉絲蒂,你們去把窗戶關起來。」

「呃、咦?喔…是的。」

眼鏡女孩直到被老師命令才從觀機的餘韻中醒來,不然就連自己眼前的考卷都幾乎忘記要作答了。她把手邊的窗戶關上,外頭傳來的引擎聲才降到了大多數同學可以忍受的程度。

現在,眼鏡少女又回到了她面前的那份考卷上。

雖說,眼睛還是有些不安份地瞄向窗外的藍天。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六日
下午1440時刻
美利堅合眾國夏威夷州歐胡島


「呀呼!放假啦!」重型摩托車沿著海岸,以接近八十公里的速度疾馳在歐胡島南岸的公路上。身穿棕色制服,戴著船形帽打領帶的男子在摩托邊車的座位裡高舉罐裝啤酒,發出了狂野的喊叫聲。

「上午的模擬戰被我幹掉三次有讓你這麼興奮的理由嗎?」

「嘖,我只不過是放水一下!誰想跟你玩纏鬥玩到吐出來啊。」

「承認吧,你的實力就只有這點程度而已。」騎在摩托車上戴著防風鏡,同樣身穿棕色制服的高個頭騎士,和坐在邊車裡的乘客你來我往地抬槓道。

週五下午後幾乎所有的訓練就告一段落了,不管是陸軍或海軍,除了極少數運氣不佳的留守班以外,就將迎接週六與週日這兩天悠閒的假日到來。十二月的夏威夷,氣候極為舒適,原本炎熱煩人的大太陽在冬季的天空上此時顯得十分親切,給全島帶來溫暖的陽光,一年之中就屬這個時節最讓人喜愛了。

摩托車騎士思考一會兒之後,開口向乘客提案道:「嘿,傑瑞,跟你說一件事。我把你載到俱樂部之後就會放你下去,我們在那邊分開吧。」

「咦?這麼小氣,我待一下之後還要去卡內賀海灘咧,不順便載一程嗎?」

「因為我還跟別人有約…」

「啊哈,我就知道,羅伯特.福斯,你這見色忘友的傢伙。」

傑瑞又喝了一口啤酒之後,語帶挖苦之意地問道:「身為好朋友的我有時候真是想不通你的嗜好。十五歲的女學生?會挑上這種對象的你,絕對是被哪位漂亮大姐卸妝後的模樣嚇傻了,要不就是你有戀童癖。」

「吵死了,你這渾蛋,小心我把你踢下車。」羅伯特面對這位損友的過激發言當然不可能充耳不聞,所以也半開玩笑地給予反擊。

「要是我也有一輛哈雷的話,幹嘛要在這裡被你威脅啊。我有了摩托車之後就不必被有戀童癖的友人使喚,還可以交個性感的波霸護士作女朋友~」

「與其嘆息不如乖乖存錢吧,少去幾趟酒家或俱樂部的話,半年就能還清貸款,要找個軍醫院的護士小姐訂下終身大事也不是夢囉。」

談到錢的問題,果然是傑瑞的致命傷;他很快就閉上了嘴巴,然後開始用抱怨軍隊的調薪跟不上物價之類的理由來逃避現實。

掛邊車的哈雷重機車很快就開入了檀香山市街,然後來到了一處許多水手和軍人聚集的俱樂部附近,傑瑞就在這個地方跳下了摩托車。

羅伯特把防風眼鏡翻起來,把友人叫住:「傑瑞,看在我可憐你的份上,我會去卡內賀接你回宿舍。你要我幾點去接?」

「方便的話晚上十點。謝啦!愛你唷!」這個年輕人臉上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了。

看到死黨臉上的單純愉快表情,羅伯特不禁苦笑起來,與他同一梯考上陸軍航空隊的自己是不是顯得太過老成了呢?

但是已經沒有時間思考這些問題了,抬起手腕一看,時刻已經快接近三點了。他立刻催動油門,以最快的速度驅車前往列理華高中,與她約好的時間,正是這所學校的下課時間。

從檀香山市區回頭往珍珠港的方向行駛,循當初載傑瑞離開的路線返回平常執勤的場所,惠勒陸軍航空隊基地是位於歐胡島正中央谷地區的軍用機場,平時住著數千名陸軍士兵和他們的家屬。而比鄰在基地隔壁的高中起碼有一半以上的學生,都是靠著政府補助的費用唸書的軍眷。

來到校門口時,放學鐘聲已經響起,數百名男女學生開始從校舍裡走了出來,羅伯特則下了摩托車,將防風鏡翻上額頭,瞇著眼睛仔細地看著每一個出入的學生。

視野中有個向他揮手的身影,打斷了羅伯特繼續胡思亂想的可能性,讓他也揮了揮手表示自己有看到她:克莉絲蒂.寇蒂斯,一位戴著圓框眼鏡,個頭嬌小的長髮少女。

她有著一雙聰慧而充滿好奇心的藍眼睛,留在後腦杓的兩條啤酒色辮子給人一種孩子氣的味道,這是因為通常只有職業婦女才會把頭髮盤起來,所以會令人有這種印象。克莉絲蒂是今年九月才升上高中部的,比起其他同年紀的九年級生,她硬是要矮上了一個頭的高度,與羅伯特相比起來,身形的差異就更為明顯。

「不好意思,福斯先生。因為和同學聊了一下所以晚了點,你等多久了?」

「才一下子而已,不用擔心啦。來,上車吧。」

羅伯特從褲子口袋裡拿出另一條防風鏡,她滿面笑容地摘下圓框眼鏡收到盒中,戴上他給的防風鏡之後,拎著書包扶著裙子小心翼翼地坐進了邊車裡,接著她轉頭拍了拍羅伯特的膝蓋,他便催了一下油門,接著緩緩將摩托車駛往通往歐胡島南部的公路方向。

羅伯特一邊駕駛機車一邊問道:「學期快結束了,期末考的成績有自信嗎?」

「這個…還不知道。如果數學能保持上次的成績就好了…」克莉絲蒂語帶保留的小聲回答。

「克莉絲,想當飛行員倒不一定要視力好,理工也不見得要優秀到哪去,但是如果沒有自信的話可是不行的哦。」

「嗯。」她埋著臉點點頭,小聲地應了一下。

在去認識她以前,羅伯特很難想像她這麼一個看起來文靜又乖巧的女學生,會是一個超級航空迷,有空時整天守候在惠勒機場外只是因為喜歡看飛機起降。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要駕駛飛機飛越無人的秘境,或是挑戰太平洋不著陸橫斷之類的飛行紀錄,相關的知識和機種資料這些也都瞭若指掌。

「比起不太可靠的儀表或是從來沒準過的天氣預報,能夠自己掌握好所有原則的人,就能駕馭天空。所以說比起機械或是計畫,飛行員更加重要的是要相信自己。」

羅伯特作了這麼一個結語之後,忽然轉過頭,想要稍微釣釣她的放出一點風聲:「時間已經是下午了,恐怕很快就會天黑。這樣沒辦法作長時間的飛行。」

「這樣啊…今天不能出去飛了嗎?」克莉絲蒂似乎也跟著沮喪起來。

「只要有人能夠掌控好時間的話,當然是…」

羅伯特的笑容中帶著一點暗示,少女也欣喜地點了點頭,她回答:「我可以的,福斯先生!」

「就是這個氣勢,我們去檀香山機場吧。」羅伯特將摩托車的龍頭一擺,開向往島南的高速道路,讓摩托車加速行駛。

「你們放假放到什麼時候啊?」克莉絲蒂無視於早已見過無數次的地面風光,轉頭向身旁的羅伯特問道。

「週日晚上十點收假,在那之前有很足夠的時間帶妳到處晃晃。」

檀香山機場是歐胡島上最大最繁忙的民用對外聯絡機場,這裡也是美國本土和夏威夷之間,走空路的唯一聯繫。就算軍規再怎麼寬鬆,私自把民人弄上軍機都還是會鬧出大麻煩的;所幸羅伯特的同僚傑瑞,介紹了一位熱心的老頭子。

當羅伯特與克莉絲蒂的摩托車到達機場時,這位穿著夏威夷衫頭戴草帽的老頭子正隔著一道鐵絲網向他們揮手。

「巴克森先生日安。」

「唷,日安啊。今天是很適合飛行的好日子呢。」面對少女有禮貌的打招呼,老頭子也摘下頭上的草帽微笑回答,亮晶晶的禿頭和沙啞的聲音,在在都可以讓人感覺到他的年紀。

羅伯特倒是不想這麼乾脆地承認,他試圖挑對方的毛病道:「你怎麼看到我們就擅自認為要飛了呢,巴克森?」

「這位小姐滿腦子裡頭裝的,不外乎就是要成為愛蜜莉亞.安哈特那樣的女飛行家之類的念頭吧,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麼可能性呢。」

在場的兩位男人面露微笑,一起望向因為不好意思而臉紅的克莉絲蒂。

「好啦,跟我來,今天的夏威夷陽光號也是狀況萬全哦。」

老頭把鐵絲網上一扇上鎖的閘門打開,讓倆人得以免除從機場正門進去多繞上一段路的麻煩,然後帶著他們來到位於機場邊緣的庫房裡。
庫房裡停放著一架黃色的雙翼老爺飛機,高高昂起的機首上裝著一顆型式古老的星型九汽缸發動機;可容納兩人座的機身在雙翼機中顯得算是相當縱長的體型,機身的蒙皮上處處可見補丁與引擎排煙留下的痕跡。

這架「夏威夷陽光號」是寇蒂斯公司製造的教練機,雖然並不是什麼高性能的機種,可是操縱性非常安定,價格也相當低廉,是帶著新手體驗飛行最好的機種。它的維修和燃料費用也還在羅伯特的薪水可以負擔的程度之內。

羅伯特思考了一下之後,轉頭宣怖:「克莉絲,途中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今天會讓妳試著握操縱桿,所以妳也要熟記這次的飛行參考點。」

聽了羅伯特的話,正在穿戴飛行皮帽與手套的少女連忙答道:「是,福斯先生!」她的臉上可以看出因為緊張與興奮的紅潤。

「今天的飛行計劃呢?」老頭子向羅伯特問道,羅伯特則從口袋裡拿出了折疊成小塊的航線圖攤開在桌上。

「起飛之後繞行歐胡島一圈,飛往茂宜島的方向,在天黑以前折回來降落。」

「噢,這樣啊…浪漫地在空中迎接夕陽倒是挺不錯的主意。」

老頭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羅伯特和克莉絲蒂,不過羅伯特的決定是有其他方面考慮的:再過三個小時就會日落了,倘若往南北方向飛行的話怕沒有參考點而迷航,往東飛到考艾島的話,回程降落時容易因為刺眼的夕陽而影響到飛行。至於夜航降落與儀表飛行,羅伯特自認為還掌握的不夠熟練,所以不敢冒險。

待克莉絲蒂去機棚後面換下連身長裙,改穿連身的飛行衣之後,羅伯特繞著檢查了一圈,幫她把衣服過鬆的袖口和褲腳部份束緊。

「我剛才講的話都聽清楚了嗎?跟我重覆一遍。」

「是的,福斯先生。以順時針方向繞行歐胡島一圈,然後依島鏈為參考點飛往茂宜,在飛過赤峰之後一百八十度迴轉…」克莉絲蒂戴上有度數的防風鏡,非常認真的把每個環節都講了出來,羅伯特一邊點頭一邊幫她綁好了絲質的飛行領巾,然後塞進其領口中。

「很好。成功的飛行,」克莉絲蒂聽到一半便搶著接下去講道:「取決於萬全的準備。」

羅伯特笑了笑,「不錯,保持這種態度,以後一定可以成為好飛行員。」

在倆人複習飛行計劃時,老頭子已經把飛機整備的差不多了,羅伯特於是過去幫助老頭子把飛機推出機棚外,對正跑道準備起飛。

老頭把梯子架起來之後,到機身前方準備起動引擎,羅伯特則是用大姆指比了比示意克莉絲蒂坐到前頭去;這樣一來身為指導者的羅伯特才能從後座看清楚她的操縱動作。

「克莉絲,無線電收聽清楚嗎?」

「很清楚,福斯先生!」

「很好,照我的指示,開始進行飛行前檢查。無線電?」

「收、發正常!」

「儀表歸零?」

「已歸零!」

「油表指數?」

「全滿!」

羅伯特每問一個項目,克莉絲蒂就東看西看一下,接著大聲而明確地回答。在問完了十餘個問題後,羅伯特滿意地戴上防風鏡,「沒有異狀,開始起飛吧。」

老頭子已經將機首的制動器用力拉了數次,然後用力地將螺旋槳轉了幾下,同時羅伯特啟動了引擎,那顆一百匹馬力的迷你引擎發出轟隆轟隆的吃力運轉聲,引擎兩側的排氣管噴出一團黑煙,螺旋槳也跟著慢慢旋轉起來。老頭子把機輪前方的輪擋抽開,按著頭上的草帽跑到滑行道外頭。

羅伯特注意著儀表版上的引擎轉速,待來到穩定的讀數時,才把推力向上提高,引擎開始發出一連串如同爆竹聲的怒吼,整架飛機開始一邊震動一邊朝跑道前方滾行。
克莉絲蒂轉頭向退到跑道邊的老頭子揮揮手,老頭子面帶微笑地目送他們的飛機加速遠去。羅伯特將操縱桿開始拉起,機頭微微地抬高,三個機輪都脫離了地面之後,原本的強烈震動也就消失了。

「唔啊…」這並不是克莉絲蒂第一次的飛行,即使如此,她似乎對於下午時分被斜陽照耀的海面所迷眩,並為它的美麗而發出了讚嘆聲。

「剛起飛先放鬆一下,把期末考什麼的煩惱全部拋到腦後吧。」羅伯特半開玩笑地說道。

稍微帶了一下操縱桿之後,羅伯特把飛機帶到兩千呎左右的高度並且保持平飛,從機場起飛後不久就通過了珍珠港上方,港區裡的軍艦和福特島機場裡的戰鬥機,都整齊的排列成隊,似乎也在這宜人的陽光下享受日光浴。

「前些日子看報紙說,海軍好像換了新戰機?」克莉絲蒂看到福特島機場裡停放的飛機,忽然這麼問道。

「是啊,好像是格魯曼的,用來頂替F2A。叫什麼貓來著的吧,不過現在都應該還在本土才對,他們現在還是在開笨水牛。」

雖然本身是陸航的飛行員,但是因為經常與海航的傢伙們在空中比劃的緣故,倒也跟他們培養了不錯的「感情」。羅伯特開始講述吹噓自己過去是如何痛宰那些笨重又緩慢的海航小子,「就算他們二打一吧,只要有P40我就不會輸哦。」

「福斯先生說的是真的嗎?」

「不騙妳,如果真槍實彈的來比劃,那些海軍的小鬼們只不過是擺在我眼前的感恩節火雞而已。」
兩人一邊閒聊一邊飛行,飛機繞過了島東的卡胡庫鎮,島北的哈勒伍市,然後飛過位於島西南端的卡內賀上空。羅伯特看著那道短短的沙岸,心裡想:或許傑瑞那傢伙現在正於沙灘上的某處找女人搭訕吧?

花了幾十分鐘繞行島嶼一週後,他將航向對準作為折返點的茂宜島,小飛機緩緩地飛離歐胡島往夏威夷群島方向飛去。

「克莉絲!妳來接手,這一段是飛直線的,趁這段時間練習一下。」

第一次聽見羅伯特用親暱的小名稱呼自己的少女,乍聽之初突然遲疑了一下,「呃,好的!我握住了!」

因為本來就是作為教練機而設計的機款,所以飛機的前後座都能進行操縱。在確定克莉絲蒂接管之後,羅伯特放開了雙手,而從觀光飛行轉為實際操縱的飛行迷少女則是戰戰兢兢地緊盯著儀表和操縱桿。

「不需要那麼緊張,輕鬆一點。眼睛可以看著外頭,但要繼續握著操縱桿。」

雖然並不是單純只因為握住操縱桿的感覺而緊張,但聲音中仍不自主地帶著顫抖的克莉絲蒂小聲回答:「像…這樣嗎?」

「沒有錯,作得很好。試著稍微抬高機首,我們把高度拉起來一些。」

在羅伯特的指揮下,克莉絲蒂照表操課地進行操縱,並且自己進行了上升下降、加速減速等簡單的基礎調整。羅伯特決定今天把進度超前,來點不一樣的。

「克莉絲,妳安全帶繫得牢嗎?」

「都有扣緊,福斯先生。」

「那好,我們今天試試看讓妳自己親手來個桶滾吧。我先示範一次。」
羅伯特的腳踩著控制襟翼的踏板,將左襟翼拉起,右襟翼放下,緊接著一股強勁的力道便開始以機身中央為軸線,推著夏威夷陽光號整個向右翻轉了一圈,飛機裡看出去的天地也隨之逆轉又恢復正常;因為翻滾過程中的減速,所以飛機的高度也略為下降了百餘呎左右。克莉絲蒂尖叫了一聲,在小飛機回復平飛時仍喘著氣。

「怎麼樣,還可以嗎?」

「唔…沒有問題,我很好!」

「好,記住口訣。保持高度,一腳踩,一腳放。記住了嗎?」

克莉絲蒂思考了一下之後,點點頭,然後接過操縱桿,在大約五分鐘的平飛後把飛機帶上四千呎高度。

「準備、滾!」

棕髮少女深呼吸一口氣,然後踩下襟翼控制踏板,接下來死命地抓著操縱桿,體驗了一回在自己控制下的天旋地轉。她在再次看見夕陽時才停止了翻滾,連忙把機身打平。

看到她的表現,羅伯特吹了聲口哨,「作得很好嘛!」

「因為在你之前給我的手冊上有寫過…」在喘息和顫抖了一陣之後,克莉絲蒂回過頭來,臉上盡是欣喜和飛揚的神采:「親手這麼做,還是第一次呢!」

「很好,但不要太得意了,前頭還有很長的一段路呢。」

羅伯特提醒之後,決定可以放心讓她照原定計畫飛了:「我們還有一小時半的飛行時間!慢慢來,不需要緊張。」

克莉絲蒂望著面前慢慢下降的太陽,被映照成火紅色的太平洋閃爍著波光,她大口深呼吸了幾次之後,在心裡蘊釀著適當的情緒,終於決心要趁這個機會,把藏在自己心底一直想對羅伯特說出的話講出來;就在這時,前座的她透過飛行皮帽裡的內接電話小聲說了幾個字。

「羅伯…」

「喂?」羅伯特因為沒聽清楚,而大聲地問道:「有什麼狀況?需要接手嗎?」

「啊、不,那個…只是…」因為沒有料想到對方如此之快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克莉絲蒂小聲地嚅喃道:「今天的太陽非常漂亮喔。」

「嗯,夏威夷天氣好時一直都是這樣的。」羅伯特隨意地回答。

「是的…福斯先生!」棕髮少女聽了之後,有點洩氣地縮回座艙裡。

羅伯特在那時候,並沒有從克莉絲蒂短暫的異常態度中察覺到什麼。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
凌晨0623時刻
美利堅合眾國夏威夷州歐胡島 檀香山市街


「嗚嘔…我好像要吐了…」


「別吐在這裡啦!你這白癡!」

羅伯特聽了之後,連忙從床上爬起來,扶著宿醉的傑瑞衝向洗手間,然後讓他徹底把胃翻了兩翻。為了不讓傑瑞以一頭栽進馬桶中溺死這種不名譽的方式結束生命,所以羅伯特仍忍受著嘔吐物的惡臭,扶著他到室外的長椅上坐著吹風,然後自己去倒了兩杯開水給傑瑞。

「嗝…那個金髮小妞,可惡,再加把勁兒就可以帶她開房間了說。」

「你做事都不懂得稍微節制一下嗎…」

「有啊,但誰想的到她那麼海量,足足喝了五品脫耶!」

「這是自找的,怨不得人啊。」

羅伯特帶著開水給精神不振的傑瑞,然後和他坐在同一張長椅上,望著這片深藍色即將迎接黎明的夜空,時間漸漸流逝,朝陽也從東方緩緩升起,清晨的空氣中瀰漫著海風的味道與鳥兒的鳴叫聲。

「下次決不會再這麼便宜那金髮妞了。」腦袋稍微清醒一點之後,傑瑞突然向身旁的老友提起:「喂,你那邊怎麼樣呢?搞上了小姑娘沒?」

他稍微回想了一下,在結束與克莉絲蒂的傍晚飛行後,羅伯特、老頭巴克森和克莉絲蒂三人一起在機棚外邊吃了一頓烤肉,然後羅伯特就用摩托車把克莉絲蒂載回家了。在那之後,羅伯特到海灘把爛醉如泥的傑瑞給拖上車,將他載到檀香山市區一間面對海灘的便宜旅館,兩人就在這裡過了一夜。

「…沒有。」羅伯特決定照實回答,除了對方的問題以外決不多嘴說話。

「這樣啊,那看起來我不是唯一一個搞砸的人囉。」

傑瑞開了個玩笑之後,拍了拍羅伯特的背,然後衝著他一笑:「早餐就我請客吧,聽到你的情況讓我愉快很多。」

「你的早餐錢是我幫你墊住宿費的幾分之一啊?」羅伯特也挖苦回去,這對好朋友便在打鬧中回旅館收拾了一下行李,並且在旅社一樓點了培根蛋三明治來當早餐。
『各位聽眾早安,歡迎收聽AM590夏威夷之聲電台,我是主播約翰查爾斯,時間是早上七點整。今天將為您播送的是…』

時間已經過七點了,遠超過平時島上駐軍起床的時間,幾名零零星星的旅客和軍人此時才滿面倦容的起床來到大廳,看樣子幾乎都是苦於昨晚大鬧一夜之後的宿醉吧。

「那麼你今天還有要去找小姑娘嗎?」

傑瑞的言談中似乎透露出對於克莉絲蒂的好奇跟興趣,羅伯特基於安全上的理由,決定避重就輕地答道:「還沒有決定。你今天想去哪裡,我可以騎車送你去啊。」

「我今天沒什麼事,想去看看把你迷的神魂顛倒的小姑娘不行嗎?」

這傢伙,果然有意思對克莉絲蒂出手!

「我是不會給你機會的。」羅伯特的微笑中透露著可怕的殺意,用一字一字地緩慢說清楚。

「唔哇,認真了…別激動,開個玩笑而已嘛。何必動氣呢…」

一陣陣活塞發動機獨有的轟音和震動聲,此時由遠而近的從頭上通過;就連裝在玻璃杯裡的開水都為之抖動起來,由此可見其飛行高度之低和數量的龐大。

「搞什麼,這種時間也在飛行訓練嗎…」傑瑞抬起頭來抱怨道。

羅伯特指出了更重要的事實:「低空飛掠市區上方是違反飛行規則的吧。」

「一定是那些拙手拙腳的海航小子,為了向我們報仇所以日夜苦練啦。」

「但那種事情也…」羅伯特的話說到一半,旅店外頭就傳來了一聲低沉的爆炸聲。

店裡的眾人都轉過頭去,沒有人說一句話,只有頭頂上嗡嗡的飛機引擎聲仍在一波接著一波的通過。當第二聲爆炸響起時,羅伯特與傑瑞便奪門而出來到街上,所見到的景象卻令傑瑞再也開不起玩笑了。

「那個方向是…珍珠港。」呆了好一陣子之後,羅伯特喃喃說道。

一陣陣影子通過跑到大街上看熱鬧的人群上方,羅伯特抬起頭來,見到了幾片漆著紅色圓形的銀白色翅膀從頭頂上通過,那應該是日本人的塗裝,可是真正讓他感到驚訝的則另有別的原因。

「你剛剛看到了嗎,傑瑞?」

「嗯,飛機,而且是雙發後推式的…哪來的怪東西啊!」

「不,我覺得那是腳。人的兩隻腳。」

傑瑞露出一臉「你瘋了嗎?」的質疑表情,這不用開口就連羅伯特自己都覺得荒謬至極,雖然他剛才真的感覺看到了長著飛機翅膀的人影通過了天空。所以羅伯特甩了甩頭,然後拍拍傑瑞的肩膀。

「走,我們快出發。」

「出發去哪?」他一臉迷惑地問道。

「傻了啊你?當然是去惠勒機場!」

傑瑞猛點頭幾下,然後衝進店裡面,拿走了放在吧台上的電晶體收音機;然後拍了拍一臉受驚樣的老板道:「美國陸軍徵收!借用了!」

傑瑞帶著收音機衝去旅館旁邊的停車場,跳進邊車裡,羅伯特則催動油門將他的哈雷機車開上公路,然後以無視速限的狀態全速狂飆。

「你怎麼拿了個收音機?」羅伯特回頭看了乘客一眼之後問道。

「我也不曉得,不過先聽聽廣播有什麼,瞭解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

傑瑞扭開收音機之後,就聽到收音機裡斷斷續續地傳來主持人結巴的聲音:『我們臨時進行插播,緊急狀況,夏威夷遭到攻擊。現在的情況非常混亂,爆炸的聲響不斷傳進廣播電台裡,各位聽眾也可以聽到…』

「聽海軍電台,該死!」

聽了羅伯特的建議後,傑瑞連忙調整頻率。無線電廣播裡傳來的內容則因為功率大於民間電台而清楚得多:『…重覆一次,珍珠港遭到日本人攻擊。這不是演習、這不是演習,所有人員立刻就戰鬥位置!民眾請待在家中不要外出!重覆…』

「幹,真的是小日本。」傑瑞嘆了口氣。

「這種事用眼睛看也知道。」

「可是他們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啊?這裡距離日本幾千英哩耶!」

沿著南海岸公路往惠勒機場行駛時,倆人注意到位在左手邊的海軍基地已經被炸個稀巴爛了;濃煙不斷的從福特島機場上竄出,而那些肆虐的銀白色光點在夏威夷的晴朗太陽下不斷繞著珍珠港上空,來回輪番丟下炸彈。

忽然間一聲巨大撼動地面的爆炸聲傳來,一道濃煙衝上千英呎高的天空,讓羅伯特與傑瑞都看呆了。

傑瑞按著額頭感嘆道:「上帝啊,被炸得好慘…」

「我想機場也是,都沒看到海軍的飛機,看樣子那些小日本挑準了艦隊和他們下手。」

羅伯特咬牙切齒地說,聽到他這麼講,傑瑞悲傷地搖了搖頭。但是過了不久,他還是試圖安慰自己與羅伯特:「這表示他們說不定忘了惠勒機場,咱們可以飛上去幹掉其他的。」

「說的好,到時候你飛我旁邊,咱們用RJ連線三號隊形解決他們。」

「你真上道,羅伯,就用那一招吧!」

平常就有在切磋戰技的搭檔互相開起玩笑,讓他倆暫時先把其他更悲觀的念頭拋到腦後,摩托車將燃燒的港區拋在後頭,向島嶼中心部的惠勒機場方向奔去。



惠勒軍機場一陣忙亂,從珍珠港的方向傳出爆炸聲那一刻起,就震醒了基地宿舍中那些半夢半醒的飛行員,許多人連飛行服都來不及穿上,只在汗衫與短褲外頭套了一件皮夾克再戴上飛行帽就跑向停機坪。

週末照慣例是地勤對飛機大整修的日子,許多戰機的引擎和槍砲都被拆下來送往工廠作點檢維護了,但雖說如此還是有剩下極為少數的戰備機,處在隨時都能升空的狀態。大約在空襲後五分鐘,第一波機隊就作好了升空戰鬥的準備。

「這裡是戰鷹七,準備升空。」

「灰鷹四準備好了!」

「管制塔收到,所請照准,在六四號跑道處直接升空。」

戰鬥機三兩成對的從機場各個跑道陸續加速疾走,在一千多公尺的滑行後,陸續飛離了陸地,收回起落架,奔向廣闊的藍天。

中隊長機搖擺著翅膀,來到編隊的中央前方:「這裡是戰鷹領隊,杉森和路易士聽得見嗎。」

「聽得很清楚,上尉。」

「戰況混亂,沒辦法對你們詳細說明,不過敵人現在入侵了珍珠港,海軍似乎是他們的第一目標。我們現在要趕去珍珠港上空驅離敵機。」

「收到,我們會緊跟隨您。」

排列成整齊編隊的戰鬥機群把馬力加到最大,直撲珍珠港而去。以擁有2.0視力自豪的中隊長在很遠的距離就目視到了敵機:「兩點鐘方向,不明機編隊,銀白色的傢伙。」

「不是藍色也不是咖啡棕…」藍色是美國海軍,而棕色是美國陸軍。這無疑地代表著那個編隊並非任何可能的友軍單位。

「那就只可能是敵機啦。」

「菜鳥們給我聽好,這是第一次的實戰,好好打!可別給我逃掉喔。」

「瞭解!」

「已經等待這種機會很久啦。」

戰鬥機來到檀香山市區上空,並且追上了緩慢溫吞的白色飛機編隊,顯然是因為這些長著笨重的固定式起落架、肚子掛著沉重炸彈的單發艦載轟炸機速度實在是太緩慢了,以致於被美軍輕鬆拉近了距離。

「好,這裡是戰鷹領隊,開始自由攻擊!開火!」

「戰鷹七開始交戰!」

「戰鷹十二開始交戰!」

隨著中隊長一聲令下,戰鬥機群像是張開翅膀的猛禽般從較高的空域對轟炸機直撲而去。雖然那些轟炸機試圖縮緊成更緊密的編隊,用後座機槍的火力來迎擊美軍的攔截者,但是只有一挺機關槍的火力對於裝甲堅固的美軍戰機而言實在太過薄弱。

「咬住了!咬住了!」

「這裡是戰鷹四,那傢伙是我的獵物!」

「擊落!戰鷹七擊落一架!」

年輕的飛行員興奮的吶喊聲在無線電通訊中此起彼落,中隊長本人也在這陣紊亂的空隙中尋找著屬於自己的位置,於是他將引擎轉速壓低減慢,成功地切入一架日本轟炸機嘗試迴旋閃避的內側。

由於敵機翅膀上的日之丸又大又圓,有如畫在白紙上的靶心似地,所以中隊長的第一次點放就擊中了對方。

中隊長看見日軍飛機左翼噴出火燄,下一瞬間,他就決定要把扳機扣久一點。

12.7毫米機槍構成的火線,如同雷射般地由上而下斬斷輕合金與鋁架組合的脆弱機翼,緊接著那架日本飛機就隨著火勢漫延到油箱而在空中爆炸解體。

「戰鷹領隊,擊落…」

「哇啊啊啊!」

無線電中傳出了刺耳的慘叫聲。

「誰被擊中了?」

「剛才那是…貝克嗎?」

「媽的!這是什麼!」

「我被咬住了!甩不掉!甩不掉!」

緊接著戰況急轉直下。

原本是美軍戰機輕鬆地追逐著日本轟炸機的獵火雞大賽,卻隨著某種不知名的對手加入戰局而令形勢逆轉;中隊長急忙轉頭左右察看,試圖掌握在天空中發生的異變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到底是什麼!」

「隊長,朝你那邊去了,小心點!」

令他感到錯鍔的飛行體從視野中擦身而過。第二個,第三個;因為看不清楚,所以中隊長使勁地把操縱桿往一邊扳去想要追擊對方的尾巴。

當他因為強大的G力而被逼得仰起頭時,卻看見了不可思議的情景。

三個身穿潔白如雪制服的女孩,踩著一對螺旋槳,在座艙罩的正上方以同樣的速度飛行著。

其中一人也注意到了與自己下方的飛機,於是低下頭來,和中隊長四目交對。她飛揚的頭髮、衣服前扣子的數目、甚至是雙眼皮的大眼睛都近到能夠清楚分辨出來。

中隊長因為不敢相信自己所見而睜大了眼睛,隨後因為酸痛而眨了眨眼,但那三個少女的身影只消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身為飛行老手警覺到的某種不對勁,讓他急忙把機首往下拉進行一次俯衝逃脫,但是座機的機腹還是響起了幾聲巨大的震動和衝擊。他左顧右盼尋找著敵機,卻在那個白衣少女再度出現在自己座艙右手邊時才發現了事實。

(她剛剛繞著我的機腹打了一圈?!)

才這麼一想,她又舉起了手中的黑色鐵塊瞄準了自己。

這一次中隊長的動作慢了一步,他的殘骸與先前打下來的日本轟炸機一起墜毀在湛藍的太平洋海水中。





當羅伯特把摩托車駛上山頭時,兩架咖啡色塗裝的單引擎戰鬥機飛掠他們頭上,讓傑瑞吃驚地回頭,過沒多久他就認出了機尾的中隊徽,樂的叫了起來:「好耶,是麥克和杉森的P40!惠勒機場沒事!」

心中一顆大石頭放了下來,羅伯特總算鬆了口氣,至少飛機場現在還是可以用的狀態。羅伯特的視線在前方路況和友軍的飛機之間來來回回,然後他聽到了傑瑞的叫好聲。

「日本飛機,過來了!咬住他們!」

兩架P40寇蒂斯戰斧式戰鬥機從後方接近了那些看起來有兩發引擎的日本飛機,雙方是二對二。戰斧式是美國陸軍最新銳的單座單引擎戰鬥機,帳面性能上的速度、裝甲和火力都遠遠勝過日本貨色,更不用說是雙發的笨重機型。只要能飛起來,就是那些小日本要屁滾尿流的末日了。

可是,就在羅伯特轉頭再一瞥眼的時候,那兩架日本戰機就作出了幾乎不可能的動作;它們突然改變行進方向,在空中煞車向上垂直鑽升,美軍戰機轉眼間就衝了過頭。

接下來,兩架日本戰機就這樣以「倒立」的姿勢在空中開火;其中被瞄準的第一架當場炸成碎片,另外一架則在試圖迴旋的途中起火,機身與引擎分家而重重地摔回地面,在谷地間的田野裡炸出一片沖天火光。

「羅伯,你看見了嗎?這不可能!沒這種的吧…犯規啊!」傑瑞大聲抗議道。

…這一點道理都沒有。羅伯特的腦海裡一片混亂,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機動性,到底是哪種型號的飛機啊?

幾架敵機飛掠他們的頭頂上,這一次讓羅伯特與傑瑞看的更加清楚:那些「戰鬥機」的造型是張開雙臂,身穿寬大的袍衣,印著紅色日之丸的袖口;衣袖外緣凸出的部分隨著她們手臂的擺動而形成機翼的功能,手上提著機關砲與炸彈,雙腳部份各別鑲著一具螺旋槳的東方面容少女從上空不到十幾公尺處掠過。

「他媽的,羅伯!」傑瑞張開了大嘴,有一會兒闔不上。「抱歉,你講的是對的!小日本把藝妓弄上天了!」

「…我現在並不會覺得這種時候你道歉會讓我比較愉快!」在呆了幾秒鐘之後,羅伯特轉頭向傑瑞大喊道。

兩人互相大吼大叫的同時,惠勒機場已經出現在視野內了,跑道上可以看到有更多架的P40正在被推出機庫,準備升空作戰。但是那些有著少女般外形的敵人,此時已經注意到惠勒機場上準備起飛的戰機而往機場撲來。

「可惡!」羅伯特再催了幾下油門,摩托車衝進了機場周圍的軍眷住宅區,在小巷中穿梭著,而此時的惠勒機場正在傳來陣陣的爆炸聲。

隔著一道鐵絲網,可以看見在停機坪上排列整齊的各式大小飛機,在那些在藍天中翱翔的少女毫無間隙地來回掃射下起火爆炸,局勢極其混亂。

就在這樣的情況裡,還是有兩架戰機勉強在彈雨之中拉起機首準備迎敵;隨即就有一架被迎頭交錯而過的日本少女手上的機關砲結結實實地正中幾發,然後失去了速度往旁邊一栽,砸到旁邊停放的轟炸機上引起了大爆炸。

另一架勉強達到升空速度就拉起機首的戰機,收了起落架之後就開始了大角度的迴轉,然後以和羅伯特的機車平行的方向,通過了其頭頂,拼命的左閃右躲試圖迴避開那些如同蜜蜂般靈活的飛行少女所發射的致命槍彈。

然而,那名飛行員使出渾身解數之後仍然不敵那些可以作出不可思議的機動,以不可能的角度發射子彈的少女人形,他的P40在被命中幾十發機槍子彈之後,開始搖搖晃晃地冒出濃煙,於是他立刻決定打開座艙罩,在飛機還沒失控以前跳傘逃生。

失去了駕駛員控制的戰鬥機在空中打了個轉,然後往羅伯特的方向降低高度衝來,傑瑞指著前方大聲慘叫著,他連忙踩下煞車,然後目睹那架戰鬥機衝撞到軍眷區的柏油路上,剷倒了白色的籬笆、院子裡的灌木與果樹之後,撞進了一棟民家的內部,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並且引發熊熊烈火,沿路灑了一地的燃油則形成一道火炬,擋住了摩托車前進的去路。

「我的老天!真險,幸好有躲開!」

傑瑞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但是,羅伯特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間跳下摩托車衝向那棟被戰鬥機的殘骸撞個正著的房子。

「喂,羅伯!你去哪裡啊!」

「克莉絲蒂!!!」

羅伯特大聲地嘶喊著她的名字。那棟現在被熊熊烈火給包圍的房子,正是克莉絲蒂.寇蒂斯的家,以前送她回家好幾次,不可能會認錯的!

他試圖靠近房子時,燃燒的屋瓦塌了一大片下來,擋住了正門入口,灼熱的火燄逼得羅伯特不得不退後幾步。隨後下車的傑瑞從後頭拉住他:「走這裡,從窗戶進去!」

兩人趕到位於另一邊院子的窗戶,發現因為從裡頭上鎖而打不開,羅伯特稍微瞄準一下之後伸出左腳用力踹碎了這面玻璃窗,傑瑞則很快把手伸進窗戶裡,解除窗鎖之後把它向上拉,讓羅伯特得以從窗戶鑽進屋子裡。

一進到客廳之後,就看到一名趴倒在地上的棕色頭髮女性,但年紀比克莉絲蒂大上許多,憑常識判斷應該是她的母親之類的人物;這位女人已經失去意識倒在地板上,羅伯特連忙過去攙扶她起身。

「夫人,您沒事吧?還能自己走嗎?」

「唔…嗯…」她神智不清地發出了不大清楚的呻吟聲,此時跟著爬進屋內的傑瑞看著羅伯特扶著一名女子的模樣問道:「就是她嗎?」

「不,不是。我還要去找克莉絲蒂,你先幫我把她搬到安全的地方去。」

傑瑞點了點頭,然後吃力地揹著棕髮婦人,把她搬到窗戶外頭;同時羅伯特則在屋內大聲喊叫著:「克莉絲!克莉絲蒂!」然後慌亂地搜索每個房間。

在找遍一樓之後,羅伯特注意到通往上面的樓梯,在爬上去之後就看到了房間一角已經被戰機殘骸的機首部份撞開一個大洞,可以從這個地方直接看到已經被烈火所包圍的一樓正門玄關。

羅伯特在走進這個房間裡之後,往左收邊一看就見到背靠牆角倒在地板上,蜷縮著身子一動也不動的克莉絲蒂,她的下腹部流出了一大片血跡,碎了的圓框眼鏡則躺在她手邊。

「克莉絲!妳還好嗎?嘿!」

他急忙在少女的身旁蹲下,然後扶起她的身子並且輕輕拍拍臉頰,在羅伯特翻轉克莉絲蒂的身子時聽到了她的一聲悲鳴;這才確信了她還活著的好消息,但隨即他又發現了更糟的狀況:當下羅伯特所能想到的只是直覺地按住她在小腹側面血流不止的傷口,至於那支插在傷口上的焦黑金屬棒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啊…福斯先生…」

「先別多說話,別出聲,有話到醫院再說!」

「很嚴重吧…傷口…」

「妳沒事的!一點都不嚴重!不嚴重!」

一臉蒼白的克莉絲蒂勉強半睜開眼睛,然後顫抖地伸出右手,羅伯特連忙握住她那隻好像隨時都可能倒下來的掌心。

「能認識你…真的非常開心…還有…」

「我很快就會帶妳出去!別說蠢話!堅持住…千萬別放棄!」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克莉絲蒂,就像對待一箱易碎品似的,可是當抬起她時,少女腹部所受的傷口卻流下了大灘鮮血,血液掉落在咖啡色的皮靴和地板上時發出了啪答啪答的聲響。

羅伯特驚慌地想要騰出手來壓住她的傷口,就在此時,克莉絲蒂把頭靠向羅伯特的懷中,在他耳際輕聲說了短短的一句話。

接著,她的頭一歪,眼皮輕輕地闔上。錯愕的羅伯特連忙在樓梯間前放下她:「不、不、不,不會的!克莉絲妳快醒醒…」

把已經沒有反應的克莉絲蒂放到地板上之後,羅伯特開始用他過去一切所學的知識來進行急救;他把女孩的頭部抬起,貼上她冰冷的嘴唇進行兩次人工呼吸後,十指交握開始對胸部進行心臟按摩。

「開什麼玩笑!快醒醒,克莉絲!相信妳自己,飛行員是不能放棄的!拜託…」

羅伯特又氣又急地大喊著,他一邊用手掌力往克莉絲蒂的胸口壓下去一邊哭了出來,但是癱軟的少女就彷彿壞掉的洋娃娃般全然沒有了動靜;在重覆了幾次徒勞無功的嘗試之後,他終於停下了動作,跪倒在地上不斷槌打著牆壁。

「喂!羅伯,快點出來!整棟房子都已經起火…」

再度鑽回屋內尋找羅伯特的傑瑞,看到他低頭的背影和渾身是血的少女,也突然沉默了下來。

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才好。羅伯特抱著如同洋娃娃般一動也不動的少女,而傑瑞則注視著他倆的背影,不時往玄關那頭的火勢看去。

最後,羅伯特抱起了克莉絲蒂,緊緊地將她擁緊懷裡放聲大哭。就在此時,有種金色的光芒從少女的體中透射而出,羅伯特感到一陣灼熱而放開了克莉絲蒂,並且驚訝地看著那如同太陽般刺眼而炎熱的光線將她的身體抬起,飄浮在半空中。

傑瑞看的發出了一聲慘叫而跌倒在樓梯口,而羅伯特注意到那條刺入克莉絲蒂體內的金屬塊被某條無形的手推了進去,而她外表的傷口也迅速的重新結合成光滑的皮膚,沒有留下一點傷痕的存在。

「這是…克莉絲?」看得出神的羅伯特喃喃自語道,這究竟是真實發生的事,還只是自己因為神經錯亂而看到的幻象呢?他現在已經搞糊塗了。

接著光線變得更加刺眼,整棟房子開始搖晃起來,傑瑞連忙上前拖著發呆的羅伯特往外逃;當傑瑞帶著羅伯特從二樓窗戶往下跳之際,克莉絲蒂的家也在他們兩人身後發出轟然一聲,被火燒而使得結構嚴重損害的主樑,終於頂不住厚重的屋頂而整面垮了下來。

在熊熊燃燒的烈燄中,羅伯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那裡頭緩緩的爬起並走出來;她有著一對藍色的眼睛,楓糖漿一般甜蜜的棕色頭髮綁成兩道辮子垂在腦後,身上則穿上了如同陸軍制服的棕色緊身衣,腳部與手腕處則是罩上了一層如同橄欖球具的厚重金屬外殼。

這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腳、又回頭看著燒燬的房子的少女感到不知所措時,羅伯特欣喜的跑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她。

「克莉絲蒂!」

被突然抱住的棕髮少女,臉頰紅得像是背後的火燄一樣,她急急忙忙的試圖推開羅伯特道:「福、福斯先生…抱得太緊了…」

「抱歉,克莉絲。」稍微恢復一點理智之後,羅伯特按著她的肩膀問:「妳沒事吧?」

她稍微舉起手來看了一下,「好像沒問題…爸媽呢?他們現在…」

「妳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穿上了這套衣服?」

「咦?啊?這個是…對不起,我剛才完全沒注意到…」這時才發現到自己模樣的克莉絲蒂,一時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結結巴巴的道歉。

「可是妳這麼說的話也太…」

磅!磅!

附近傳來了某些重物落地的聲音,打斷了羅伯特繼續追問的動作,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赫然發現有兩個剛才在天空中射擊惠勒機場的日本戰鬥機降落在地面上,這些黑髮的東方少女身穿白色的上衣與紅色褲裙,頭上綁著寫著異國方塊文字的頭巾。

她們收起了腳部的螺旋槳,然後雙手提起連結著末端有如喇叭狀的黑色長管子,瞄準了羅伯特與克莉絲蒂的方向。

「快趴下!」

「呀啊!」

羅伯特直覺反應地撲倒克莉絲蒂,一旁的傑瑞則連忙拖著昏迷不醒的婦人躲到了摩托車後頭。

震耳欲聾的尖銳爆音響起,有如尖叫聲的機關槍響夾帶著間隔較長有如短號般沉重的機關砲聲從頭上呼嘯而過,街道上的汽車和郵筒通通都被打得有如蜂窩一般,而羅伯特則拖著克莉絲蒂壓低了身子,往隔壁家院子的灌木叢後方移動。

傾聽著槍聲的羅伯特注意到火力好像突然減弱了,於是抬起上身探出頭來,卻看見其中一名黑髮少女已經拔出了冷森森的長刀往這個方向衝來。

「…好快!」

才不過兩、三秒之間,對方就拉近了上百公尺的距離來到眼前。

羅伯特顧不得心中的道德界限,迅速拔出了腰際的四五手槍,對準手持武士刀的少女扣下扳機,他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的罪惡感減輕一些。

但是,但具有莫大動能的四五口徑手槍子彈刺向少女時,耳際卻聽見了不諧和的尖銳金屬彈跳聲。

「什麼…怎麼會!」

格擋的動作令持刀少女的行動為之延遲了半秒鐘,但對方居然用刀身輕易地將子彈擋下了。於是他連扣扳機,彈匣裡剩下的六發子彈陸續擊發,但都無法阻止她的突進;當羅伯特換好下一個彈匣時,對方已經來到面前高舉武士刀。

「福斯先生!!」克莉絲蒂跳到羅伯特面前,伸出手來試圖擋下這一擊。

下一瞬間,她的手腕中就彈開了一個黑色的長方形箱子,並且從那個黑色箱子中伸出一條黑色的細長圓筒狀金屬棒,這塊堅硬的金屬與武士刀互相撞擊時,發出了尖銳的擦撞聲與火花,彈開了那名手持武士刀逼近的東方女孩,讓她狼狽地後退幾步。

「…五零機槍?!」

跌坐在一旁的羅伯特首先看出來克莉絲蒂的手上多出來的那玩意兒。這是搭載在自己座機上的制式武器,也是美軍最主要的大口徑重型機槍,這個造型是絕不會認錯的。

可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女怎麼可能單手拿起這型重武器呢?

不僅是羅伯特弄不清楚,克莉絲蒂似乎也無法理解自己的手上為何會多出這麼一個怪東西而遲疑了一下。

另一名手持機關槍的敵人開槍擊中了克莉絲蒂,子彈在她的衣服和金屬狀的外板上擦出了火光,她也慘叫一聲被打倒在地上。

「呀啊!」

「克莉絲!」羅伯特忙著上前查看,但克莉絲身上卻一點傷也沒有。他試圖確認道:「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像是被人用拳頭打了好幾下...會痛但沒大礙…」她擦擦眼淚肯定地回答。

聽了她講的話,冷靜地用腦袋整理一下剛才所發生的情況之後,羅伯特決定冒險一試。

「好,冷靜聽我說,妳要用手上的這把武器來打倒那些傢伙。」

「咦咦?」聽了羅伯特的話之後,她顯得非常吃驚。

「那些傢伙是敵軍,珍珠港已經被襲擊了。光靠我的手槍沒辦法打倒敵人,但妳手上的機槍拿來反擊可能比較有效,就靠妳了!」

雖然眼神顯得有些迷惘,但克莉絲蒂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可是怎麼辦?你教我該怎樣做,福斯先生?」

「把這個槍機拉柄往後拉一下,然後把槍口對準目標,扣下擊發卡榫。先射擊那個持刀的,打倒之後再射擊第二個持槍的。等待我的指示!」

羅伯特朝旁邊吹了聲口哨,傑瑞探出頭來看看情況,羅伯特朝他大喊:「幫我引開那個拿槍的注意力!我來想辦法對付拿刀的!」

「你說的倒簡單!」

雖然嘴巴上這麼說,傑瑞也掏出他的四五手槍從旁掩護,對那個手持機關槍的黑髮東方女孩開了幾槍,吸引她的火力;零星的幾發子彈從她頭旁擦過,迫使那名日本女孩蹲低身子,並且改變槍口的方向朝躲在街角的傑瑞還擊。

就在這時,羅伯特大喊:「趁現在!」

克莉絲蒂從地上站起身來,對準嘗試再度逼近的持刀少女,然後照羅伯特的指導壓下了擊發卡榫。十二.七毫米的超音速子彈以每分鐘八百發的射速,以接近直線的彈道疾射而出,讓拿武士刀的日本少女陷於曳光彈的彈雨中。

武士刀的刀身被當場打斷,那名少女也被子彈打中了好幾處而被打飛出去,撞入了一旁的民家中,揚起一片塵埃。

「不愧是點五零,威力和四五手槍完全不同…」羅伯特為了自己的猜想正確而慶幸。

這時的克莉絲蒂掉轉槍口瞄準下一個目標,但卻因為強勁的後座力而差點跌倒;當她試圖穩住身子時,眼見情況不妙的剩下那一個日本少女在足部下方展開螺旋槳,揮開雙手展開銀白色翅膀,一股強烈的風被捲起,瞬間就逃上了天空。

雖然試圖抬起槍管對著逐漸遠去變小的那個銀白色光點,但追射了幾次之後,子彈散射在無邊無際的天空中,似乎無一命中。

「等一下…!」

心急的克莉絲蒂朝著天空中的目標追著跑,而她這麼想的瞬間,腳部的金屬外殼底部就改變了造型,兩具從腳踝部張開的螺旋槳開始轉動起來,大腿側面的排氣管則噴出了淡藍色的排氣燄---她還沒有搞清楚怎麼回事時,就感覺到冷冽的空氣吹的睜不開眼睛,而自己的身子已經騰空而起了。

「哇、哇啊!福斯先生!我、我飛起來了!」

克莉絲蒂發現自己懸浮在半空中而且不斷上升,但是因為巨大的引擎聲和兩人之間的距離,羅伯特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些什麼。

突然間一陣機槍子彈猛烈的敲擊她的右半身,讓她失去平衡而往地上掉落,直到墜地前一刻,克莉絲蒂才猛一踢腿,改變方向讓自己往上爬升,她轉頭一看,那個額前綁著頭巾的日本少女雙手各持一把機槍向她衝來,當下最直接的念頭就是拼命的閃躲。

在地面上焦急地看著克莉絲蒂被敵機追得團團轉的模樣,羅伯特心急地喃喃道:「可惡,距離太遠了。這樣幫不上她的忙啊…」

「嘿,羅伯,你過來聽聽!」傑瑞揮了揮手,把羅伯特叫到身邊,然後拿起他之前從旅館裡拿來的收音機。

「救命啊!天啊!福斯先生!你在哪裡…噫呀呀啊!」

「克莉絲蒂!」羅伯特聽到收音機裡傳出克莉絲蒂驚慌的尖叫聲,非常激動地拿起收音機大聲喊道。

傑瑞拍拍羅伯特的肩膀,讓他冷靜下來:「喂喂,你這傢伙,官校上的航空電子學全忘光了嗎?收音機又不是無線電,她聽不到的啦。」

「那麼哪裡有無線電呢…」羅伯特向四周環顧了一下,忽然間他發現到,自己原本要前往的目的地:現在正處於一片混亂之中的惠勒機場。

「走,我們出發吧!去惠勒機場!」

羅伯特招呼著傑瑞回摩托車,然後催動油門,衝過被火牆阻擋的街道後,發現了一處被炸彈炸爛的鐵絲網缺口,於是改變方向從這裡直接衝進機場。

摩托車直接跨越跑道,而飛機和油槽爆炸的聲音就在四周迴盪,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濃郁的硝煙味,並且能感受到因為大火焚燒而帶來的灼熱感。

傑瑞一邊抓緊邊車扶手不讓自己掉出車外,他轉頭對羅伯特說:「羅伯,先把我載到塔台去,我去上頭跟他們解釋一下狀況,還有聯絡那個小女孩。然後你去找一架飛機弄上天去。」

「好,我知道了。多謝你啦…」

「笨蛋,好朋友之間是不需要客氣的。」

「搞什麼,你這傢伙在這種時候給我裝帥起來了。」羅伯特也應著友人的說法,用拐子推了一下他的腦袋。

把傑瑞載到管制台前丟下來之後,兩人揮揮手再見,羅伯特則騎車駛向愛機所在的機棚。羅伯特來到機棚時,地勤人員們都因為猛烈的攻擊而瑟縮在地堡和機棚內,只能趁著敵機攻擊的空檔試圖把戰機推出來升空,然後去搶救中彈的傷亡者而已。

「福斯少尉!」一名機工長看到羅伯特出現在這裡,連忙搖頭道:「這裡已經沒辦法起飛了,剛才塔台應該已經下達了飛行要員緊急避難的指示啊!」

「再拖拖拉拉的話日本人就要打到華盛頓去了。我的飛機在哪裡?」

「可是昨晚才剛進行武器的點檢整修,大部份的戰機都還沒裝上彈藥…」

「沒關係,能飛的就好!無線電總該能用吧?」

維修人員聽了他的話之後,不禁皺起眉頭:「這也太亂來了!」

「…好吧,既然都這麼說的話,我就想辦法把你弄上去吧。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機工長語出驚人的表示,周圍的地勤技師們也都一臉吃驚地望向機工長。

「非常感謝!」

羅伯特向機工長敬禮,老機工長也點了點頭,轉身向地勤們下令:「馬上去把十四號機推出來,油箱加滿!子彈在短時間之內能裝幾發算幾發!」

機棚內馬上忙成一團,所有的人都在四處奔跑,而羅伯特則是跑向那架被地勤們使勁推出來的P40戰斧式戰機,攀上機翼之後推開駕駛艙坐了進去。

「福斯少尉!油箱只有一半的燃料,六挺機槍裡也只有兩挺有彈藥哦!」機工長攀到駕駛艙旁邊提醒,並且把降落傘具、飛行帽與防風眼鏡遞給了羅伯特。

「好,我知道了,會小心的。」

「那就祝你好運啦!上帝會保佑勇士的。」

機工長跳下了飛機,然後指揮地勤人員將這架倉促應戰的飛機推出機棚,並且發動引擎準備讓它對準跑道起飛。

他戴上附有耳機與麥克風的飛行皮帽,打開機上電瓶之後,試圖調整無線電的頻率,希望能從無線電頻道當中聽到一些什麼,忽然間,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而鎖定了這個頻道。

「記住!別驚慌,回頭看妳的六點鐘!被敵機攻擊,就俯衝加速拉開距離!」

「是、是的…」

「羅伯特那個呆頭鵝很快就會上去救妳,在那之前好好撐住,知道嗎?」

「我會盡力…呀啊!!」

傑瑞在無線電中指示著克莉絲蒂如何閃躲敵人的攻擊,並且持續交談以對她達到激勵的效果。羅伯特這時也用無線電說話了:「克莉絲蒂,妳現在位於哪裡?」

「福斯先生!我、我不知道,場面實在是太混亂了…」

「克莉斯蒂,冷靜下來,我帶妳飛過歐胡島上空五次了。妳一定記得吧,參考點是在哪裡?」

克莉絲蒂大口喘氣幾下之後,再深呼吸了幾次,然後「啊」地叫出聲來:「我的下方有一座機場,位在凸出的半島上…」

是歐胡島東海岸的畢洛斯機場!羅伯特將引擎推力提到最大,然後在燃燒的跑道上加速滑行,小心翼翼地避開其他還沒來得及起飛就已經被擊毀在跑道周圍的殘骸,然後將速度逐漸提高。

此時塔台傳來了警告的呼叫聲:「注意!敵機尾隨!小心六點鐘!」

羅伯特猛一回頭,看到座艙後上方有三個銀白色光點逼近自己的座機,於是顧不得還沒到達起飛所需的速度標準,便強行拉起操縱桿,將機首往右手邊扭去!因為差一點就跟基地行政大樓撞上,而讓他倒抽一口冷氣,但最後還是平安地擦過了屋頂,然後羅伯特按下按鈕收回了起落架。

「這裡是戰鷹十四,這裡是戰鷹十四,感謝塔台的協助,起飛成功了。」

聽到羅伯特發出的通訊,惠勒機場塔台中傳來一片激動的叫好聲。傑瑞也在機場塔台的管制員之中揮舞著拳頭,大聲喊叫道:「我就知道那傢伙做得到!」

空襲至今為止已經過了三十分鐘,機場和港區周圍卻只有微弱零星的反擊砲火。一切都來的實在是太突然,讓所有人都感到猝不及防;但是此時的羅伯特心中擔心的已經不再是珍珠港或是惠勒機場的安全,而是那個獨自一人在天上迎戰敵人的小姑娘。

起飛之後那三個銀白色光點還是在尾巴後窮追不捨,但是隨著羅伯特的座機加快速度,她們似乎跟不上來而被逐漸拉開距離;見到這個景象之後,羅伯特恍然大悟地理解了。

「其實速度並沒有比我來得快!這麼說的話…」

他回想起克莉絲蒂變身之後,身上所穿的奇裝異服,很多原本疑惑的蛛絲馬跡都在腦海裡接通了。

「這麼一來很多問題都解決了,克莉絲蒂其實是跟墜毀的戰鬥機合體,所以得到了飛行跟射擊五零機槍的能力…」

雖然這套說法本身還是破綻百出的那種假設,但這是目前羅伯特所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釋。他握著操縱桿低空飛越中央山脈,翻過一座座山頭之後,歐胡島東側半島的畢洛斯機場與卡內賀海灘出現在面前;而在海灣上空,則有五、六對閃亮的翅膀相互迴旋並且交錯著曳光彈的火線。

羅伯特思考了一會兒,忍住了立刻殺進那團團轉的迴圈中的欲望,他將機體的速度加快,向上爬升之後,將機首一口氣往下壓開始俯衝。

「克莉絲蒂!我過來了,聽我的指示!跟著我飛!」

「…福斯先生!」

他喊出這麼一段通訊之後,便盯住其中一架緊追著克莉斯蒂不放的黑髮白衣少女,從正上方逼近到她的身影幾乎填滿整個瞄準具時,對準她瘦小的身體中心線前方連續射擊。

只有平時三分之一火力的兩挺點五零機關槍發出了雷鳴般的怒吼聲,受到了完全奇襲的黑髮少女被子彈擊中之後整個人在空中翻轉了起來,作為機翼的左袖口被彈丸的衝擊扯開,腳部的推進裝置也被命中了好幾發而噴出濃濃黑煙。

與她擦身而過的羅伯特抬起頭來瞥上最後一眼時,只見那個日本少女似乎因為無法控制自己的左右腳正常飛行,而露出了絕望的神色往海面上墜落。羅伯特心裡估算在剛才那陣近距離的連放中,最起碼有五十幾發以上的子彈直接命中。

羅伯特將目光回到正前方,使勁把操縱桿往上拉,終於在大約一千呎左右的高度拉起機首,在海面上高速低飛。

「我跟上來了,福斯先生!」

出現在他窗外的克莉絲蒂朝他招了招手,她的機殼上滿是彈痕與藥漬,身體上也出現不少小傷口,眼睛裡充滿了淚水,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作得很好!接下來是要給那些欺侮人的傢伙一點顏色瞧瞧的時候了。加速升高!」

下達命令之後,他與克莉絲蒂一起揚起機首爬升,而那些失去同伴的日本少女們則憤怒地追了上來,盲目地發射子彈。

看到子彈從身邊飛竄而過,克莉絲蒂開始驚慌地扭動身體改變飛行方向,但她剛開始這麼作時就被羅伯特喝止了:「不要閃躲!加快速度就能拉開距離,敵人打不中的!」

「是、是的!」

停止了左扭右擺而試圖保持穩定加速的克莉絲蒂,驚訝地發現,那些緊追在後的日本少女們逐漸與她拉開了距離。

「羅伯特說的是真的…真是厲害!」她打從心底讚嘆著這個決定。

「現在,飛到她們上方,然後…加速俯衝!」

故技重施的羅伯特帶著克莉絲蒂,一起從敵機的編隊上方展開了俯衝襲擊。這次她們顯然有所提防而急急忙忙地分散開來,因此羅伯特對他的目標所進行的攻擊僅擦過了四、五發子彈,而且他很驚訝的發現機槍裡已經沒有子彈了。對方的模樣看起來只是在空中跌了跤一樣,很快又恢復飛行的姿態,並且轉身舉槍瞄準羅伯特。

「打中了!」

不過隨後克莉絲蒂的襲擊就打斷了她瞄準的動作,羅伯特聽到了一聲爆炸聲,接著轉頭看見另一位黑髮少女的左足機械部冒出火燄與濃煙,已經昏迷不醒往海面上墜落。

「別戀戰,再來一次,加速甩掉她們!」

「嗯。我知道了。」克莉絲蒂深呼吸,使自己悸動的心冷靜下來,準備迎接下一次的戰鬥。

這種利用雙方性能先天上的差距,以火力和速度實施的一擊脫離戰術,令那些速度跟不上的日本女孩感到無計可施。

可是,就在這時,那些黑色頭髮的日本女孩們忽然全都轉頭朝向北方,然後無視於克莉絲蒂和羅伯特他們的存在而往海上飛走了。

「這究竟是…」除了讓克莉絲蒂看呆了以外,就連羅伯特都感到不可理解地望著她們的離去。

「她們逃走了嗎?」克莉絲蒂問道。

「不知道,或許只是去準備下一波攻擊而已。」羅伯特低頭望向海面,然後轉到海軍的頻道,對海軍航空站報告:「這裡是陸軍航空隊的戰鷹十四,在卡內賀海灣上空擊落了不明的敵機兩架。情況允許的話請派遣搜救隊前來。」

「福特島收到了,戰鷹十四。如果情況允許的話會盡量試試…」

羅伯特嘆了口氣,然後望向已經被黑色的濃煙所籠罩的歐胡島。現在的情況,不曉得死了幾千個自己人,打撈那些沉船的海軍官兵就來不及了,哪裡還有時間去管兩三個日本女孩的死活?自己的行動說不定只是為了減輕一點罪惡感,而作出的偽善行為吧。

「走吧,克莉絲。」

「要去哪裡?」

「回惠勒機場,看樣子戰鬥會停止一陣子。我們回去休息一下吧。」

「…嗯!」

他帶著克莉絲蒂緩緩地飛往惠勒機場,在降落之前,羅伯特按照空戰慣例,衝過塔台並且搖擺了一下機翼,表示一次擊墜勝利。

「克莉絲,妳也跟著作!我們繞一圈再回來降落。」

「好的!」克莉絲蒂也模仿著這個動作而招了招手,機庫裡的地勤、塔台中的管制員,那些仍然在地面上的人看到這一幕都紛紛揮舞帽子或是拍手歡呼。

羅伯特駕駛他的座機,在剛剛才被推土機清掉殘骸的焦黑跑道上放慢速度著陸。在他身邊的克莉絲蒂似乎就簡單的多了,羅伯特看著她的雙腳有如蜻蜓點水那般輕輕的在地上垂直著陸,然後收起了腳部螺旋槳,不禁感到有點羨慕。

「這還真的是名符其實的人機一體啊。」他羨慕地讚嘆之後,摸了摸自己座機的儀表版,打開了駕駛艙的擋風玻璃。

但在剛爬出駕駛艙不久,他就發現克莉絲蒂的腳步有點不穩,眼神也有點迷茫,接著她跌倒在地上,身上的機械和裝甲也都在一陣淡淡的金光之後消逝殆盡,只留下她潔白的少女軀體。

羅伯特連忙衝了上去抱起她,周圍的軍人們也都擠上前來看個究竟,傑瑞也擠出來搶著問道:「喂,她怎麼回事?」

「別吵,我正在確認…」量了一下脈搏之後,羅伯特鬆了一口氣:「好像只是昏倒而已。」

「誰來叫一輛救護車!別都佇在這裡不動啊,喂!」

認為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的傑瑞,轉頭向身邊的人群大喊,而羅伯特則是脫下身上的飛行夾克,把克莉絲蒂的身體蓋住,然後將她一把抱起,跟著基地人員的引導跑向最近的急救站。

今天到目前為止,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是這麼的不真實。然而,懷中的那位棕髮少女進入夢鄉的安祥睡臉,和她清楚的心跳聲,卻讓羅伯特有了確信的理由。

(我還活著,她還活著。)

僅僅是這樣的結果就已經十分令他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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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史家、專家、戰略研究者;都是場面好聽話,

尼特、軍宅、嘴砲、場外亂入廚;方為吾等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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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小說/落選】戰爭姬器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1月 30日,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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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決心



襲擊之後已經過了整整一天時間,但是夏威夷的海面依然被油污所覆蓋著。岸上還有許多焚燒中的殘骸與廢墟沒有整理,被擊沉的船艦也歪七扭八地斜躺在水深很淺的珍珠港裡,小艇則在海面上來回穿縮陸續打撈起焦黑的浮屍。


就在這片污濁又怖滿硝煙味的空氣中,有艘巨艦緩緩推開了黑色的海面。

她是在珍珠港被襲擊之後,第一艘入港的船。身穿白色制服的水兵與軍官們都紛紛跑到甲板上,驚訝又憤怒地注視著面目全非的母港。

「老天,實在是陰風淒慘。」一位站在艦橋指揮塔上的海軍參謀搖搖頭,並且將望遠鏡遞給身旁的長官:「中將閣下您應該看一看。」

那位接過望遠鏡的人,是個在領口上佩戴著三枚將星,有著粗濃眉毛,一臉兇悍的中年男子。他接過部下遞來的望遠鏡之後,掃視了珍珠港一圈。

「比我想像中好的多,珍珠港還沒被插上太陽旗。」

「閣下您多慮…」注意到長官臉上嚴肅的表情,原本以為他是在說笑的年輕軍官連忙閉上嘴巴。

「損害大概有多少?」

「是,根據司令部目前的最新數據,戰列艦亞利桑納、加利福尼亞、西維吉尼亞、內華達、奧克拉荷馬等五艘沉沒,賓夕法尼亞、馬里蘭、田納西等三艘重創,另外有三艘巡洋艦受到重創、兩艘驅逐艦沉沒…」

「航空戰力呢?」

「…基本上全滅了。福特島、惠勒、希根漢等基場的飛機有九成以上被摧毀,大半還來不及升空就被破壞在地上。」

聽到這裡,司令官的雙手握住艦橋扶把,緊緊地握了起來。參謀不敢在此時觸動長官看起來好像不太穩的神經,只得一動也不動地在旁邊立正站好。就在此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幾乎沒有人注意到的高度靜悄悄地晃了進來,青年參謀是被一團金色的絲線給吸引住了目光,才轉頭把視線調低一些,看到了身穿尺寸有點大的白色水兵服、戴著水兵帽來到提督身後的小個頭女孩。

她伸出小小的白嫩右手,抓住了海軍中將的袖口輕輕扯了扯,讓中將回過頭來;小女孩那對平靜如同大海般的湛藍大眼睛輕輕眨了眨,兩人互看了一會兒之後,中將先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是我太焦急了,對不起。嘿…咻。」他蹲下身子,然後輕鬆地一把抱住水兵服少女,提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後揹著她起身,望向艦橋外頭的景色。

「才剛開始而已,比賽現在不過只是一局下半!」

中將以元氣十足的宏亮嗓音發出了宣言。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
早上0940時刻
美利堅合眾國夏威夷州歐胡島 珍珠港海軍醫院



「唔…嗯…」

刺眼的陽光從窗外射進室內,讓克莉絲蒂一時之間睜不開眼睛。她試著遮住臉,然後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眼睛之後,看著自己的雙手。

(那是…夢嗎?可是,印象卻又如此深刻)

高空的涼風迎面吹得眼鏡無法睜開的感覺,槍彈飛竄的刺耳聲響,那些黑髮少女眼神中的殺意,身體被子彈打中時的疼痛…這些情景全都歷歷在目,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幻象?

正當克莉絲蒂在煩惱著時,卻聽到一個陌生人的聲音傳入耳際。

「小姑娘,妳醒了啊。」

她慌忙抬起頭來,望向坐在自己床位旁邊的男子。他身穿咖啡色的陸軍制服,戴著厚框方眼鏡,嘴唇上方留著一撇灰白色的鬍子,臉上帶著那種推銷員式的皮笑肉不笑表情。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克莉絲蒂保持著警戒心地問道。

「先別這麼急嘛。先喝口水如何呢,剛起床一定很渴吧。」

少女對戴眼鏡的中年軍官遞來的杯水猛搖搖頭,用堅決的語氣答道:「先生,如果你要問話,請去找我父親或是母親…還有羅伯特.福斯先生。有他們在的話,我才願意開口。」

「真是謹慎的孩子。」中年軍官於是轉頭按下床頭旁邊的按鈕,對牆上的麥克風說道:「我是四一二病房的洛克威爾上校,讓那兩個男孩進來。」

結束通話之後,中年軍官轉過頭來微笑道:「這樣一來就如妳的意了吧?」

克莉絲蒂沒有答覆他,只是縮到了床位角落,與中年軍官保持一段距離。門外傳來了皮鞋的腳步聲,然後一個高壯的身影推開了房門。

「克莉絲!妳沒事吧!」

「福斯先生!」

克莉絲蒂開心地叫出聲來,羅伯特則是衝到了她身旁,跪在床邊緊緊抱住了她的身體,這一次克莉絲蒂沒有再反抗或是抗拒了,她只是露出很享受的表情,閉著眼睛感受著羅伯特的心跳與體溫。

「喔唷唷…這麼感動的場面,真讓人嫉妒啊。」

「這個聲音是…蓋茲先生?」

克莉絲蒂吃驚地看著繼羅伯特之後走進房間的矮壯青年,她是從無線電中認識這名指示她鼓勵她的聲音的,這讓她意識到昨天發生的事情並非作夢。但克莉絲蒂還是先感激地向傑瑞低頭致意。

「謝謝您,蓋茲先生,多虧有了您的聲音,我才能撐到福斯先生來救我…」

他露出爽朗的笑容,並且走過來握住克莉絲的手:「太好啦,看到妳平安無事,我就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囉。」

「輪不到你來擔她的心吧?」羅伯特吃味地在旁皺眉道。

在三人熱絡地笑鬧成一團時,另一位還在房間裡的局外人闔上了病房的門,然後用那張制式笑容的臉轉過頭來說話了。

「雖然說溫馨家庭喜劇是很不錯的場面,但是我想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例如說,寇蒂斯小姐,您想知道父母親的狀況嗎?」

克莉絲蒂、羅伯特、傑瑞三人停止了交談,然後望向那位上校,大家都能感覺到某種不太穩定的氣氛在四人間流動著。

傑瑞率先點了點頭問:「不過,長官請先說明一下情況吧。」

「我是馬丁.懷特.洛克威爾,陸軍上校,隸屬於美國政府的戰略情報局(OSS)。用你們飛行員的話來說吧,」洛克威爾上校推了推眼鏡,瞇著眼睛說:「就是華盛頓的那幫狗官之一。來,找張椅子坐吧,我有準備你們兩位的椅子。」

在兩位飛行員各自找位置坐下之後,洛克威爾上校先轉頭對克莉絲蒂提起她父母的狀況。

寇蒂絲夫人在房屋被撞擊時,發生了輕微腦震盪,送往地方醫院之後現在已經脫離險境,但仍昏迷不醒;寇蒂絲上校則是在惠勒機場被空襲時,被爆炸的碎片擊中大腿骨而造成粉碎性傷害,目前仍躺在陸軍醫院,有截肢的可能性但生命沒有大礙。

克莉絲蒂再追問了一些父母親的消息之後,才放心的低下頭來。

「太好了…我在睡覺時就有作惡夢,害怕爸媽出了什麼事而一直發抖著…」

她擦了擦眼淚,羅伯特從上衣口袋裡拿出手帕給克莉絲蒂,讓她花了幾分鐘冷靜下來之後,克莉絲蒂才抬起頭來,這次她轉頭向羅伯特問道:「那麼,昨天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呢?我還是不太清楚究竟是誰襲擊我們。」

羅伯特回答:「是日本,日本昨天對我們宣戰了。太平洋艦隊被全滅了,那些女孩痛宰了咱們的陸海軍。」

「羅斯福總統也已經跟日本宣戰,戰爭開打啦。」傑瑞也補充道。

「這樣啊…」克莉絲蒂低下頭來,看到兩位大哥哥臉上的嚴肅表情,可以感受到這些事情背後的嚴重性而顯得憂心忡忡。

「既然各位都已經對狀況有所瞭解,那我就直接切入為何來到此處的正題吧。」洛克威爾上校趁著三人間的對話告一段落時趁虛而入道。

「既然你是從華盛頓來的大官…」羅伯特望向洛克威爾問道:「那麼,你對克莉絲蒂的狀況知道些什麼嗎?」

「我知道的東西大概只比你多一點點而已吧。如你所知道的,克莉絲蒂.寇蒂斯小姐是特殊的存在,但她卻不是唯一的例子。」

「這麼說的話…除了我以外也有其他的人發生這種事情?」克莉絲蒂疑惑地追問。

「是的,正是如此。實際上一切都是由一九二0年之後開始的,從那之後世界各地都陸續出現年輕少女與機械融合的個案事件報告…」洛克威爾點點頭繼續說:「而聯邦政府則是從一九三七年由羅斯福總統設立了專責的研究機關,對種種的奇特現象進行調查與研究。」

「少女與機械融合…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所引起的呢?」羅伯特追問。

「雖然我當時也是目擊者之一,但還是無法接受這種事情。為什麼限定女性也很難理解啊。」傑瑞也皺著眉頭評論道。

「這其實算是極機密事項,原本我是不能對外洩露的,不過我簡單的說給你們聽好了。」洛克威爾上校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道:「我們通稱這些因為某種原因,獲得與兵器結合的力量的少女為Girl Arms。與機械共生狀態下的她們,會擁有超乎常人的物理力量,包括如同鋼鐵般堅硬的身軀,和足以產生上千匹馬力的心臟。」

上校稍微頓了頓,話鋒一轉,望向羅伯特:「至於使少女們與武器產生反應的原因,則是來自於心靈的大幅度起伏所產生的某種波長能量,目前統稱為ESP。而你,福斯少尉,就有可能是使這位小姐體內的能力覺醒的原因。」

聽完這一長串的說明之後,在場除了上校以外的三人都有些疑惑地思考消化了 一下那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但是又很沒說服力的說詞。

「GA…覺醒…可是克莉絲蒂又不是什麼超能力者,只是一般的少女而已。這到底和她有什麼關係呢?」羅伯特以複雜的表情咀嚼著這個字眼,再轉過頭去望向一頭霧水狀的克莉絲蒂。

傑瑞也擺出強硬的語氣質疑:「就是說啊,你要我們突然接受這種20年代的二流超級英雄漫畫設定,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已經講出了目前合眾國官方認定的事實。昨天在歐胡島上空跟你們戰鬥的日本少女,總不會是周末狂歡後的酒精中毒後產生了幻覺吧。」

這個答覆讓羅伯特與傑瑞都沉默下來,令他們按著腦袋深思著那有如一場惡夢般不太真實的記憶。這時候,克莉絲蒂把身子傾向前說話了:「洛克威爾先生,那麼我會被帶到奇怪的研究所之類的地方嗎?」

「不,我們當然不會這麼作,特別是合眾國正需要各位效力的這個時刻。」

上校的微笑令羅伯特感到不太舒服。

「雖然情資不明,但從昨天對珍珠港的襲擊,已經可以確認到敵人大規模運用了GA投入戰場,這對合眾國來講是極大的危機。」

洛克威爾再度開口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羅伯特面前說道:「羅斯福總統閣下已經親自批示決定,將合眾國所屬的GA部隊調往前線,吸取實戰經驗,以因應日後的戰局發展。即日起,羅伯特.福斯少尉與平民克莉絲蒂.寇蒂斯即刻調動至海軍第三艦隊旗艦,航空母艦企業號上,交由本官進行指揮。能同意吧?」

「別開玩笑!你要把克莉絲蒂帶到戰場上去嗎?我可不能…」

看到羅伯特的反應,上校頓了一下之後,收起了微笑作出結語。

「此事關乎合眾國的存亡,而且是總統命令。已經沒有說不的餘地。」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
下午1210時刻
美利堅合眾國夏威夷州歐胡島 海軍醫院


羅伯特.福斯少尉背靠著漆成白色的磚牆,而他的好友傑瑞.蓋茲少尉則是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有些不耐煩地跺著腳。羅伯特因為不斷聽他的軍靴踏在地磚上的啪答啪答聲,因此受不了而開口了。


「你也稍微有點耐心吧,克莉絲蒂跟父母親重逢的時間也很寶貴啊。」

「我在想的不是那個問題啦…」因為被羅伯特錯怪,傑瑞臉上顯得帶有不服氣的神情。他摀著下巴思考了一會之後,抬起頭來問道:「喂,羅伯,你有什麼想法?」

「什麼?」

「就是洛克威爾上校啊。你認為那傢伙真的能相信嗎…」

聽了這個問題之後,羅伯特也陷入一陣沉默。畢竟就在幾小時之前,他才從那位上校的口中聽到了關於GA、少女兵器化、還有前往海軍航空母艦上的調任令等等讓人吃驚的事實後,直到現在還是沒有辦法完全接受。

但是,他心中還是有非常清楚的理由。

「不管信不信都無所謂。就算我說不,克莉絲蒂會被他們帶走,所以我也得跟在她身邊;這樣一來如果她被當成了實驗品時,我也可以去阻止。」

「喂,你說這種話該不會是認真的啊!」傑瑞按住自己的太陽穴,搖了搖頭嘆息道:「這就該說是為愛瘋狂嗎…」

羅伯特沒有多說,他只是搔搔臉,露出了靦腆的微笑;傑瑞又氣又好笑地揪住他的領子抗議道:「媽的,別露出那種贏家的表情看著我,執迷不悟的傢伙。」

「好好,我知道了…倒是你有沒有興趣一起跟來?」

「我?看你們小情侶親熱嗎,別傻了。」

顯然還在賭氣的傑瑞,揮了揮手作勢拒絕。但是羅伯特不死心地繼續慫恿:「嘿,傑瑞你別這樣,我們倆是伙伴啊,如果沒有你幫忙,今天我也沒辦法活生生站在這裡跟你說話。我需要你啊。」

「雖然你這麼說啦,但是…」

被吹捧一番之後傑瑞的態度並沒有完全逆轉,他正歪著腦袋想要推托,病房的門就被推了開來。紅著眼睛的少女輕輕掩上門,不時從喉嚨和鼻咽裡發出呼嚕呼嚕的哽咽聲,羅伯特與傑瑞見狀連忙湊了上去。

「沒事吧?妳還好嗎?」羅伯特笨拙地提問道。

「不,我沒問題,爸爸媽媽也很好…」克莉絲蒂用手背擦拭著眼眶與臉頰上到處都是的淚水,傑瑞見狀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遞給她擦擦臉。

兩個大男人就這樣在她身旁佇著,兩人你看我我瞪你不知該怎麼辦,但過了一段時間後,克莉絲蒂的抽泣聲也漸漸地停了下來。雖然還會偶而哽咽一下,但她把手帕折好還給傑瑞時,臉上已經可以強作出笑容了。

「謝謝你,福斯先生,謝謝你,蓋茲先生。如果沒有你們的話,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用客氣,對男子漢而言這是應該的嘛!對了,妳不必那麼客氣,以後叫我傑瑞就可以啦…」傑瑞擺出一臉燦爛的笑容搶先向克莉絲蒂握手,讓羅伯特皺起眉頭並且從背後狠狠的揪住了傑瑞的屁股。這兩人如小孩子般打鬧的場景讓旁觀的少女不禁破涕為笑,掩著嘴巴顫抖了幾下。

無視於露出了痛苦表情的傑瑞,羅伯特把他推到一邊,向克莉絲說道:「距離出發的時間還有半天,我們離開前去打點收拾一下行李吧。」

「是,福斯先生!」克莉絲蒂打起精神點了點頭。

「傑瑞,有什麼要帶的東西自個兒打包一下,晚上七點在俱樂部碰面,我們吃完飯後就去海軍碼頭上船。」

「喂喂,你還真一口咬定了要我跟著去喔…」

「我說啊傑瑞,如果五十年後你在堪薩斯老家要講故事給兒孫輩聽時,突然對於沒跟我一起來成為超級英雄感到後悔的話,可別哭哦。」

這句話似乎對他而言非常奏效,傑瑞苦惱地閉起眼睛咬緊兩排牙齒,過了十幾秒才勉強點了點頭同意。羅伯特露出笑容,用力拍拍好友的肩膀:「就這樣決定啦!」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
下午1530時刻
美利堅合眾國夏威夷州歐胡島 惠勒機場



經過昨天那場短暫又激烈的戰鬥之後,今天的歐胡島上仍然處處可見殘留下來的傷痕。

惠勒機場的跑道上仍然堆滿飛機的殘骸,基地周圍坑坑巴巴的道路上怖滿瓦礫碎片;視野所及的範圍內只有幾個人正在清理打掃街道,除此之外就是荷槍實彈的士兵乘著卡車不時從大街上通過,處處都瀰漫著一股不安的氣氛。

帶著克莉絲蒂買完要帶上船的各種生活用品和雜物之後,羅伯特用機車載著她來到了已經成為瓦礫堆的家園。

他的目光注視著克莉絲蒂在昨天還是家園的殘堆破瓦上行走,左顧右盼尋找著廢墟中還沒有被炸爛的東西,揀起來裝進斜背在身上的旅行包裡。

這模樣讓羅伯特看了有點感傷。

穿著藍色的長裙與短筒靴,打扮彷彿是要出外野餐似的克莉絲蒂,為了尋找能帶走的東西,小心翼翼地踏上殘破的瓦礫堆,被火燒過的木板與屋瓦被腳踩過時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她突然彎下腰來,從碎片堆中揀起已經扭曲變形的破碎眼鏡。

「看到這個,就會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感覺好不真實哦。」克莉絲蒂苦笑兩聲道。

跟著她的腳步走上瓦礫山的羅伯特,腦海中不禁也浮現昨天她滿身是血躺在二樓的模樣,猛地甩了甩頭,想要換個話題:「是啊…倒是妳沒眼鏡沒問題嗎?要不要趁現在去配一付新的?」

「不曉得,似乎沒戴的視力也變得比過去更好了。或許也是因為那股力量的緣故吧。」

克莉絲蒂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就被迫要面對父母受重傷、家園也成為廢墟的事實。她究竟承受了多少壓力與悲傷呢?

想到這裡,羅伯特就想要跟她說幾句話好好安慰一下,而始終跟在她的腳步後頭幾呎外,但卻又不知道該從開口,只好笨拙地提出了問題。

「喂,需要幫忙嗎?」

「應該不用…畢竟大部份都被埋起來了,能找到的東西不多啦。」

「家變成這個樣子,妳心裡也一定不好受吧。」

「啊?耶…」克莉絲蒂先是呆了一下,接著一臉茫然地說道:「老實講,我沒有想到那麼遠的地方。」

聽到了她的回答,羅伯特訝異地停下腳步望著她;克莉絲蒂則是雙手抱胸,蹲低了身子縮在原地,雖然很小聲但還是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這樣講很奇怪,可是…我不想要再這樣下去了。老是畏畏縮縮的、明明想要去做某些事但卻都遲遲無法行動的我,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克莉絲…」

「本來我遲早有一天都會離開這裡…只是現在比較提早了點而已。雖然爸爸的情況令人擔心,但我寧可禱告相信他沒事;雖然好想要跟媽媽待在一起…但我根本什麼都做不到、也幫不上忙。」

說著說著,棕髮少女開始哽咽了起來,羅伯特走近了幾步,看著她用手臂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擦著,卻盡力不使自己哭出來的努力模樣,讓人看了不禁有點心酸。在她的抽泣聲稍微緩和一些之後,克莉絲蒂抬起頭來,面露憂慮之情地睜著一對紅紅腫腫的大眼睛問道:「福斯先生,這樣子的我會很軟弱嗎?」

羅伯特走上前去,嘆了一口氣之後露出微笑,用力揉了揉克莉絲蒂的頭。

「人小鬼大的,妳想太複雜啦。」

「呀!福…福斯先生?」

「是妳救了我啊,別老是垂頭喪氣的,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如果討厭過去的自己,那試著從今以後成為一個全新的人就好了。和傑瑞約好了要一起上海軍的船,我們可不能爽約,所以一起出發吧。」

聽了羅伯特的鼓勵,克莉絲蒂握緊小小的雙拳,顫抖地上下點頭兩次。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
晚間1920時刻
美利堅合眾國夏威夷州歐胡島 珍珠港


在約定好的地方等了快半小時的傑瑞,面對姍姍來遲的兩人,刻意擺出一副臭臉抗議著。

「你這傢伙,拐我過來的始作俑者卻打算放人鴿子啊?」

「對、對不起…」被傑瑞這麼一講,克莉絲蒂還真的打算道歉;但羅伯特打斷了克莉絲蒂的結結巴巴,很不客氣的厚著臉皮對傑瑞反擊過去:「遲到總比不到好,你該感謝我了!」

「哦哦,我是第一次聽到遲到還能這麼理直氣壯的理由呢。我們用老方法解決問題如何?」

傑瑞半開玩笑地掄起拳頭,跳起拳擊步來作勢要跟羅伯特來一架。克莉絲蒂可嚇壞了,她連忙擋在兩人之間,笨拙地高舉雙手道:「別吵架,大家應該平心靜氣!」

「沒問題啦,這個小雜種從來就沒膽子真的動手。」羅伯特笑著招了招手,完全不把對方的挑釁放在心上。

「咦?可是…」

就這樣,兩個大男孩你一言我一語的邊鬥嘴邊往軍港區出發,而那位擔心地在兩人之間苦口婆心地勸阻的少女則緊張兮兮地跟著這對歡喜冤家走。

步入碼頭區後,可以看見港灣裡處處都是坐底沉沒的軍艦殘骸,有些還在冒著濃煙與火光,顯然是從昨天燒到現在都還沒有撲滅的樣子。珍珠港所受的損害,遠比惠勒機場要來得更加嚴重。

陸上的碼頭區也受害頗深,幾座被炸塌了的倉庫和起重機周圍只能拉起警戒線圍住;班班血跡和點點彈痕都處處可見,天色剛暗下來的這個時間點,港區為了避免再受空襲而點起了數十盞探照燈打向天空,戴著鋼盔手持步槍的水兵們在軍港裡四處巡邏,帶給周遭一股濃烈的肅殺之氣。

傑瑞忽然拍了拍羅伯特的肩膀問道:「喂,企業號是怎麼樣的船啊?」

「航空母艦嘛,就是甲板平平沒東西的那種大船,以前我們從空中看過啊。奇怪了,明明是很大的東西啊,為什麼會找不到呢…」

「就是那個嗎?」

正當羅伯特苦惱地四處張望時,聽了描述的克莉絲蒂扯了扯他的袖口,然後指向一旁的碼頭。

乍看之下只看見一堵二十呎那麼高的黑壓壓牆壁,細看之後才會發現,那道有點弧度的高牆其實是巨艦的船身;抬起頭來,位在右舷邊緣的巨大艦島與煙囪宛若城堡的崗樓似地,高高地聳立在平甲板上,艦橋裡一片燈火通明。

與其說是船,倒不說是浮在水面上的一座城堡;雖然平滑廣闊的甲板少了戰艦的雄偉主砲與桅杆而略顯單薄,但是在總體的尺寸與大小上卻更加具備視覺上的震撼力。對於上歐胡島一年以來,卻從沒有在這麼近的距離看過航空母艦的羅伯特和傑瑞來說,這可說是超乎想像之上的壓倒性存在。

「嗚喔,好大…明明在空中看起來不怎麼起眼的啊。」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傑瑞驚嘆地作出了評語。

羅伯特也點點頭:「以前沒進過海軍的軍區近看,現在才曉得八百多呎長的東西,的確是很大。」

「我們就是要坐上這艘船嗎,福斯先生?」

「是的,就是她,航空母艦企業號。」

一行三人來到這艘將近三萬噸的巨艦靠泊的水道前,由於其噸位的關係,因此沒辦法直接繫留在岸旁,得乘坐碼頭邊的小艇才能登艦。而洛克威爾上校就站在碼頭邊的小艇上向大家揮手。

「你們終於來了。」

「那傢伙一直在等我們啊…」

在羅伯特跳上小艇,卻因為艇身在水面上的晃動而有些重心不穩時,上校伸出手抓住他:「你們來的比我想像中的要早,本來以為會拖到最後一刻才來的。」

「聽長官所講的話,今晚船就會出航,我可不想被放鴿子。」

「說的沒錯。」接下來上校轉身扶助下一位登上接駁艇的克莉絲蒂。

「小姑娘妳好,歡迎上船。」

「晚、晚安,先生。」

上校露出潔白的牙齒對剛踏上小艇的克莉絲蒂打招呼,但是她卻感到有些不自然和緊張地縮到了羅伯特背後。

上校呵呵笑了兩聲,隨即轉過頭去面對傑瑞:「這位是跟著來的嗎?上來吧,之後我再幫你補辦些手續就沒問題了。」

「真的沒問題嗎?不會給我惹上離營通報之類的麻煩吧?」傑瑞在跳上小艇前還是謹慎地再次確認而發問。

「放心吧,對OSS而言沒有辦不到的事,我們的後台可是總統呢。」

聽了上校的保證之後,傑瑞終於決定鼓起勇氣一跳,但在那一刻他心裡總覺得有種上了賊船的不安感。見到三名來客都登上小艇之後,上校鬆開繫在岸邊的繩索,拍拍駕駛小艇的海軍水兵肩膀:「開船吧!」

「是,長官。」

水兵隨即發動了小艇引擎,在黑暗中航向那艘漂浮在水面上的巨大鋼鐵艨衝。

洛克威爾上校趁著小艇行駛中的短暫時間,先打開了話匣子:「你們幾個都自願過來,對我而言不必把事情弄僵,也讓工作單純很多,在這邊我先致上謝意。」

「那個…我也是,謝謝,爸爸媽媽的事。」克莉絲蒂雖然不太清楚狀況,但也跟著低頭道謝。

「這可不是我的功勞,他們作為軍人和軍眷本來就能得到很好的醫療照顧,要感謝的話就向山姆大叔留著說吧。」

羅伯特倒是沒對上校的招呼有太多的客氣,「客套話就先省下來吧,上校有什麼想說的話嗎?」

「話先說在前頭,上船之後,兩位少尉與小姑娘就是我的部下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得服從上級的命令。瞭解了吧。」

「這個知道。」

「嗯,我懂。」

羅伯特與傑瑞聽了之後都點點頭。上校繼續交代道:「在你們攜帶的私人物品方面,我會盡量當作沒有看到,但如果有太誇張的東西還是會沒收。上船之後,會男女分開房間睡,與同房間的室友要和平相處,別惹事生非。正式的工作明天才會開始…今晚就當作熟悉一下環境,我會給你們介紹一下隊上其他成員。」

忽然間小艇搖晃了一下,然後那名開船的水兵從駕駛台下來,把繩索拋向舷梯旁的駐守水兵。上校對小艇的乘客們拍拍手道:「喂,終點站啦,下船吧。」

三人抬起頭來,不禁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距離越近,就越能感覺到航空母艦的巨大,在她底下光是抬起頭來仰望高高在上的甲板,就會覺得有種敬畏之心不禁油然而生。

沿著舷梯步上航空母艦的甲板,扶手邊佇立著一位有著粗濃眉毛和猙獰五官的中年男子。注意到了這件事的洛克威爾上校,不禁苦笑道:「那頭公牛特地出來歡迎我們啊…」而舉起右手敬禮。

由於上校先向對方舉手敬禮,意識到眼前的中年軍人是位階更高的長官,羅伯特跟傑瑞都連忙跟著敬禮,克莉絲蒂則是不曉得該怎麼辦而抓緊羅伯特的左手腕。

「中將閣下,您特別出來迎接真是讓人感激不盡。」

「只是想看清楚新上船來的乘客是什麼樣的傢伙罷了,沒什麼。」

身穿淺卡其色的海軍作業服,頭上戴著大盤帽的中將在回禮之後走向剛上船的羅伯特一行三人,羅伯特注意到他盯向自己腳邊的克莉絲蒂看了一會兒,但是臉上卻沒有怎麼特別的表情出現。

「雖然你們不是本艦的船員,但在船上的期間,就得好好地遵守這裡的規矩,否則我就把你們踢下船去。」

在撂完狠話之後,中將稍微輕咳幾下,清了清喉嚨之後向三人宣告:「除此之外,歡迎登上本人的船,太平洋艦隊第八特遣艦隊的旗艦,美國海軍航空母艦企業號。以後我們就是併肩對付日本鬼子的戰友了。」

「是、長官!」羅伯特與傑瑞異口同聲地大喊。

「把你的人帶下去船艙吧。晚上有燈火管制,在甲板上亂晃不是什麼好主意。」中將轉身對洛克威爾上校交代道。

「是,感謝閣下的好意。」

在上校把大家帶離飛行甲板之後,三人緊跟著上校的背影,在狹小的艦內通路裡避開頭上的管線,在水密門之間鑽來鑽去。

「剛剛那位老伯是什麼人,好像很偉大的樣子?」克莉絲蒂好奇地問道。

「他是海爾賽提督,艦隊司令,我們這次出海的最高指揮官。」

「這樣呀…他的聲音讓人忍不住挺直了腰桿呢。」

「是啊,那老頭的臉上彷彿就寫著軍人兩字似的,大概是上個世紀留下來的老古董。」傑瑞趁機諷刺兩句。

「不過同樣是軍人,洛克威爾先生好像就沒有那種感覺。」

「嗯,是因為不夠威嚴嗎?」走在前面的上校似乎也聽到了,他的反應令克莉絲蒂連忙低頭道歉。

「對不起!不是有意要說您不好…」

「沒有關係啦,認識我的人都這麼說呢。大概是因為我一直坐辦公桌文職的緣故吧?」洛克威爾聳了聳肩自嘲一番。

跟著上校走了一段時間,不知在船身裡下了幾次樓梯,通過多少個水密艙門之後,上校總算在某處走廊上停下了他的腳步,接著旋轉眼前的水密艙把手,帶著一行人走進這個房間裡,並且打開了電燈開關。

頭頂上的日光燈閃爍了幾下之後,照亮了這略有腐臭霉味的狹小空間。大約不到四坪大的房間中央是一條長桌子,房間的盡頭有一面黑板,除此之外就是幾乎什麼都沒有的空房。

「這裡是機庫後方的艙房,距離機庫與甲板電梯也夠近,這樣一來整理裝備與出擊都比較方便;房間下午我整理裝潢過了,以後這裡就是你們平常待命和接受簡報的地方。」

「我瞭解了。那麼…其他人呢?」羅伯特問道。

「大概還在整理各自的房間,這樣也好,讓你們早點碰面習慣一下彼此。」

上校回到走廊,接著輕輕敲了敲待命室對面的艙房鐵門,過了不久,一位有著健康小麥色肌膚和東方人輪廓的黑髮少女出來開門。她穿著棉質的墨綠色短袖汗衫和四角短褲,上頭還打印著「美國陸軍」的字樣。

「上校晚安,啊…」她看到了站在洛克威爾後頭的兩男一女,先是小小驚訝了一下之後就露出開朗的笑容:「是上校說過的那些新人嗎?凱蒂,快點來看新人!」

「不要大驚小怪的,拜託妳出了基地有點教養好嗎。」房間裡傳出另一個女孩的說話聲,但她的反應顯然沒有黑髮少女那樣來得激動。

黑髮少女似乎沒有打算就這樣安靜閉上嘴巴,活蹦亂跳地跳到走廊上繞著三人走了一圈,然後笑嘻嘻地牽起克莉絲蒂的雙手,讓她因為嚇一跳而發出了「噫」的驚呼聲。

「我是朗妮.巴德,叫我朗妮就好了,以後請多多指教!」

「那個,我是克莉絲蒂.寇蒂絲,請、請多多指教。」克莉絲蒂結結巴巴地回答,臉上也不禁被她的傻氣傳染而跟著一起笑出聲來。

「朗妮.巴德…怎麼聽起來好像西部劇調調的姓名?」

傑瑞唸著這個名字,似乎從少女的名字中察覺到了什麼,上校也點點頭肯定的答覆:「嗯,你大概也都聽出來了,這孩子是印第安人。」

「我是納瓦荷族的喔!」

「這樣啊…」傑瑞盯著朗妮的臉蛋,理解了為何她長了一張圓滾滾如咖啡豆般色調的肌膚。

「朗妮她詳細的身世明天再跟你們說明吧,還有一位跟她同寢的隊員是…」

「凱特麗琪.凱許曼,剩下來的無可奉告。」打斷了上校的介紹,親自走出門來的人是一位身穿白襯衫與西裝褲、氣質成熟的高挑少女。她那頭如同奶油般柔順的長金髮梳成了兩條馬尾紮起來,一對單眼皮的藍眼睛則半睜著緊盯克莉絲蒂瞧。

「克莉絲蒂,妳就是新人嗎?」

「是、是的…」被對方這麼一問,克莉絲蒂緊張地抬起頭來。

「妳最好要有所覺悟,之所以讓隊上增加隊員是為了減少工作量而不是惹出更多麻煩。」

聽了她一番嚴厲的提醒,讓克莉絲蒂怔在那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凱特麗琪雙手扠腰,瞪著她看了幾秒鐘,再補上一句:「這裡是軍隊,面對學姐說話,要回答是、長官!聽清楚了嗎!」

「呃,是!長官!」

「適可而止吧,凱蒂。她是分在瑪莉安那寢的,妳也不必對她過度認真。」上校露出微笑試圖幫忙打圓場。

克莉絲蒂緊張地握緊雙拳,任由這位氣勢凌人的大姐下令擺怖。見她這個模樣,再加上有長官的勸阻,這位本來只是想要給她一個下馬威的大姐似乎也感到滿意了,凱特麗琪就昂起頭來說道:「那麼今天先這樣子就好,我想要早點睡調整一下時差。」

「我還沒睏哦,所以我可不可以…」

「去睡覺。」

印第安少女還意猶未盡地想要湊上前,跟克莉絲蒂多聊幾句,卻被凱特麗琪抓住了後頸,直接拖回鐵門後的寢室。隨著水密艙鐵門的掩上,黑髮少女吵吵鬧鬧的聲音也就變得完全聽不見了。

「那麼是下一間…」接下上校把目光轉向隔壁的艙門。他敲門幾下之後,門扉從內側被打開了。

「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上校?」用帶有濃厚鼻腔的英語應門的,是一位大約十六七歲年紀,戴著圓框眼鏡,梳了兩條乖巧的學生辮的少女。

雖然她的打扮與變身前的克莉絲蒂有點相似,但是她的鼻子又尖又挺,眼睛也比較細長;除此之外頭髮的顏色不像克莉絲蒂的棕茶色那麼淺,而是近似於咖啡色的深褐色。

「沒什麼,新人來報到了,她今晚開始會跟妳同寢室,所以讓妳認識一下新人。」

「這樣子啊…我是瑪莉安.羅菲爾德。妳呢?」

「克莉絲蒂.寇蒂絲。」

「那麼克莉絲蒂,」戴眼鏡的小姐望向上校背後的三人,注意到他們臉上都不是很自在的表情,露出了微笑:「在外面聊有點彆扭,就進來坐坐。」

「可以嗎?」克莉絲蒂遲疑地問。

「沒問題的,兩位長官和上校也歡迎。」語畢,瑪莉安便主動牽起了克莉絲蒂的手,帶著她到房間裡頭。

傑瑞望了羅伯特一下,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會之後,羅伯特嚥了口氣跟著上校的腳步走入瑪莉安的寢室中。

她的寢室就像羅伯特印像中,這個年紀的普通少女如克莉絲蒂的房間應有的模樣,雖然背景是在冰冷的硬床板與金屬製的管路底下,但是房間裡那張雙層床的下鋪卻有著粉紅色的小枕頭和簡單鋪開的床單。左手邊的牆上掛著一張世界地圖,旅行箱與鞋襪整齊地擺在門旁牆角,右邊牆角的書桌上鋪有桌巾,還有一整排的書籍。

「喔呀,如同看起來的模樣,是個愛讀書的女孩呢…呃,Das Prinzip der…?」傑瑞感嘆地拿起桌上的一本書看了看封面,卻似乎因為封面上頭那陌生的語言而吃了一驚。

「雖然還有點小不足,但有妳一起的話,以後再慢慢思考如何怖置的更完美吧。」瑪莉安對克莉絲蒂笑著說道。

上校則是在房間裡四處張望,然後發表了感想:「我說瑪莉安啊,才剛上船半天就弄成這樣了,妳的手腳可真快,我可不記得妳上船時有帶這麼多行李啊。」

「這是為了作好久留的準備,上校。不論是生理或心理上的。」瑪莉安稍微把眼鏡推上鼻頭之後說道。

聽了瑪莉安的回答,上校兩手一攤評論道:「瞧,她就是這個樣子,像個小大人呢。就讓妳帶來的小姐跟她一起聊聊吧,我帶你們去見其他同事。」

「克莉絲,對這裡的環境感覺如何?今晚妳住這裡沒問題吧?」比起那個,羅伯特倒是對克莉絲蒂的想法比較在乎。

「那個…」她轉頭望向在一旁坐在床鋪上的眼鏡姑娘,她那圓滾滾的臉蛋就有如菠羅麵包似的柔軟又甜美。縱使她的英語聽起來怪腔怪調的,但很奇妙地卻讓人感到安心。於是克莉絲蒂點了點頭。

「我想沒問題,福斯先生。」

「那麼要聽前輩的話,作個乖女孩哦。明天見。」

「好的,我會盡力!」

羅伯特拍了拍克莉絲蒂的額頭,忍住還想回頭跟她多說些什麼的念頭,然後跟著上校與傑瑞走出寢室。

「如何,她們很有精神吧。」離開了瑪莉安的寢室後,上校試著探詢羅伯特與傑瑞的想法。

「…確實如您所說。」羅伯特答道。

「如此一來也放心了吧,這裡絕對不是那種捕捉外星人或怪獸進行研究的場所。」

聽了上校的一番話,羅伯特跟傑瑞都笑出聲來。羅伯特望向上校說:「原來您知道我在擔心的理由啊。」

「換做是我,被莫名其妙的傢伙用亂七八糟的理由拐上船一定會心裡有鬼。」

「這點非常贊同。」傑瑞深有同感地猛點頭。

「我也不希望部下們的心裡懷抱著不安感在戰鬥,所以這些事情有必要和你們攤開來講清楚。好啦,有沒有什麼問題想說的?」

「戰鬥…果然是要投入實戰嗎?」聽到上校提起之後,羅伯特想要更進一步確認而問道。

「嗯,這是當然。既然戰爭都已經開始了,實戰是不可避免的吧。」

「我知道,不過…」

看著羅伯特緊皺的眉頭,上校走過去輕拍他兩下肩膀,「可以瞭解你的感受,一定不想令柔弱的少女陷入危險吧。」

「嗯嗯。」

「不過在那之前,更需要擔心的可能是我們這些凡人肉身的安危喔。」

「咦?」羅伯與傑瑞兩人都驚訝地望著上校。

「我們人類是很弱的啊…別說是子彈,光是被刀片劃破手指就會疼得在地上打滾了。你們可以想像那些女孩的GA軍事實用化之後的可能性嗎?」

「這…武器的輕量化?還是…」

傑瑞思考了一下但卻講不出個所以然來,羅伯特則是很乾脆地搖了搖腦袋。

上校於是接著說了下去:「想想看,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不畏槍彈、可以用數百公里的速度貼近敵人、不害怕上千度的高溫、或是零下上百度的極寒;甚至可以在海底與高空等極端環境中都能正常戰鬥的士兵…那將會是軍事上的一大革命吧。」

聽了洛克威爾上校所說的,傑瑞恍然大悟地讚嘆了一聲,羅伯特卻因為腦海裡浮現出了克莉絲蒂被攻擊時,因為驚慌與疼痛而發出的喊叫而猛搖搖頭。

羅伯特難掩臉上的嫌惡表情:「實在沒辦法認同,這樣子的說法對她們太…」

「但是,如果這方面的技術可以應用到裝備上,可以具體減少我軍的傷亡是肯定的事實。你們知道昨天的攻擊死了多少人嗎?」上校收起了笑容,突然提出這個問題。

「呃…」

「不知道。」羅伯特與傑瑞都搖了搖頭。

「有兩千兩百位合眾國的國民在戰鬥中犧牲了。還有好幾百人失蹤,死亡數字還會不斷上升。新加坡、菲律賓、威克島也都爆發了戰鬥,接下來說不定還會有好幾十萬甚至是好幾百萬的傷亡吧。」

在上校這麼一番話之後,走廊上的人們都陷入一陣沉默。最後,又是上校主動露出了笑容,然後揮舞著手臂笑道:「我們的工作就是盡力減少這些還沒出現的傷亡發生啊,所以打起精神來吧。越早將GA力實用化,未來就能將戰爭死傷者的數目降得更低。」

還來不及仔細推敲思考上校的說詞,他就帶著兩人來到走廊盡頭打開了下一間鐵門。從門中走出來的人,是一位穿著無袖汗衫,手臂上有著海錨狀的刺青,理著小平頭的不起眼黑髮年輕男性;雖然長相很普通,但他的身材非常高大到惹人眼光的程度,是擁有六呎以上身高的巨漢。

「上校晚安,有事找我嗎?」

「是新人的監護官,從今天起你們三個就同睡一室啦,以後要互相多幫助。」

「哦哦,是同事啊!真高興見到你們。」這位高大的黑髮男子走上前來,伸出粗大的手掌朝向羅伯特與傑瑞:「我是巴克.韋恩,陸戰隊上士,請多指教。這邊這兩位是…」

「羅伯特.福斯,美國陸軍航空隊少尉。」

「傑瑞.蓋茲,跟他一樣。」傑瑞借羅伯特比自己先說的方便,稍微省下了些口水。

「原來如此,兩位都是飛行員啊。今天也已經晚了,你們兩個先進來放行李。」巴克看著他倆點了點頭,視線穿越兩人望向洛克威爾:「上校,接下來就讓我處理吧。」

「嗯,那就交給你了,我回辦公室去整理明天要用的東西。」

在上校轉身走開之後,巴克拉住羅伯特與傑瑞兩人的肩膀,把他們拖進鐵製水密門之後的房間裡。這是一間與女孩們的房間差不多大,但卻備有兩張雙層床的空間。羅伯特注意到這空蕩蕩的房間角落堆著手提袋和紙箱,看樣子這位大個頭也是今天才上船的。

「啊啊,不管怎麼說總算有人可以一起聊天實在是太好了。老是被女孩子包圍的環境令人沒辦法暢所欲言啊…」

「通常來說,這是令人再羨慕不過的環境吧?」傑瑞開玩笑道。

「這個嘛,看得到吃不到是最痛苦的。對這種年紀的小孩出手可是犯罪啊。」

「噗呵…」

巴克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睛之後,羅伯特與傑瑞都忍俊不禁地笑了。羅伯特捧著肚子喘口氣後說:「的確如你所說,這種帶顏色的笑話沒辦法在丫頭們面前說出口。」

「幸好我跟你們不一樣,她們都不合我的口味。」傑瑞得意地自誇。

「別光站在那裡發愣,提著行李手也會酸吧。隨便找個位子自己坐下來,有些重要的問題要先跟你們確認一下。晚上有很多話題想跟你們聊聊。」

聽了巴克的建議,兩人把帶來的行李包裹堆在沒人睡的那張雙層床邊,羅伯特一屁股坐在下鋪的床墊上,而傑瑞則脫掉鞋子爬到了上鋪,躺在上頭伸了兩下懶腰。

「都見過女孩們了,上校也大概跟你們講不少了,不過我想你們剩下來想問的問題也很多,我本身也有很多事想跟你們請教,所以我們就來好好交換一下彼此的問題吧。」巴克搓了搓雙手之後,雙手環抱在胸前說明了自己的立場。

羅伯特嚥下口水之後,緊盯著巴克作出回應:「…那麼我就不客氣的要向您發問囉。」

「作為旁聽的也可以發問吧?」在上鋪的傑瑞也探出頭來。

「歡迎之至。如果,是在我所知範圍內的問題。」陸戰隊員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爽朗地笑道。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
晚間2050時刻
美利堅合眾國夏威夷州歐胡島 航空母艦企業號


來到新環境的克莉絲蒂,在溫柔又充滿人情味的小姐姐瑪莉安協助下,整理自己的行李,並且正式搬進這間以後要住上很久一段時間的艙房。回想剛才與現在截然不同的體驗,克莉絲蒂不禁想要感謝上帝對她的保佑關懷。

「太好了呢,原本以為會是跟很可怕的人同寢室,能跟羅菲爾德前輩這麼溫柔的人作室友真是幸運。」

「把我當朋友看的話,就直接叫瑪莉安吧。」戴眼鏡的姐姐一邊這麼說,一邊幫克莉絲蒂的床位鋪上床單與枕頭,「不過前輩這稱呼蠻順口的,妳願意的話就多叫無所謂。」

「那麼…瑪莉安前輩,妳既然上了這艘船的話,也就是說跟我有過同樣的遭遇嗎?」

「在這裡的大家都是一樣的吧,隔壁寢的朗妮和凱蒂也是啊。」瑪莉安從克莉絲蒂手上接過她的行李箱,然後把它放到上鋪去。

「可是那個凱蒂…她對人好兇啊,實在沒辦法想像跟她同房間要怎麼睡。」

「別這麼說噢,凱特麗琪是很能幹的,不管在哪方面的表現而言,她都會是妳以後要多加努力追趕的目標呢。」

「聽前輩這樣說,好像對她們非常瞭解?」

「也不算很瞭解啦,我跟她們先前在新墨西哥一起住了一年左右…凱蒂是最早的,我第二個,朗妮大概三個多月前才剛進來。在我們之前還有更多學姐,送往國外早一步參加實戰了。」

「實戰…」克莉絲蒂腦海中浮現出昨天與自己交手的那些日本少女,她們烏黑的頭髮與帶有一股殺氣的眼神讓自己的心跳不知不覺加快起來。

「因為直到昨天為止美國都還沒參戰嘛;那些去中國啦,去英國啦,去芬蘭啦…等等的前輩,大概打著義勇軍或是軍事顧問團之類的旗號吧。」

講到這裡,瑪莉安搬完了最後一箱行李,確認了寢室打理得井然有序之後,她決定把話題從戰爭上移開:「妳的監護官是什麼樣的人呢?」

「咦?監護官?」

「到這裡來的女孩,都會有一個形式上所屬的責任管理者來照料。我們對這樣的人比較正式的稱呼就是監護官,不過像我平常也直接稱呼他的名字就是了。」

瑪莉安坐在她那張位於下鋪的床位上,左右輪流踢著腿並且注視著克莉絲蒂,等待她的回答。

克莉絲蒂思考了一會兒之後,這麼回答道:「他是個很體貼,很溫柔,很善良的男生,就像我的大哥哥一樣。」

「聽妳的說法,其實根本就是戀人吧?」瑪莉安鐵口直斷地道破。

「沒、沒、沒有那樣的事情…」克莉絲蒂被這麼一講,臉頰發紅地連忙搖頭否認。但是過了不久,她又低下頭來,似乎是默認了瑪莉安的說法。

「妳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如此毫無保留的一面倒讚美,只有戀愛中的少女才會講出這麼盲目的話來。妳一定很仰慕他吧?」

戴眼鏡的這位小姐姐左手放在大腿上,右手撐著下巴,以一副瞭然於胸的口氣淡淡評論道。不過她講到最後也忍不住偷偷笑了出來:「哎呀,其實我也沒什麼資格批評別人啦。對於我的監護官,自己也是抱著類似的感情呢。」

「瑪莉安前輩也有喜歡的人,太好了。」克莉絲蒂放心地鬆了一口氣。但是她想了一下,還是很認真地提出解釋:「不過我會那麼稱讚福斯先生是有道理的,妳如果跟他多聊聊的話,一定也能感覺到他的體貼哦。」

「抱歉,我對於自己喜歡的人以外可看不上眼。」聽了後輩的這麼一番話,瑪莉安笑著搖搖頭否決了這個提案。她轉頭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時鐘調了調,然後提醒克莉絲蒂道:「十點了,早點上床睡覺吧。明天早上五點鐘就要起床。」

「咦?五點?」克莉絲蒂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妳沒聽錯,以後每天都是這樣。」瑪莉安走到水密門旁邊,把電燈開關按掉,房間裡變得一片黑暗,克莉絲蒂也連忙摸索著樓梯爬到上鋪去。

「那麼,晚安囉,克莉絲蒂。」

「妳也晚安,瑪莉安。」

克莉絲蒂雖然躺在了自己的床位上,試著閉上雙眼,但過了一會兒,卻又懊惱地睜開眼睛。她再度閉上眼睛,試圖翻個身體側著睡,結果仍然一樣;接下來又面部朝下抱著枕頭希望能夠悶著頭入睡,但結果只是讓自己呼吸不過來而已。

「噗哈、哈…」少女一臉茫然地望向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Was ist…睡不著嗎?」從下鋪傳來了瑪莉安帶點倦意的聲音。

克莉絲蒂連忙道歉:「對不起吵到妳了,我馬上就會睡著…」

「我有帶安眠藥,和著口水吞下去吧。」一陣翻找東西的悉悉蘇蘇聲之後,她爬到上鋪來,伸手遞給克莉絲蒂藥丸。

「謝謝妳…」

「不用道謝,如果妳一直上頭翻過來滾過去對我而言也是困擾。」

「是,對不起。」克莉絲蒂不好意思地接過瑪莉安的好意。「我也想不通為什麼會睡不著,明明就很想睡的,可是閉上眼睛卻沒辦法安下心來…」

「妳是第一次離家嗎?」瑪莉安問道。

「嗯嗯。」克莉絲蒂點點頭。

「那麼,以前在家裡是怎麼入睡的呢?照那樣去做就可以啦。」

「不、不可以笑哦。」克莉絲蒂遲疑了一下,小聲地說道:「實際上一直都是我媽媽在床邊陪我禱告、唸故事給我聽才睡著的…」

瑪莉安愣了一下,然後嘆了口氣,露出邪惡的笑容伸手捏住克莉絲蒂的臉頰。

「咦?耶嗚…」

「妳啊,真是幸福的小姑娘,令人羨慕不已呢。」無視於克莉絲蒂口齒不清的掙扎聲,瑪莉安苦笑地扭了扭對方的臉頰。

就在瑪莉安攀在床梯上騷擾克莉絲蒂的時候,房間外突然傳來轟隆轟隆的巨響,就連床舖和天花板都跟著震動起來,房間裡也可以感覺到開始有些微微的傾斜。

「是、是地震嗎?哇、哇啊啊啊…」克莉絲蒂慌忙地抓住瑪莉安的手。

「應該是引擎起動的聲音,我們房間腳底下就是鍋爐主機,船大概正在離港吧。」瑪莉安苦笑幾聲道:「看樣子,我們今晚大概是誰也睡不著了。」

隨著陣陣轟鳴的引擎運轉聲,航空母艦的船身在主機的推動與周圍數艘大小拖船的牽引下,在柔和的月色裡緩緩地駛出珍珠港。

直到這一刻,克莉絲蒂才有明確的感受,她離開了家園與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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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小說/落選】戰爭姬器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1月 30日,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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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陣


將兩顆引擎頂在機翼上,有著圓滾滾的身軀與巨大機腹的深藍色飛行艇低空掠過被薄霧所籠罩的海面,低沉的嗡鳴聲在水上刮起一道淺淺的波紋。

「鮑比,看的到什麼東西嗎?」駕駛員把節流閥往後拉,降低了引擎轉速讓飛艇平飛之後,轉頭對坐在身邊的領航員問道。

「我他媽的啥鬼都看不見。」領航員在三明治上咬了一口,漫不經心地往玻璃窗外的海面上看去:「雖然天氣不算糟,可是太暗了,海上又起霧。」

「只能期待天亮之後是好天氣了。」後座的機械技師也探頭望向窗外。

由於昨天在島東的卡內賀外海上空一帶有爆發空戰,所以這架美國海軍所屬的PBY卡塔琳娜飛行艇就在狀況穩定下來之後,天還沒亮就已經起飛,在歐胡島的沿海地區進行搜救與警戒飛行。

因為連續飛行數小時,飛行艇的機組員一降落就換一批新人上來,到目前為止這架飛行艇已經換了四輪機組,現任的機長是昨天飛完休息過後,今天已經開始飛第二輪了。

飛行員透過無線電呼叫道:「海鴨二號呼叫福特島、海鴨二號呼叫福特島,在參考點周圍沒有發現任何物體。」

『繼續搜索,海鴨二號。在一號參考點與五號參考點間來回,飛到燃料見底為止。』

「海鴨二收到,遵命。」接獲塔台的指示後,飛行員稍稍扭轉了操縱桿的角度,讓這架笨重的飛行艇吃力地劃出一道弧線,逆著原本的航道飛行。

突然間,從機艙後面傳來了機槍手的喊話聲:「慢著,機長,右舷剛剛看見海面上有東西。」

「這裡是左舷,我也有看到,一個小黑點一閃就過去了,機長。」左側機槍手也跟著附和尾部機槍手的說法。為了確認,機長對後部的兩位機槍手問道:「皮特下士,萊賓上兵,你們看到什麼?」

「我沒看清楚,但那個東西好像是船。」

「船?」飛行員轉頭望向身旁的領航員:「馬蒂茲,這個時間有我們的人在這個海域活動嗎?」

「很肯定沒有,中尉。」領航員搖了搖頭。

「大家提高警戒,我們要飛回去看個仔細。」機長作出這番宣告之後,飛行艇的機身便開始劇烈的傾斜往一邊,強大的離心力把機上的所有人都綁在了椅子上,血液也往身體的一邊集中而感覺有些麻麻的。

在迴旋一百八十度之後,這架飛行艇壓低高度並且放慢速度,貼在海面上低空掠過方才有人看到些許動靜的水域。忽然間,領航員睜大了眼睛,拿起望遠鏡。他注意到了那片浮在海面上的小黑點中央有著一塊凸出的指揮塔,領航員的腦海裡很快就找到了與這個輪廓相近的敵國潛艦模樣。

「海面兩點鐘方向,有船影。是日本潛艇!」

「得向珍珠港通報…」

但就在機長調整無線電的頻率,準備與海軍司令部通訊時,一陣尖銳的金屬敲打聲卻從機體上方傳來,接著就是一陣猛烈的晃動和爆炸聲。

「哇啊!」

「二號發動機中彈起火!切斷給油閥!」

「寶貝,可別讓我失望…快飛起來!」

機械技師連忙在他的儀表前作出必要的處置,迅速按下好幾個開關;機長則是奮力拉起操縱桿,試圖讓這架只剩一半動力的大傢伙再度拉起機首。就當飛行艇從墜落中逐漸拉起機頭,好不容易即將恢復平飛時,忽然有一個人影竄入了飛行員的視野範圍內,並且踏在了這架飛行艇的機鼻上頭。

「咦…?」當飛行員看清了這個人影時,發現那是一位身材嬌弱、從外貌看起來不到十二、十三歲的黑髮少女。

但還來不及思考這荒謬的一景,眼前的黑髮少女卻抬起了手上的槍口,朝駕駛座射出致命的彈雨。

轉瞬間飛行艇的前方就染上了一陣紅色的血霧,隨即在震耳欲隆的砲火聲中,巨大的機身輕易被撕裂成上千塊碎片,消散於橘紅色的火光中。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九日
早上0530時刻
美利堅合眾國夏威夷州歐胡島南方外海 航空母艦企業號


「起床囉,各位小姐們!」廣播中傳來洛克威爾上校的洪亮宣怖聲,克莉絲蒂一聽到這句話,便自我防衛地從床上彈起身來。

碰!

「嗚!哇啊啊,痛、痛、痛…」

卻撞上了天花板。

稍微醒了一點之後,她揉了揉撞得昏昏沉沉的腦袋,甩了甩脖子之後,試著伸直手腳,並且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睡得好嗎?」從下鋪傳來了瑪莉安低沉中帶點倦意的問安。

「還好…我沒問題。」雖說這麼講,實際上因為一整夜都沒能睡好,直到現在都感到腦袋前額有些刺痛。

「那就快下床,早上有很多事得作呢。」

「呃,是、是的!」

瑪莉安第二次開口時,她的聲音裡已經察覺不到疲倦時的軟弱無力,而是打起精神來充滿元氣的命令句口吻。

天還沒亮透,這艘航空母艦就整艘動了起來,轟隆隆的輪機聲整夜都沒停過,甲板上與機庫裡的作業員們也都在濃濃的晨霧與溼氣中,匆匆忙忙地跑來跑去,沒有半個人是可以清閒一下的。

而剛登上這艘巨艦的少女們,自然也不例外。

已經把頭髮盤好、穿上方便活動的運動衫的瑪莉安把還半睜著眼皮的克莉絲蒂拖下床,稍微把她的頭髮整理梳齊之後,就把她帶出寢室,但沒想到一出走廊就碰上了那個金髮大小姐凱特麗琪。

「學姐早安。」

瑪莉安捏了捏克莉絲蒂的屁股,引起這個神智不清的少女的注意力,這才讓她反應過來:「早安,凱許曼前輩。」

「瑪莉安,這個新人也未免太狀況外了,還穿著睡衣是怎麼回事?」不過,凱特麗琪這次倒是連理都沒理她,高高抬起鼻頭,彷彿徹底把克莉絲蒂的存在當空氣似的。

「是,她還沒有領到制服。」

「那妳就帶新人去找卡西提中尉吧,真是麻煩。」稍微抱怨了一下之後,凱特麗琪才皺起眉頭揮了揮手示意她倆快點離開。

經過剛才那麼一唸,原本還在半夢半醒狀態的克莉絲蒂也完全恢復了神智,嘴巴裡有些不甘地喃喃唸道:「真是的,她有必要用這種口氣跟人講話嗎…」

「但畢竟出發點是好的啦,她就是那個樣子,其實也算是在表達某種關心,彼此多多體諒囉。」瑪莉安倒是保持平常心地笑了笑。

「不過,剛才凱特麗琪提到的卡西提中尉是…」

「昨天沒碰過面嗎?那好,反正妳以後也會經常遇到她。她是隔壁寢朗妮的監護官,除此之外也負責隊上大家的各種生活起居和公發品的管理。」

瑪莉安帶著克莉絲蒂來到走廊轉角邊的艙房,敲了敲門之後,裡頭傳來了模模糊糊的微弱聲音:「啊,什麼,早上了嗎…誰找我?」

「中尉,我是瑪莉安。我帶著新人來領制服了,只有我們倆而已。」

又是經過一陣碰啪磅啷的各種雜亂聲音之後,水密門被輕輕地打開了,只露出一隻手招了招示意兩人先進來。進到房間裡之後,克莉絲才第一次看清楚房間裡的人模樣。

那是個大約二十幾歲出頭的大姐姐,她的身材不會太高,大概跟瑪莉安是同樣的水準,只比克莉絲蒂要略高半個頭;身上只披著一件皺皺的卡其色襯衫而且沒關好扣子,領口上有著銀色的雙槓,下半身只穿著內褲,很明顯是剛爬起床的樣子,一頭散亂的奶黃色金髮宛如稻草堆似地伸展成奇妙的幾何圖形。

她放倆人進來房間後就連忙把門關上,從內部上鎖關起門來,接著轉頭注視著克莉絲蒂,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呃,這位是…」

「克莉絲蒂.蔻蒂斯,昨天加入的新人。」瑪莉安提醒著長官道。

「哦,對。我聽上校提起過。」她恍然大悟地嘆聲,握住克莉絲蒂的手搖了搖:「我是雪莉.卡西提,陸軍中尉,擔任獨立GA部隊的參謀工作,請多指教。看妳這模樣,昨晚一定也沒睡好吧?」

「是啊,中尉。」看著中尉的狼狽模樣,克莉絲蒂不禁感到很有親切感而點了點頭。

「以後直接叫我雪莉吧,大姐姐我是很喜歡小朋友的哦。」中尉瞇起眼睛故作可愛的模樣眨了眨,讓克莉絲蒂噗喫一聲笑了出來。

瑪莉安稍微咳嗽幾聲提醒道:「雪莉姐,關於制服的問題…」

「差點忘了,抱歉,馬上拿給妳。」雪莉連忙轉身,面向身後一團混亂的雜物山。

克莉絲蒂呆呆地望著中尉的背影,在這片好像隨時會崩塌下來的堆集裡又探又鑽的;再稍微把視線往房間裡掃視一下,不禁佩服起能夠在這麼狹窄混亂的空間裡,還能找得到地方鋪地毯和枕頭的這位大姐。

「來,就是這個,兩套運動服、兩套常服。」雪莉把一個鼓鼓的手提袋交給克莉絲蒂,「尺寸我是聽洛克威爾少校轉述的,妳現在先試著換上去看看,不合的話我再換給妳。」

「耶,現在換嗎?」

「不然呢,大小不對的話還要找我來換,麻煩得很。」說到這裡,中尉臉上露出了一副色瞇瞇的表情,盯著克莉絲蒂說:「妳如果不想自己脫的話,姐姐我倒是很樂意幫妳代勞哦。」

聽了這段危險發言之後,克莉絲蒂連忙褪下衣服,然後從袋子裡拿出新衣服。赤身裸體的她轉頭對瑪莉安問:「我應該換哪一件比較好呢?」

「運動服吧,早上應該有不少活動要作。」

有了瑪莉安的建言,她開始套上墨綠色短袖運動汗衫,並且換穿與汗衫一組的同顏色短褲。穿上運動服之後,她轉了轉身子,感覺還蠻清爽愉快的。

「如何,合身嗎?運動褲會不會太鬆?」

「很合身,穿起來也很舒服。」克莉絲蒂回答道。

「這樣就好啦!」雪莉微笑地輕輕拍了一下克莉絲蒂的臀部,「雖然妳是從今天才開始進入新生活的,不過就抱著平常心看待,把它當成上學的感覺就行了。」

「是!我…我會加油的。」

就這樣,克莉絲蒂向雪莉道別之後,跟著瑪莉安的腳步開始了全新的一天。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九日
早上0700時刻
美利堅合眾國夏威夷州歐胡島南方外海 航空母艦企業號



羅伯特和傑瑞等人,以及昨晚剛認識的陸戰隊員巴克聚集在飛行員簡報室裡,一邊等待上校的到來一邊吱吱喳喳地互相討論著。

「把我們集中起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交代嗎?」羅伯特用拐子推了推坐在身旁的巴克問道。

「我也不知道,平時上校也總是經常給大家驚喜,等著看吧。」大塊頭巴克對羅伯特笑了笑,把兩手一擺表示無可奉告。

不過傑瑞似乎倒是不怎麼擔心這些,他很自在地從桌上拿起熱狗與三明治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嚥;看到這一幕的羅伯特,忍不住想要吐嘈這傢伙。

「傑瑞,你倒是一副很輕鬆的模樣嘛…」

「難不成我要為了你的克莉絲蒂擔心嗎?這種時候也就只有等待啦。」

雖然是很有道理的話,但羅伯特總覺得如果是從這傢伙的嘴巴裡講出來,那還真的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雖然早上起床到現在都還沒吃過東西,但羅伯特總覺得肚子裡依然裝滿了疑問,沒有辦法安心下來大塊朵頤。

羅伯特再度轉頭望向令自己感到不安的源頭,也就是同寢的新同事巴克.韋恩中尉。

「喂,你昨晚說的事是真的嗎。」

「哪件事?」巴克似乎不太在意羅伯特的樣子,除了口頭反應之外完全沒有意思要多關注一下問話的人。

「昨晚你說一半的,就是關於少女連續失蹤的事情啊!這還用問嗎?」

看著羅伯特著急的模樣,巴克淡淡地說:「…我原本以為你會更加冷靜的,結果不能以貌取人呢。」

「他一向都容易過度認真,你就原諒他吧。」傑瑞倒是趁機在口頭上佔了一下羅伯特的便宜。

「好嘛好嘛,有話大家好好坐下來談,以後都是戰友嘛。」巴克伸出那對粗壯的臂膀勾住羅伯特的脖子,雖然明白他這個動作是想表示親暱,但是他的力氣卻讓被搭上的人感到難以呼吸。

好不容易從巴克那對有如北美棕熊那麼粗的手臂中逃脫之後,羅伯特還喘了好幾口氣才恢復過來。接下來巴克清了清喉嚨,對大家開始解釋道:「實際上你光靠腦袋冷靜想想就知道…有一就有二,假如GA的存在並非獨一的特別,那麼全美這麼大的範圍只找到就這麼幾個也太反常了。」

「可是你不覺得這種怪事一個就嫌多了嗎?」羅伯特苦笑道。

「可是,我認為他說的有道理。而且日本人他們派來的GA一次就是來一堆。」傑瑞點點頭。

巴克繼續說出他的結論:「我是猜想,是因為分散在美國各地的GA被其他國家先行帶走了…」

「喔呀喔呀,我不在的時候你們也相處的很融洽呢。」

此時洛克威爾上校推開房門,走進了簡報室裡向大家揮手打招呼。講到一半的巴克也把他準備說出來的話吞回肚子裡面。

他走上講台之後,對台下的男性們問道:「怎麼了,繼續說啊,正講到有趣的部份不是嗎。」

「唔…」巴克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而一旁的羅伯特則是舉起手來。

「有什麼事嗎,福斯少尉?」

「我想跟上校提問…」

「如果說是剛才的話題,我並沒有被官方授與告知你們的權限。」洛克威爾說出這段官腔後,隨即追加了一句:「所以接下來我都只是自言自語而已喔。」

講到這裡,簡報室裡的人們都露出會心的一笑。

洛克威爾上校隨即開始講解,關於過去幾年來,對於GA的研究以及環繞著她們發生的一連串神秘事件。實際上FBI,也就是聯邦調查局確實發現了少女神秘失蹤的懸案件數異常增加,然而地點又遍及全美各地,受害者的類型又幾乎毫無共通點,而且都沒有正常的勒贖要求出現,現在回想起來,極有可能是敵國秘密進行的情報工作。

「雖然說並不是完全正確,我國有些GA早就在海外地區秘密地為盟國參戰。但是確實還有其他的GA後補人選失蹤了,韋恩上士的說法倒也與事實相去不遠。」

「那麼,那些女孩們不就隨時都有被抓走的危險嗎…為什麼不事前告訴我們?」羅伯特有些生氣地質問道。

「就是因為有這層面的考慮,才將她們帶到這艘航空母艦上來,這比起陸地上的開放空間來說是相對安全的環境。還是說,面對日本或德國派來的職業特務,或許還是經驗老道的殺手,你認為有自信靠一己之力守護好她們嗎?」洛克威爾上校毫不閃躲地回答,反將了羅伯特一軍。

「嗚…」

「耶,那個,長官請稍等一下。日本的特務這倒可以理解,德國的特務是怎麼回事?我們跟他們應該沒關係吧?」傑瑞舉手發問。

「德國跟義大利都是軸心國的一員,是日本的同盟國啊,他們很早就在準備跟我們打仗了,也派遣了很多間諜。OSS那邊也判斷,德國這幾天應該就會對美宣戰。」

「怎麼這樣…那我們不就要同時在歐洲和太平洋打仗?」巴克一臉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看樣子,演變成世界大戰啦。」

傑瑞也傷腦筋地抓了抓腦袋,眾人之中只有洛克威爾上校的反應算是相當輕鬆:「各位年輕人,世界大戰早就在兩年前就開始了,是咱們美國人這些與世隔絕的和平白癡太遲鈍啦。」

接著上校用手指節敲了敲講桌,這讓大家回想起中學時代的老師拿著長尺敲桌讓學生們安靜下來的場景:「這個話題就先到此為止吧…聊天的時間也差不多該結束了,接下來得談工作的正事。」

「正事?」

「嗯,福斯少尉、蓋茲少尉、韋恩上士你們三人在這裡的職務名稱是監護官。你們這些監護官要負責的事可不只是陪她們聊天打屁。」

「那…監護官的工作是什麼?我只是來湊熱鬧的,可以不用上課嗎?」傑瑞俏皮地舉起手來開玩笑道。

「蓋茲少尉的職稱是後補監護官,所以你最好屁股還是給我黏緊一點。」上校也毫不客氣地瞪了傑瑞一眼回去,接著繼續說:「由於GA們在覺醒後都有自己所屬的武器類型,維修保養與戰術層面上都需要懂得其原型機械操作與戰法的專家來指導,才能發揮最大戰鬥力。再來,以她們的年紀來說,與敵人面對面交戰可能會造成心理上的壓力,你們這些監護官的另一個工作就是要瞭解這些困難並為她們加以排解。」

「教練又兼心理醫師啊…」

「正是如此。女孩們也在努力上課吧,你們這些大男孩可不要對不起自己領的那一份薪水呢。」

「請問,是誰在為她們上課呢?上校也跟我們在一起不是嗎。」羅伯特舉手問道。

洛克威爾上校想到這裡才發現自己似乎忘記向新來的介紹全部的事情:「負責管理她們的人是雪莉.卡西提中尉,同時也兼朗妮.巴德的監護官。啊,昨天忘了帶你認識了…也罷,你們自己私下再好好聊吧。」



同一時間 航空母艦企業號 機庫甲板內

「…大致上,我們今天要作的事就是這樣。以後的日子大致上也都大同小異,以後也麻煩各位注意保持規律的生活作息,有不適的地方也要向監護官報告,盡力讓自己的身體保持在最佳狀態哦。」

與剛才停留在克莉絲蒂腦海中的印象不同,雪莉.卡西提中尉以一身軍裝整齊的模樣出現、頭髮也乾淨俐落的梳成兩條辮子盤在後腦杓上;給人一種專業又有活力的職業婦女形象。

老實講,如果不是雪莉先開口說話,克莉絲蒂恐怕認不出眼前的這位幹練女性,就是之前那位在倉庫裡發給她制服的睡迷糊大姐。

她向少女們介紹了嶄新生活的一些需知事項,女孩子們兩兩一組坐在桌子兩側,克莉絲蒂與室友瑪莉安坐同一邊,那個印弟安女孩和討人厭的大小姐則在正對面。桌子中間擺著一盤剛烤好的小圓麵包,每人面前還擺著一杯牛奶,就這樣簡單地打發了一頓早餐。

「那麼大家輕鬆點,邊吃早餐邊聽我上課吧。」卡西提中尉一邊說話,一邊把裝訂成冊的講義發給在座的四位少女。

克莉絲蒂稍微翻了翻手上的資料,出人意料之外的並不是什麼艱澀難懂的數據與文字,而是由許多照片和插圖構成有如故事書一般的厚本子。

「今天我們要上的課程,是要教導各位認識自己和身邊的同伴們,知道妳們的極限在哪裡,可以做些什麼、不能辦到什麼。」雪莉稍微輕咳了一聲,喚起在座女孩們的注意力,鄭重其事地繼續說:「這是關係到生死存亡與國家安危的大事,絕對不可以輕忽了。聽進去的話就大聲地回答我!」

「是!」女孩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很好,那麼我們就開始今天的課程吧。首先必須要理解的是,究竟什麼是GA?」

中尉踏著腳底的短筒靴打出拍子,思考了一下之後,望向凱特麗祺。

「凱許曼同學,由妳回答這個問題。」

凱特麗祺帶著一臉自信的微笑,胸有成竹地站起身來不急不徐地說道:「GA就是指Girl Arms,是指從本世紀初開始,令機械與人發生融合的一種特殊現象。」

「發生的先決條件呢?」

「只會在未成年或未發生第二性徵的女性身上出現。」

「很好,答案非常完美。妳可以坐下了,凱許曼。」

在完美地回答問題之後,凱特麗祺高高抬著鼻子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因為昨晚和早上的觀感,現在的克莉絲蒂對她只有無法一言道盡的厭惡和不屑而已;不過卡西提中尉並沒有注意到女孩子之間的小小異樣氣氛。

「正如同凱許曼所說的,GA會使得未發育成熟的少女能夠與武器融合,在那之後,受到這股力量影響的少女,就會擁有異於常人的超強力量。」中尉拿起粉筆,在黑板上畫出示意用的圖和漂亮的板書文字之後,轉過頭來面對所有人。

「舉例來說…羅菲爾德,妳來舉出幾個例子。」

瑪莉安坐在她的位置上,稍微推了推眼鏡回答:「受到影響的人,能夠擁有像是以時速五百公里在空中飛翔的推進力,在空氣稀薄的高空或是高壓的深海中仍然能夠行動自如的耐久力,以及能夠捕捉高速飛行物體的動態視力。」

「沒有錯。關於以上這幾點,在座各位相信都有所體會才對。GA的個體擁有的能力各自有所差異,這些差異主要是受到融合的機械種類判定的,朗妮,妳能舉例說明嗎。」

「沒問題!」已經在座位上又是抖腳又是晃頭的小個頭女孩舉手站起來,大聲地指指自己,又指指身旁的凱特麗祺:「因為我是獲得戰車的能力,所以不能飛!但是凱蒂是飛機的能力,所以沒辦法發射砲彈呢。」

雪莉點了點頭,並加以補充說明道:「說的很好。但是呢,即使擁有了這麼多的好處,GA卻不是無敵的存在。嗯,寇蒂絲同學…」

「呃,是的?」被雪莉這麼一問,克莉絲蒂差點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新來的,第一天可別在課堂上睡著哦,大姐姐很沒面子的。坐在位子上發言就好。」

「對不起…」雖然中尉只是小小地挖苦一下,但克莉絲蒂還是慚愧地垂下頭來道歉。

「我想要問妳的問題很簡單,GA會死亡嗎?」

「咦?這個…」在理解了雪莉所問的問題之後,克莉絲蒂的腦海中映出了一幅幅就發生在不久以前的影像。

看著鐵條穿過自己的腹部,伸出手掌來卻看到滿手的血跡,開始感到呼吸困難,而且意識越來越模糊,就連想要說話,都會感覺到難以忍受的灼熱疼痛感…實際上,就在前天她才經歷過了這種濱臨生死邊緣的極端感覺。


克莉絲蒂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搖了搖頭小聲說:「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係,為妳們解決疑惑正是大姐姐我被派來這裡的工作啊。其實正確的答案是不會,到目前為止,全世界研究GA的方向雖然略有差異,但唯一的共通結論就是GA不可能死亡。」

雪莉露出潔白的兩排牙齒一笑,接著又在黑板上開始畫圖了。克莉絲蒂聽到這裡也放心地鬆了口氣。

「翻到講義第三頁的部份,一九三七年五月六日,飛行船興登堡號墜落事故。在這起事件中,船上的三十六名乘客中只有一位少女生還。後來經過研究證實,這位少女擁有GA的潛質。」

翻到講義上的那一頁,曾經令克莉絲蒂印象深刻的那張飛船起火墜毀的照片底下,是一位全身焦黑,雙眼微閉的少女,被試圖挖開殘骸片把她挖出來的救難人員所包圍的景象。

「可是我記得當時的乘客是全部死亡…」出於興趣所以對於航空史瞭若指掌的克莉絲蒂提出了疑問。

「妳說的沒錯,不過這是對外公怖的說法,為了避免外交糾紛。」

「咦…耶耶?」被顛覆了常識認知的少女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實際上LZ219號齊柏林根本不是什麼載客飛船,是從德國出亡的科學家們所搭乘的逃脫工具。德國的情報機關擅自越界在美國境內活動想要攔截飛船,而顧慮到兩國的邦交,聯邦政府於是就將整件事情壓了下來。」

瑪莉安微笑地打趣說:「這個世界上有許許多多不為人知的事情呢。」

「事實上,那就是美國開始研究GA的契機。其實大家也注意到了吧,我們開始研究的腳步遠比其他列強要晚,蘇聯、日本、德國、英國都在一九二零年代就注意到了GA的存在。不過雖然GA不會死…」

雪莉的眼睛往旁邊一瞄,然後把講義捲成紙筒,往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印弟安女孩的後腦杓敲了下去。

「嗚哇!」

「…卻還是有痛覺。朗妮,保持清醒,下課後我找好吃的點心給妳。」

「是、大姐姐。」她揉了揉腦袋道。

雪莉一邊把講義放回桌上,一邊將視線轉回在座的女孩們身上:「雖然變成GA能夠使得身上的某些部位擁有與鋼鐵同級甚至以上的防禦力,但如果是被敵人直接攻擊到本體,仍會感到疼痛。」

聽到這裡,克莉絲蒂的腦海裡浮現出前天的戰鬥時,被子彈打中手臂與身體時有如被狠狠揍了幾拳的疼痛感和嘔心暈眩感,而不禁皺起眉頭摀住了自己的下腹。

「當這種疼痛超越大腦可以承受的限度時,會有導致暫時停止機能…不,昏迷不醒的可能性。當然這相比起人類來講已經是很輕微的損傷了,如果讓一般人承受會使
GA昏迷的傷害量,搞不好連碎片都找不到了。」雪莉說到一半發覺用詞不當連忙改口,接著用粉筆在黑板上畫出了一個粗略的人形輪廓,再圈起幾個區域。

「據實際測試的經驗表明,一般而言,雙臂與身體前方是GA防禦力最強的部位,除了裝甲以外還會產生某種可以減低衝擊的防禦力場…相對來說下腹部、頭部、背後與腿部這些部位就比較脆弱。」

「原來是這樣啊…」克莉絲蒂恍然大悟道,她注意到坐在對面的凱蒂和自己身邊的瑪莉安還邊聽講邊抄寫筆記,於是也連忙在講義上抄下重點。

「所以說要避免被敵人造成傷害的方法也很簡單。雖然我知道這不太適合女孩子,不過這裡有人喜歡拳擊運動的嗎?」

「噢,我知道!鄧普西!喬.劉易士和布拉達克!朗妮都有看報紙和聽轉播哦!呼咻呼咻!」朗妮一聽到拳擊,她那雙帶點倦容的黑色眼睛就頓時亮了起來,從座位上站起來作出了揮拳和左搖右擺的架勢。

「那麼巴德同學,拳擊手的防禦動作應該要怎麼作呢?」

「唔…這樣吧。」朗妮稍微思考了一下,蹲低身子,把雙肘曲起來擋在頭部前面。

「沒有錯,就是這副模樣,巴德作得很不錯。這就是可以確實減少傷害的防禦姿勢,雖然更理想的方式應該是盡可能避免暴露在敵人攻擊下的機會。」雪莉拍了拍朗妮的小腦袋,讓她開心地笑了起來。

在那之後,中尉轉頭回來,向其他女孩問道:「那麼反過來說的話,在遭遇敵對的GA時,要怎麼樣才能給予有效的傷害呢?輪到妳囉,凱許曼。」

這位大小姐難得繃著一張臉,在稍微思考一下之後,用果斷的語氣說出了自己的答案:「是,既然防禦力很高的話,那就使用高初速的穿甲彈將它打穿吧。」

「雖然說是標準答案,但這已經是過去式了。根據妳們的前輩們在英國與中國的作戰經驗,方法與姿勢正確的話,防禦力場可以有效抵擋現行武器的穿甲彈。」

「唔嗯…」雖然臉上露出了些許不解的神情而微微皺起眉頭,但是凱特麗祺還是乖乖坐了下來。雪莉伸出手指著克莉絲蒂身邊的方向,克莉絲蒂這才注意到瑪莉安已經舉手了:「准許發言,羅菲爾德。」

「考慮到GA有痛覺的話,」瑪莉安稍微頓了頓,作出了結論:「我想使用榴散彈之類的彈藥會是比較有效的選擇。」

「說的很好。比起點的穿透攻擊,面的覆蓋性打擊無法以力場完全抵擋,而且疼痛的效果是不輸給穿甲彈的。」雪莉接著握起拳頭,以強烈的語氣特別強調道:「在實戰當中若是一口氣瞬間給予極大的疼痛,即使是GA也會因為休克而昏厥。」

聽到這裡,克莉絲蒂忽然驚覺到了一個事實。如果自己光是被打中就感覺到如此痛苦的話,那麼那些被自己所打倒的日本女孩…她們的感覺又是如何的難受呢?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這令她感到後頸一陣惡寒。

注意到雙手緊握微微發抖的克莉絲蒂,雪莉轉過頭來微笑道:「放心吧,就算給予再怎麼激烈的攻擊,GA都是不會死的。無需抱著太大的壓力。」

「是、是的…」克莉絲蒂嚥下口水,勉強點點頭。在那之後,課程也依然在卡西提中尉的講解中繼續下去。

「那麼接下來就要開始進行GA能力的實作練習與講解,關於這個部份…」注意到了克莉絲蒂舉手的雪莉,停下解說並詢問:「有什麼問題嗎?」

「那麼,我們到底該怎麼做呢?」

「嗯?什麼怎麼做?」

「那個…就是…變身?還是該怎麼講呢…」克莉絲蒂顯然因為不曉得該選擇哪個用詞而有些結結巴巴,所幸對方還是理解了她的意思。

「喔,妳說發動能力啊。」雪莉姐露出了笑容,將右手食指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只要用這裡想就好了,不是嗎?」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九日
午間1240時刻
航空母艦企業號 指揮艦橋


「什麼,日本鬼子在歐胡島登陸了?」海爾賽提督聽了之後,把手裡的茶杯擱到了侍從官手裡端的盤子上,微微皺起眉頭,向身旁的參謀再次確認道。

參謀點了點頭,將電文遞給了長官之後報告:「是的,珍珠港發來的通信,似乎是檀香山市警隊的員警隊在東北方的海岸公路附近,和敵軍爆發了激烈的戰鬥,陸軍也已經出動迎擊了…」

海爾賽思考了一會兒之後,他把頭轉向身後問道:「你覺得如何,喬?」

「誤報成份居多,我們的偵察機從早上就把珍珠港附近所有的海域都搜索過一遍了。既沒有日軍飛機也沒有艦隊的蹤影,我想昨天他們是打了就跑。」企業號的艦長讀了這份通訊之後,直接了當的說出他的感想。

艦隊司令又把目光轉向另一個人:「那麼洛克威爾上校有什麼看法?」

「這個,我個人大概心裡有底了。」洛克威爾端起手裡的茶杯輕酌一口之後,面帶微笑地說:「根據我的部下報告,昨天在珍珠港的戰鬥中一共擊落了四具敵軍的GA,其中兩個墜落在海上,一個被擊破在陸上;然而,到今天為止卻沒有任何一具被我軍找到。」

「你的意思是說…」海爾賽拄著下巴,盯住上校等他繼續講下去。

「嗯,與島上守軍交戰的恐怕就是昨天擊墜的敵軍GA。」

「但是,她們不是會飛嗎?為什麼不趁夜飛回日本或航空母艦上呢。」

「咳嗯,GA的性能受限於原機體,飛回日本是不可能的。」對於艦長的質疑,洛克威爾上校清了清喉嚨說明:「雖然不會死,但GA的機件部受損後也需要最小限度的維修才能恢復機能。所以我推測,很可能是我們在昨天的戰鬥中破壞了GA的機件部。」

「看樣子,變成那些可憐傢伙們的困獸之鬥了呢。」

「即使如此仍然不可大意,事實上你們海軍也應該知道吧,有幾艘日軍潛艇在珍珠港周圍活動著,甚至還在之前的襲擊中試圖潛入珍珠港內部。」

「原來如此啊。利用潛艦的特性晝伏夜出,避開偵察機的眼線,再靠近歐胡島回收GA…」海爾賽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事情就是如此。所以,請交給我的部隊來處理吧。」

「這樣啊,需要幫忙嗎?」

「我想偵查支援就很充份了,提督閣下。在我們處理陸上的日本GA時,就請您派出艦載機地仔細監控珍珠港周邊的海域,艦艇則盡量遠離海岸,我想或許有機會誘引敵人的潛艦出現。」

「沒有問題,包在我身上吧。」海爾賽點了點頭,轉頭對著艦橋中的部下們大吼道:「聯絡官,去把我的命令向全艦隊傳達!」

「是!閣下!」參謀們不敢怠慢,猛點頭表示瞭解。接著響起了艦內警笛聲與作戰戒備的廣播,讓原本還充滿著午後悠閒氣息的整艘航艦變得一片大亂。

在這片兵荒馬亂之中,洛克威爾上校也從他的座位裡起身,拍了拍海爾賽提督的背說道:「好啦,這次的茶會恐怕沒辦法繼續了,得回去照顧那群小姑娘們。」

「我想也是,咱們倆接下來可都有事要忙呢。」

「那就各自努力加油吧,祝彼此的任務成功。」洛克威爾上校與海爾賽握手之後,在正要離開艦橋之際又轉頭補上一句:「對了,幫我跟金妮問個好。」

「大概沒必要,只要在這艘船上的範圍,她就是無所不在的。」

聽了海爾賽的回答,上校挑起眉毛露出笑容:「說的也是。」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九日
午間1205時刻
航空母艦企業號 艦上餐廳


「所以說,妳今天上了些什麼課程呢?」

「有各式各樣的東西,福斯先生,像是說關於GA的歷史與能力極限…」

克莉絲蒂顯然對於有許多新話題可以和羅伯特分享而感到相當高興,難得是由她滔滔不絕地講著故事而不是由羅伯特來引領話題。

坐在克莉絲蒂身旁的瑪莉安也掩著嘴笑了:「本來看妳昨晚那樣,還以為妳會適應不良呢,結果很順利不是嗎。」

「說到這裡,妳的搭擋是誰呢?我有聽上校解釋過監護官的事,不過卻沒看到妳身邊有監護官跟著啊…」羅伯特稍微偏頭,盯著瑪莉安問。

「哦,我是由洛克威爾上校負責的。不過因為他平時忙於公務,所以我已經很習於自己照顧自己了。」

「原來如此,我能瞭解。」

「所以說瑪莉安又溫柔又能獨當一面呢!」

克莉絲蒂趁機讚美她幾句。不過,瑪莉安卻伸出手指節輕輕敲了敲克莉絲蒂的腦袋:「妳要當心講話太誇張,就跟咖啡裡的糖加太多一樣會令人反胃哦。」

「嘿嘿嘿…」克莉絲蒂忽然想起這一點,向羅伯特問道。「對了,蓋茲先生呢?他不是平常都跟福斯先生在一起嗎。」

「他啊,那傢伙一定是去哪裡不務正業…哦,有了。」羅伯特將目光投向打菜處,只見傑瑞湊在雪莉.卡西提中尉的身旁,無視於階級的差異拼命向她獻殷勤的模樣。

「看起來蓋茲先生也跟卡西提姐姐相處的很愉快呢,她真是一位令人愉快的老師。」

聽了克莉絲蒂由衷的讚美,羅伯特卻小聲吐嘈道:「是啊,傑瑞大概是很愉快,被他纏住的人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

結束了上午的課程之後,女孩們來到了企業號艦上的餐廳,一邊吃午餐一邊和旁人聊天。坐在隔壁桌的大塊頭巴克裝了整個金屬盤上堆得像一座小山似的餐點,跟在他後頭的朗妮也不惶多讓,光是她一人裝的份大概就相當於兩個羅伯特的食量。看到這種誇張的景象,任何人都會為之驚嘆吧。而與巴克同坐一桌的金髮大小姐,則很有教養地將盤中的香腸切成一片片再叉起來吃。

船上其他的水兵和海軍軍官們似乎是這樣罕見的情況而在旁圍觀或指指點點,但不知出於何種理由而沒有人上前過來詢問或是攀談。

老實講這種氣氛讓羅伯特感到有一點不舒服。不過沒有讓羅伯特擔心太久,頭上就響起了刺耳的警鈴聲。

「咦?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對於一臉慌張的克莉絲蒂,心裡也沒個底的羅伯特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倒是只有朗妮張著嘴巴又跳又叫地喊:「火災了!火災了!」雖然她這樣講,但臉上倒是看不到擔心,反倒十分興奮的樣子。

就在三聲警鈴響過之後,原本所有在餐廳裡閒聊或用餐的船員都抬起頭來望著廣播擴音器,羅伯特注意到這一點,也跟著往擴音器的方向看過去。

「全體官兵注意…我是艦長,剛才艦隊司令海爾賽閣下發怖了命令,本艦將轉向歐胡島附近海域搜索日軍的潛水艇,全員進入第一級戰鬥配備。VS-6中隊的全體飛行員立刻至簡報室集合。重覆一次…」

緊接著,來自艦長的廣播聲就被踏在地板上的軍靴踩踏的聲音給蓋過去了。餐廳裡頓時一陣人來人往的景象,上百人在不到一分鐘之內就從艦內餐廳衝了出去。

「看樣子大概是出了什麼緊急狀況,我們也回去隊上集合吧。」巴克從餐桌旁站起來,將空餐盤收拾好之後帶著凱特麗祺與朗妮一起離開了餐廳。

羅伯特帶著克莉絲蒂回去的路途中,被洶湧的人潮所阻擋而差點與克莉絲蒂走散而花了不少時間,在人潮稍微散去一點後在艦內走廊裡撞見了洛克威爾上校,羅伯特連忙向他敬禮。

「你們動作這麼慢啊。」上校跟著舉手回禮之後問。

「因為有警報響起的關係,所以本來是先打算回到隊部…」羅伯特回答道。

「我已經讓卡西提中尉回隊部去叫大家都到飛行員簡報室來集合了。你也動作快點直接去聽簡報,要出任務了。」

「是,屬下瞭解。」

「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待會再去簡報室跟你們碰頭。立刻動作!」

上校交代完之後隨即轉身離開,羅伯特也帶著克莉絲蒂往回走。但他走到了一半才突然想起來,自己忘了問一件很重要的事。

(飛行員簡報室在哪啊…)

羅伯特自己也就只記得從隊部所在的船艙走到艦內餐廳的路線而已,甚至連要怎麼登上甲板也不清楚。航空母艦並不是觀光景點,更沒有導覽手冊或告示牌之類的東西,掛在牆邊的少數幾張平面配置圖更是複雜到讓人看的一頭霧水。

「…福斯先生?」已經察覺到羅伯特似乎是迷路的樣子,但克莉絲蒂並沒有直接講出來點破。這讓他更加煩惱,只好不停的搔頭盯著牆壁上的平面配置圖看:「簡報室…簡報室…沒辦法的話就只能回去隊部找卡西提中尉帶路了…」

就在此時,從羅伯特的背後傳來了小女孩的低喃聲:「迷路了嗎?」

「咦?!」

「啊、哇啊!」

那很明顯是年齡比克莉絲蒂更小,大約十歲以內的小女孩在發育前的童聲。羅伯特連忙轉身過來,克莉絲蒂也被那突如其來冒出的說話聲嚇了一跳;待回過頭來,羅伯特才發現走廊上站著一位有著淺金色頭髮,身上穿著藍白色的水兵服,個頭大概只到自己腰部的小女孩。

她走到羅伯特盯著看的船艦平面圖上,舉出右手用食指畫出了一條明確的路徑:「如果是說飛行員簡報室的話,從這裡出發沿著這條右舷通廊走,看到舷側樓梯之後爬上第二甲板,再往左手邊望去就能看到了。」

「那麼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問題嗎?」金髮女童眨了眨她那對藍色的大眼睛確認道。

羅伯特皺著眉頭答:「應該是沒有…」在他眼中明明是幼齡的小女孩,但是說話的口氣卻十分老成持重,也沒有這種年齡的孩子應該有的口齒不清。正當他想要追問時,克莉絲蒂先蹲下身來盯著這位水手服女孩,並發出了讚嘆聲。

「好厲害,對於這麼大的船簡直瞭若指掌啊。妳叫什麼名字呢?」

「叫我金妮就行了。」

「我是克莉絲蒂!多謝了妳,以後也請多指教!」克莉絲蒂毫無戒心地牽起金妮的那雙小手,輕輕搖了幾下。

金妮先是愣了一會兒,被克莉絲蒂甩了幾下手臂以後,這才輕輕點點頭提醒他們:「不客氣。但你們還有要緊的任務,趕快過去吧。」

羅伯特帶著克莉絲蒂走了幾步之後,再度回頭時那名神秘女童早已消失無蹤了。克莉絲蒂好奇地問:「怎麼了嗎,福斯先生?」

「不,沒事。」羅伯特搖了搖頭,畢竟這幾天以來發生的事情早已令他見怪不怪;如今就算是紅海分開或是太陽打西邊出來都不會令人更加驚訝了。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九日
午間1330時刻
航空母艦企業號 飛行簡報室


一推開簡報室的大門,就能感受到這房間裡面瀰漫在某種不尋常的空氣裡面。那是名為「戰爭」的硝煙臭氣氛。


「根據福特島航空站的報告,今天早上失蹤的飛行艇殘骸已經尋獲了…經過確認是被機關砲擊墜無誤…」

在台上的海軍軍官手持資料報告時,羅伯特牽著克莉絲蒂的手,彎腰欠身走到簡報室邊緣的一角;因為傑瑞跟其他所有人都在那裡坐在一塊兒,而羅伯特很容易就在一群陌生或是半生不熟的傢伙之中注意到大個頭巴克與損友傑瑞的存在。

當羅伯特在傑瑞身邊找位子一坐下,就聽到身旁的損友低聲的批評:「好慢啊,你這溫溫吞吞的傢伙。」

「這次倒是動作很快嘛,真不像你的風格。」羅伯特也嗆了回去,但是傑瑞似乎並不吝於承認。

「多虧了卡西提中尉帶路,不然就會跟你這隻呆頭鵝一樣走失。」傑瑞說到這裡忽然被雪莉.卡西提給扯了一下袖口,這時他才注意到講台上的軍官似乎對於台下的竊竊私語感到不悅而停止了簡報。

「…對於剛才的報告有什麼疑問嗎?」

「沒有,長官。」傑瑞連忙顧作鎮定地擺了擺手猛搖頭,這種窘狀讓羅伯特看著忍住盡量試圖不笑出來。

「沒有就好,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講第二次。」

「不好意思來晚了。」這次走進簡報室的人是洛克威爾,他提著一個皮箱,對講台上報告的海軍軍官點點頭。

簡報中的軍官也敬禮並向飛行員們介紹道:「第六偵查中隊的各位,這位是華盛頓特區過來的洛克威爾上校,他會向各位進行簡報;特別是關於接下來我們可能將要面對的敵人。個人以身為一個中隊長的身份,也很想聽聽究竟是什麼傢伙讓我的中隊在一天之內就損失了七架飛機。」

房間裡除了羅伯特和身邊那些陪著少女們的監護官以外,其他所有的飛行員都忽然睜大了眼睛,每個人都顯得比起剛才更加集中。除了原本的緊張之外,房間裡又多了一股肅殺的氣氛。

「大家的表情看起來都好可怕啊。」克莉絲蒂小聲對身旁的羅伯特說道。

「這是當然的,自己的同胞和朋友被敵人給殺害了啊,怎麼能不生氣。像是隊上的麥克和杉森…」羅伯特想到這裡,回想起基地裡的同隊飛行員戰友們,也不禁握緊拳頭。克莉絲蒂看著羅伯特咬牙切齒的表情,也不禁感到害怕。

「別想那麼多,羅伯。」傑瑞小聲地說,拍拍羅伯特的肩膀。

洛克威爾上校來到講台之後,打開了公事包,拿出一疊的照片:「貴中隊在珍珠港上空發生的事情我也聽說過了,既然各位都已經見識過了敵人的模樣,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上校對這些海軍飛行員所講的事情,其實不過就是監護官與少女們所上的課程「刪減版」而已。因此在座的羅伯特等人可說是抱著冷眼旁觀的態度看待,但是這些新訊息卻足以讓這些飛官們吃驚地交頭接耳了。

「中隊長,能夠提問嗎?」一位飛行員舉手道。

站在洛克威爾身後的中隊長點點頭:「你說吧,詹姆士。」

「那麼,我有疑問…既然GA是這麼可怕的東西,也無法殺死。那究竟要怎麼對付她們呢?」

洛克威爾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他反問:「少尉,用你的常識來判斷看看吧。對付戰鬥機最有效的武器是什麼呢?」

「這…當然是戰鬥機啊。」

「沒錯,所以其實對抗GA最有效的方法當然就是用GA來對抗。傳統武器要與之對抗是很困難的,除非是用對方法。」洛克威爾的眼光往房間裡掃視了一下,接著他就看見了坐在角落的部下們。

當注意到上校的眼光和自己四目交對時,羅伯特不禁感到一陣不妙的預感而把眼神撇到別的地方去。

「羅伯特.福斯少尉。你上來說明給他們聽聽吧,對抗GA的戰術。」

「呃?我…」心中暗自咒罵自己幹嘛要別過眼神的羅伯特先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後不知所措地來到講台上。他注意到傑瑞露出了不安好心眼的奸笑,比那更糟的是坐在傑瑞旁邊的克莉絲蒂還用崇拜而閃亮的眼神望著這裡。

「那個,其實上校…」

「根據到目前為止的作戰報告,這位來自陸軍航空隊的福斯少尉是以自己的力量擊墜GA的第一人。相信由他來傳授戰鬥的經驗給各位,一定能有正面的影響吧。」

洛克威爾加以介紹之後,台下發出了一陣陣的驚嘆聲。對於第六偵查中隊的飛行員們來說,前天在珍珠港上空的戰鬥根本是一場惡夢,幾乎是被那些日本女孩一面倒地壓著打而根本毫無還手的機會。

(真糟糕,現在沒有台階可下了。)羅伯特傷腦筋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深呼吸幾口氣,只好硬著頭皮開始講了。

「總而言之就是呢…老實講,我只是一直讓引擎保持全速運轉,然後一口氣接近,到瞄準鏡已經被她們的身子填滿的距離,大概五、六十碼左右,然後全力開火。」
臺下聽眾們的反應,果然是一片嘩然。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這是完全違反至今為止教範式空戰理論的破格戰法。站在羅伯特身後的中隊長就先根據自身的經驗說話了:「…這樣一來,全速狀態下的迴旋不是很吃力嗎?」

「不,不需要迴旋啊。」羅伯特揚起眉毛,他用理所當然的語氣答道:「比迴旋的話是不可能贏得了她們的,可是那些女孩的速度、火力之類的條件,並沒有比我們好多少。」

「怎麼會?不,等等,如果這麼說的話…」中隊長睜大了眼睛,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的,摀住了自己的下唇與嘴巴低頭思考著。

「福斯少尉的構想很正確,可說是值得讚賞。你可以回去了。」羅伯特動作很快地溜回自己的座位上,傑瑞用拐子推了推他:「唷,意外地很有架勢嘛!」

「講的很不錯,我也認為很有價值。」

「隨便掰的,本來三架裡有兩架都是克莉絲蒂解決的不是嗎。」

「可是,如果沒有福斯先生的話…我當時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您是真的很厲害啊。」她難得露出認真的表情,揪住羅伯特的衣袖。

因為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所以羅伯特也只好保持沉默,低著頭抓了抓頸後的癢處。上校拿起粉筆,在背後的黑板上撇了幾筆,繼續向飛行員們解說:「如果把敵我之間的性能差異用圖表畫出來的話,就像是這個樣子…」

洛克威爾上校對中隊長露出了微笑:「相信你也理解到了吧。基本上,GA的能力是承襲於現有的兵器,是不可能出現什麼突破性的超高性能的。換句話說,她們只是因為人機一體,反應與動作都比你們這些透過操縱桿操作武器的附加人員要來得快多了。」

上校對於有關GA的事項講解完畢之後,他向中隊長握了握手,然後再度輪到中隊長帶著夏威夷地區的地圖上來報告。

「那麼接下來就是有關於作戰實行的部份。歐胡島上爆發陸戰的地點是在北部的四十二號公路上…帶著無線電的陸戰隊員已經乘著吉普車往這一帶進行搜山,我們也要加入他們協助搜索行動。」

「可是中隊長,我們從空中看不到森林裡的敵人啊。」

「誰叫你們去跟著搜山,開著飛機到夏威夷上空跳傘嗎?」中隊長帶著玩笑口氣的叱罵讓簡報室裡的空氣輕鬆不少:「我們的工作是監視北部與西部的海岸與濱海道路。對方既然想要從海上乘潛艇離開,一定會離開森林的掩護來到海岸邊的。」

「原來如此,只要守株待兔就行了嗎…」

「海軍的飛行艇部隊會在外海巡邏,如此一來搜索網應該是滴水不漏才對。」中隊長在一一解決了部下們的疑慮之後,最後再度對簡報室裡的眾人們問道:「那麼,還有什麼問題?」

「隊長,如果遭遇到敵軍的GA時該怎麼辦?」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中隊長清楚地大聲說道:「避免與她們交戰。那是我軍GA部隊的工作,交給專門的單位來處理就好。」

在結束了簡報之後,十數位中隊所屬的飛官們陸陸續續步出簡報室;洛克威爾則對監護官與少女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幾個留下來。

「接下來是只能對你們說的機密事項了,所以豎起耳朵專心聽講吧。」

「是要我們去解決嗎?」巴克舉手發問。

「沒錯,島上可能潛伏有至少一具敵軍GA。各位初次的實戰任務內容就是,監視尾隨她的活動,直到我下令的適當時間點再發動攻擊。」

「那,什麼是適當的時間點?」

「歐胡島上的陸戰隊會把她趕到北方海岸,到時候對方大概也會耗盡彈藥,是加以捕獲的最理想時機。如果潛水艇上浮並出現了救援部隊的話,那我們就趁機把敵軍派來回收她的救援部隊和GA全部一網打盡。」

卡西提中尉拿出兩份資料夾,分別遞給羅伯特與克莉絲蒂並示意要他讓大家輪流傳閱。羅伯特翻了幾頁,眼睛迅速地瞄過幾張黑白照片,其中一些可以隱約見到在淺海中有些異物與水花的痕跡。最後一頁有幾張日本潛艇的資料線圖和數據資料。

「實際上是很簡單的作戰行動,我們四比一,大可輕鬆取勝。但可不要因為是第一次的任務就輕敵大意了喔。特別是妳,克莉絲蒂。」

「咦耶?我…請問怎麼了嗎?」

「妳是四人當中唯一一位經歷過實戰的,但可別因此擅自行動,要聽從搭擋的指示來配合作戰。」

「我知道的,一定會乖乖聽話,所以說…」克莉絲蒂用微弱的聲音想要說明自己的立場時,上校已經轉頭朝向另外一邊。

「這次作戰的分組如下:凱特麗祺與朗妮一組,由妳們擔任陸戰的主力。好好幹,作戰的成敗重心放在妳們身上。」

「是!長官!」因為被委以重任的關係,金髮大小姐的臉龐上浮現出欣喜的笑容。接下來他又回頭補充道:「瑪莉安與克莉絲蒂擔任預備隊,在空中保持警戒飛行。如果潛艇上浮的話,就加入戰鬥與敵軍作戰。」

「是!」克莉絲蒂與瑪利安兩人同時應答。

「那麼,監護官在戰鬥時的工作呢?」羅伯特舉手發問。

「跟她們保持無線電的聯絡、視戰況來進行戰術指導。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讓戰鬥的專家來進行戰術指導也是很重要的一環,這就是把你們找上船來的主要工作。」

「也就是說我們只能夠隔岸觀火嗎…」羅伯特有些擔心地望向克莉絲蒂。

「雖然是有在航空母艦上安排飛機讓你們作前線觀戰之用,不過因為你們剛上船來還沒接受艦載機的轉換訓練,所以在訓練完成之前都得待在船上的通訊室裡。想要耍帥開著飛機去前線卻因為不會降落而摔進海裡,光聽起來就是不太名譽的死法啊。」

上校在解決了羅伯特的問題之後,深呼吸一口氣,對簡報室裡的眾人鄭重宣布道:「那麼、作戰開始!」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九日
下午1640時刻
歐胡島北部


小暖陽下的熱帶島嶼林間,原有的傍晚靜謐被一陣尖銳的槍響給撕裂了。


「呼叫營部!C連第二排呼叫營部!!與目標接觸!交火中!請求支援!」

幾名瑟縮在椰子樹後方的陸戰隊員以無線電呼叫支援,並不時側身以步槍發起還擊。從散落著幾輛燃燒中的警車殘骸的公路上開下兩輛吉普車到叢林中後,美軍這一方的火力才靠著車上的機關槍而逐漸佔了上風。

「停火!停火!」帶隊的排長因為沒有再聽見低沉的大口徑機砲響聲,而作出手勢要部下們停止射擊。

「目標逃走了,往西北方向的座標R4!」

「營部呼叫C連,停止追擊,布下封鎖線。接下來交給專門的部隊進行。」

陸戰隊員趁這個空檔給機槍換上新的彈鏈,將身上的裝備清理一下,然後重新整理隊形。一名發著抖的士兵因為臉色蒼白,而被醫官叫住了。

「嘿,喬伊,你看起來不太妙啊。受傷了嗎?」

「不是那樣的,大夫…」他咽了口口水:「我剛剛見到的是幻覺吧?那種年紀的孩子在跟我們作戰…」

因為在密林間的戰鬥距離很近,所以在戰鬥中能清楚地看見敵人的臉孔。

醫官察覺到這名士兵可能因此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動搖,因此走近拍拍他的背:「別想那麼多,坐下來,喝點水喘口氣。待會你先坐營部的吉普車回去,以後你有的是時間去思考。好嗎?」

他點了點頭,坐了下來解開水壺,用顫抖不停的右手拿起來大口狂灌。聽到了陣陣嗡嗡的引擎聲掠過頭頂,醫官抬起頭來,依稀見到了幾點閃爍的星光。

「太陽快下山了…」



同一時間
歐胡島北方外海上空


「好像打的很激烈的樣子…」

在空中飛行的克莉絲蒂傾聽著岸上的砲火聲,有些不安地望著地面。在她身旁伴飛的瑪莉安則是帶著防風眼鏡,保持在克莉絲蒂左前方一定距離飛行著。

「嗯,按照計畫要把她驅趕到北方海岸才會輪到我們動手。」

「不過那些負責把她趕出來的士兵…他們都是普通人吧?」

「是啊。不過也只能祈禱他們能夠幸運地沒有傷亡了。」

克莉絲蒂聽了瑪莉安的感言之後點點頭,眼睛繼續望向在低空處揹著朗妮盤旋的凱特麗祺。

「長官,對方已經沒彈藥了啊?我在空中已經盯住她很久了,只要您下令就可以動手!」

「凱蒂,對目標保持監控,除此之外不許可再進行下一步的接觸。」

「…收到。」

無線電中傳來了凱特麗祺不耐的抱怨聲,但是雪莉的回應卻如同先前一樣,沒有改變。包括上校、雪莉、羅伯特、傑瑞和巴克等人們,此時一起坐在企業號的無線電通訊中心裡,人人戴著一具耳機,一邊傾聽現場的報告一邊下達指示。

在結束了無線電通訊之後,上校似乎也有些不耐地翹起二郎腿,並且用支撐地板的那支腳抖了幾下。

羅伯特轉頭提問道:「長官,你認為這真的會有效嗎?」

「不知道,我也很納悶為什麼潛艇還沒出現。」

「如果我是潛艇艦長也不會選在這種時候上浮…犧牲一個GA或許對日本人來說是可行的選擇,反正他們又不缺GA。」傑瑞隨口發表了感言。

「那要繼續等待嗎?再這樣下去天黑之後,如果追丟目標會變得更難找,孩子們並沒有受過夜戰相關的教育。」雪莉舉起手腕,敲了敲石英錶的錶面提醒道。

「…沒辦法,只能先收網了。」上校從雪莉手中接過發話器:「大家注意,禁令解除了。開始捕獲行動。」

「瞭解!」

凱特麗祺舔了舔嘴唇,壓低高度到海平面上方不到五公尺的超低空,迅速地帶著朗妮來到了歐胡島上空。

「朗妮!下去囉!」

「準備好了!」

緊接著凱特麗祺往前彎腰,將背上的朗妮向前方拋出;在昏黃的暗夜中發出了一道刺眼的閃光之後,手提戰車砲、身披裝甲板的朗妮摔落在沙灘上揚起一大片煙霧。

「唔哇,簡直就像直接撞上地面似的…沒問題嗎?」在上空看著這一切發生的克莉絲蒂問道。

「應該沒問題,朗妮本來就很耐摔耐打…我覺得剛才那大概是她滑倒了吧。」

「抱歉,我跌了一跤!」正如瑪莉安的猜測般,朗妮用主砲的砲身當作拐杖支撐自己站起來。

「沒關係,接下來仔細聽我的命令。」戴著耳機的巴克在通訊室裡清楚地下達命令給她:「檢查主砲!確定沒有進水吃沙之後、裝填上高爆彈!」

「是!我知道了!」朗妮連忙從沙堆上站起來,從背包裡拿出相當於玻璃瓶裝可樂大小的三十七毫米砲彈,將其推入砲膛中,拉下砲閂完成上膛動作。

就在她舉起砲身來想要尋找目標時,卻發現敵人就近在眼前。

「咦…嗚哇!」

突然被欺近之後,朗妮被眼前的小個頭黑髮女孩輕易地絆倒了腳,就這麼順勢往前被投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當朗妮再度爬起身時,黑髮女孩拔出了腰間的短刀,往這個方向撲了過來。

朗妮連忙鬆手拋下沉重的戰車砲,以半蹲的姿勢將雙手護在頭前,擋下了短劍的第一擊。但接下來她又感覺到膝蓋以下一陣重心不穩而往後摔倒,當朗妮以毫無防備的姿勢仰躺在地面上時,對手已經跨坐在她的小腹上高高舉起短劍準備刺下,朗妮發出了尖叫聲,用手緊緊抓著短劍不放。

「喂!朗妮,怎麼回事?快回答!」

「她被纏上了…兩個人現在扭打在一起!啊啊,危險!」克莉絲蒂看著下方的沙灘,以她的驚慌語氣為實況轉播添加了不少無謂的緊張感。

「啊?這究竟是…」但是通訊室裡的人顯然沒辦法想像這種場景。

「嗚嗚嗚…」

印第安女孩被嚇得半泣的掙扎聲在無線電裡聽起來就像是含混不明的雜訊,兩個少女間透過對短刀的施力,進行這種原始而直接的僵持持續了約十秒鐘後,被一聲高音調的吶喊給打破了。

「給我放開朗妮!」卡特麗祺也降落在沙灘上,螺旋槳造成的氣流捲起了她的金色馬尾和大片沙塵。

兩聲清晰可聞的點放,被擊中了背部與後腦杓的黑髮女孩在強大的動能衝擊下往前飛了兩公尺才掉回地上,因為途中撞倒了幾顆棕櫚樹而造成更大的煙霧;朗妮則是大口大口地喘氣,並連滾帶爬地伸手摸向躺在自己身旁的主砲。接下來就是一連串槍砲橫飛的震耳欲隆巨響,每隔幾秒鐘就來一次的砲聲搭配著連續不斷的機槍掃射聲合成了一部奇異的交響曲。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

「呃,朗妮被敵軍GA以肉搏戰壓制住,然後凱特麗祺趕去救援了…」在上空盤旋觀察的瑪莉安試圖簡單地報告,不過很明顯跟不太上戰況的進展:「啊,她開始往內陸逃跑了。我是指敵方。現場都是砲擊的煙霧,視線非常惡劣…」

「變更計畫,下達新的命令,妳帶領克莉絲蒂趕到敵軍GA前方攔截她!」上校這下也耐不住性子了,在無線電中下達了清楚的指示。

「收到!克莉絲蒂,快跟上來!」

「呃…是!」

直到剛才都還把視線盯在沙灘上的亂戰,下一刻克莉絲蒂就腦袋還很混亂地跟著瑪莉安加速疾行;她也不過只是下意識地去聽從命令,還沒有辦法冷靜地轉換思考模式。

「下降開始!減速進行俯衝!」

瑪莉安下令之後就轉向地面進行幾近九十度角的垂直深俯衝,克莉絲蒂雖然也跟著一起作了,但是卻因為看到密怖的熱帶叢林植披而下意識地用手遮住頭部閉上眼睛,結果卻在降落進叢林時因為撞到樹枝而狼狽不堪地跌坐在地面上。

「保持警戒,她應該正在往這個方向逃來。」

「啊,槍,機關槍,機關槍在哪裡…」

「手臂上,機槍固定在手臂上。克莉絲蒂,深呼吸,總之妳先冷靜下來。」

「福斯先生…」

聽到了羅伯特透過無線電傳來的聲音之後,稍微安心了一下,她試著穩住氣息,拉動槍機讓第一發子彈上膛後,端起手臂上的五零機槍舉向密林深處;突然間她睜大了眼睛,注意到視野中出現的搖動人影。

「在那裡!」克莉絲蒂瞄準著可疑身影出現的位置,扣下五零機槍的擊發卡榫,但是她又被這陣後座力與火光嚇得退了幾步,隨著基準點與瞄準線的偏移,子彈隨著曳光彈的飛行軌跡向上飄離了敵人的位置,除了第一發子彈以外都沒有擊中目標,被第一發打中的她頓了一下腳步又繼續衝過來。

下一瞬間,當黑髮少女從密林中撲上前來時,克莉絲蒂看見了另一個快速移動的物體從側面闖入她的視野,用手肘將敵人撞翻在地,金屬對金屬的尖銳碰撞聲令她摀住耳朵;此時那個模糊的身影將五零機槍插在倒地的黑髮少女頭上連開了四、五槍;接著叢林就再度暗了下來,只剩下克莉絲蒂自己的喘息聲。

「怎麼了,克莉絲蒂?我聽到有槍聲響起!」羅伯特緊張地問道。

「呼…啊…剛才是…學姐?」

直到冷靜下來之後,克莉絲蒂才認出剛才突然出現的身影是瑪莉安。瑪莉安從黑髮少女倒地處走來,伸出手扶起克莉絲蒂,「妳不要緊吧?」

「我沒事…」

「安全就好,我剛才還擔心會慢了一步呢。」

「嗯嗯…對不起讓學姐擔心,剛剛不小心打歪了…」

「沒關係,靠近一點就不會打歪啦。」瑪莉安舉起剛剛才直接抵在別人身上開火的槍身,帶點火藥渣的槍口還冒著一絲白煙,讓克莉絲蒂看的有點呆了。

瑪莉安在確認過同組僚友的安危後,又再度回頭望向倒在地上的黑髮少女。克莉絲蒂也走近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這個女孩,面容雖然帶了不少血污與泥濘,但還是有些熟悉,仔細回想之後才發現她正是之前在自家門前第一個擊倒的日軍GA之一。

「原來是妳啊…」克莉絲蒂盯著微閉雙眼昏死在地上的老對手喃喃道。注意到她頸部有幾處焦黑的傷痕,意識到那是瑪莉安的槍彈所留下的痕跡,令克莉絲蒂忍不住也摸了摸自己的喉嚨。

同時,瑪莉安在確認過躺平的黑髮少女沒有任何反應之後,透過無線電回報:「羅特菲爾報告本部,狀況得到控制了。目標成功確保!」

「收到了,準備撤收。大家幹得好。」直到聽見了瑪莉安的報告聲,上校才坐回位子上露出笑容,羅伯特、巴克等人也都跟著鬆了一口氣。

從頭到尾都坐在旁邊,以局外人身份收聽戰況但卻沒開口說過話的傑瑞似乎有些事想說於是摘下了耳機,但是雪莉此時卻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呃?卡西提中尉找我有事嗎?」被熟女主動找上的傑瑞,有些意外又欣喜地抬起頭來。

「陪我去一趟艦上伙房吧,在她們回來之前要準備一下。」

「準備…準備什麼?」

「這還用說?當然是初次勝利的慶功宴啊。」

雪莉露出潔白的牙齒爽朗地笑著,上校此時也摘下頭上的盤帽放在膝上,搔了搔薄薄的灰髮說:「雖然說不少地方都沒有盡善完美,但批評就留到明天的檢討會議再說吧。對於第一次參加實戰的人來說,最重要的是建立信心。」

「那麼我們也一起…」羅伯特也摘下耳機起身,但上校指著他的額頭:「你和巴克另外有工作要處理,上甲板去迎接小姑娘們回來吧,好好誇獎她們一下,而且她們大概也已經累了,叫大家回來寢室先睡一覺再迎接慶功宴吧。」

「這樣啊…那上校您呢?」

「這個啊,我有另外的工作得處理。」

「另外的工作?」

「嗯,要整理一下收容戰俘的特別室…」上校在說完這句之後,又露出輕鬆的一張笑臉面對羅伯特:「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就派上用場呢。」




大約在一小時後,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為了讓返航的GA們能夠找到母艦,海爾賽下令破例讓企業號進行點燈航行,航空母艦周圍的海面被明亮的燈火給照的有如舞台上的聚光燈般突出。

在這段時間裡在航空母艦周圍海域進行巡邏飛行的幾架艦載機也陸續歸來,雖然是在天色昏暗的黃昏進行降落,但因為航艦點燈和偵查中隊的飛官們本身就經驗豐富,所以並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空中又傳來一陣各種不同頻率的螺旋槳聲發出的嗡鳴,甲板上的作業員們抬起頭來望向夜空,只見幾個有如在體育場上溜冰,雙腳踩著螺旋槳在天空中飛行的身影逐漸接近了航艦。

如同出發時一樣,凱特麗祺揹著不會飛的朗妮,但人數又比出發前還多了一個;而那位昏厥過去的日本GA則是由瑪莉安和克莉絲蒂倆人各揹一邊肩膀,抬著她帶回來母艦。

當少女們的雙足慢慢接近母艦甲板時,螺旋槳的轉速也逐漸降低,一行人輕巧而自然地落在企業號的飛行甲板上。

「克莉絲!」

「福斯先生…啊。」

在甲板上等待已久的羅伯特向克莉絲蒂跑了過去,此時感到心頭一陣溫暖而鬆懈下來的少女全身散發出一陣淡淡的微光,身上的裝甲與武器隨著光芒消失之後恢復成原本所穿的運動服,然後有些昏昏沉沉地往前倒去。羅伯特連忙上前扶住她,就和她第一次變身完之後回復一樣,整個人好像完全耗盡了精力,像個洋娃娃那樣毫無力量地倒在羅伯特懷中。

「妳怎麼了?有受傷還是…」

「不要緊,只是覺得很累…好想睏。」她還保有少許意識,勉強打起精神來回答道。

「我馬上抱妳回去睡覺,別擔心。」

「哎呀呀,反饋效應嗎。」瑪莉安一個人用肩膀支撐著抓回來的黑髮日本GA,有些吃力的走上前看著克莉絲蒂,笑著安慰她:「放心,只要好好休息就會沒問題了,妳以後多試幾次就比較能夠收放自如。」

「瑪莉安,做的不錯嘛。」

「上校…」瑪莉安一聽到直屬上司的聲音,連忙舉起右手敬禮,上校也動作很快地回禮了。

「作戰辛苦了!今天妳們表現的很好,雖然沒有出現預想中的敵軍潛艇,但是捕獲敵軍GA的行動非常圓滿。敵軍GA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瑪莉安於是把靠在臂膀上的黑髮少女移給揹著步槍的艦上陸戰隊大兵們,這時候甲板另一頭又發出了一陣青綠色的光芒,稍後就看見了凱特麗祺皺著眉頭揹著沉沉入睡的朗妮步履蹣跚走來的景象。

「她睡著啦?真是辛苦妳了。」

巴克來到凱特麗祺面前一把抱起朗妮,以扛小麥粉般粗獷的姿勢將睡熟的她掛在一邊的肩頭上;但是凱特麗祺臉上卻帶著有些不甘願的神情,她一臉澀紅地低下頭,沉默了幾秒鐘之後才向上校表達對於表現不佳的歉意。

「抱歉長官,今天的戰鬥實在是很…」

「那些以後再說,我只知道妳們表現很好。卡西提中尉他們已經在幫妳們準備慶功宴了,先回去好好洗澡打個盹,晚上再來召開我們專屬的勝利晚宴吧。」

「…是,上校!」凱特麗祺抿著一張小嘴,點了點頭。

「好啦,那我們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嘿咻…」羅伯特一把抱起了克莉絲蒂,但她卻因為意識矇矓而沒什麼感覺,反倒隨著腳步與心跳聲的規律起伏,彷彿置身在搖藍中似的,漸漸地沉入了夢鄉中。




「那麼請部隊長來發表感言!」

「我也不需要多說什麼…慶祝初次戰鬥圓滿成功!乾杯!」

「喔耶!」

「乾杯啦!」

「開動!」

克莉絲蒂再度睜開眼睛時,腦袋感到有些微痛;她是被艙房外頭傳來的吵雜人聲給弄醒的。還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揉了揉眼睛,雙手向上伸了個懶腰,再度打開眼睛時眼前卻出現了一條濕毛巾,再往上抬起頭就看到了羅伯特。

「需要擦把臉嗎?」

「唔,謝謝…」

接過毛巾之後,敷在臉上把汗水和睏意洗去,再度睜開眼睛時已經能夠打起精神來了。克莉絲蒂疑惑地問道:「我睡了多久?」

「大概兩個多鐘頭吧。沒關係,因為船上大廚在準備完了晚餐之後才有時間幫我們準備額外的餐點,所以慶功宴也才剛開始而已。」

船艙中小隊專屬的會議室裡充滿了歡欣鼓舞的氣氛,雪莉和傑瑞在大家回來之前就從航空母艦的冰箱中拿出了冰淇淋與啤酒,還請伙房特地作了烤肉來為首次作戰的成功召開慶功宴。

當克莉絲蒂與羅伯特推開艙房進來的時候,原本就已經很擠的船艙變得更加熱鬧了,而且立刻吸引了房間內所有人的注意。

「唷!主角之一怎麼現在才現身呀?」拿著罐裝啤酒的傑瑞滿臉泛紅,因為喝醉了而顯得容光煥發地上前想要抱住克莉絲蒂,羅伯特則連忙把他給推開。

「說起來今晚我們除了勝利以外,也算是為新加入的人們開歡迎會吧。我提議舉杯慶祝三位新人加入部隊,如何?」

聽了巴克的提案之後,上校與雪莉都點頭欣然同意了這個說法。

「是個好主意呢。」

「好,大家再乾一杯吧!」

也說不定只是大人們想要找藉口再多喝幾杯酒吧。羅伯特苦笑地從雪莉手上接過酒杯,瑪莉安則是為克莉絲蒂倒了一杯果汁,好讓大家能夠一起舉杯。

「祝新人們!祝今後克莉絲蒂、羅伯特與傑瑞大顯身手!」巴克發表了敬酒辭之後,大人們將酒杯在空中交擊,然後倒入口中一飲而盡。

瀰漫著獨特氛圍的室內,大人們的距離似乎彼此拉近了不少,巴克拿出了自個兒的手風琴開始演奏,傑瑞也跟著以口琴伴奏起來;倒是朗妮顧著拼命大口大口吃東西來補充養份,凱特麗祺則是有所矜持地坐在離大家稍遠的位置,小口地啜飲著瓶裝的蘇打水,但是她很快就被喝的有些醉茫茫的雪莉抓著手舞足蹈起來,滿是一臉的困惑與不知所措。

「怎麼了,好像心裡有什麼事似的?」

「咦?」

「是因為今天的戰鬥嗎?」

瑪莉安來到克莉絲蒂面前,親切地對坐在餐桌旁發呆的小姑娘關心一下。

「這個…有一部份吧。但我更擔心的事情…」

「妳說吧。不管什麼話題,我都會專心聽的。」

「那個今天被我們帶回來的女孩…她現在怎麼了?」

聽到了她的問題,瑪莉安先是呆了一會兒,然後用淡淡的口吻描述:「妳放心,上校把她安置在船裡離我們不遠處的艙房,有士兵看管著她。」

「那麼她情況如何?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還真是問題寶寶。不是上課時學過了嗎,GA是不會死的啊。」

「就算不會死…是人的話總會感到痛跟害怕啊。」克莉絲蒂縮著頭小聲地看著自己兩腿之間的地板。

「看樣子妳不只是幸福的小姑娘,而且還是天真又浪漫的理想主義者呢。」

「這…對不起。」

聽了學姐微酸的批評之後,克莉絲蒂低下了頭;瑪莉安擺了擺手笑著回答:「沒什麼需要對不起的,只是我喜歡吐嘈的毛病又犯了而已。看到妳這樣就會覺得世界是有救的呢。那麼妳打算怎麼作呢?」

低頭思考了一下之後,克莉絲蒂一臉認真地抬起頭來。

「…至少先給她送去點吃的,再幫她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真是直接了當。那就跟妳那位體貼又善良的監護官一起去吧,記得要跟上校報備一聲喔。」



於是克莉絲蒂提著裝有食物的餐桶,離開了大家慶功的待命室,順著樓梯往更底層的甲板走去,手上拿著牢房鑰匙的羅伯特則是拿著抄有簡單路線的地圖邊走邊看。

低於水平面而且靠近的下艙,顯得更為悶熱潮濕,光是空氣的厚重污濁感就令人感到有點呼吸困難,這是空調系統再怎麼強大都無法解決的問題。羅伯特邊走邊拉了一下領子,用衣袖擦拭了額頭的汗水。

「真沒想到底下的環境這麼糟糕啊…我現在開始覺得我們住的艙房相比起來就像頭等艙了。」

「真是抱歉,因為我的任性所以麻煩福斯先生了…」

「沒那樣的事,待在上層也只是跟大家一起喝到宿醉吧?這樣熱烤一下反而有助於排汗醒酒呢。」

「…謝謝你跟我一起來。」

走著走著,羅伯特提出了一個問題:「不過到底為什麼會想到要給日本GA送東西吃呢?我想聽聽妳的理由。」

克莉絲蒂停頓下腳步,花了一點時間原地思考之後解釋道:「我知道和侵略者戰鬥是必須的事情…可是我想她們也跟我們一樣,都會因為遠離家鄉和親友們而害怕寂寞吧?特別是她現在又獨自一人被囚禁了起來…簡直不敢想像一個人睜開眼睛時看到完全陌生的環境會作何感想。如果我在醫院裡醒來一個人都找不到的話大概也會害怕的哭出來吧…」

「原來如此,切身的體會是嗎。」羅伯特若有所思地回想起克莉絲蒂在醫院時身穿衛生白袍的模樣,接著他轉念一想,為了激勵她而把手放到克莉絲頭上摸了摸。

「啊?耶?福斯先生…」

「能夠關心別人固然是好事,不過我更希望妳能夠多多關心自己的事情啊。」

「我,我知道了,對不起…」

「與其跟我道歉,不如回去之後我們一起吃的飽飽地再好好睡一覺吧。」

「嗯!」她有些驚慌地猛點頭應是。

倆人繼續走到了監禁室的位置,羅伯特與狹窄通路上的兩名陸戰隊員交涉一番並且搬出上校的名號後,順利地讓守衛拿出鑰匙打開了艙門。衣衫不整而且滿身傷痕的嬌小身軀蜷縮在這沒有照明的艙房角落,她的手腳都被粗如錨鍊的鐵鎖固定在房間地板上,雙眼閉起像是還沒清醒過來。

克莉絲蒂提著餐桶走近,仔細打量著這個在兩天前與自己交手過的老對手;她留著一頭到肩膀的短黑髮,前額的瀏海與髮絲都有些散亂地垂在耳朵與額頭上遮住了半張臉。清秀但沾滿污泥的臉蛋如果洗乾淨了,不失為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就在克莉絲蒂盯著黑髮女孩看時,對方忽然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接著兩個女孩同時發出了驚叫聲;克莉絲蒂嚇得往後跌坐在地上,而黑髮女孩則是想要站起來卻因為手腳都被鐵鍊拴住而跌倒在地,她掙扎著往後回到牆角,用雙手遮住頭部,只露出指間的細縫偷偷觀察著牢房中另外兩人的反應。

「怎麼回事?需要幫忙嗎?」門外的陸戰隊員聽到騷動聲,隔著鐵門問。

「不,沒有問題…」羅伯特連忙對外頭應道,繼續觀察房間裡的情況,右手則伸進夾克裡放在懷中的柯特手槍握把上,隨時準備好拔槍。

跌坐在地上的克莉絲蒂從驚慌中恢復過來,她在心中暗自咒罵自己「搞什麼!怎麼會在這種時候退縮呢!」,試圖打氣勇氣再度走近黑髮女孩。

「我給妳帶吃的來了,趁熱吃下去吧?」她把不銹鋼製餐桶的蓋子打開,露出裡頭裝的晚餐:燉牛肉咖哩、水煮麵條、馬鈴薯泥和炒蛋。

…日本人應該也吃咖哩吧?克莉絲蒂這麼希望著。

黑髮女孩看到餐盒,鼻子嗅了嗅,看似有些心動地伸出手來,但又忽然臉色一沉,縮回牆角不發一語。

看對方想要無視自己的模樣,克莉絲蒂這下決定打持久戰了。她坐在原地,然後拿起插子捲起一團麵條,再放進餐桶邊緣的咖哩醬裡沾了點,最後大口張開自己吃下去。

「嗯,味道很不錯,我想沒什麼問題啊。我吃過都沒問題的話,妳大概也不會有意見了吧?」

克莉絲蒂自顧自地邊吃邊用英語和日本女孩交談,雖然對方應該是完全聽不懂才對,但是盯著克莉絲蒂這麼講了一陣子,最後也嚥下口水,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從克莉絲蒂手中接過了餐桶。看起來真的是餓很久了,她以完全不顧形象的方式大口大口地食物塞進嘴裡,簡直是把叉子當湯匙用。

「好吃嗎?」

「唔哼唔嗯」兩頰塞得股股有如倉鼠般的黑髮少女點了點頭代為回答。

「不過要吃慢點喔,不然噎到可就麻煩了!」

在吃了差不多一半之後,黑髮女孩放下餐桶,低著頭一頓一頓的大口呼吸,一開始克莉絲蒂以為她嗆到了,連忙撥開她前額的黑色瀏海,接著才發現到她是因為哭泣而一抖一抖地顫動著。

「啊…那個…」

因為完全不知道對方是為了什麼原因而開始掉眼淚,語言不通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她在腦海中一片混亂之下,採取了最直接的手段來安撫她:一把抱住,然後拍拍她的背。

黑髮少女的啜泣聲迴盪在密閉的牢房內,就連羅伯特和房間外的衛兵聽了都有些鼻酸,就這麼哭了數分鐘,哭聲也漸漸地變小、變弱。

「那,那個…福斯先生?你有帶手帕或紙巾嗎?」

聽到克莉絲蒂的要求,羅伯特在口袋裡翻找一陣之後,如同變魔術般地拿出了手帕。克莉絲蒂接過手帕幫黑髮少女擦了擦眼淚鼻涕,明知對方聽不懂卻還是試著講了很多安慰的話。

「對了,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妳的名字呢。不過要怎麼問呢…有了!」

克莉絲蒂指著自己:「克莉斯蒂.寇蒂斯。克莉絲蒂。妳呢?」

黑髮少女一開始似乎無法理解而盯著她發呆,但克莉絲蒂並沒輕易放棄而是又嘗試了幾次,直到對方終於理解為止。終於黑髮少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點了點頭,把手放在自己身上說道:「Fubuki...Watashi nama e Mikasa Fubuki dasu...」

「菲布祺是嗎?很好聽的名字啊,那個姓的音節也很短很好記。」

在一旁看著的羅伯特則是露出了苦笑,他感到很有意思地注視著兩個女孩逐漸熟絡的模樣:「明明就語言不通居然還能互動,真是服了妳啊。」

「只要有心意果然還是能溝通的…咦?啊啊…」克莉絲蒂也感到很有成就感地對羅伯特說道。但就在這個時候,航空母艦像是被大浪給拍到所以搖晃了幾下,這種暈暈的感覺是先前沒有過的。

「剛剛那個是?」

「海浪吧,或許是晚上有風浪也說不定。」

但就在這時,一聲沉悶的爆炸否定了羅伯特的解釋。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九日
晚間2240時刻
歐胡島北部


「驅逐艦葛雷森號來電報告,艦上聲納探知到了潛艦的推進音!」

「什麼…護衛艦在幹什麼!潛艦的位置呢?」

「羅盤針位一-六-0、距離兩千左右…」

聽了通訊官的報告後,海爾賽將軍急忙從瞭望員手中搶來雙筒望遠鏡看向艦橋前方,確認了那艘打著明亮的探照燈在海面上四處轉動的驅逐艦之後,照著過去的航海經驗開始推算這艘驅逐艦所報告的相對位置。接下來,海爾賽領悟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該死,那艘潛艦的目標是我們!它在我們正下方!」

此時,在企業號左舷旁因為突如其來的波浪而讓船身小小的晃了幾下,接著潛望鏡、指揮塔、以及銀白的船殼從黑暗的大海中毫無預警地冒了出來。

因為這陣晃動而讓艦橋裡的官兵連忙抓緊身邊的欄杆才免於跌倒,但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接下來在左舷方向就傳來了從零星到激烈的槍砲聲,伴隨著幾聲爆炸傳出。

「又怎麼了!」海爾賽站穩腳步後咆嘯著問。

「閣下!敵軍的潛艇剛剛在本艦左舷上浮了!」

「快加速甩開那該死的潛艇!」

「那爆炸聲是潛艇甲板砲的攻擊嗎?」

臉色倉皇的通訊官一邊抓著耳機一邊猛搖頭,「狀況還沒掌握清楚,又有報告說他們又下潛了,但現在甲板上還在交戰中…」

「潛艇是已經下潛沒錯,但人已經登上本艦了。」穿著水兵服的金髮小女孩出現在海爾賽的背後,以平靜的語氣道出了事實。

「什麼,怎麼會…搞登船作戰?」一旁的參謀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

「現在是二十世紀耶!沒搞錯吧!」

航空母艦偌大的鋼鐵身軀裡此時變得一團混亂,平時根本不可能出現的槍林彈雨場面在船艦內部激烈地上演著。提著20毫米機關砲的GA綁著白色頭巾,身穿卡其色的日本海軍作業服殺了進來,她們沿著航艦側舷的走道侵入了狹窄的艦內通道。

「金妮都已經這麼說了,那就是無法否認的事實。」海爾賽彎下腰來,看著金妮問道:「那麼有什麼辦法阻止他們呢?」

「我會封鎖住其他的通路,拖延誘導侵入的敵軍。」

「好,我知道了。」將軍點了點頭,向艦橋的通訊官下令道:「下令全艦水兵取槍備戰!給我接洛克威爾上校,要請他們配合本艦的自衛作戰!」




羅伯特聽到爆炸聲之後急忙拉起克莉絲蒂的手臂:「不曉得是什麼狀況,但感覺起來不太正常。我們快點上去吧。」

「嗯嗯…」克莉絲蒂點點頭,轉頭安慰:「菲布祺,妳先好好待在這裡喔,等搞清楚外面發生什麼事之後我再回來…」

第二聲更近的爆炸在更近的地方響起,這次的震動讓克莉絲蒂往後跌倒在地,而羅伯特則是扶住牆壁才免於跌倒。

接下來子彈的呼嘯聲從監禁室外呼嘯而過,伴隨著人的哀嚎與金屬對撞的清脆敲擊音,羅伯特警覺地拔出手槍遠離牢門幾步。

「快點變身,敵人會從正門來!」

「我知道了!」

在一陣炫目的閃光過後,克莉絲蒂披著咖啡色護甲手持重機槍的GA,突然感到又一陣頭疼的她深呼吸一口氣,將機槍的槍口對準牢房大門;但是被鎖在在房間角落的菲布祺卻開始拼命大叫,說著一連串羅伯特和克莉絲蒂都聽不懂的日語。

「可惡,她到底在講些什麼?」羅伯特的視線不斷在菲布祺與牢門之間來回,最後他下了決定,轉向背後持槍瞄準菲布祺:「克莉絲!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給我緊緊盯住門口!」

「我知道了,福斯先生!」

接下來菲布祺也不再說話,只剩下外頭的腳步聲步步逼近,直到腳步聲也消失之後,只剩下感覺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一陣陣槍響。這種詭異的靜寂持續了大約十幾秒後,緊閉的牢門被沉重的機砲聲宛如重鎚落下般地敲了幾下,緊接著房門打開了。

這一次克莉絲蒂並沒有打偏或是失手,槍口噴出了巨大的火光,子彈在極短距離內轟擊在試圖衝入的日本GA身上,門外的日本女孩試著用手肘上的裝甲板抵擋,但是沒擋下五、六發就連忙退後躲到了門外,遠離克莉絲蒂的射擊範圍。

在黑髮女孩的身影才剛從眼前消失,又看道走道上飛來橫向的彈雨,還有一陣叮叮噹噹作響的跳彈聲。

克莉絲蒂緊張地再度提起槍身瞄準門口,但羅伯特則是意識到了剛才的射擊並非來自敵人:「是自己人嗎?」

「對,不要開槍!」

提著機關槍出現在眼前的是凱特麗祺,那位總是一臉不滿地厥著嘴的金髮少女,她喘氣警戒著走道前方,然後騰出一隻手來,作出要羅伯特與克莉絲蒂到外面來的手勢。

「…怎麼今天我老是在處理後輩的麻煩啊?」她把前額散亂的髮絲撥到後腦杓去抱怨道。

「凱許曼前輩…」

「總之妳快出來,朗妮與瑪莉安在守著隊部;我們至少要保持兩人一組的小隊才不容易被各個擊破。」

「是的!」

「還有福斯少尉,請緊跟在我們後面,這樣才不會讓您出意外。」

羅伯特與克莉絲蒂於是先後離開監禁室,但是克莉絲蒂出來時,她瞥見外頭走道的地板上躺著兩團深紅色的物體橫在地上,看樣子是牢房門口的守衛。牆上、通路地板上、天花板上都濺灑著或多或少的血跡。

「唔…天啊…」

雖然意識過來那是什麼,也理解到發生了什麼,但是看到這血肉模糊的場景令克莉絲蒂不禁感覺到一陣頭暈,手中的機槍喀啷一聲掉落,雙腿一軟跌坐在地板上。

「是因為突然變身的關係嗎?」羅伯特連忙扶起她。

「不,那個,是因為…」低頭望著自己所坐著的地板上也流淌著血跡,令她摀住嘴巴,一股反胃與恐慌的嘔心感湧上心頭,眼淚也奪眶而出。

凱特麗祺看到她這樣,一把抓住克莉絲蒂的肩頭,把她強行拉到站起來靠在牆上為止;然後暫時把五零機槍用揹帶斜背在身旁,雙手按住克莉絲蒂的肩膀。

「我知道這很嚇人,但妳絕不能在這裡坐著。」

「可、可是…我的手腳都沒有力氣…我也不曉得為什麼…」

「我們不戰鬥的話,誰來保護監護官們?誰來保護這艘母艦?」

克莉絲蒂試著深呼吸一口氣之後,點點頭,擦擦眼睛之後提起武器重新站起來。凱特麗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妳來警戒後方,自己保護好自己的監護官。現在我們去把侵入者趕出去。看到很糟糕的場面就盡可能無視它。出發吧!」

在擊退嘗試攻入監禁室的日軍GA之後,激烈的肉搏戰依然在船上的各個通道上演著。

跟隨著前輩與羅伯特的腳步前進的克莉絲蒂注意到通道上橫七豎八地倒著幾位一動也不動的水兵,踏過的地板散落著彈殼、步槍與血跡,雖然嘔心感又再度竄上心頭,但她試著嚥下口水不去想那麼多。

上了樓梯之後,通道前方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射擊音,小口徑高初速子彈造成的音爆累積在密閉空間內傳不出去,形成了嗡嗡叫的轟鳴回聲。

「新人!」退回牆壁後尋找掩護的凱特麗祺拍拍克莉絲蒂的腦袋:「我先跑過去,妳趁那傢伙暴露出位置時開火打倒她!監護官請待在後面!」

克莉絲蒂拼命點頭,接著凱特麗祺就大跨步一口氣衝了出去,子彈也隨即毫不留情地淋在她身上;緊接著克莉絲蒂探身用五零機槍試著往火光處還擊,卻因為看不清敵人而錯失了第一擊打倒她的良機。

「咦…啊?」

敵人熄火之後,搞不清楚狀況的克莉絲蒂被突如其來的一擊擦過耳際,被那尖銳的聲音震得往後跌倒;這時候她下意識舉起手臂來遮住腦袋,接下來的子彈於是敲擊在手臂和小腿的裝甲上而發出了驚人的聲響。

這時候,凱特麗祺則是蹲低身子迅速翻滾衝到通道的另一端;第二陣槍聲響起,打向克莉絲蒂身上的子彈也不再發射,她才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

凱特麗祺的身影搖搖晃晃地衝向前方路口,左右觀察一陣之後,才轉過頭來:「福斯少尉!請這邊走!喂,新人!還站得起來吧?」

「對不起,失手了…」

「無所謂,我從一開始就沒對妳抱期望過。」

「我的槍法實在是不行,下次再碰到類似的場合…由我來當誘餌吧?」

克莉絲蒂似乎是對於自己的表現實在起不了什麼有效作用,而有點自暴自棄的提議道。但是凱特莉祺卻不以為然的提起了眉毛。

「雖然對妳的表現非常失望,但現在不是討論這種話題的時候。」

「為什麼,我明明就…」

「大笨蛋,」大小姐揚起眉毛,用手刀輕輕K了一下學妹的腦袋。「身為前輩怎麼能讓後輩傻傻的第一個跑出去挨子彈!有違我的個人原則!」

聽了她的這一番話,克莉絲蒂心中先前對於大小姐的不快和反感頓時消散了不少。其實,是很關心新人安全的學姐。察覺到了這點之後,克莉絲蒂對於這位前輩的毒嘴巴和臭脾氣有了全新的一番認知。

大概是覺得學妹眼中放射出來的景仰目光難以消受,凱特麗祺把頭轉向下一條通道:「好了,得趕快跟瑪莉安她們會合起來。」

羅伯特此時提出了疑問。

「對了,我有點擔心,如果敵人目的是救出俘虜的話…放著監禁室不管沒有問題嗎?」

「嗯,上校的說法是沒問題。因為企業號本身也是我們的一員…是這樣嗎?」

凱特麗祺仰望著頭上那不斷閃爍的照明燈,忽然間一個像是從背後貼著自己竄出的聲音細語道:「她們正在撤退。」

「…!!!」大小姐因為這陰森森的低語而嚇得猛回頭。

「啊,這不是金妮嗎…妳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克莉絲蒂走上前看著這個穿著水兵服的小女孩問道。大小姐則似乎還是有點餘悸猶存。

「原來是認識的人啊,下次拜託不要突然出現在我背後…」

「我是來這裡告知,妳們的同伴現在已經離開原本的地方,趕往甲板上追擊了。至於俘虜的問題請放心交給我,妳們不會有後顧之憂的。」金妮抬起頭來看著這些個頭都比她高上一兩截的人們。

「等一下,妳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啊?」

羅伯特也抱著跟大小姐類似的疑惑,但他稍微轉了轉腦筋,於是作出了猜測:「妳也是GA,對嗎?」

金妮點了點頭,領悟過來的兩位少女則以驚奇的眼神盯著這個小女孩看。

「那麼妳的類型是…該不會,這整艘船?」

「可以這麼說,我與她是一體的存在。」

「看樣子GA的世界,還有種種連我都不清楚的東西…」凱特麗祺按著前額苦笑道。

「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先告辭了…」

隨著頭上照明的突然熄滅,再度亮起之後小女孩的身影就消失在眾人眼前,毫無任何跡形可尋。羅伯特發現凱特莉祺臉色有點難看地牽起自己的手,雙唇緊閉似乎顯得非常不舒服的模樣。對血腥場面不行的克莉絲蒂則意外地對於金妮完全不感到害怕就是了。

「總之接下來我們照她的話去做吧,」羅伯特望向通道上的航艦通道圖:「上甲板去!」



企業艦上雖然起初因為受到奇襲而陷入一片混亂,但由於嘗試閃電突襲監禁室的行動失敗了,而使得日軍的登艦部隊自亂陣腳。最後,當克莉絲蒂一行三人來到甲板上時看到的是戰鬥尾聲的景象了。

少數打頭陣的GA部隊在凱特麗祺與克莉絲蒂的反擊下被逼出下層甲板,而其餘趁亂靠著拋繩槍與勾索攀上母艦的日本士兵,則被瑪莉安、朗妮、和船上的陸戰隊員們用優勢火力壓倒擊潰。

幾架甲板上被流彈掃中的艦載機冒出熊熊大火,火光將甲板染成橘紅色的,曳光彈清晰可見的彈道則在夜空中隔著飛行甲板交錯;佔據著左舷甲板露天槍座與掩體的日軍登艦隊殘黨,和右舷的艦島互相對射著。

「不要畏縮!我們這邊也有女神啊!」

「唔哦哦!」

「才不會輸給日本鬼子!」船上的海軍水兵們傳出了這樣的吶喊聲,氣氛顯得與之前的慌亂無序截然不同。

又是一陣海浪襲來,船身微微的隨著餘波起伏,而躲藏在左舷砲座的日本GA和登船的突擊部隊火力在這之後就急速減弱,令人一時之間摸不著頭緒。

「潛水艇又上浮了!那些傢伙想逃跑!」

艦橋上的一名瞭望員大聲喊叫出了答案,此時最後一個擔任後衛的日本GA也跟著躍入海中,克莉絲蒂與凱特麗祺急忙提著武器衝向左舷甲板。此時有陣螺旋槳的低沉運轉聲掠過頭頂,克莉絲蒂抬頭一見就看到了最要好的室友。

「羅菲爾德學姐!」

「妳們倆用飛的,這樣比較快!」

「對哦,幾乎忘記了這件事…」

三位少女一同起動腳部的飛行單元,在夜晚的引擎綻放出更為明顯的藍色排氣燄,吐出一陣黑煙之後,發出了有力的運轉聲,捲起強烈的風推動她們的纖弱靈巧的身子躍入夜空。

來到空中之後,原本處在死角處的日本潛艇就顯得一覽無疑;那艘潛艇大概只有航空母艦的三分之一長,因為貼身於企業號的左舷正下方,而令那幾艘圍繞在周圍海域的美軍驅逐艦投鼠忌器不敢下手,只有探照燈的光束掃過海面,聚焦在那艘潛艇上。

「現在…該怎麼辦?」

「這還用說,阻止他們啊!」

「夠簡單明快。」

克莉絲蒂疑惑地望著海面,但是大小姐看樣子並沒有任何的疑惑,爽快地鑽身而下展開了猛攻,瑪莉安也隨著另外兩人之後俯衝而下。

因為不管是還在拼命游向潛艇或是搭著橡皮艇划向潛艇的人,或是潛艇本身都籠罩在一片驅逐艦打出來的探照燈之下,所以目標意料之外的好找。但就在凱特麗祺興沖沖地急降下準備發動攻擊時,最後一位日軍的GA從指揮塔進入了潛艦並關上艙門,那艘潛艇周圍開始冒出一陣陣泡沫,接著逐漸被海浪所吞噬。

「咦…太卑鄙了!別逃走啊!」凱特麗祺提起機關槍對潛艇最後露出一截的指揮塔進行掃射,但只見子彈打在鋼板上被滑開的火花,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影響。

那些還沒搭上潛艇的人們絕望地放棄了掙扎,紛紛開始掏出手槍與手榴彈,準備給自己致命的一擊。

但就在此時,海潮與浪花將他們捲入水中。

「大家快飛高!妳們會被企業號撞到!」

「咦?」

朗妮的聲音透過無線電通訊傳入半空中的GA們耳裡,一時之間還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親眼所見勝過千言萬語:凱特麗祺抬起頭來看到拔山倒海而來的巨大鋼鐵,毫不考慮地就增強飛行組件的馬力,加速飛上天空。

瑪莉安一把揪住看呆的克莉絲蒂,提著她一起往上飛,緊接著海面上傳來了巨大而扭曲的鋼鐵碰撞聲。第一響非常的巨大,隨後幾秒鐘裡傳來的聲音很尖、又很低沉。最後,這陣怪聲音逐漸消失了,只剩下黑色的油漬和幾片鋼鐵碎片飄浮在海面上。

航空母艦企業號以其自身巨大的質量,將那艘試圖下潛的日軍潛艇如同折鉛筆般輕易地撞碎了。

「唔哇…」

「真是驚人。」

兩位前輩在空中鳥瞰著企業號留下的白色浪花,但克莉絲蒂腦海中則浮現出了金妮的身影,那個很無機質的少女。

「想不到金妮的運動神經其實很不錯呢。」克莉絲蒂若有所思地評論道。



紀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十日
上午0900時刻
航空母艦企業號


最後這起突發戰鬥,意外地在企業號這艘航空母艦的戰功簿上添了第一筆紀錄:擊沉日軍潛艇一艘。船上的官兵小有傷亡,但死傷人數不到十名,艦載機兩架被破壞,損失算是相當輕微。天亮後不久,還處在昏睡狀態的日軍GA俘虜,就由航空母艦上的艦載轟炸機從後座帶回了珍珠港降落交給後方處理。

「那麼,你帶的那批女孩們呢?」

「她們熬夜了一晚,現在睡得非常熟呢。」

聽了洛克威爾上校的話,海爾賽中將哈哈大笑起來:「好吧,雖然還沒有得分,不過我們成功地渡過一局下半了。」

「肯定的,接下來就輪到我們合眾國反擊啦。」

「對於艦隊的小伙子們來講,這次戰鬥也算是建立了信心。」

海爾賽望向窗外,水兵與飛行員們排成一列,在航空母艦的甲板上齊步走過,將甲板上所有的異物和殘骸垃圾等撿拾起來;在甲板上被打爛而燒成一團焦鐵塊的飛機,也被地勤們合力推進了海裡。

「對了,知道那些水兵給你的女孩們取了個什麼綽號嗎?」中將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轉頭對洛克威爾提問。

「嗯?沒聽說過。」

「Godness of Air,空中女神呢。據說是飛行員裡開始傳出來的。」

「空中女神…相當不錯的稱號啊。」

在與艦隊司令閣下寒暄一陣之後,洛克威爾上校離開了航空母艦的艦橋指揮所,在防彈防爆的厚重裝甲艙門外,是部隊的副官雪莉.卡西提中尉。

「不好意思,讓妳久等。」

「沒有的事。」

上校拉了一下衣領,踏步順著階梯走回甲板底下的隊部,副官雪莉也緊跟隨著他的步伐:「關於戰鬥過程的報告,初步已經採取監護官們的證言了,算是初稿,先給您過目一下。」

上校接過雪莉的報告書,雪莉則在一旁解釋道:「三位監護官都提出了相同的看法,也就是目前我們的通信管制體系有必要重新整理架構,監護官在戰鬥現場監督GA的戰鬥實乃必要之事。」

「話雖如此,短時間讓他們上場實在是有實際困難啊。」

「所以屬下已經擬好相關的近期改善方案,並且附在文件末端。」

「真是辛苦妳了。還有什麼事情要嗎?」

並沒有因為遞出報告書而離去的副官,清了清喉嚨提出了意見:「在整理了一下戰鬥過程後,我從中發現了異常的疑問。」

「什麼疑問?」

「日軍登艦部隊的動向,長官。」聽了雪莉的話,上校的眉毛微微抬了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講呢。」

「敵方GA來到監禁室的速度太快了,簡直不像是第一次侵入企業號。或許這可以解釋成約克鎮級航空母艦的設計圖已經被日軍掌握,但是…」

「但是也不會知道監禁室被設定在哪。妳是想這樣說嗎?」

「是的,長官。我想是內部有人給敵方通風報信。」雪莉點了點頭。

「我本來也有在想這個問題,既然妳也有同感,或許值得深入探討。不過,一時之間也無法找出確切的證據,只好提高警覺多加防範了。」

雪莉點了點頭,現階段確實也只能採取被動防禦的方針而已。

「那麼感謝長官聽取屬下的報告。」

「不必敬禮,解散吧。」

望著中尉遠去的辛勤背影,洛克威爾上校不禁輕輕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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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小說/落選】戰爭姬器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1月 30日, 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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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休日



雙發動機的中型轟炸機,在規律而穩定的運轉聲裡,飛往太陽夕陽餘暉之中。乍看之下會以為只有一架,但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同型號的飛機在天空的遠處和雲層的遮蓋下三三兩兩的散布著,十數架雙引擎機以非常鬆散分離的隊伍共同朝著一個方向飛行。

「只剩最後一桶燃料了!」從飛機的後半部傳來如此的提醒聲。

「沒關係,就加進去吧。」

領航員聽了機長的命令之後,解開安全帶起身,把裝在鐵罐裡的汽油倒進機身內的預備加油孔,將最後幾滴殘油倒光之後,將空筒朝窗外一扔,閃爍著銀白色反光的空桶很快就落入了被斜日照成紫紅色的霞雲中。

「…長官,我們這樣飛的到中國嗎?」

副駕駛趁駕駛艙附近沒有其他人,關掉了機內無線電,偷偷向機長提出了問題。

「照常理來說是飛不到。以最大航程來計算的話,我們應該會在看到海岸線之前全部因為燃料耗盡而墜機。」

聽了機長冷靜的分析後,副駕駛往後靠在椅背上,雖然因為他臉上戴著氧氣面罩而難以察覺其表情,但從呼吸聲來判斷可以想見那肯定不是很好看的樣子。

「抱歉,我…雖說有做好心理準備,但果然還是沒辦法接受。」

「沒關係,我想這個世界上也沒多少人能接受『叫你去死』的命令吧。」

「可是,我就不能像長官一樣那麼從容冷靜呢。」

「嗯?」

「明知可能死亡,臉上卻還掛著笑容啊…」

副駕駛以欽佩的目光注視著機長,但是對方聽了之後愣了一下,接著發出爽朗的笑聲,摘下氧氣面罩之後轉頭盯著助手席看。

「哈哈哈,我並不是因為勇敢或著不怕死才笑的。」

「那麼您是…」

「我腦海中想起了今天早上跟我要簽名的那個女孩啊。」機長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那是在航空母艦上所拍的記念留影。

「咦?就是企業號上的那幾位…」

機長點了點頭,他面帶微笑而愉快地解釋道:「退休十年以來,她是第一個為了橫跨全美飛行與史耐德杯飛行賽而向我要求紀念簽名的人呢。還能被人記住的感覺真好,令我回想起年輕時幹的那些荒唐事。」

「居然是為了有人來要簽名而高興啊。」

「年輕人,以後當你有一天回憶起來的話,這種興奮的感覺可是會讓你一輩子都回味再三喔。」

「那麼,如果能平安降落的話我再跟中校您要一張簽名好了。」副駕駛也被這種樂天的氣氛感染,以輕鬆的口吻回應道。

「當然沒問題…喔,前面那個是?」

副駕駛跟著機長的目光往擋風玻璃前望去,在刺眼的太陽光從夕方地平線照來之處,一條薄薄的黑線逐漸浮出金黃色的水平面。副駕駛拿出望遠鏡來,興奮的大叫道:「長官!是陸地!我們到中國了!」

「老天,順風幫了我們多飛上一百英哩!」機長調整了一下無線電麥克風的角度,對全體機組員說道:「大家注意,我是吉米.杜立特,目的地就在眼前了。所有人穿上降落傘,注意聽我的指示來準備降落或棄機!」

「是!長官!」原本死氣沉沉作好一死覺悟的機上乘客們此時全都重拾信心,後座的機槍手與領航員們紛紛脫下鮮黃色的救生衣而背上跳傘包裹。

「小姑娘,妳的祝福給我交好運啦。」杜立特中校臉上掩不住欣喜地望著陸地小聲說。



紀元一九四二年五月二十六日
上午0930時刻
歐胡島近海



「呼…啊…呼…」

在克莉絲蒂.寇蒂絲的視野中,翻天覆地正如同字面的意思成為了事實;湛藍的海面與碧藍的天空,幾乎混在一起成了同一個調色盤中出來的色彩。她的眼睛瞄向了高度計,將操縱桿向旁邊一扳,讓水平儀表上的倒W恢復成正W。

「保持警戒,克麗絲,那傢伙還在附近,別大意!」

「我知道了!呼…呵…」

聽著羅伯特的聲音,心頭感到放心不少,她貪婪地吸收著面罩中提供的氧氣,這令她感到有實際活著的感覺,而且就如同一具無形的碼錶。

一、二、三,踩踏板。

一、二、三,往左邊迴轉。

呼氣,吸氣,呼氣。

眼睛睜得大大,四處轉動搜索著天空中有無任何異常的蹤跡。忽然間心底閃過一絲寒意,克莉絲蒂扭動手中的操縱桿往旁邊壓到底,帶著飛機翻滾半圈之後,以倒掛在天空中的姿態急速沉落,海面與天空再度於視野中翻轉了一圈。

在克莉絲蒂作出這個破S動作緊急迴避後不到兩秒鐘,另一架飛機就從雲層中竄出,高速衝過了原本她所在的位置。

「哦哦,閃得不錯嘛!」

傑瑞吹了聲口哨,跟上克莉絲蒂的航跡。

隨著那兩架有如把裝啤酒的橡木桶漆成海藍色再插上翅膀的單引擎戰機,在天空上激烈的追逐交錯,企業號的甲板上聚滿了艦載機飛行員與水兵地勤們,甚至還有不少人逃掉當值的工作來看這定時上演的老戲碼。

站在人群當中以望遠鏡仰望天空的羅伯特,則是以無線電給予指示:「他跟上來了喔,注意後方!」

「我知道,會想辦法甩開他!」

「加油!加油!」

朗妮也仰望著天空揮拳叫好;一旁的瑪莉安與凱特麗祺也抱著饒富興味的眼神望向天空。

克莉絲蒂扳動F4F野貓式艦上戰鬥機的操縱桿,隨即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力量,那是高速迴轉時因風壓對尾舵直接造成的影響,透過連結在操縱桿的鐵絲而傳到了手掌中。和以GA的狀態飛行在空中不同,她可以清楚感受到飛行時迎受到的巨大阻力。

飛機畫出圓弧形的彎道後,速度也立刻地掉了下來;不過這一點敵機也是一樣的。克莉絲蒂抓準機會,面對著敵機來了一次騎士式的迎頭互掠,傑瑞連忙讓出航道讓她通過,航空母艦的甲板上也傳出一陣叫好聲。

「真是…橫衝直撞的小姑娘啊!」

傑瑞吹了聲口哨表示佩服之意,繼續與克莉絲蒂的座機進行激烈的纏鬥。

「你那位小姑娘只要一開起飛機,個性就會為之大變呢。」

聽了身旁的巴克說了這種評語,羅伯特苦笑:「哎,不曉得為什麼她以GA狀態戰鬥時就笨手笨腳的呢,以飛行員來說她的潛力明明很不錯啊。」

「嗯,至少能夠讓她累積信心吧。」

「那麼不曉得妳們兩位感覺如何?或許是很無聊的低階動作吧。」

羅伯特回頭看著那兩位在地上鋪了地墊,像是出來野餐似的少女。不過,瑪莉安微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雖然平常就在空中出任務,但像這樣看飛機飛來飛去倒是挺稀奇的體驗。」

「是呀,而且憑直覺和變身後的能力飛是很輕鬆沒錯,但怎麼開真正的飛機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大小姐凱特麗祺看著飛機彼此追逐的模樣,以有些讚嘆的口吻發表了感想。

在天空上那兩架飛機打著正起勁時,羅伯特看了一下手錶:「兩位注意一下時間,我想燃料也快空了,差不多該降落囉。」

「呃…真的耶。」

克莉絲蒂看了一下儀表板邊緣的油量計,發現燃料剩下不到四分之一。

「沒辦法,今天暫時就算不分勝負吧。」

「傑瑞你還想硬撐啊,船上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誰贏囉。」

「少胡扯,那只不過是因為克莉絲比較受歡迎!」

兩架野貓式戰機挺著胖胖短短的海藍色翅膀,其中傑瑞先行入場降落。

「太快了,再慢一點。」

「好,我對準了。是這樣嗎?」

「沒錯,保持這個速度和下降率。注意側風!」

搖搖晃晃地放下著艦勾之後,小心翼翼地降到了甲板上,被攔截索煞停的機體向前傾了十幾度,差點就會變成倒栽蔥。

在傑瑞頭昏腦漲的被地勤抬出座機後,甲板被清空讓待在半空中迴旋的克莉絲蒂轉為對準甲板中央降落;此時忽然吹來一陣橫風,令飛機變得左右搖擺極不穩定,甲板上的地勤們立刻警覺地抬起頭來。

羅伯特連忙拿起無線電呼叫:「快加速重飛!克莉絲蒂!」

「我沒問題…可以降落的!」

一度被強風捲得即將撞上艦橋的機首,在她大膽地把襟翼全放來急減速之後,被阻力所影響而在高度不到五公尺處,硬是轉向了四十五度回來對正跑道,緊接著,失去升力的沉重機身重重地摔在甲板上。

後尾輪在著地那一瞬間因為過大的衝擊而當場折斷,第一條鋼索也被硬生生扯斷了,著艦勾以一百多節的速度貼著甲板劃過迸發出金黃色火花,但是這架野貓式最後還是平安地被第二條鋼索拉住而煞停。

接下來就是一陣英雄式的歡呼聲,克莉絲蒂迷迷糊糊的被大家七手八腳地抬出飛機,然後面前出現了熟悉的羅伯特.福斯的臉龐。

「福斯先生…」

「何必逞強呢,重飛一次就好啦…大家都很擔心妳啊。」

「因為我剛才覺得…我應該作得到…」

聽了克莉絲蒂的回答,羅伯特拍拍她的頭,發現自己到了最後還是沒有辦法對她嚴厲地加以責備。

「…既然妳覺得做得到,就放手去做吧。」



紀元一九四二年五月二十六日
正午1250時刻
航空母艦企業號上



太平洋戰爭開打至今已經過了半年。

在經過最初開戰前三個月的驚慌失措與節節敗退之後,美、英、中、蘇、澳等國家,開始結合成一道共同對抗軸心國的聯合戰線。

作為初生之犢的美軍,也嘗試著在太平洋上反守為攻,小小地進行了幾次試探性的反擊,像是利用航空母艦來奇襲日本本土、以GA部隊為核心來突擊太平洋上幾個設防不重的小島等等。雖然這些行動實際上的軍事意義小得可憐,但卻成功鼓舞了美國的民心士氣。

企業號完成了她的這一趟遠航,帶著同級的另一艘姐妹:航空母艦大黃蜂號,完整平安地返抵了珍珠港。

這半年來憑著那口大嗓門和用不完似地精力來指揮艦隊的海爾賽中將,卻因為嚴重的皮膚病與牙痛發作,船才剛靠岸,就立刻被擔架送上救護車直奔醫院去了。至於GA與她們的監護官們,則開始各自準備收拾下船要用的行李。

克莉絲蒂努力地把換洗衣物和私人用品全部打包起來塞進行李箱時,瑪莉安卻自顧自的趴在上鋪繼續看她的外文書。克莉絲蒂看到她這樣於是好奇地問:

「瑪莉安妳不下船嗎?」

「洛克威爾上校也不下船啊,而且我也只需要看書就能打發時間了。」

「對哦,上校他是妳的監護官…」

「倒是妳帶著那麼多東西是要搬家嗎?我們這次只會靠港兩天啊。」

「耶?這個…說的也對。」

克莉絲蒂意識到自己其實根本不必把全部的行李都帶離船上,於是變得有些洩氣地坐回床上,再把行李倒出來一件件檢查要帶的東西。

「而且妳行李箱空一點還有個好處,可以在岸上多買一些有趣的書報雜誌或是桌上遊戲之類的東西啊。」

「對喔,撲克牌和大富翁都玩到膩了。」

「就拜託那位很疼愛妳的福斯少尉吧,只要妳開口他大概都拒絕不了。」

「嗯嗯,」克莉絲蒂喜孜孜地點點頭,她望向上鋪的瑪莉安問:「那麼妳想要些什麼東西呢?我到了岸上可以幫妳買喔。」

「買些什麼東西…,這個嘛…」瑪莉安推一下眼鏡,認真的思考了一段時間後作出了慎重的回答…



紀元一九四二年五月二十七日
上午1020時刻
檀香山市街



「所以妳就買了這些東西?」羅伯特忍住笑意,他望向克莉絲蒂手裡抱的夏威夷襯衫,然後再問了一回想要確認。

「嗯,因為是瑪莉安說她想要的…」

「妳就不會試著告訴她這實在是土得要命嗎?」

「可是如果對學姐那樣說的話很傷人啊。」

「但是害別人幻想破滅,是更嚴重的罪行吧。」

離開了大街旁的土產店,羅伯特跨坐上自己的哈雷機車,克莉絲蒂則是把沿著商店街買的各種書籍、紀念物、娛樂用品等各種東西裝進摩托車後方的置物籃裡,接著跳上邊車,羅伯特隨即發動引擎沿著海岸上的公路快速行駛著。

假期第二天,在結束了昨天全是玩樂的充實行程後,為了要準備回到船上報到,因此克莉絲蒂與羅伯特開始了一場大採購之旅。

羅伯特被迎面而來的強勁風勢吹拂著,他大聲對身旁的少女說:「好久沒有這樣倆人一起兜風了呢!」

「是呀…半年以來第一次耶!」

雖然在此之前企業號有在珍珠港停靠幾次,但大多都是短暫的一日整補,從未有機會讓船員們放一天以上的假期;讓船員們可以下船放假兩天則是前所未聞的大事一件。

「那麼,福斯先生,接下來要去哪裡呢?」

「該買的東西也都買得差不多啦,今天我們可以慢慢地在島上閒逛。對了!」羅伯特想起了一件事,回頭望向克莉絲蒂:「要不要去探望爸媽和新家?我想這對於妳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事吧。有意願嗎?」

在沉默了一下子之後,克莉絲蒂露出很複雜的笑容勉強搖了搖頭。

「為什麼…之前在船上的時候不是每週都有寫信嗎?為什麼不回去看看呢?」

「這就是近鄉情怯吧…我擔心如果一回去,那我可能就有理由留在那裡,不會回去跟大家一起併肩戰鬥了。」

克莉絲蒂一邊說,肩膀一邊顫抖;她試著忍住心中的動搖感,畢竟是好不容易才把那個懦弱又溫吞的自己,武裝到今天這樣的程度;這就像是在心裡築起一道堤防似的,如果有一點裂縫的話這薄弱的決心就會整個決堤崩坍了。

羅伯特看著她的模樣思考了一下,然後靈機一動。

「既然如此,那就打一通電話回去吧。」

「咦?」

「不當面對談的話,所受的衝擊也會比較小吧。妳覺得如何?」

克莉絲蒂這回先是呆住,然後輕輕地點點頭,這一次她忍不住哭了出來,然後低聲咒罵著。

最後羅伯特在一座兼雜貨店的加油站停下車來,跟老闆借了付費電話來用,克莉絲蒂拿著一張名信片,那是在大約兩個月前從家裡寄來的,背後寫有新家的地址和電話號碼,而且簡單的敘述了一下爸爸的復健情形和家裡的近況。

電話起先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克莉絲蒂有些擔心地再重播了兩次才有人回應。從她逐漸笑開的表情上看起來,似乎是成功聯繫上了吧。

在結束了通話之後,羅伯特靠上賢問道:「怎麼樣,有談些什麼嗎?」

「嗯嗯,和媽媽講了許多話…」克莉絲蒂吸了吸鼻子,開始描述她家在這半年來的變化,像是爸爸保住了雙腳,但開始進行漫長的復健運動和連續幾次手術,母親現在也因為開戰後的人力不足,而重回了幫軍隊擔任打字員的舊業。

「有打這一通電話真的是太好了…」

「是啊,不然妳回船上的時候可能就要抱著滿腹遺憾囉。」

「哦,這不是沒良心的戀童癖嗎?」

正當羅伯特高興自己為克莉絲蒂解決了心頭之困時,外頭則是傳來了某位損友熟悉的呼喊聲。

「傑瑞?你怎麼會在這裡?」

「可不只有我呢,嘿嘿…」

他比了比加油站外頭的汽車,羅伯特很驚訝地發現後座上的兩位乘客是雪莉.卡西提中尉和她負責照顧的GA,凱特麗祺.凱許曼。

「那台車是…」

「當然是我的啦!哈哈哈,當監護官的津貼加給,比少尉飛官的薪水要好多了,再加上航空母艦上吃喝睡住都花不到半毛錢,於是連我也能靠現金直接買下一輛囉!」

傑瑞似乎相當樂於向羅伯特炫耀他的新車,這似乎讓他覺得自己總算勝過了對方,總算晉升為有車階級的一員。但羅伯特採取了直接忽略傑瑞和他的新車作為報復的手段,逕自走上前去與雪莉和凱特麗祺打招呼。

「妳們倆坐他的車啊?」

「是呀,因為我們對於歐胡島除了基地以外的環境都不太熟,所以就請蓋茲少尉開車導覽兼代步了。」

「你這傢伙想要徹底無視我的存在嗎…」

「哇啊,是一九三八型的道奇轎車!蓋茲先生的眼光相當不錯喔。」

原本因為遭到羅伯特無視對待而顯得有些失望,但這下傑瑞得到了克莉絲蒂的稱讚之後,又再度高高抬起鼻子了:「就是說嘛,果然只有聰明人才懂得欣賞好東西呢!」

「不過我比較驚訝的是妳除了飛機以外,居然也對汽車有興趣啊…」

「飛機還是最喜歡的啦!車子只是順便看看的性質!」

看到羅伯特一臉驚訝的模樣,克莉絲蒂連忙解釋道,再三強調飛機才是她的本命嗜好。這時候雪莉向羅伯特與傑瑞提議道:「對了,既然你們兩位監護官都在這兒的話,有事能商量一下嗎?」

「要商量什麼?」

「跟我們的工作有關係的事。可能就請兩位推薦一下,有沒有什麼比較適合坐下來談話的。」
  
傑瑞與羅伯特倆人對望之後,似乎有了共同的想法,異口同聲地說:「就那裡吧。」

倆人所謂的「那裡」是開設在檀香山市郊,面對海灘的一家民宿兼餐廳。因為有供應餐點和飲料,也有室外雅座和室內的小包廂,相當符合雪莉的要求。一行五人來到這裡之後,在圍著一張圓桌的包廂裡各自點了下午茶和點心。

「那麼,究竟是要談些什麼?和工作相關的事?」羅伯特問道。

「老實說,是關於我們隊上的問題。我這幾個月以來一直有在調查過去我們的實戰記錄,然後發現了一些不太尋常的事。」

「怎麼個不太尋常法啊?」

「例如說,我們在企業號上與日軍GA交手的事。還有人有印象嗎?」

大家點了點頭,雪莉於是繼續說下去:「不管怎麼想,敵方的GA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來到監禁室實在是太奇怪了。」
  
「說不定是敵人知道航空母艦的設計圖?」
  
「真蠢,就算是知道內部長什麼樣子,不知道俘虜在哪還不是一樣白搭?」

羅伯特直覺地回答,但卻被一旁的傑瑞給吐嘈了。
  
「傑瑞說的沒錯,一開始我也曾經這麼想過,但後來不管怎麼推想,唯一合理的答案都還是我們可能被內賊洩露了情報。」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嗎?」
  
「像是護衛大黃蜂號與杜立特中隊那一次也很可疑,在那種海域用GA作監視哨戒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啊!簡直像是計畫被敵人看得一清二楚似的。」
  
接下來雪莉又講述了一些她認為十分可疑的狀況,讓羅伯特與傑瑞聽的不禁皺緊了眉頭,畢竟是跟自己關係重大的安全問題。
  
「被妳這麼一講還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啊,並不是有意思要指責你們或是要造成恐慌啦。」雪莉連忙解釋道:「只是我也一直沒有進展,想說來問問你們會不會得到更多情報。但是,看樣子似乎還是沒有什麼頭緒啊。」
  
「這種事本來就不是一蹴可及吧。只要大家提高警覺,對於可疑人士的存在多加提防的話,效果才會慢慢顯現出來。」
  
傑瑞說出了很有道理的結語之後,大家都安靜了好一會兒,羅伯特這時勒住他的脖子挖苦道:「你這傢伙每次切換認真與平常的態度時都很冷不防耶!」
  
大家又聊了一陣之後,時間很快就已經來到下午了。雪莉看了一下時間:「我看也不早了,晚上就要收假,我們大家一起回到企業號去吧。」
  
「嗯,同意。」
  
「當然駕駛的工作就拜託蓋茲少尉了。」
  
「包在我身上!」傑瑞相當有精神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就在一行五人浩浩蕩蕩地乘著汽車與摩托車向珍珠港方向駛去的途中,他們看到了一個異樣的景象,而這景象似乎也吸引了許多不是軍人的平民百姓駐足遠眺。

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艦,以傾斜了大約十幾度、艦橋與船體被燒得一片焦黑、船身中段還在冒著煙的淒慘姿態,被兩艘驅除用曳引索拖進了珍珠港。
  
「剛才那艘船…該不會是企業號吧?」克莉絲蒂擔心地問道。
  
「怎麼可能?」羅伯特皺起眉頭。
  
「是同級的姐妹艦,我想是約克鎮號,聽說她在珊瑚海負傷頗重。」雪莉道出了答案,讓大家「喔」了一聲,對於幸虧不是自己的船出問題而感到放心。
  
「不過,看到那副慘狀就會讓人擔心,我們會不會也變成那樣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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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特、軍宅、嘴砲、場外亂入廚;方為吾等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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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小說/落選】戰爭姬器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1月 30日,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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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決鬥

「不會吧?要在三天以內修好?」
  
「是啊,太平洋艦隊司令部直接下來的命令…」
  
「這也太胡來了!」
  
工廠長看著停放在乾塢中的巨艦,不禁皺起眉頭大罵道。
  
鍋爐有三分之二以上泡水停擺、另外三分之一則是已經燒掉了;被大火燒得扭曲變形的飛行甲板到處都是坑洞,就連約克鎮級空母那顯眼有如一面牆壁般的煙囪都被炸出了一個大洞。
  
「有困難嗎,主任技師?」
  
「啊,上將閣下!」
  
修船工們與工廠長都轉頭望向滿頭白髮的挺拔老人,他的相貌偉岸壯碩,但神情卻顯得非常和氣平近。
  
「閣下,我不清楚是誰跟您說三天可以修好的,要使約克鎮的情況恢復,保守起來估計至少需要三個月。」
  
「現在不是三天可不可以修好的問題,而是三天必須得修好。」
  
「什麼…」
  
海軍上將抬起頭來看著這艘巨艦千瘡百孔的身軀,「以能起降飛機的飛行甲板為第一優先、引擎和船身都隨便修一修,能動就好。」
  
「可是這樣是違反安全規定的呀!」
  
「我也知道這很為難你們,但是日本艦隊現在已經就在我們的門外了。我們合眾國海軍得擲出手頭上一切的籌碼,否則的話,就連渺茫的勝算都不會有。各位能助我一臂之力嗎?」
  
聽了海軍上將的說明後,在場的技師與工頭們面面相覷,接著一起高舉拳頭發出了叫好聲。
  
「好,我們就給他拼了!」
  
「勿忘珍珠港!絕不能給鬼子再炸一次!」
  
「立刻調派所有人手,去給放假輪休的人打電話通知加班!」
  
緊接著,整個珍珠港立刻都總動員起來,電焊的火花和敲敲打打的聲音如同夏日的蟬鳴般綿延不絕地籠罩了整個船塢。
  
「真的能在三天以內修好嗎?」一旁的參謀懷疑地問道。
  
「天曉得,也許我們正在見證奇蹟的發生呢。」
  
契斯特.尼米茲將軍望向停泊著航空母艦的乾塢,有感而發地說道。



紀元一九四二年六月二日
下午1700時刻
中太平洋某處


  
載著一百九十二架飛機,企業號與大黃蜂號兩艘航空母艦離開了珍珠港,航向西方的下一個戰場所在。新任的艦隊司令是雷蒙.史普隆斯少將,他與好說大話而且平易近人的海爾賽中將不同,雖然說兩人是好朋友,但史普隆斯的性格卻是天差地別的沉穩內向。
  
出港後這幾天以來,整個艦隊的官兵都顯得十分緊張,氣氛也顯得很僵直,對手是先前曾經以大量GA襲擊了珍珠港的那個航空母艦部隊。敵軍是凌駕過去那種小打小鬧程度的前所未有強敵,這種壓力自然不在話下,而更大的壓力是來自於對自身實力的懷疑感。

由於那位新任的艦隊司令並沒有發表演講鼓舞士氣的習慣,放任這種不安感在艦隊裡流竄的結果,顯然是讓士兵們更加不安。
 
在簡報室裡,洛克威爾上校對著隊上的眾人解釋著情況,並且在牆上的世界地圖用手指比了幾個地方:「日本人似乎為了上個月,我們從航空母艦上派轟炸機去炸東京的那件事抓狂了,根據情報日本海軍的艦隊已經傾巢而出,這回他們可是來認真的。」
  
「那麼日本人的下一個目標是…?」羅伯特舉手發問。
  
「中途島,我們破解了他們的密碼才知道的。雖然算是機密,但反正我們都已經上船了,就全部告訴你們也無妨。」
  
「可是就算知道敵人的數目和動向,戰力要拼的話還是拼不過啊!」傑瑞雙手一攤道出了事實。
  
算航空母艦的話,數量上是二比六,最樂觀的情況也是至少二比四。

算GA的話,則差距可能是四比一百左右。

飛機的戰力則大約是兩百比三百五十。
  
不過就在出海後第六天的下午,這個讓人有些悲觀的比數扳回了一小成。在艦隊於夜幕到來、為了避免發生事故而放慢航速之時,東方的水平線上出現了幾道煙霧。
  
「喂,我們後面追上來的那群船團是…」
  
起先瞭望員以為那是那支不知名的日軍艦隊繞到了背後,但在仔細看看之後,艦橋上的官兵們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星條旗,美國的船!」
  
「航空母艦!是我們的航空母艦!」
  
「少將,怎麼會…怎麼會多出來一艘航空母艦?」一旁的參謀欣喜若狂地問。
  
「不是多出來的,那是約克鎮號!」史普隆斯用望遠鏡看著那艘在船身周圍不斷發出電焊閃光的航空母艦,不禁露出微笑:「他們真的辦到了。」
  
約克鎮號帶著九十架艦載機離開了珍珠港,奇蹟似地在三天內完成了應急維修,慢了兩天出發,但還是加足馬力趕上了先走一步的企業號、大黃蜂號。雖然說她在全速航行時船內船外都還載著許多造船工人搶修,但是約克鎮號的出現無疑給美軍艦隊的全體官兵打了一劑強心針。
  
於是,三艘長得一模一樣的姐妹艦併肩齊航在太平洋上,奔向屬於她們的戰場。



紀元一九四二年六月四日
上午0620時刻
中途島外海 日本帝國海軍第一機動艦隊上空


  
十架海藍色的單引擎轟炸機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晨霧中飛行。

太陽隨著時間流逝逐漸升起,而清晨的水氣與薄霧在氣溫開始上升之後也就消失不再出現了;就在此時,編隊中有一架轟炸機搖了搖翅膀,引起了隊伍裡其他飛行員們的注意力。
  
「紅番三報告,發現敵艦!他們在兩點鐘下方的雲層隙縫裡!」
  
「小伙子們還等什麼,給我上啊!」
  
一場決定日本與美國兩個國家之國運的決定性戰役,在天還未亮透之際,以從中途島出發的美國海軍陸戰隊攻擊機揭開了序幕。’
美軍攻擊機隊有如揮舞著戰斧的印第安人般,視死如歸地往日軍艦隊俯衝而下,但是其對手並沒有給予他們對等的戰鬥條件。
  
「有敵機!六點鐘方向!」
  
「尾部機槍手快迎擊!」
  
隨著攻擊機下降的軌跡尾隨而來的攔截者,噴出了明亮的金黃色火燄,在俯衝轟炸機與攻擊機的機身上留下了鮮明的彈痕。
  
一架、兩架、接二連三地,在猛烈的槍林彈雨挾擊下,十架轟炸機陸續拖著黑煙或是成為一團火球的方式墜入海中,整個機隊在彈指間,僅費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全滅了。在這之中甚至沒有任何一架飛機來得及投出機腹底下的炸彈。
  
「真是毫無意義的自殺。」
  
手持望遠鏡看著最後一架冒火金屬堆掉入海中,目擊了這個中隊的攻擊機從開始到全滅的過程後,航空母艦艦橋上的黑服指揮官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
  
「南雲提督閣下,攻擊機群已經在甲板上作好升空準備了。」
  
一位年輕的日軍參謀趕到指揮官身旁,敬禮之後併攏鞋跟發出「啪」的響聲,大聲向司令官報告。
  
「那就叫他們起飛吧。」
  
「是。機隊起飛!」
  
甲板上整齊排列著的每一架飛機,翅膀上都漆有鮮明的紅色日之丸,甲板上的整群飛機在艦橋後方的信號室拉出一長串旗幟之後,由地勤將引擎陸續發動,頓時飛行甲板上猶如萬馬奔騰,轟然咆哮的三菱發動機運轉聲遮去了其他一切的聲音。
  
在短暫的等待後,艦橋上的軍官用力揮舞起信號旗,接下來飛行員們便戴上防風眼鏡,對艦橋方向敬禮之後,坐回位置上並把座艙罩關起來。
  
地勤們撤去了起落架前方的輪擋,第一架雙座艦載轟炸機加足馬力衝向甲板盡頭,在衝出去的那一剎那間,稍微沉了下去之後又成功地拉起機首。
  
航空母艦上的所有日軍士官兵都高舉雙手大喊萬歲,地勤們也脫帽歡送其餘的飛機陸續起飛,從其他航空母艦上起飛的各式艦載機,也紛紛加入了這個壯觀的大編隊裡。不過,比起那些剛剛起飛的普通攻擊機而言,飛在它們更上方的那些人影更加吸引著提督的目光,並讓他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只要我們手上有GA,美國人的攻擊不管再來幾次都只會徒勞無功。」



紀元一九四二年六月四日
上午0655時刻
中途島外海 航空母艦企業號上


  
「…以上就是本次的作戰計畫。」

史普隆斯少將說明完畢後,飛行員簡報室內響起一陣嘩然聲。
  
「這太瘋狂了!根本就是在分批去送死不是嗎?」
  
「這樣講不對。實際上根據珊瑚海戰役的教訓,不管我們投入再多飛機,只要對方有十具以上的GA在艦隊上空巡弋,則攻擊成功的可能性幾近於零。」
  
「那到底我們該怎麼做?」
  
「是啊,如果是跟珍珠港那次同樣原班人馬的話,戰力差距也未免…」
  
「珊瑚海戰役也給了我們一次寶貴的經驗。那就是利用空層的高低差來把敵軍GA引開。GA再強,只要不加入戰鬥就沒有威脅。」史普隆斯在黑板上畫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白線,然後在最底層打了一個大圈圈:「敵人在這裡的話,我們只要想辦法把敵人引開這裡就行了。帶到高空去、帶到別的低空去也無所謂…」
  
最後,粉筆畫出了一道箭頭,由上而下貫穿底層的圓圈。
  
室內的空氣因少將的這一筆而凝結住了,他最後抬起頭來,面向室內的飛行軍官、四位GA少女與她們的監護官,保持那張如同機器人般面無表情的臉,一字一句的用力唸出每個字強調他的命令。
  
「五分鐘。所有人聽清楚了,給我這五分鐘的空隙,我們就可以贏。」
  
雖然史普隆斯少將不像海爾賽中將那樣慷慨激昂又極富個人魅力,甚至可說是單調而索然無味的冷淡人物;但此時此刻,他的聲音打動了在場的所有人。
  
「我們可以贏的!」
  
一架又一架的美軍飛機經電梯機庫升上甲板,清一色全部都是深藍色的海軍塗裝,其中不少架都還聞得到剛從工廠誕生的化學藥劑味兒。天空晴朗無比,海面上方萬里無雲,航空母艦緩緩轉舵朝往逆風位置,加足十二萬匹馬力,以三十二節的極速衝往風吹來之處。
  
戰鬥機、轟炸機、魚雷機依序照尺寸與重量,由小至大地排列在飛行甲板上,就像置身在賽車場上,只等裁判揮下方格旗起跑。不過就在這三十多架飛機前方,還有另外一批特別的「機種」是站在最優先的起飛位置上。
  
克莉絲蒂、瑪莉安與凱特麗祺三人都已經變身成為GA狀態。凱特麗祺一邊伸展身子熱熱身好準備接下來的戰鬥;瑪莉安則是幫克莉絲蒂把頭髮調整好,將她那兩條棕色髮辮在後腦杓綁整齊,緊緊固定在防風眼鏡的皮帶底下。朗妮則是提著大砲坐在艦島扶手的邊緣上,向三位姐姐揮手道別。

看著甲板前頭那三人小小的背影,面前則是讓人腳步有些站不穩的四十節以上合成風力:航空母艦本身的三十二節加上海面上迎面而來的七級半;羅伯特感到有些睜不開眼睛,恍惚之間他做了一個決定。
  
羅伯特跑到克莉絲蒂身旁,冷不防地抱緊被冰冷的甲殼所包圍的少女。
  
「呃?福斯先生?這究竟是…」
  
「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妳,要記得平安回來。」
  
「喔…」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躺在羅伯特懷裡小聲說:「這是第二次你在變身時這樣抱我。」
  
「不過,我們都和那時大不一樣了對吧?」羅伯特眨了眨眼睛,克莉絲蒂也點了點頭,把防風眼鏡拉下來遮住眼睛,嘴角自信地向上微微揚起。
  
「和珍珠港那時不一樣了!」
  
「那麼,就先這樣囉。」羅伯特跑離甲板,回到艦島旁的安全位置。
  
「真是幸福的小女孩…」瑪莉安小聲嘀咕道。
  
「我說啊,有需要親自過去嗎?你不是有這個?」傑瑞走到羅伯特身旁,拿著無線電問道。
  
「我想有些事靠肢體語言溝通會更有力。」
  
「果然是戀童癖才說得出口的話。」
  
「住嘴啦。」羅伯特有些好笑地搥了傑瑞一拳。
  
隨著航空母艦的速度與方向逐漸修正,面前的風力就越來越強大,幾乎到了讓人無法睜開眼睛的程度。就在此時,三名航空型GA的足端張開了螺旋槳,輕輕一跳躍入了空中。
  
「有女神帶領著我們!大家上啊!」飛最前頭的戰鬥機中隊指揮官在無線電中大聲喊叫著,把引擎馬力加到最大向前飛去。
  
強大的迎風令飛機起飛的距離縮短了,如同風箏般地在離開甲板以前就浮了起來;隨著第一批的戰鬥機升空,接下來更重的轟炸機、魚雷機等部隊也都有驚無險地躍出了甲板,每起飛一架,就會傳來一陣船員的歡呼聲。
  
「你真的認為會贏嗎,少將?」洛克威爾上校站在史普隆斯少將身旁,從艦橋旁的看台向天空望去。
  
「我不知道,但機率並不是零。」史普隆斯轉過頭來,認真地說出了他的理由:「因為那些日本人犯下輕敵的錯誤在先,而自傲並不是任何先進武器可以彌補的錯誤。」
  
「真想不到有『自走計算機』之稱的史普隆斯少將會講這種話。」
  
「稱號是人給的,誰知道呢。這次戰役結束後我也會得到新綽號吧。」
  
「比如說?」
 
「輸了就是海上法羅,贏了的話大概就是二十世紀納爾遜吧。」史普隆斯把目光從他的機隊上移開,望向遠方的天空。



紀元一九四二年六月四日
上午0815時刻
中途島外海 日本帝國海軍第一機動艦隊


  
「敵機直上!開砲!」

隨著軍官揮舞的指揮刀方向,日軍砲手迅速地把砲管指向高空,一百二十毫米高射砲的彈幕隨即綻放在四引擎的美軍轟炸機編隊中間,一口氣爆開了整串黑色的爆煙。
  
那幾架美軍的B17空中堡壘重轟炸機扔下幾顆炸彈,但卻因為距離太遠與風勢太強,飄到了距離他們瞄準點位置所在的日軍艦隊中心約一海浬外的地方,延發引信在入水後不久引爆,徒然掀起一陣高聳的水花。
  
緊接著幾粒小小的銀色光點尾隨著那些咖啡棕的四引擎巨獸而行,過了一分鐘不到,日軍艦隊頭頂上的重轟炸機就全部變成了拖著煙霧與火燄墜落的殘骸。
  
「直掩隊在搞什麼鬼,千早大佐!怎麼讓美軍重轟接近到這種距離!」
  
「真是非常抱歉,閣下,有半數的GA都被派去支援中途島攻擊隊了。」
  
聽了GA部隊負責人的回答,南雲中將雖然不滿,但因為是出於自己的命令,而沒辦法對他再批評什麼,只好用大聲威嚇的方式來規避自己的責任。
  
「對空警戒可別鬆懈了!可別被這種半調子的空襲給突破!」
  
整個上午到目前為止,中途島上的美軍飛機以各式各樣的方向、數量、種類,反覆對日軍艦隊進行著猛烈的攻擊,並且試圖抵抗飛到中途島上空狂炸的日軍艦載機和GA部隊。
  
從老舊的F2A水牛式,到四引擎的重轟炸機空中堡壘,甚至是薄皮緩慢的飛行艇PBY,美國人幾乎把一切所有他們找得到能飛上天的玩意兒都砸向了南雲機動艦隊(盡管那是徒勞無功的)。
  
日本GA單位「撫子隊」的指揮官千早一彥大佐,對於到目前為止的交戰過程感到滿腹疑惑。雖然說美軍會加強中途島的防禦早就是意料中事,但也並不像是被阿圖島方面的佯攻給引開的樣子。
  
攻略中途島的作戰是架構在誘敵分散各個擊破的奇襲想定上,如果去除了這中間任何一個要素,縝密複雜的作戰計畫就會變得漏洞百出。雖然千早大佐和艦隊裡的航空參謀們討論過這些問題,但似乎沒有人想把這種警告當一回事。
  
直到這時,一架掛著浮筒的水上偵察機降落在日軍艦隊的海域上為止。
  
「南雲提督!」一位年輕軍官慌張地拿著電文衝進艦橋。
  
「怎麼回事,慌慌張張的。」
  
「重巡『利根』號所屬的四號偵察機剛才回來了,他們在東北方發現了美軍機動艦隊,至少有一艘航空母艦…」
  
「這麼重要的消息為什麼沒有立刻回報?」
  
「是,偵察機飛行員說無線電故障了,沒辦法立刻報告…」
  
「算了,淨是些不中用的傢伙。」南雲中將轉頭向航空參謀下令道:「快準備換裝反艦配備,從中途島方面抽調GA回來,立刻組織對美軍艦隊的空襲。」
  
「但提督閣下,我們的第二波攻擊隊才剛換上對地攻擊用的炸彈啊。」
  
「我說換就換!把魚雷給我掛上!」

艦橋內部的混亂與喧鬧聲使得其他軍官們心底生出了些許不安感,此時防空警戒哨又發出了警報聲,又是一隊跑來送死的美軍軍機…這一次由三架飛行艇組成的鬆散隊伍,很輕易地就被GA踩在上頭用機關砲的零距離射擊加以擊墜了。
  
「千早!你的GA又跑哪裡去了…」
  
千早大佐感到頭有點痛,於是決定無視於南雲中將的咆嘯聲,溜出門外點了一根香菸放鬆心情。
  
「現在也只能靠她們啦…」他向在甲板上補充彈藥的GA們揮揮手,那些女孩們雖然不太清楚狀況,但是也笑著舉手向他回禮。



紀元一九四二年六月四日
上午0950時刻
中途島外海


  
「到底我們飛了多久啊…」吹了很久的海風之後,大小姐忍不住抱怨。
  
「大概兩小時吧。」
  
「沒人要妳回答啦。」
  
克莉絲蒂認真地抬起腕錶確認了時間,卻被正在氣頭上的凱特麗祺給遷怒了,她只好自認倒楣地轉頭望向瑪莉安。
  
「這個方向真的是正確的嗎?」
  
「很難說,畢竟敵人是船艦,而船艦是可以隨時改變位置的目標。」
  
「天啊,這樣到底是要飛到哪裡去…」
  
「對了,總感覺我們身邊的飛機越來越少了。」克莉絲蒂忽然發現了這件事,大小姐則皺眉頭質疑道:「是被雲遮住了或是妳漏看的錯覺吧。」
  
「不,似乎不是錯覺喔。」瑪莉安脫離了編隊,轉動身子四處察看,然後作出了斷言:「現在好像只剩三十幾架還跟我們在一起飛。」
  
「啊?等等,出發時不是有一百多架的大部隊嗎?企業號和大黃蜂號的…」
  
凱特麗祺一臉吃驚的模樣,克莉絲蒂思考一下之後,則是說出了她的想法。
  
「是因為海上飛行沒有參考點吧。」
  
另兩位學姐都回過頭來把視線放到她身上,這讓克莉絲蒂感到有些困窘地縮著頭小聲嘀咕:「就當我沒說…」
  
「不,妳繼續講,我也想聽聽。」瑪莉安鼓勵道。
  
「是啊,我們之中真正會開正牌飛機的也就只有妳而已。」大小姐也難得地給予了正面評價。
  
「我是這樣想的,其實大家都是飛往同一個目的地,只是因為戰鬥機、轟炸機、魚雷機的速度不同,海上又沒可以當作路標的參考點,也沒有人在協調編隊,所以起飛後編隊之間的距離與間隔就越拉越長了…」
  
「那,可以想像成一百多架飛機像一字長蛇似的灑在敵我之間囉。」大小姐很快領悟過來,克莉絲蒂也點了點頭。
  
「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就在此時,無線電中傳來了一陣激烈的槍彈交錯聲,和飛行員的大聲吶喊聲。
  
「這裡是第八雷擊機中隊!目視敵艦了!」
  
「空母三、不,四艘!是日軍主力!」
  
「中隊長呼叫全隊,開始攻擊,在油料用光前對敵艦投彈!」
  
「感覺到了,是在這個方向!」克莉絲蒂把頭轉向對於通訊聲聽得最清楚的方向,這也是成為GA之後擁有的一大優點。
  
「快修正方位,野貓們,朝十點鐘方向才是新的目標所在。」瑪莉安試著與身旁那些伴飛的艦載機飛行員們進行通訊,而他們也理解了GA的告知,一架接著一架地改變航向飛往左手邊。
  
不過就在航向修正之後,卻傳來了那些先到一步的魚雷攻擊機飛行員,臨終前試圖作出最後努力的吶喊聲。
  
「被咬住了!被咬住了!」
  
「可惡,滿天都是GA。快避開!」
  
「不行,太快了!」
  
「媽媽!媽媽!」
  
過了不久,無線電中就恢復為一片寂靜,克莉絲蒂的心也隨著這陣寂靜緊緊地絞在了一起。
  
大小姐也似乎感到十分痛心地咬緊牙關:「就這樣毫無意義地犧牲…笨蛋…」
  
「現在不是為他們擔心的時候了,接下來該輪到我們囉。」
  
「咦?」

一行三人中只有瑪莉安的眼睛一直凝視著前方,並作出了提醒。克莉絲蒂試著瞪大眼睛,很快就發現到銀白色的閃光,猶如在明亮晝間還高高掛在這藍天之上的星宿般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就是…」
  
「嗯,日本的GA唷。數量…五,距離一千,馬上就會迎頭交錯。」
  
看到敵人的身影之後,克莉絲蒂的心裡現在卻顯得異常冷靜,與狹窄的艦內戰或是不知敵人會從何處竄出的陸上戰不同;天空,才是她所嚮往活躍的舞台。
  
(沒錯,這是我所專屬的場地!)

克莉絲蒂深呼吸一口氣之後,端起手上的白朗寧12.7毫米重機槍,拉動槍機上膛之後,將兩足端末的飛行組件轉速加到最高馬力。
  
三、二、一,交錯!
  
迎頭互掠的瞬間,克莉絲蒂忽然向上爬升,讓原本打算與她迎頭對射的日本GA撲了個空,緊接著她一回頭就發現自己成功地釣到了兩名敵軍GA。

她們的頭髮都像先前遇上的菲布祺一樣烏黑,眼睛的色澤也是同樣的調調…克莉絲蒂很愉快地發現,自己居然可以保持這麼輕鬆的平常心。
  
無視於背後射來的子彈,在爬升了快兩千英呎後,克莉絲蒂將身子往後一仰,像是跳水選手般地反轉、向下俯衝。
  
「嚇?!」
  
被她盯上的那名日本GA,因為眼前的敵人忽然衝來而下意識地想要閃躲,這一瞬間的無防備,令克莉絲蒂得以在極近距離將槍口幾乎抵在對方雪白制服胸口的距離開火攻擊。
  
連續幾發極近距離的劇烈衝擊令對手在空中發出了一聲慘叫,隨即便如同一顆石頭般以自由落體的狀態往底下的大海掉落。
  
…如果槍法不好的話,靠近一點就不會打歪了。

克莉絲蒂心中一直謹記著學姐在那天晚上教給她的實用知識。
  
隨即另一位盯上她的日本GA一邊開火一邊衝刺過來,克莉絲蒂連忙低頭向雲端下俯衝,然後在雲層中反轉,在竄出雲層之後將槍口對準上方,隨後對於剛衝下來的敵人一陣冷不防的猛烈掃射,這個女孩連忙舉起手臂瑟縮起身子,想要靠正面的防護力場擋下子彈,不過來自背後的重擊讓她立刻失去了意識往下掉落。
  
「學姐!」
  
「怎麼樣,時機剛剛好吧。」
  
援護克莉絲蒂擊退了第二個GA的瑪莉安招了招手,示意克莉絲蒂往下面看。數十艘船艦散怖在廣闊的洋面上,周圍到處都是黑色的煙圈和低沉的隆隆砲響,海面上則可以見到飛射的曳光彈幕如同國慶日煙火似地在艦隊周圍散布開來。

「…是日本的艦隊!」
  
「沒錯,我們找到了唷。接下來就是盡力妨害那些敵軍的GA,保護我們的攻擊機進入戰區。知道了嗎?」

「是!我瞭解!」克莉絲蒂猛點點頭。

「很好,凱蒂!妳那邊可以自己處理吧?」

「輕鬆愉快,妳們倆快去支援下面的攻擊機隊!」

於是,克莉絲蒂在瑪莉安的帶領下,往那猶如颱風眼般帶動周圍一整圈混戰的日本艦隊上空撲去。


紀元一九四二年六月四日
上午0955時刻
中途島外海 航空母艦企業號上


  
在日本艦隊忙著處理如同潮水般猛撲的美軍艦載機群同時,美軍艦隊這邊也已經被盯上了。企業號的雷達屏幕上先是出現了一段雜波,接著屏幕上的不規則起伏越來越多,簡直有如地震儀讀出的數據般激烈。
  
「防空雷達報告!針位3.2.0方向捕捉到不明編隊!感度大、規模約三十以上!」
  
「準備防空作戰,讓甲板上現有的艦載機起飛後,立刻開始迴避運動。」
  
聽了雷達操作員的報告後,史普隆斯少將立刻下達命令,接著走向戰情盤看著一個個標示著編號與種類的木牌在海圖桌上移動。
  
「第11戰鬥機中隊與敵方編隊接觸了,正在交戰中。」
  
「第14中隊撐不下去了,請求暫時退出戰鬥。」
  
「敵機突破外環防空圈!驅逐艦莫爾森號已經目視接敵了!」
  
遠方海平線外傳來微弱的高射砲聲,幾朵黑色煙霧綻放在藍天中,標示著敵機的來襲方向。以企業號和另兩艘航空母艦為核心的艦隊,開始以鬆散的輪形陣向右一齊轉向,將船首朝向突破防空網後的殘餘敵機。
  
「來了!高度設定在一萬兩千,調整前置量,開火!」
  
航空母艦本身與驅逐艦上搭載的五吋砲一齊同時噴出了烈燄,在艦隊上空展開了一堵由彈片和砲雲構成的護城河。
  
敵人為了要閃躲開這片彈幕而分散了編隊,分成兩組開始降低高度從艦隊左右兩翼侵入,而夾雜其中的幾架GA則直撲航空母艦而來。
  
「有如教範般標準的攻擊隊形。」史普隆斯看著敵軍機隊的運動感嘆道。
  
不過正如同日軍航空部隊以他們大量的GA和一般飛機的高投彈命中率自豪一樣,美軍艦隊也以優秀、高性能、且足以涵蓋短中近各種距離的速射火砲居於世界一流的地位。
  
在密集的彈幕掩蓋下,日軍的攻擊機陸續中彈起火,有的直接掉入海中,但也有的趕在失控之前搶先投下了魚雷。
  
「右舷魚雷落水兩枚!緊急迴旋!」
  
幾乎毫無航跡可循的日本魚雷是美國軍艦的惡夢,但是因為企業號有她自己的「生命」,所以能夠對應這種巨大的威脅。碩大的船身很快地迅速向左傾斜,在海面上急轉彎之後留下了慣性的「滑行」痕跡;而魚雷就在企業號的船身滑行而過的水波中通過,錯過了目標。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日軍飛機的輪番猛攻看似沒有要停止下來的意思。
  
「俯衝轟炸機!正上方!」手搖防空砲的操作官兵指著頭頂上的機影大喊道,緊接著就有幾架俯衝轟炸機冒著防空砲的彈雨直鑽下來投出致命的炸彈。
  
航空母艦的船舵靈敏地閃躲著,巧妙地跳著猶如百老匯劇場上演的康康舞,華麗地閃躲過五、六枚八百公斤重的航空炸彈,這些炸彈都在落水後不久在企業號附近的水中爆炸,掀起一道道水柱,還令甲板上淋過一波陣雨。
  
幾架參雜其中的敵軍GA趁機踏上了企業號的甲板,當她們舉起手中的機槍對準甲板上的飛機與地勤時,朗妮揮動著十噸質量的拳頭用力重擊在其中一個日本GA頭上,讓她整個人往外飛進海裡。
  
「才不會讓妳們輕鬆得逞!嘗嘗這個!」印第安少女舉起手中的大砲,對準那些站在甲板上的日本女孩們。
  
金妮巧妙的操艦令企業號在狂轟濫炸之下還能毫髮未傷,但鄰近的友艦可就沒有這麼輕鬆了。隨著巨大的爆炸傳出,一道黑色的煙柱從艦隊裡的其他航空母艦甲板竄升往天空,烈火幾乎吞噬了半條飛行甲板。
  
「約克鎮中彈了!是直擊!」
  
「糟了,她會撐不住嗎…」史普隆斯少將看著被擊中的航空母艦逐漸傾斜,原本結構就還很脆弱,只是應急補強一下約克鎮號受到了這種猛烈的摧殘,實在是無法承受更多,於是開始逐漸傾斜。
  
這樣就算沒沉,也已經無法發揮作為航空母艦的機能了。
  
「艦隊司令閣下!佛萊契少將宣怖棄船,將轉移座艦!」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把約克鎮號還在空中的機隊轉移到本艦來,盡可能搶救生還者。」
  
艦橋裡的眾人都以敬畏的眼光,看著這位幾乎毫不動搖地下達正確指示的艦隊司令,但是史普隆斯本人看見慘烈的戰鬥場面,內心也已經開始有了些動搖,到目前為止送出去的每一波攻擊機群都是以慘不忍睹的全滅收場。
  
究竟是我們會先達陣,還是先被日本人全部送進海底…
  
但是史普隆斯並不打算就此退出賭局。
  
「還沒分出勝負…現在還沒有!」他盯著燃燒傾斜中的約克鎮號,嘴裡喃喃自語道。



紀元一九四二年六月四日
上午1020時刻
中途島外海 日本帝國海軍第一機動艦隊上空


  
「可惡!可惡!可惡!」凱特麗祺連扣扳機試圖趕走試圖侵入攻擊機編隊的日軍GA,但卻難以獨力支撐不利的大局。
  
蹣跚飛行的魚雷機試圖緊貼著海面飛向日軍航空母艦,但卻在到達射程範圍之內以前就一架架地陸續減少,雖然凱特麗祺試圖守住最後一架,但它卻被一發高射砲的近爆爆風給吹進海中,撞出一團水花。
  
「這樣下去不行!到處都是敵軍和GA!這對普通飛機來說是自殺行為!」
  
大小姐的咆哮聲迴盪在無線電頻道裡,道出了一切的困難。
  
克莉絲蒂在一片手忙腳亂中,雖然能偶而撂倒一兩個GA,但卻對於友軍飛機遭到敵軍大舉圍剿狩獵的慘況束手無策。在防空網外圍的戰鬥尚且如此,對於防空火力猛烈無比的艦隊中心,更是難越雷池一步。
  
瑪莉安分析戰況道:「敵軍的GA越來越多都聚集到低空來了。」
  
「這樣下去戰況非常不利…大家還剩多少彈藥?」凱特麗祺提問道。
  
「手上這條彈帶是第六條。」克莉絲蒂說到這才想起,自己現在只剩下最後的一百發子彈可供自己揮霍了。
  
「看樣子是時候該準備撤退了,這樣下去連我們都會有危險。」
  
「可是這樣的話其他的友機…!」明知道瑪莉安說的有道理,但是克莉絲蒂實在無法就這樣拋下他們離開。
  
「我們已經盡力了!接下來該思考如何戰鬥得更久的方法…」
  
就在此時,一聲巨響從不遠處傳來,打斷了瑪莉安對克莉絲蒂的論理。第二起、第三起爆炸陸續傳出,順著發出巨響的方向望去,可以看見艦隊中央的日本航空母艦中已經有一艘冒出熊熊大火開始傾斜。
  
「這究竟是…哇啊!」
  
接下來又有一陣猛烈的爆炸在另一艘航空母艦上發生,還可以看到幾條水柱在它周圍冒起,克莉絲蒂直到這時才領悟到,那些爆炸是來自天上的俯衝轟炸機。
  
「投彈!投彈!」
  
「命中了!」
  
「確認命中目標!一艘,兩艘航艦起火…第三艘!」
  
因為GA和掩護戰機都被吸引到低空去,因此從高空接近日本艦隊正上方、並隨後俯衝而下的轟炸機飛行員們,發出的通訊裡充滿了成功得手的喜悅感。在附近空域混戰中的美軍飛行員也都跟著發出了巨大的喝采聲。那一連串的爆炸聲是炸彈引爆了堆積在甲板上準備更換的彈藥和燃料,所造成的二次災害。這些連鎖爆炸的威力巨大且驚人,轉眼間就有三艘航空母艦被熊熊大火把甲板吞噬了。
  
「…看起來是最好的撤退時機了。我們快走吧!」
  
這一次沒有人再反對瑪莉安的提案,三名GA與周圍其他許多美軍戰機見狀,都迅速飛離火光沖天的攻擊現場。
由於剛才的攻擊實在是來得太過突然,直到飛出一段距離之後,克莉絲蒂才有些腦筋轉不過來地向學姐們問道:「那,剛剛那樣子算是我們贏了嗎?」
  
「妳在說什麼,沒搞清楚狀況嗎?這是不可思議的壓倒性大勝利耶!」凱特麗祺誇張地張開雙臂大喊。

瑪莉安則是仔細條理地解釋給克莉絲蒂聽:「因為四艘航空母艦中有三艘受到重創,不管結果會不會沉沒,受到這樣的損害之後,日軍很肯定的已經沒有足夠戰力來發動登陸作戰,因此在戰略上是我們獲得了勝利。」
  
「原來如此啊!這麼說來的話…中途島守住了!」
  
「沒錯,就是這個樣子。」
  
現在克莉絲蒂找得到能讓自己心情輕鬆得起來的理由了,她現在只想趕快返回企業號,向羅伯特報告這麼一個好消息。
  
不過,正當三名少女有說有笑地踏上返航之途時,卻不曉得母艦上已在發生翻天覆地的異變。



紀元一九四二年六月四日
正午1210時刻
中途島外海 航空母艦企業號上



「重創三艘空母!大逆轉啊!」

攻擊成功的消息傳回企業號上時,宛如狂風暴雨般的歡慶喝采聲響徹雲霄,但是史普隆斯少將還是盡力保持鎮地,以一慣冷冷的態度對眾人提醒道:「根據情報,南雲艦隊還剩下最後一艘航空母艦。現在還不能鬆懈下來,大家要保持警戒。」
  
「不過,真沒想到你的豪賭成功了呢。」
  
「…洛克威爾上校,這是怎麼回事?」
  
史普隆斯少將斜眼看著頂住自己太陽穴的那把槍,又轉回來看著回到艦橋裡的的洛克威爾,上校一如往常地帶著平常掛著的那張營業用笑容。

艦橋裡的氣氛頓時為之一變,幾名軍官立刻掏出槍來瞄準了洛克威爾,但又有四名帶著手槍和散彈槍的水兵衝進來瞄準了軍官們。

「什麼…這到底是?」

「快放下武器!你們這是暴行犯上!」
  
艦橋裡的指揮軍官們想要勸阻這些水兵放下武器,但是並沒有效果,某位執班的海軍少尉觀察了他們的面貌一會兒之後小聲說:「糟了,這些傢伙看樣子並不是我們船上的人…」
  
「等等,這些也都是女孩子…難道說是GA?」
  
「原來如此,趁本艦進入珍珠港大修又更換指揮官之際,你帶著黨羽們上船了啊。」史普隆斯冷靜地判斷道。
  
「真抱歉,因為已經贏太多了,莊家可不希望你們贏者全拿。」
  
艦橋窗外發生巨大的爆炸,隨即好不容易才滅火成功、在海上勉強維持著飄浮狀態的約克鎮號被爆炸所展生的高聳水柱給截成了兩段。
  
「老天…她沉沒了!該死!」
  
航空母艦約克鎮號在吃了兩發魚雷後,就在不遠處迎接了最後的結束。史普隆斯轉頭望向這一幕,沉穩地回問:
  
「這就是你們用來平衡『贏太多』的手段啊。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原來兩國打仗還有莊家存在呢…所以是誰派你來的?東條?希特勒?墨索里尼?」
  
「不,艦隊司令閣下,你這誤解的可大了,約克鎮號本來就該沉,除此之外還得代表我的老闆來收回之前借給企業號的貸款。」上校仰起頭來望著天花板說道:「至於我的上司,是遠比俗世更加偉大的存在啊。」
  
此時外頭的飛行甲板上則是傳來一陣輕巧驟降的引擎運轉聲, 洛克威爾上校看到那三位少女歸來之後,則是愉快地說:「喔呀,我的小姑娘們回來了。」

當克莉絲蒂與另外兩名學姐回到企業號上時,看到在艦島與甲板上到處都是拔槍相向的情況,令她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這算是新種類的慶祝活動嗎?」大小姐揚起眉毛問道。
  
洛克威爾上校一手拿槍抵著史普隆斯少將,另一手提著一口大皮箱,走下艦橋步向飛行甲板,身後跟著四位持槍的武裝護衛。這些持槍的水兵服少女在甲板上同時發出白光,隨即變身成為了GA的狀態。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上校在幹嘛啊?」克莉絲蒂看著瑪莉安,希望她能解釋分析一下,卻沒得到答案。
  
一個留著長長的金色頭髮身影跑上飛行甲板,並且掏出手槍對準了上校:「洛克威爾!你究竟是為什麼…」
  
是雪莉.卡西提中尉擋在上校的去路前,緊接著她的腹部挨了一槍。羅伯特與傑瑞試圖衝上前去,卻被持槍的GA們對準而無法再靠近一步。
  
「你這傢伙!居然對自己的部下…」羅伯特憤怒地看著倒在地上大口喘氣的雪莉,不顧GA的阻攔,向洛克威爾揮拳大罵。
  
「如果你們願意什麼都不問地跟上來,我就會覺得你們是合格的部下。」洛克威爾淡淡地拋下這麼一句,隨後找了一架F4F野貓式艦載戰鬥機,關上座艙罩發動引擎,加足馬力往甲板盡頭飛去,輕巧地飛向天空。
  
「那麼,瑪莉安,我們出發吧。」上校彈響手指節。
  
「瑪莉安?…嗚!」

「咦?」
  
克莉絲蒂聽見一聲熟悉的槍響之後,就看見凱特麗祺往前掉落,撞上飛行甲板仆倒在地的模樣,看樣子似乎是後腦杓挨了機槍子彈的直擊而瞬間失去意識;再迅速轉頭到背後,當她自己被瑪莉安的槍口指著的時候,還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啊啊,雖然凱蒂和我是同期的,但卻總是這麼散漫呢。」

「騙、騙人的吧。」
  
瑪莉安前輩既溫柔、又強大、而且經常幫助自己渡過危機和難關。
  
而且她總是冷靜的分析現況,體貼地給予各種生活與戰鬥上的建言。
  
而且更重要的是,倆人每晚都在同一個房間同一張床入睡不是嗎?

「妳一定是有什麼把柄被那個人抓住了對不對!拜託請告訴我…」克莉絲蒂大聲地向瑪莉安喊話,希冀能夠得到正面的回應。

「不,我是出於自己的意志在跟妳戰鬥的哦。」
 
她又往前近逼一步,這個斬釘截鐵的答案令克莉絲蒂錯愕地愣在原地。
  
「能夠毫無負擔的好好痛揍妳一頓,這大概是前所未有的機會吧。」

「怎麼會!前輩!瑪莉安前輩…」

「不要用那麼尊敬的口氣叫我!」
  
瑪莉安這一次幾乎是吼著回答,從來沒見過她生氣模樣的克莉絲蒂也呆住了,一臉茫然地看著前輩緊皺眉頭,用充滿惡意與憎恨的眼神瞪著自己。

「就跟妳總是整天嘴巴上掛著,那個疼妳疼得要命的男人一樣,我對上校抱持的是同等甚至更高的感情。我是…我可是…」

克莉絲蒂現在可以感覺到瑪莉安那句「戀愛中的少女才會講出這種盲目的話」這段話的意義何在了;現在她就可以非常清楚地感覺到,這股盲目的忠誠所帶來的巨大壓迫感。現在已經沒有餘地可以讓自己優柔寡斷下去。
  
體內某種對危險的直覺令她呼吸急促了起來,克莉絲蒂後退了幾步,雙足的螺旋槳推進部件也開始逐漸加溫,雖然返航後的這個時間點裡頭大概已經沒有多少燃料了,收納在手腕裝甲中的五零機槍也只有不到最後一百發彈藥。
  
只能戰鬥很短的時間。
  
「所以就乖乖的睡上一覺吧。這樣做,對於大家都好…」
  
沒錯,機會只有一個,不能猶豫…在瑪莉安手中的五零機槍噴出火舌之前,克莉絲蒂就猛地往右側面一撲,作了一個快速的翻滾。
  
「妳以為能躲過嗎!」
  
瑪莉安迅速地掉轉槍口,取好前置量之後,作出極為準確的預測射擊。
  
12.7毫米重機槍的曳光彈劃出宛如雷射般的直進彈道,在很短的距離之內射向翻滾的少女,但是卻激起了一陣跳彈的尖銳磨擦聲和火花飛濺。
  
抗彈力場?

瑪莉安立刻察覺到這一點,於是向前一蹬跳入空中啟動飛行組件,想要繞到克莉絲蒂的側面將她擊破。
  
就在她持續射擊並且進行迴旋時,克莉絲蒂的身子忽然從眼前消失了,過了半秒鐘左右才意識到那是因為她滾下了飛行甲板,進入了自己所無法觀測到的死角。瑪莉安追下去試圖逮住她時,卻聽見耳際的無線電傳來這麼一句話。
  
「福斯先生,趁現在!」
  
「…什麼?!」
  
就在瑪莉安從甲板上消失之際,羅伯特掐緊從背後拿槍抵住自己的GA手臂,將他用力往前一摔。另一名GA想要端起衝鋒槍阻止羅伯特時,傑瑞則是兩顆拳頭交抱,用力給予那名衝鋒槍兵的背部脊椎一記重擊。
  
「幹得好,傑瑞!」
  
「讓你們見識一下RJ連線隊形的厲害!」
  
這對默契極佳的老朋友,抓緊GA被倆人偷襲而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的時機點跑上飛行甲板,跳進甲板尾端待命準備升空的野貓式戰鬥機裡,那兩名上校留在船上來的GA,則試圖對起飛中的戰鬥機開火,但小口徑子彈都被厚重的機身裝甲給彈掉了。
  
那兩個看守的GA見到無法阻止羅伯特和傑瑞起飛,就直接跟著飛上天,尾隨在後展開了追擊戰。
  
「加油,羅伯特…」克莉絲蒂看著三架深藍色的戰機往遠處天際飛去,隨即又是一陣猛烈的掃射淋在自己身邊。她不得不再度跳出機關砲座的掩體,踩上母艦邊緣的護欄用力一蹬跳進空中,在落入大海的前一瞬間加速飛起。
  
「快住手,瑪莉安!上校已經飛走了,繼續戰鬥沒有任何的意義!投降吧!」

「你這小丫頭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明白,」繼續吐露著長時間以來的不滿,瞄準克莉絲蒂,「毫無努力也沒付出地,就能享受他人對妳的溺愛與照顧…」

在這一刻,瑪莉安扣下了扳機,卻發現自己已經耗盡了彈藥。克莉絲蒂則是衝上前去,她依照瑪莉安之前曾經示範過的方法:到極近距離才開槍,就不會落空了。

一陣短促而猛烈的連發、站在飛行甲板上的瑪莉安被這突如其來的猛擊給打飛出去,接著向下掉落消失在航空母艦舷側。

克莉絲蒂連忙趕上前去,卻看到GA足部飛行套件的,引擎散熱口排氣燄在夜空中拖出一長條痕跡,追隨著剛才上校和羅伯特他們飛往的方向。



  
「喂喂,後面有潑辣的女生追上來了喔!」
  
「這我知道,問題是速度有差,不太可能甩得掉啊。」
  
雖然知道傑瑞的提醒是正確的,但羅伯特也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可以擺脫飛得比自己快的敵機或GA;但傑瑞似乎這次腦筋動得比較快,他先提出了意見。
  
「嘿,我想到好方法了。」
  
「你…喂,該不會?」
  
「給我好好咬緊洛克威爾上校的老屁股啊!兩架GA難不倒你的!」
  
傑瑞操縱的F4F脫離了與羅伯特的編隊,轉向後方與尾隨而上的GA進行纏鬥。羅伯特咬緊牙關,決定把自己的後方交給傑瑞來守護;因為他在自己心中的份量,是一個靠得住的男子漢。

所以,才能夠放心的交給他、讓傑瑞一人單打獨鬥。
  
傑瑞也是同樣信賴著自己,他相信羅伯特自就就可以辦得到。
  
羅伯特加足馬力奔向眼前那架上校的野貓式,因為他開的機型是增加了油箱大小的長距離偵查型,油料也是全滿載的狀態,速度稍微落後於羅伯特,所以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縮小;直到伴隨著上校的那兩架GA也有所反應,轉向朝羅伯特這邊迎面飛來想要加以攔截。
  
計算好時間後,羅伯特對準直線接近的其中一位銀色少女,在五、六百公尺外的遠距離扣下扳機後便稍微錯開機首,和對方射來的彈雨錯過,在高速的相對運動下,羅伯特與護衛GA也瞬間擦身而過。
  
突破了,現在眼前就只剩下上校!
  
對於到此為止的計畫一切都感到很順利的羅伯特,加足馬力繼續追趕著洛克威爾的座機。但此時羅伯特聽到了上校的聲音。
  
「集中戰力解決僚機,長機交給我來應付。」
  
上校明知道這是美軍的空戰公用頻道卻毫不避諱的使用。他到底是抱著什麼打算?羅伯特疑惑地望著前方,注視著上校駕駛的F4F戰鬥機在夕陽中掉頭飛回來的模樣。
  
「你真的是很不錯的小伙子,只是可惜你對自己的實力太有自信了。」
  
「什麼…」
  
「一開始就先入為主地設定,我只是開著飛機逃亡的素人,只要被機槍指著就會飛回去吧。很遺憾,我沒有那麼好解決。」
  
「背叛了合眾國的傢伙說些什麼鬼話!」
  
「因為我的身上還揹負著更重大的責任,這也是不得已的。」
  
「什麼叫做不得已…你讓麾下的少女們自相殘殺,還對卡西提中尉開了槍!」
  
兩人的距離持續拉近,來到了機槍的射程範圍內。
  
「媽…媽的,果然還是不行嗎…哇!」
  
「傑瑞?喂,你怎麼了!可惡!」

一陣斷斷續續的喘息聲與無線電雜波傳入了羅伯特耳中,此時不論羅伯特再怎麼呼叫,傑瑞都沒有再回話了。

「失去了僚機,很痛苦吧。」

「你這傢伙…!」

「以前曾有個飛行員說過,失去了僚機,就已經不能稱之為勝利的空戰。」

這一瞬間的分心令他在迎頭互掠中被上校搶得了先機,被切入了六點鐘位置。上校的技術非常優秀,就算是小半徑的高G迴旋和難度非常高的幾種脫逃動作也難不倒他,不管羅伯特怎麼都無法擺脫上校的尾追。
  
可是一件事卻困擾著羅伯特:為什麼他遲遲不開槍?他明明已經佔到了很好的射擊位置!
  
「遊戲也差不多結束了,少尉。今天我算是玩得很慶幸吧。」
  
從背後傳來了好幾具螺旋槳的聲音,羅伯特回頭一看,發現除了剛才的四具白色GA以外,還多了一個在編隊邊緣飛行的棕色GA。
  
幾乎抱著必死的覺悟閉上眼睛,但是並沒有發生他想像中的致命一擊,那些螺旋槳的聲音就穿越了羅伯特所在的位置,向西方的夕陽奔去。
  
他才不是手下留情,而是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
  
察覺到了這麼一個事實後,羅伯特看著把自己越拋越遠的上校座機,和那五架伴飛的GA,不禁絕望地發出了憤怒的吶喊聲。
  
他緊扣住扳機,希望在他們飛離子彈的最大射程前,能夠有一兩發擦中洛克威爾也好,盡管這連開槍的人本身都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四挺五零機槍拉出的火線在逐漸暗下來的天空中格外明顯,就像機場跑道的夜間指示燈那樣炫目。
  
子彈很快就打空了,經過剛才長時間的高速追擊、再加上短暫而劇烈的空中追逐後,燃料也見了底。野貓式的引擎發出幾聲噗噗響後,就停止了轉動。
  
機首逐漸往海面上傾斜,羅伯特幾乎放棄了一切努力的希望,就這樣看著海面與自己的距離不斷接近…接著,一次巨大的衝擊。

羅伯特幾乎失去了意識,但他很快被冰冷的海水給嗆醒。
  
「呃,噗,呼哇!」
  
他連忙推開擋風罩,試圖從進水的機艙中爬出來,但是因為在飛行前沒有套上救生衣的關係,當海水使他的衣服充滿了水份、手腳也因為剛從衝擊中醒來的無力感而無法好好揮動。眼看就幾乎要滅頂之際,頭頂上傳來了螺旋槳拍打空氣的風切聲、和少女的大聲呼叫。

「福斯先生!」
  
隨後,因為喝了很多海水,所以羅伯特真正地失去了意識。
  
他只在恍恍惚惚中依稀記得,少女柔軟的身體和體溫帶來的溫暖。



尾聲


再度睜開眼睛後,羅伯特發現自己躺在下層甲板的宿舍艙房內,熟悉的霉味和男性的汗酸味,讓人覺得格外放心。
  
「你醒來啦?」
  
「呃,我睡了多久?」
  
「兩天吧。」陸戰隊員巴克.韋恩看著羅伯特,對他伸出手掌問道:「意識還清醒嗎,我比的是幾根手指?」
  
「呃,四隻。」
  
「那麼這樣呢?」巴克比出了中指,羅伯特則笑著一拳輕輕打了過去。
  
「這樣很好,你狀況很不錯嘛。」
  
「少跟我開玩笑了。嗚…」
  
想要坐起身來的羅伯特按住了額頭,巴克靠上去扶著他說:「先別急著起來,艦上軍醫說你的情況還有好好觀察一段時間。」
  
「我以為你說話的口吻像是個醫生啊?」羅伯特挖苦道。
  
「這個嘛,我在陸戰隊裡有受救護兵的短期課程訓練啊。」
  
「他醒來了嗎?」成熟女性的聲音傳入耳中,接著雪莉.卡西提中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裡。」
  
「對了,那個,我想喝杯水。」
  
「我去倒。」巴克點點頭,走出這間寢室去倒茶水給羅伯特。
  
「哦,卡西提中尉…您的傷勢不要緊吧?」
  
「其實沒有大礙,因為我是…」
  
「中尉您也是GA是吧?或著該說『曾經是』。」
  
雪莉聽了羅伯特的猜測,驚訝地挑起了眉毛:「沒想到你居然猜得出來啊。」
  
「其實我早就有點懷疑,因為那張齊柏林飛船事故生還的女孩照片。」
  
「原來如此啊。」雪莉噗喫一聲笑了出來,「我以為滿臉泥沙燒傷應該不太好認的說…」
  
「不過,關於洛克威爾上校的事…」
  
聽到羅伯特的問題,雪莉的臉色一沉,低下頭去。
  
「真抱歉,我早該發現他有問題。」
  
「中尉您無須自責…我還差一點被他給說服過呢。」
  
「是這樣嗎?他也曾經跟我解說GA的未來性和用途之類的話題呢。」
  
「看樣子他還真是一個失敗的推銷員…」羅伯特不改本性開玩笑,隨後他又收起了笑容認真地問:「那麼,到底上校叛逃的目的是什麼?」
  
「關於這一點還不清楚,現在只知道他似乎是某個對GA頗有研究的社團組織核心成員。」
  
「這樣啊…一切都是謎囉?」
  
「嗯。」雪莉點了點頭之後繼續說道:「除此之外,他讓本來可以拖曳回珍珠港的約克鎮號在海戰中沉沒,阻止了我們繼續追擊剩下的日軍艦隊…可以猜測這些人是基於某些目的,希望戰爭不要迅速終結,而是保持勢均力敵的狀態吧。」
  
「鷸蚌相爭啊,真是討厭的感覺。」
  
「我拿水來囉。」
  
「哦,謝謝。」
  
巴克拿著水壺回到了寢室裡,羅伯特接過並漱了漱口,讓水份能夠充份滋潤乾癟的嘴唇。羅伯特這時問完了所有比較重要的問題之後,似乎是憋了很久地把剩下的最後幾個問題講出來:「那麼傑瑞呢?」
  
雪莉聽了之後,露出了笑容:「你放心,他就好端端地躺在你上面。」
  
「真是無情的傢伙…我做鬼也要去找你啦。」
  
羅伯特因為上鋪傳來的聲音而嚇了一跳,「老天爺啊!傑瑞,你還活著?你不是被那些GA給…」
  
「不要隨隨便便咒人死掉好嗎?哎哇哇…都是你害的,這個令人失望透頂的傢伙。我對你期待很高耶!結果居然把大壞蛋追丟了!我操!」
  
這一次聽到傑瑞的聲音,顯得格外親切,羅伯特也就不像以前那樣跟他抬槓,反而鬆了一口氣:「你說的對。我太弱了,所以被上校打敗。」
  
「嚇,你這傢伙…今天怪怪的。你是不是頭被海水泡太久了?」傑瑞有些擔心兼害怕地問道,羅伯特聽了也不禁笑了起來。
  
在艙門再度打開之際,原本圍坐在床位旁邊的巴克和雪莉都讓開了位置站起,因為從下艙躺的位置看不清進門來的人是誰,所以羅伯特不斷扭頭想要看清楚門口方向。
  
「是誰啊?」
  
「…福斯先生!」
  
聽到了羅伯特的聲音,克莉絲蒂再也忍不住了,撲倒在羅伯特的胸前,上半身壓在他胸前哭訴道:「天啊!我以為再也聽不見你的聲音了…好擔心你如果就這樣醒不過來,該怎麼辦…」
  
「好了,別哭別哭,我不是就在這裡嗎?」
  
「可是真的很嚇人啊!抱著你飛了好幾個小時都感覺不到你的氣息…而且,告訴我要平安回來的人是你啊!」
  
克莉絲蒂揉了揉眼睛,趴在羅伯特身上又搥又拍的;羅伯特這下仰著頭不該如何是好,只好拍拍她的背,摟住她的身子安慰幾聲。
雪莉站在一旁看,提醒羅伯特道:「要好好感謝她喔,傑瑞是幸運迫降在一艘我軍驅逐艦旁邊,你如果不是因為克莉絲蒂拉一把的話,恐怕連飛行艇都找不到人了。」
  
「真是抱歉,讓妳辛苦擔心了…」

「好吧,該說的事情都跟你交代的差不多了,福斯中尉。」
  
「咦…什麼東西?」羅伯特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雖然說部隊長洛克威爾上校叛逃了,但上級認為我們GA獨立部隊還是得繼續維持下去,近期之內會進行重編整補,你和傑瑞都被擢升為中尉了,從今天起你也得叫我為『卡西提上尉』囉。」
  
聽了雪莉的一番話之後,羅伯特感覺有些轉不太過來的躺在床上。
  
「那就不再打擾你囉,好好靜養吧。」

在卡西提上尉和巴克陸續離開寢室之後,克莉絲蒂還是繼續以上半身橫臥的姿勢趴在羅伯特的胸口上。
  
「感覺如何啊,中尉大人?」上鋪的傑瑞挖苦道。
  
「什麼中尉的都不關我的事了,現在我只覺得好累…」羅伯特老實地說出心裡的真實感想。
  
克莉絲蒂聽了,試探性地問了個問題:「我也好累,可以睡在這邊嗎。」
  
「妳不怕汗臭味的話就沒差…」
  
「那…福斯先生。」
  
「唔?有事嗎?」
  
克莉絲蒂點了點頭,鄭重其事深呼吸了一口氣,以決定終身大事般的認真眼神直盯著羅伯特,雙頰也迅速地紅了起來。
  
「…我可以叫你羅伯特嗎?」
  
最後,她趕在自己的臉頰燙到燒起來以前小聲地說出了這段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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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小說/落選】戰爭姬器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2月 26日,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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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48
來自: 據說有兩千三百萬人的島
書評:後天不足、先天有餘的作品——《戰爭姬器》

看文後,以下的想法就一直在腦中徘徊。

「是不是因為有所不滿,所以才會企圖表述呢?」

若鑑賞的是非常完美的作品,讀者想來會輕易沉醉其中,緩不出腦袋多說什麼。另一方面,太過破爛而無藥可救的作品,大概也只能讓人覺得說了只是白說,畢竟光看文就嫌累,建設性的評文自然也只能有心無力、欲語還休了。扣除極少數想評論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的特殊作品(《幻想妖精》即為一例),或許大多數能得到評文的文章,對評文者來說,其程度都界於兩種極端間,一條異常狹隘的邊界線上。

我想,《戰爭姬器》也是一部如前述的,位於水準狹縫上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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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本站書評不成文的慣例,先從優點開始講起。

作者的文筆,毋庸置疑相當精良,雖然有重大場景欠缺渲染的小弱點,但另一方面看,卻也避免了閱讀上的困難。以語法面來說,可說理想地完成了作者抽離(即感覺不到作者存在),而即使在語義面上,作者的情感投射也很恰當地自我約束,說教的情況幾乎沒有。

客觀是好事,角色可以主觀,但說故事的人必須要客觀,否則很容易流失說服力。文筆以及客觀性這些基礎方面,《戰爭姬器》可以拿滿分,底子打得非常好。閱讀本作的過程中,雪凡我在某些述句的使用技巧上也學到不少。

然而,很遺憾地,雖然有著良好的先天基礎,但《戰爭姬器》除了基礎以外的一切,卻幾乎都乏善可陳。

首先必須先提的是:角色設定嚴重失敗。

這話說的挺重,不過確實如此。看看男女主角。男主角福斯先生,出場似乎很多,然而就劇情來講,完全是個大龍套,是可有可無的角色,不管他存在與否,故事主線照樣可以發展,而其性格亦非常模糊。

在初章私下教育小蘿莉駕機技巧時,羅伯特讓人印象深刻且勾起我的興趣,但其亮點也就到此為止。第一章後半對GA的迅速接受,以及冷靜要求克莉絲蒂使用五零機槍的場景,都再再讓人疑惑,他身為飛行員的榮譽、執著、及對飛機與對克莉斯蒂的感情到底有多少。再者,其一而再地表現出想要保護女主角的模樣,但行動上卻又只是口頭說說就算,給人一種「口頭關心」的不良印象,比什麼都不說不做還糟糕,這點也很難讓人滿意。

女主角方面,個性也是一樣模糊,讀完全本,唯一的印象就是一句弱氣地:「福斯先生∼」。乍看個性弱而內向、畏畏縮縮,但某些時候又不明地抗壓性特強,變成GA也沒怎麼慌張,而且作品中她家庭被毀振作速度可是超快的,讓我覺得這小妮子是不是家暴的受害者。我覺得應該是克莉絲有成長,但作者無意省略了成長橋段的緣故。和福斯先生相比,小蘿莉應該是比較好修改的。附帶一提,個人覺得那幾個配角GA比男女主角有人味多了。

以上問題,主要是角色性格在故事中前後不一致的結果,但過去在看同一作者的其他作品時,都沒有出現過同類問題,所以,我覺得應該是,咳咳,寫作要用心啊…

再來編劇方面,劇本毫無主軸,第四章與第五章的劇末高潮作戰(如果能稱為高潮的話),和前三章的故事幾乎全無關係,讓讀者(我)有被騙感,此外角色也看不到成長。結局時留下一個很大很大、關於秘密組織的伏筆,這個有點過大的伏筆讓人神經緊繃而期待第二集,但作者卻用了一個「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型的結尾作收,兩者間的反差讓我臉上出現了「懸疑地溫馨微笑」…總之建議刪掉秘密組織伏筆,或降低結尾的甜蜜度,若堅持要保有結尾那段,至少也該提前描述兩人間情感問題,雖然作者前面一直有在暗示,但兩人的感情仍像是突然蹦出來的,特別是從羅伯特的角度,我直到結局前都無法確定他到底對克莉絲抱持的是長輩式的、愛人式的或朋友式的感情,在下真的看不出來。

最後這點是我本人這次投稿後才注意到的問題,那就是作品結構的緊緻性,簡單地講,不必要的橋段大可刪掉。比方說第二章本質上只是一系列過場、人物介紹與背景介紹,而沒有挑戰、爭執與熱點,建議索性整章都刪掉。當後面需要時,做個小回溯就可以完全取代第二章那些過場與介紹,除此之外,第二章的密集人物介紹也產生了資訊過飽和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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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

以個人來看,本作品的弱點不在說故事的方法,而在於故事欠缺規劃,它甚至不存在一個完整的主線。另一方面,戰場上生死交鋒的刺激感也很奇怪地幾乎沒有表達出來(除了第一章空襲以外)。然而,作者的寫作手法和幽默感足以在相當程度上增強我投入劇情的程度,儘管某些角色描寫真的很難讓人心平氣和地接受。

「缺乏完整劇情,選角失當,情節略嫌零散,除當前劇情外多數可以簡單補強,想看續集」

以上就是全部意見。

98/2/26 夜 林雪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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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社會上最讓人傷腦筋的事,恐怕是智者總在懷疑自己,而笨蛋們對自己卻從不懷疑。」
                    (伯特蘭·羅素 1872年5月18日-1970年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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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小說/落選】戰爭姬器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2月 28日, 03:36 
離線

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22:25
文章: 831
首先非常感謝您的閱讀與評論XD

其實這些問題身為作者的我也都知道,事實上我與幾個這次也都有投小說作品的朋友曾在投稿前密集碰面討論彼此作品的問題───雖然指出了這些問題,但因為已經動筆寫下去了,基礎架構不可能更動得太大,結果我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真的因此對於自己的東西作出大幅修正就將錯就錯的寫了下去。

由於時間上的因素,後半的四萬字大概是在兩週內匆促完工的,所以很多部份我承認充滿了蘇聯式的粗製濫造。投稿時間是截止日當天的下午五點。果然光靠氣勢是有極限的~(笑)

其實主角性格不人氣的這個詛咒也一直深深困擾著我,畢竟我們大家都知道,天行者路克或是達太安這些「主角」因為得兼當攝影機的角色,如果使用第三人稱寫作或是電影的角度去演出,製作方得考慮到不能讓他加進太多主觀意志而刻意限制了行動,最後反而變得像是攝影師一樣的沒個性角色───最近動漫畫作品裡也有很多這種沒什麼人氣的女主角,戲份被女配角搶走而扶正了。

就根本而言我會認為一切的原因還是要歸咎於構想太大而篇幅落落長,或許刪減多餘的角色,將目光集中在幾個主要角色上,把伙伴活躍的場面轉交回主角會是恰當的解決方案。像是說整個用來講解和設定角色的第二話篇幅就能砍掉一半,用來聚焦在主要角色上。

然而,這樣一來又要負擔許多風險,畢竟當主角的價值觀與自己不合時這部作品卻又很難讓人繼續看下去,所以在設定個性強烈的主角時也得考慮清楚一般人忍受的限界在哪裡。說真的實在是非常困擾啊ww

第二回投稿的作品題材也已經敲定了,因為不會是這個玩意兒所以可以全部從新來過,所以我才能毫無顧忌地把落選作貼出來。

大家在第二屆角川賞繼續努力啊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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