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冊時間: 2008年 6月 11日, 10:00 文章: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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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堂妹
一 到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羽岛幸子的家在九州,我们家也在附近,所以时常玩在一起。 不过,其后我的父亲调差,后来又搬到东京,以致没有机会见面。差不多有三年没有看见她,本来以为今年也不可能见面,没有想到在暑假接近尾声时,她突然来访。 三年不见,性子已经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小时候她就满可爱的,不过小时候皮肤比较黑,现在倒变白,变漂亮了。 不知怎么,我有些不好意思和她说话。小时候我常常欺负她。但她对我的态度与从前一样,没有改变。从前她有些骄傲,但现在重新见面,交谈之下,发现我比她幼稚得多。 这天晚上我们在一起谈到很晚,谈起九州,谈起她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叔叔和婶婶,谈得很愉快。 第二天,幸子到我的房间来玩。 “你的房间和从前一样乱。”她皱皱眉,看看我的桌子,“帮你收拾一下怎样?” “算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绝,“要不是保持这种情况,我念书念不进去。” “男孩子都是这付德性。” 她显得比我成熟。 “阿谦,”她叫唤我的名字,“你每天在干什么?听说你今年没有去爬山,也没有去海边。” “是啊,今年发生了奇怪的事,走不开。” “奇怪的事?”她立刻抓住我的话问,“是什么?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用。” “没关系嘛,说说看。使你这么热心的事,我一定也会感到兴趣。” 我犹豫起来,这种事,我不大愿意告诉别人。她回九州后,一定会告诉别人。这是关系我的学校的事,我不喜欢这种丢脸的事传开来。 然而,其他没什么话题好说,而且她又那么热心地想知道,因此,我终于告诉了她。 “也许你不知道,这附近有一所寺院,叫做享光院,就在我们学校后面。我的同学在那里被人杀死了。” “什么?被人杀死!”幸子的大眼睛睁得好大好大,“为什么被人杀死?” 于是,我把高大个儿被杀的始末说出来,也告诉她,高大个儿喜欢写神秘诗句的事。 她大感兴趣。 “哇,好棒的诗。” 在陶醉地听完我朗诵高大个儿的诗后,她叫起来。 “后来呢?” 我自己也愈说愈起劲,终于把发生的事全盘说出来。 比方说,高大个儿的死与那以前三十五、六岁男人被杀的事有关,这两桩杀人案警方虽然搜查过,到现在尚未解决,以及中村老师突然失踪的事,中村老师所骑的脚踏车后来在竹川河中被人发现等等,按照顺序说出来。 “海!”她屏息地听着,她的表情使我更加起劲了。 “还有很多奇怪的事哩。” “告诉我嘛,阿谦。”她注视着,央求我继续说。 “这件事我想与享光院的年轻和尚良念有关。”我说,“起初,我们为高大个儿的事而到山上搜查时,良念躲在附近偷看我们。不,似乎更像是在草丛中做什么的样子。碰巧我们走到那里,良念匆匆逃走。后来良念又继续监视我们。”
二 “好有趣。”她兴冲冲地问,“那么,后来呢?” “享光院的住持叫仓田春惠,据说战时中他是随军僧侣,到过南方。这寺院有一株唯一的紫草。” “哦,紫草,《万叶集》里面提到过。” “你知道的真多。”我称赞她。 事实上幸子本来就比我成绩好,她看过的书很多。 “这是常识。”她若无其事地说,“这种草可以制造江户紫的染料,对不对?” “对对,一点不错。不过,武藏野现在已经没有这种草,唯一的一株,仓田春惠细心地栽培着。” “哦。那么,这紫草与这些案子有什么关系?” “不,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享光院附近盖了一座民俗馆。” “谁盖的?” “以为富翁盖的。问题是在民俗馆兴建工程还在进行的时候,我又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物。” 我把那工人模样的男人,就是岩村国夫的事说出来。 我带他到战争中士兵们所挖的横穴,他进入洞中坐着注视享光院的森林。 “愈来愈有趣。”她兴奋地说,“简直和看推理小说一样。后来呢?”她催促我。 “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岩村国夫,这个人躯体高大,可是好像患着病,走路步履软弱。他在F町的旅馆投宿,但我出去散步时,看见他和享光院的住持一起从旅馆出来,便跟踪他们。但那个年轻和尚良念半途杀出来阻止我,他凶恶地瞪着我,使我很害怕,就跑回来了。所以没有听见主持和岩村国夫谈些什么。不过,这件事后来大约被我们猜到了。” “怎样猜到的?” “民俗馆完工后,岩村国夫被聘为管理员。吓了一跳吧?他自己也很满意成为民俗馆的管理员。” “那是一定的,本来他像一个流浪者,现在总算出人头地了嘛。” “对,你也这样想吧?可是,那是他不幸的开始。” “怎么说呢?” “他也被人杀死了。” “什么?被人杀死了” “不,不能正确地说,被人杀死,但我认为是他杀。有一天早上,他吊死在民俗馆的屋梁,可是,旁边有一段烧剩的蜡烛。民俗馆晚上是熄着灯的,所以岩村国夫要藉着蜡烛光爬上高高的屋梁。但我想来想去,觉得不对劲。刚才我也说过,他的身体虚弱,所以我认为他没有体力爬那么高的梯子,在粗大的屋梁上绑绳子,然后吊死。而且如果蜡烛是他自己点的,因为实在很下面的地方,手够不着,应该会燃到天亮才对。可是却还剩下一节就熄灭了,所以觉得很奇怪。” “很好的推理。阿谦,你并不笨嘛。真精彩,接下去讲吧。” “嗨嗨,不要急。”我在脑中重新整理刚才说过的话。 “对了,”我又开始讲述,“这民俗馆也是有问题。通常民俗馆都陈列许多东西供人参观,但这里只是几件很平常的东西而已。还有,本来民俗馆是为了吸引游客而设立的,所以通路要好。可是,那条路修都不修,跟原来一样糟糕。你想,这不是奇怪吗?” “是啊。” 幸子也露出沉思的表情。
三 “阿谦,你带我去享光院怎样?”片刻后,幸子说。 “去干嘛?”从她先前的热心看来,我就知道她会这样要求,但我仍故反问。 “这些事太有趣了,所以我也想去看看。” “嘿,实地观摩吗?” “唔,可以这样说。现在马上走怎样?” 她很性急。不过,在家里没事做也是无聊,我不大情愿地答应了她。 小时候还无所谓,这么大了,和她单独走在一起,觉得很不好意思。和同班的女声坂本信子、手岛加奈枝她们倒毫不在乎地到处乱跑,人真是奇怪。不过,幸子反而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无可奈何地带他出门,今天也是大好天气。 在路上遇见同学,对方以怪异的眼光瞪着我们,我感到很难为情。 来到享光院附近时,她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里真不错,的确保留着武藏野的风貌。看到这种栎树林,我就想起独步的小说。” 她是爱好文学的少女,国木田独步的《武藏野》中的一段,她能朗朗上口。 然而,太阳在头上照得人发昏,难得她触发的诗情画意却无法感染我。如火的太阳把享光院的森林烤得好像冒出了白烟一样。 “相当不错的民俗馆。”她从旁边经过说。 我们决定从发现血痕的地方开始调查,所以来到沼泽。 “这里就是蝾螈、青蛙栖息的沼泽吧?如果是晚上,一定像那首诗所描写的意境。” 幸子大概是想起我告诉她的高大个儿的诗。接着,她细细问我关于从沼泽捞出的三十五、六岁男子尸体的模样。 我们上了斜坡来到发现血痕的地方,这也是夏草茂盛,竹丛密生,强烈的杂草热气冲鼻。 “我们在这一带搜索。”我指着斜坡说,“中村老师忽然从那边出现。” 我又指示另外一个方向,并且告诉她,良念躲藏的地点。 沼泽一带看过后,我们回到民俗馆这边。 前面也说过,民俗馆是高地板式的建筑,地板下面有一根根的支柱,地面与地板之间可容一个人蹲身入内,地面是铺着水泥。 “良念就是蹲在这里。”我说,“晚上我一个人到这里来,他偷偷摸摸地不知在搞什么。发现我来就慌慌张张地逃走。我观察了一下,发现原来那里有个麻袋,装着铁锤和凿子。” “哦。” 幸子从刚才一直热心地做记录。仔细探视地板下面,然后再写。 “要进去看看吗?” “好,进去看看。” 我们进入民俗馆内,没有一个参观的人,那监视人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不在那里。 看过一圈后,幸子与我同样失望。 “没有特殊的东西。 “对啊,学校的民俗室比这还好。” “不错。”她碰碰我问,“岩村上吊的屋梁是哪一根?” 我仰望天花板,指着一根粗梁说: “绳子绑在这里,从这里垂下来。要爬到这上面去,当然要利用梯子。可是,我对你说过,岩村有病,上讲台的时候都很吃力的样子。所以,我认为不可能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绑绳子。此外……”
四 我指示蜡烛的位置和尸体的位置向她说明,幸子一一记录下来。 我从刚才冷眼旁观,发现她对这次调查十分热心,显然她被这件事迷住了。 “喂,再来带我道你第一次遇见岩村的地方。” 我们走出民俗馆。 横穴是在享光院对面,隔着山谷的那一边。 那里有中世纪遗留下面的城址,虽然石墙已经没有了,但商丘上面的竹丛中尚有土垒的痕迹。 洞穴是这一带特有的红土,叫做关东肥泥垆坶层,是太古时代富士山爆发时,把关东一带覆盖的火山灰底层。 横穴是战争中士兵挖掘的,前面已经提过多次,一共有七个。 “岩村进去的是哪一个洞?”幸子问。 我指着七个当中最中间的一个,也就是左右算起都是第四个。每一个洞的入寇,差不多都是高一公尺,宽一公尺二十,深三公尺。 “从这里看的吗?”她进入洞内,朝外面看,“看哪一边?” 她热心地注视着正对面享光院后山的方向,然后移动位置,偏左看看,再偏右看看。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心一意地注视,而且照例不忘记做记录。 “我想我已经全部说明过了。”我说。 有一件事我弄错了,但这时候没有发觉。 “大概没有遗漏什么才对。” “那么,就是说,资料都齐备了?”幸子有些装模作样地说。 “应该齐备了,因为我已经全不说了。如何?现在你对凶手有什么看法?” “还不知道,这些案件相当复杂。”她以铅笔支着面颊,闭目回答。 我们从原路回来,可能因为天气太热的关系,看不见一个人。 “咦?那边有人。”幸子突然指着说。 那是看见了享光院的屋顶出现于森林上面的地方,一个白袍的男人躲在树后面,正朝着我们这边注视。 “这个人就是年轻和尚良念。” “真的?” 我们自然而然停下了脚。 于是良念突然一转身,急急躲起来。 “这家伙从刚才一直在看我们。”我说,“一个令人不愉快的人,总是这样躲着,偷看我们。这家伙一定有什么企图。” “那就更有趣了。” 这天晚上,我探视了一下性子的房间,她坐在桌前,不知在画什么图,一面沉思。我看看她的图,有点像几何图,有圆有直线,连接在一起。 “好像很深奥的样子。” 她坐着没有起身,只把头转过来。 “阿谦,好像渐渐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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