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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威尼斯戰史尾聲篇增修版
文章發表於 : 2010年 10月 9日,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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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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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統治下的克里特島地圖。

自1573年停戰以來,威尼斯與土耳其之間保持了超過60年以上的長期和平,其理由也顯而易見:威尼斯的經濟仰賴地中海貿易,在日爾曼被打爛之後也很需要開闢土耳其上流社會的奢侈品市場來增加收入;而土耳其不透過威尼斯則無法外銷它的商品,每年威尼斯商人繳納的關稅與貿易特許費成為了鄂圖曼最主要的財政收入項目。威尼斯與土耳其的經濟彼此之間相互依存,猶如水乳交融的關係,無疑令人產生一種錯覺,那就是「任何理智的人都不可能會中斷這種有益的和平」。

儘管在經濟上十分依存地中海貿易的所得,但鄂圖曼土耳其帝國始終認為它是威土戰爭中的勝利者,威尼斯只不過是一個苟延殘喘的手下敗將,而且日漸衰退。三十年戰爭對於中歐和威尼斯經濟的傷害,以及1629年在北義大利爆發的瘟疫傳染等天災人禍,也確實地挫傷了威尼斯本就不甚豐富的人力資源,土耳其對於這些消息也不難打聽。

因此在60年和平的最後幾年,土耳其人頻頻展開動作,包括威脅要逮捕土耳其全境的威尼斯人或全面禁運以交涉增加貢金,而共和國政府也盡可能地避免刺激土耳其,在討價還價之後盡可能付錢打發土耳其的要求。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即使威尼斯盡可能的避免給鄂圖曼土耳其可以利用的開戰口實,但是戰爭仍然爆發了,而這次開戰的起因是一次突發的外交事件。

1644年九月28日,馬爾他騎士團海軍突襲了一支從伊斯坦堡開往亞歷山大港準備參加麥加朝聖的鄂圖曼皇家艦隊,俘虜了三百名鄂圖曼貴族與三十名蘇丹的後宮女眷。但是、馬爾他騎士們此時當然不曉得這些俘虜的身份,在加以虐殺姦淫一番之後,馬爾他騎士把船開往基督教勢力控制下最近的補給港,也就是克里特,靠港之後把剩餘的俘虜販作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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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爾他騎士團的槳帆戰艦。
醫院騎士自從亞克與賽浦路斯陸續失守,並退至馬爾他後,迫於現實經濟條件的需求而加入了”地中海海盜”這塊好賺的市場裡,以攻擊伊斯蘭國家的來往船隻補貼自家軍費之用。因此,馬爾他騎士直到被拿破崙征服前,長久以來一直保有小而質精的海軍私掠船隊。

妻小被人奪去,堂堂一國皇帝做了戴綠帽的龜公,蘇丹易卜拉欣一世(Ibrahim I)當然是為之震怒,他指責威尼斯暗中與馬爾他騎士聯手,有意要給土耳其蘇丹難堪。儘管土耳其宰相與威尼斯大使都極力否認,並且千方百計要避免開戰,但是蘇丹仍然一意孤行,開始召集艦隊與遠征軍,顯而易見的是為進行一場報復戰爭而作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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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卜拉欣一世蘇丹。
這位僅僅在位八年的蘇丹,挑起克里特戰爭的點火者,依照史書記載卻很可能是個精神病患,根本沒想清楚就發動了這場把鄂圖曼帝國差點整垮的地中海大戰。
因為兄長穆拉德四世猝死,而意外即位的易卜拉欣一世完全沒有作好當皇帝的心理或生理準備就被硬推上台,過大的壓力使得易卜拉欣一世很快就神經短路行為脫軌。他一天與數十位妃妾群交,用寶石與金幣作成游泳池在裡頭打滾,或是從宮殿的陽台上拿弓箭隨意射向路人,甚至是把性交過的女眷用布袋捆起來投海,因此在土耳其的歷史上被稱為瘋子易卜拉欣。

在這個時間點,威尼斯共和國的陸軍兵力大約有一萬兩千人、海軍兩萬五千人;艦艇包括有槳帆船七十餘艘、威尼斯砲艦四艘、武裝大帆船36艘。土耳其方面則擁有約二十萬兵力,四百餘艘槳帆船以上的龐大艦隊。

威尼斯共和國政府也在1644年11月緊急增援了兩千五百名陸戰隊前往克里特,使島上的正規軍數目增加到八千人,畢竟那是共和國在愛琴海上的最後一塊據點。克里特防衛司令安德烈.柯納爾(Andrea Corner)、副官布拉希奧.祖利安(Blasio Zulian)等威尼斯守將努力加強城防,在城寨上安裝大砲,並於戰略要地埋設地雷、製造陷阱。除本身的準備之外,共和國政府也透過教皇,對西歐諸國發出了求援書。

不過威尼斯發出的求援卻有如石沉大海,處於三十年戰爭慘狀下的歐洲各國,都受限於財政的困難,無暇他顧東方,於是威尼斯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孤獨地對抗鄂圖曼土耳其帝國的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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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戰爭期間,身為這場歐洲大戰主角的哈布斯堡奧地利因無暇抽身與土耳其用兵,土耳其於是少去一大壓力,所以威尼斯就變得不論在陸上與海上都得孤軍奮戰的局面。

毫無希望的談判持續到了1645年春天,穆罕默德四世叱退了威尼斯大使,派出了一支擁有416艘戰艦、運輸船,載運著四萬五千水手和五萬陸軍的龐大艦隊,由蘇丹的女婿西拉達.尤速夫.帕夏(Silahdar Yusuf Pasha)指揮,從伊斯坦堡出航,並於6月23日抵達了克里特,於卡內亞(Canea)西方十五英里處登陸,並包圍了登陸點附近的聖托德歐島(St.Todero)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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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人建設於克里特島的沿海砲壘遺址。可以想像聖托德歐島也是類似這種設計的沿海要塞工事。

祖利安將軍與五百名威尼斯士兵在要塞內堅守,但在經過四天的猛烈砲火圍攻後,城牆終被打破,土耳其軍一湧而進;為了不被土耳其兵俘虜而遭辱虐,祖利安這時點燃了事先埋藏在要塞地下的巨大地雷,將整座要塞與兩軍士兵全數炸得灰飛煙滅,爆炸之巨大甚至產生了小型地震,位於克里特最南方的坎地亞也可以感受到。土耳其軍光是攻擊聖托德歐的戰鬥中,就陣亡將近一萬將兵。

但土耳其軍拔除妨害登陸的要塞後繼續挺進,於6月28日起包圍了卡內亞市,展開了圍城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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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特島北部的港口城塞卡內亞,在開戰初期不敵土耳其軍的大舉壓境而陷落,但也造成了土耳其軍的嚴重損失。

由於柯納爾事前把民眾撤退到了南方的坎地亞(Candia,現代的海拉克里翁)逃往本土,並把島上的食糧全部集中到要塞中;反之土耳其兵的每滴水和每口麵餅,都得從土耳其本土渡海而來。因此登陸的土耳其軍陷入了極為困頓的補給短缺狀態中,倘若能夠切斷土耳其的海上補給線,要擊退土耳其軍也就不難了。

然而,由教皇國將領尼可羅.路多維希(Niccolo Ludovisi)所指揮的基督教聯合艦隊怯於土耳其的壓倒性兵力,不敢以他本身率領的九十艘艦隊展開行動,始終拒絕主動與土耳其艦隊交戰,直到八月22日,卡內亞終究在孤立無援之中陷落於土耳其人之手。

但是,土耳其軍也在卡內亞攻防戰中損失了將近兩萬人的部隊,喪失了繼續戰鬥的能力。在即將到來的冬季中,土耳其軍耗盡了海運帶來的食糧,在飢寒交迫之中被迫展開屯田工作以免於餓死,土耳其主帥西拉達.尤速夫拋下部隊逃回伊斯坦堡,卻被他的岳父易卜拉欣一世斬首處死。

此時的威尼斯好不容易確立了戰時體制,面對極度困難的國家財政問題,共和國百年難得一見地再度宣布開放出售貴族與官職頭銜,實施國民動員令,發行戰爭債卷,甚至是向商場上的對手荷蘭借調傭兵與船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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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荷蘭商船(Dutchman)的模型。
最有名的荷蘭船其實莫過於神鬼奇航(或譯加勒比海盜)系列電影中的海盜船”The Flying Dutchman”,荷蘭船是基於西班牙大帆船的藍本,進行了改良與簡略省工化而開發的新船型,特色是加寬了水線下的船艙空間,藉此在同樣尺寸的船體上擴大了載貨量。許多荷蘭船艦在威土戰爭之際,接受商場伙伴威尼斯的雇傭,以海上傭兵身份投入戰場支援威尼斯作戰。

1646年,七十三歲的老將喬望尼.卡佩洛(Giovanni Cappello)就任威尼斯海軍總帥,展開了一系列大膽積極的海上作戰。

他派出湯馬索.摩洛希尼(Tommaso Morosini)提督,率領一支七艘武裝大帆船和16艘槳帆船組成的艦隊,開往愛琴海佔領了具有重要戰略意義的特內達斯島,負責扼守海峽阻斷土耳其本國至克里特島的補給線。這支艦隊成功遲滯了土耳其往來伊斯坦堡的航線半年之久,直到卡拉.穆沙.帕夏(KaraMusaPasha)率領一支包括五艘重槳帆砲艦和七十五艘槳帆船的艦隊,前往突破威尼斯人的封鎖,卻在五月26日的海戰中被數量居於劣勢的威尼斯艦隊擊退。

但是土耳其海軍從夏季開始下水了新的一批軍艦而實力大增,在十天之後獲得了約兩百艘艦艇增援的卡拉.穆沙艦隊開始強行突破特內達斯海峽,摩洛希尼提督率領的威尼斯艦隊此時因欠缺風向幫助,在苦戰一天之後決定暫時撤退。

新一批的土耳其援軍於是在八月登陸了克里特島,卡佩洛提督雖然嘗試率領艦隊前往襲擊登陸艦隊,但卻因為風勢拖延了時間而使得威尼斯人的海上阻擊功虧一匱,土耳其部隊獲得增強之後準備朝坎地亞展開攻城,但卻在這時爆發了大規模的瘟疫,疫病漫延與補給缺乏的困境使得土耳其軍喪失了繼續攻城的衝擊力;然而,瘟疫也同樣地殺傷了威尼斯共和國本就不甚充沛的人力,而歐洲其他國家也仍然沒有要派出援軍的意思。

就這樣,克里特島戰役喪失了速戰速決的可能性,開始步向一場雙方都未曾料想到的漫長消耗戰───而這場戰爭的消耗、放血、與花費都是史上空前的規模。


水深火熱

1647 年一月27日,湯馬索.摩洛希尼提督搭乘一艘武裝大帆船單獨在克里特島北方巡航時,遭遇到了土耳其海軍司令卡拉.穆沙所親自指揮的一批土耳其護航運補船團,土耳其人擁有45艘槳帆船的兵力,而且居於上風。湯馬索沒有逃走或投降,他下令燃放信號彈之後,單艦揚帆衝向土耳其艦隊───在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惡戰後,湯馬索的旗艦成功地突破船陣與土耳其旗艦接舷,擊斃了土耳其海軍司令卡拉.穆沙,但是湯馬索提督也在混戰中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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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提督卡拉.穆沙肖像。

對於僅僅一艘威尼斯軍艦就造成了如此之大的損害,土耳其艦隊陷入了恐慌與混亂之中,而此時見到了求援信號而從附近帶著一支小艦隊趕來的喬旺尼.巴蒂斯塔.格利馬尼(Giovanni Battista Grimani)提督,時機正巧出現在水平線上,於是使得這群土耳其艦隊頓時士氣大挫,回頭返航到愛琴海的方向去了。

威尼斯將壯烈陣亡的湯馬索.摩洛希尼提督遺體帶回國內安葬,並由格利馬尼提督接手他的職務。此後格利馬尼提督雖然成功指揮艦隊反攻回特內達斯,在小亞細亞沿岸上演了如入無人之境的通商破壞戰,但他卻在1648年返航威尼斯本土時遭遇風暴,連旗艦帶人沉入海底,是威尼斯的一大損失。

這場難以置信的克里特海戰造成的影響卻又意外地真實:在1571李班多海戰後重建的土耳其海軍原本就有信心危機的陰影,而這場1647克里特海戰規模雖小,但無疑卻造成了土耳其海軍極重的心理打擊,自此之後凡是土耳其船團遭遇到威尼斯艦隊攔截,幾乎都寧可打道回府而不願強行突破。而威尼斯海軍趁此機會,持續增強對於伊斯坦堡方面的封鎖,從1648年春季開始威尼斯保持一支65艘軍艦的大部隊常駐在特內達斯島,扼守達達尼爾海峽,而這一次的封鎖時間長達了一年半都沒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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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達尼爾海峽周邊地理圖。
威尼斯海軍在克里特戰役期間的戰略基本盤,都是以特內達斯島為焦點,怖下艦隊的封鎖網以阻止土耳其海軍離開達達尼爾海峽。受限於這個地理位置上的壓倒性不利,土耳其雖有威尼斯數十倍的人口與國力,卻長期遭到威尼斯堵住而無法一舉攻陷克里特島。

因此,土耳其空有龐大的國力與海陸戰力,但卻因為海軍怯戰的心理因素,而使得登陸克里特的先頭部隊陷入了重大的危機。但即使鄂圖曼土耳其帝國遭受到了疫病、飢荒、威尼斯海軍的多重打擊,但是不管怎麼說在總體戰力的質與量方面仍是高於威尼斯軍。

於是在1647年六月,由卡齊.德里.海珊.帕夏(Gazi Deli Huseyin,以下簡稱海珊將軍)所指揮的土耳其軍橫掃整塊東克里特,並攻陷了克里特島最東端的西底亞城(Sitia)。

土耳其軍本身受限於補給物資與海運能量的不足,因此不可能再去顧慮到當地住民與戰俘的待遇問題,因此在所經之處都進行了大規模的屠殺與劫掠,以取得維持部隊勉強得以維繫下去的物資。

威尼斯在這種可怕的放血中遭受到難以想像的損失。克里特島當時有二十六萬人口,其中約有三分之一威尼斯為主的拉丁人、三分之二是希臘人;島上以出產地中海世界最好的橄欖與品質極佳的葡萄、木料而聞名。然而,在土耳其軍的大肆破壞之下,橄欖田與葡萄園成為了焦土,十萬以上島民死於屠殺、飢荒、瘟疫,全島遍地枯骨屍山,甚至連蘇丹易卜拉欣一世都因染病駕崩,但是戰鬥仍然沒有停止。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威尼斯人仍然死守著克里特島的首府坎地亞城;以及土耳其蘇丹駕崩後,國內處於一種不確定的混亂狀態。

坎地亞的守將是法蘭謝斯科.摩洛希尼(Francesco Morosini)將軍,他與海面上的堂弟湯瑪索.摩洛希尼都是同樣的威尼斯名門出身。由於瘟疫漫延和兵力缺乏,他很早就採取盡可能疏散難民並集中防禦力量,縮小到坎地亞周邊的作戰方針,但即使如此,他手中可以指揮的兵力,在1648年的時間點並不會超過五千人。

而在發動戰爭的易卜拉欣一世蘇丹駕崩後,國內出現了好幾次稱帝但又被殺的宮廷政變,在一連串流血與恐怖的最後,由年僅七歲的穆罕默德四世即位為新任蘇丹。威尼斯共和國雖然希望趁著土耳其情勢不穩時迅速達成和談,但是土耳其方面反而因為蘇丹年幼缺乏主見,而官員們不敢擅自作主,而國內其他割據勢力也無意表態的微妙政局,使得威尼斯方面根本是處於求和無門的窘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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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罕默德四世蘇丹。在其任內,鄂圖曼土耳其帝國雖有名相與名將之支撐,但仍然無可避免地步上了由盛轉衰的幾場敗北之路。

新任蘇丹繼位後,海珊將軍樂觀期待著他總算可以獲得比較穩定的補給支援,於是收拾局面站穩腳步,準備結束長達兩年的屯田,回過頭來一舉攻下坎地亞城。

1648年五月,海珊將軍指揮八萬土耳其軍包圍坎地亞,這揭開了當時的世界史上歷經最久的空前圍城戰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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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克里特島上,殘存的威尼斯軍營遺址。類似的遺址在島上散落的隨處可見,威尼斯人自從11世紀起就牢牢地掌握著克里特島,在該島上經營發展了七個世紀之久,因此防務遠比塞浦路斯還要更加堅固深厚,土耳其人所遭受到的反抗也更加深刻。

坎地亞並不是一座可以簡單拿下的城市,而是一座擁有堅城重砲,複雜曲折的壘線與城壁設計的海岸要塞;海珊將軍在發動幾次試探攻擊失敗後,決定先著手開始準備切斷坎地亞的補給。克里特島極度炎熱乾燥,白晝氣溫最高可達攝氏三十度以上,因此海珊下令掘斷河水,並抽乾地下井,以斷絕坎地亞城的水源,迫使威尼斯人投降。

但是法蘭謝斯科將軍派遣通報艦要求本國支援物資後,威尼斯艦隊從海上拉起了一條源源不絕的補給線,從科爾夫、馬爾他、以及威尼斯本土海運淡水,輸送給坎地亞的守軍。威尼斯守軍每一滴水每一粒糧,都是如此千里迢迢送來,不難想像軍費開支有多麼巨大───然而,正是這麼一條用錢與船和血堆起的海上生命線,使得實力遠較對手弱小的威尼斯守軍挺了下去。

實際上的情況,反而是圍城方的土耳其軍陷入了缺水斷糧的困擾。由於新蘇丹幼年繼位後,國內的政情仍然叛亂頻發十分不安,因此補給與增援也總是有一陣沒一陣的,因此處於嚴重的營養不良與士氣低落狀態的土耳其軍,始終無法對坎地亞進行像樣的封鎖與攻擊。

海珊將軍改採比較保守的方式攻打克里特:他以工兵挖掘坑道埋設炸藥,一共嘗試引爆了70發以上的炸彈,死傷了千餘名工兵,但每一次炸開缺口都又被威尼斯軍民迅速填補起來,始終無法動搖坎地亞的整體城防。

為了敉平土耳其本地的叛亂,本土還一度把腦筋動到海珊的部隊上,但是出於命運的捉弄,來自本土的召回命令始終沒有成真;海珊與他的將兵們就這麼在地獄般的克里特挺到了1650年新一波的援軍與物資抵達為止,才總算沒撤掉對坎地亞的圍城線。

血染愛琴海

由於堵塞達達尼爾海峽的威尼斯海軍強到不可戰勝,土耳其海軍幾次動用成倍艦隊出擊的結果都是被殺的七零八落逃回伊斯坦堡,因此鄂圖曼土耳其帝國從1648年起開始改變了策略,決定改為直接在小亞細亞沿岸建造船隻,如此一來就可以避開達達尼爾海峽方面的威尼斯艦隊來登陸克里特,甚至是結合伊斯坦堡方面的艦隊來挾擊威尼斯人。

因為地中海氣候的特色是冬季降雨和風暴比較劇烈,因此往常的慣例是大部份艦隊將於冬季撤回本土整補維修,僅留下一小部份的船艦繼續維持封鎖任務。威尼斯海軍提督傑科莫.利瓦(Giacomo Riva)擔任的就是這樣的工作,他負責指揮13艘武裝帆船組成的小艦隊,等待隔年三月主力艦隊返航達達尼爾繼續封鎖這段期間的防禦工作。

威尼斯當時的人力資源非常不足,因此許多船隻與人員都是雇用自外國:利瓦提督指揮的艦隊中包括有五艘荷蘭船、兩艘英國船(一艘可能是蘇格蘭)、兩艘法國船,素質與指揮上都可說是非常的紊亂,同時也反映出威尼斯面對的困局。

出於巧合,利瓦提督指兩艘艦艇在追蹤土耳其商船時,一路尾隨意外發現了停泊在佛基斯(Focchies,今土耳其西部靠巧斯島沿岸)的上百艘土耳其新造艦隊,於是才知曉了土耳其的新戰略,而他則為了打破這個戰略而開始著手計畫發動一次襲擊。

利瓦提督向本土要求援軍,而貝都切.西瓦拉諾(Bertucci Civrano)提督率領著七艘船況不錯的大帆船加入了利瓦提督的艦隊,扣除先前在冬季因為暴風而座礁擱淺的一艘就有19艘的戰力了。外籍船長們擔心自己的艦艇在這種敵我數量懸殊的戰鬥中受損而畏縮不前,利瓦提督則向他們保證,船隻人員若有受損傷亡,威尼斯政府一律給予加倍補貼賠償。

就這樣,這支艦隊離開了特內達斯島,悄悄航向佛基斯,對土耳其艦隊發起了襲擊。除了在港外巡弋練習的幾艘大型槳帆砲艦外,土耳其艦隊對於來襲的威尼斯海軍全無準備而倉促應戰,可說是完全的奇襲───港內停泊的93艘大帆船、槳帆船中,有14艘遭擊沉或焚燬,三艘被捕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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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繪1649佛基斯海戰的油畫。由於17世紀當時的海戰已經是以大型戰列帆船為主力,因此威尼斯與土耳其方面的主戰艦艇都已經更換為戰列艦,只有一部份噸位較大的威尼斯砲艦型槳帆船仍留作海戰主力之用。也因此雖然參與海戰的船隻艘數變少了,但參戰的火砲門數卻比李班多時代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然擊沉的船隻數目不多,但由於威尼斯人將土耳其船俘來予以自沉在灣口,基本上已經達成了癱瘓佛基斯作為軍港功能的目標,稱得上是一場代價極小而意義重大的勝利。

兩艘雇來的法國船臨陣脫逃,卻反而座礁擱淺,其中一艘被威尼斯戰艦拖帶離岸成功,另一艘則成了本次戰役中唯一落入土耳其人手中的損失。而兩艘英國船則表現比較優秀,其中一艘蘇格蘭船長指揮的艦艇在戰鬥中奮勇敢鬥但也損害嚴重,在海戰後十天不得不棄船,但利瓦提督把擄來的土耳其大帆船交給了這位蘇格蘭船長作為補償───這條土耳其戰艦的噸位起碼是原來那條武裝商船的兩倍。

佛基斯海戰的勝利再一次打亂了土耳其的戰略計畫,威尼斯人於1649年與1650年又加強了封鎖艦隊40艘,使得土耳其人對於克里特島只能望而興嘆。

然而土耳其也並不是全無幹將,羅德斯島總督霍山贊德.阿里(Hozamzade Ali)想出了一招妙計,他打造了一批旗幟花枝招展但其實空無一物的空殼大船編隊遊蕩,吸引威尼斯艦隊前往追捕;同時真正的運補船隊則用小型的漁船、商船化整為零,悄悄地航向克里特方面零散地登陸上岸。透過霍山贊德總督的妙計,克里特島上的土耳其圍城部隊才不致斷炊自滅。

儘管威尼斯牢牢控制著海上優勢,但是卻因為船隻和人數的不足,而無法應付這種零散的搶運戰和漫長的消耗戰,而不能徹底地逐退克里特島上的土耳其部隊。

納克索斯海戰

土耳其海軍在喪失了佛基斯軍港與港內的艦隊之後,改為在巧斯島與羅德斯島附近繼續建造新船,霍山贊德總督也積極地與威尼斯人在海上纏鬥,逐步在海峽封鎖圈外從零開始地擴充起一支強大的海上武力。

為了增援海珊將軍的部隊,霍山贊德總督於1651年六月29日率領艦隊從巧斯島出航,往南航行至佩特摩斯,準備與從羅德斯島方面航來的艦隊匯合,屆時將可集結成一支擁有55艘帆船、6艘大型槳帆砲艦、53艘槳帆運輸船,共計114艘的大艦隊。

威尼斯海軍新任總司令阿爾維斯.摩契尼哥(Alvise Mocenigo)於七月二日得知這個消息後,立刻下令集結每一艘能趕來的威尼斯軍艦,前往攔截土耳其船團。達達尼爾海峽封鎖艦隊派遣了28艘大帆船、威尼斯本土的亞德里亞海艦隊也派遣了24艘,克里特島的坎地亞艦隊也在法蘭謝斯科.摩洛西尼的指揮下派出了六艘船參戰。然而,儘管是總動員了全軍的力量,這其中也有超過三分之一的荷蘭與英國雇傭商船,但威尼斯海軍能夠及時趕赴戰場的艦艇數目仍只有土耳其人的一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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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克索斯海戰形勢圖。
土耳其艦隊在七月七日,八日,九日三天的夜襲中拼命苦撐打算前往克里特,但在九日當晚放棄而回頭向北返航,卻被預先搶佔好海峽出口的威尼斯艦隊給堵個正著。

摩契尼哥率領的艦隊日夜兼程趕路,於七月五日預先來到了羅德斯島往佩特摩斯的途中埋伏,終於在七月七日傍晚等到了為數五十艘的土耳其羅德斯島艦隊出現。然而土耳其艦隊一發現威尼斯艦隊後就立刻往北逃逸,希望與巧斯島艦隊盡快碰頭,而威尼斯海軍因為夜色的關係而無法發起大規模的艦隊海戰,只得繼續尾隨追擊。

為了盡快捕捉土耳其船團將之各個擊破,摩契尼哥提督下令將艦隊分散為日常的小規模戰隊編組,傑洛拉莫.巴塔克里亞(Girolamo Battaglia)奉命率領由五艘大帆船組成的戰隊,趁著夜色趕向土耳其羅德斯島艦隊前方,並以這五艘船引開土耳其護衛艦,直到路卡.巴巴利哥(Luca F. Barbarigo)提督指揮的六艘船趕上來收拾掉最具威脅的威尼斯式重槳帆砲艦為止。

仰仗著精熟的航海技藝與良好的協調默契,威尼斯艦隊成功地在七月八日的夜戰中捕捉並奇襲了羅德斯島艦隊,俘虜了其中的十艘土耳其艦艇,其餘的船艦則繼續向北逃竄,鑽入納克索斯與帕洛斯島之間的海峽,摩契尼哥提督稍後也加入了追擊戰,一路追擊到七月九日,羅德斯島艦隊的殘部與巧斯島艦隊會合為止。

最後七月十日的決戰就在兩島之間的海峽中爆發了,威尼斯海軍將噸位最大的六艘威尼斯砲艦全部集結在左翼,並由摩契尼哥的兩個兒子湯馬索和拉薩洛(Tomaso and Lazaro)指揮;中央則是由摩契尼哥提督親自坐鎮的帆船群,右翼則由摩洛西尼指揮的坎地亞艦隊和其他衝角槳帆船組成。

威尼斯左翼艦隊宛如一支利箭般,在威尼斯砲艦的重甲火力下衝碎了土耳其艦隊的右翼,並擠進了霍山贊德總督的旗艦附近,年輕的摩契尼哥兄弟登上了敵軍旗艦。然而,湯馬索在激烈的戰鬥中陣亡,霍山贊德總督放棄旗艦換乘他船,但就在此時土耳其艦隊的指揮開始動搖瓦解,威尼斯左翼的艦列形成一張巨網,包住了艦隊的去路,因此使得許多土耳其艦隻開始向北與東方潰逃。

霍山贊德總督見已無力回天,遂也下令艦隊能逃得走的部份都向東北方撤退,幸得順風天助,因此得以順利把部份殘軍撤往羅德斯島。然而,那些逃向東方的土耳其艦艇就沒那麼好運了,在威尼斯中央及右翼艦隊趕上來之後,只能別無選擇地往納克索斯島的岸邊越靠越近,最後全被逼得衝上海灘擱淺棄船。

這場海戰使得土耳其人損失了艦隊的半數,幾乎全部的槳帆運輸船都被迫擱淺或遭縱火燒燬,以及十一艘主力的大帆船和威尼斯式槳帆砲艦被俘,這支土耳其船團所載運的火砲和攻城器材等裝備,也大多因此損失掉了,這使得土耳其喪失了在幾年內收拾掉克里特島的最後希望。

然而、霍山贊德總督仍然保全了艦隊的半數實力,並在接下來的幾年恢復他原先就一直在默默進行的小規模偷渡強運補給方針,克里特島上的土耳其軍也因此勉強處於一種餓不死,但也沒辦法做更多事的維持包圍圈狀態。

但是這種半死不活的戰況並沒有維持太久,隨著時光流逝,蘇丹逐漸成長懂事後,慢慢顯示出他的人格與為君之道───因為喜歡戶外狩獵與戰爭演習遊戲,穆罕默德四世蘇丹因而得到了「獵人(Avc?)」這個外號,而他的對外政策與個人價值觀也充份體現出了這種尚武和侵略性格。

在十四歲那年突然發覺到土耳其對克里特的戰爭從他父王開始至今已經拖了快十年了,這個事實令蘇丹頗感不悅,於是他下令打造一支全新的大艦隊,並聯絡北非的巴巴利海賊,準備要以武力重新打通達達尼爾海峽,取回鄂圖曼土耳其帝國的制海權。

於是1654年,長達十年的威土戰爭進入了一個全新的白熱化階段───那就是第一次達達尼爾海峽攻防戰。

達達尼爾海峽攻防戰

如前所述,鄂圖曼土耳其帝國在蘇丹的親自授意下,於金角灣被封鎖了將近十年的海軍艦隊再度恢復了日常訓練,金角灣的造船廠也全力動員開始打造新船。差不多到了1654年時,土耳其海軍已經儲備好了再度奮力一搏的戰爭能量。

在排除掉小型及舊式的艦隻後,土耳其海軍擴充起一支擁有40艘大帆船、33艘槳帆戰船與六艘威尼斯式重槳帆砲艦的大艦隊。土耳其海軍司令官卡拉.穆拉德(Kara Murad)提督指揮這支艦隊從伊斯坦堡出航,同時從愛琴海方面也有巴巴利海盜的36艘海賊船趕來裡應外合,使得土耳其在達達尼爾海峽方面可以投入的艦隊總數達到了115艘大型艦艇之多。

而此時在喬瑟普.道芬(Giuseppe Dolfin)提督手中的威尼斯海軍達達尼爾封鎖艦隊,就算包括荷蘭與英國的雇傭艦在內,也一共只有30艘船艦,僅有土耳其陣營的四分之一噸位,在戰力方面居於壓倒性不利的劣勢。

道芬提督於1654年四月率領這支艦隊出航前往達達尼爾海峽接替冬季的留守艦隊,然而他在航行途中卻因為海難事故而損失了三條船,並有一條中途脫隊不知去向,最後抵達海峽口的艦艇只剩下九艘大帆船、兩艘威尼斯砲艦、八艘槳帆戰艦、五艘荷蘭船與兩艘英國船,計總26艘的戰力。

土耳其人的海峽打通作戰於同年五月十五日開始進行,道芬提督也得知了這個消息,他計畫著手準備進行一次伏擊。道芬提督的計畫是將艦隊埋伏在達達尼爾海峽的出口處背面,為了對抗強勁的潮流,艦隊將在抵達埋伏位置後投錨,土耳其艦隊在駛出達達尼爾海峽時將會因為潮流的關係而衝過頭,屆時威尼斯艦隊就可以奇襲土耳其軍的後方與側面,消滅戰鬥力較弱的補給船團。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五月十六日凌晨,由於威尼斯艦隊在開往埋伏位置途中起了霧,因此有六艘船沒有看到道芬提督打出的停船投錨旗號,就這麼繼續往前航行直到撞進了土耳其人的艦隊中。在聽到砲擊聲之後,道芬提督連忙指揮艦隊收錨加入戰鬥,戰況陷入了對威尼斯而言最糟糕的局面。

面對眾多土耳其軍的包圍,誤闖敵陣的丹尼爾.摩洛希尼船長在棄船逃生時被俘,兩艘大帆船與一艘槳帆船被土軍擄獲,剩餘兩艘帆船在本隊趕到後才連忙撤出了戰場。然而土耳其艦隊的損害也不輕微,有兩艘大帆船和兩艘槳帆砲艦在戰鬥中被擊沉,雙方的戰損以四比四勉強拉成平手。

對於威尼斯人而言,第一次達達尼爾海峽戰役是令人臉色發青的大失態演出,道芬提督也因此引咎辭職;但是對於土耳其人而言,並不曉得威尼斯人事前計畫是怎麼荒腔走板脫軌演出的,而是因為從濃霧中衝出的威尼斯船而在心理上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奇襲,畢竟心理上的陰影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恢復過來的。

可能是出於疑神疑鬼與自己嚇自己,士氣低落也缺乏決心的土耳其艦隊,於一個月後被威尼斯海軍總司令阿爾維斯.摩契尼哥率領的小部隊在提諾斯島(愛琴海中部)擊退,這場戰鬥的傷亡規模其實可能不會超過幾百人,但土耳其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地退走了,於是又縮回了伊斯坦堡的母港裡。

在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戰鬥中,威尼斯把握珍貴時間重整態勢,老摩契尼哥司令因為年老體衰而前往坎地亞休養,但最後終究不抵天年而逝世。接替總司令職務的是摩洛希尼家族的一員,法蘭謝斯科.摩洛希尼(Francesco Morosini)提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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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肩扛起克里特島戰役成敗責任的法蘭謝斯科。身為威尼斯將門的摩洛希尼一族成員,他有多位親戚與族人也戰死在地中海的浪滔與克里特的壁壘上,是與土耳其畢生都在戰鬥的老戰士。後來獲選出任威尼斯總統。

新總司令決定要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再只是被動消極地死守達達尼爾海峽,而是要主動積極地展開行動,以重振威尼斯海軍在1654年第一次海峽攻防戰中失態演出的萎靡狀態。

法蘭謝斯科提督於1655年三月23日夜襲了柯林斯東岸的愛琴娜(Aegina),奪取了土耳其軍堆積在港中的大量軍需,並焚燒了沿岸的所有船舶;之後他又進行了幾次類似的突擊行動,這些小規模的海岸劫掠嚴重地挫傷了土耳其軍的士氣與對克里特的補給能力,但也同時激怒了土耳其蘇丹,穆罕默德四世再度要求艦隊出航掃平威尼斯人。

土耳其艦隊的新任司令官穆斯塔法.馬沙(Mustapha Masha)率領一支大艦隊,包括有36艘大帆船、八艘重槳帆砲艦與60艘槳帆船駛離伊斯坦堡,另外又有39艘從其他地方陸續開來加入的艦隊,以及從希臘.愛琴海方面開來的北非海賊艦隊,計總達到了143艘船的戰力。

而威尼斯方面的艦隊陣容與第一次攻防戰相比並不會差很多:26艘帆船、四艘威尼斯砲艦、六艘槳帆船,共計36艘艦艇。兵力方面的差距是四倍,但威尼斯人相信他們有取勝的手段。

這一次負責指揮達達尼爾海峽方面封鎖艦隊的指揮官,是拉薩洛.摩契尼哥提督,他是前任總司令的兒子,在納克索斯海戰中戰死的湯瑪索的兄弟,也是第一次海峽攻防戰中道芬提督的副官。拉薩洛的計畫跟道芬提督的計畫完全相同:趁著夜色下錨在海峽背面,等待土耳其艦隊駛過後攻擊其弱點。不過,有了上一次的教訓之後,這一回採用密集輪形陣簇擁集結的威尼斯艦隊沒再犯下一樣的錯誤,成功地上演了這個策略。

1655年六月21日,土耳其海軍的大艦隊駛離達達尼爾海峽往愛琴海南下,以克里特為目的地前進,正當他們疑惑為何封鎖海峽口的威尼斯艦隊消失無蹤時,拉薩洛提督指揮的威尼斯艦隊從後方捅進了土耳其艦隊最沒有戰鬥準備的尾部。

一艘大型槳帆砲艦被衝角撞斷,而另外又有一艘槳帆船被點燃火藥庫而爆炸,其餘擺開在艦隊前方的槳帆船隊因為海流太強而來不及加入戰局,土耳其艦隊陣容中主力的大型帆船在陣列位置上屈於嚴重不利的地位而慘遭屠宰。

一艘又一艘的土耳其軍大帆船染上了烈燄,總計有九艘帆船滿載的兵員與軍需物資沉入海中,整個艦隊開始四散瓦解,又有兩艘大帆船慌亂中座礁擱淺,而被威尼斯人俘虜起來。土耳其人在海戰當日損失了十三艘船,之後又因為四散逃跑而被威尼斯海軍個別搜捕擊破,因此幾乎損失殆盡,在接下來一整年之內都不能再進行有意義的大規模海上行動。威尼斯方面只有一艘「大衛.哥利亞」號帆船因為被捲入土耳其船的爆炸中而沉沒,除此之外損傷輕微。

第二次達達尼爾海峽攻防戰的結果,以威尼斯大獲全勝告終,而拉薩洛也證明了道芬提督於第一次海峽攻防戰中所作的計畫,其實是正確無誤的戰術構想。

但接下來法蘭謝斯科總司令卻開始交了霉運:由於土耳其人在第二次海峽戰役中被擊敗,於是那些四散奔逃的殘軍就來到了伯羅奔尼薩沿岸登陸,加入當地的土耳其駐軍,於是使得他們的實力大為增強。法蘭謝斯科對伯羅奔尼薩半島發動了幾次失敗的反攻戰後,被左遷為克里特島防衛司令,海軍司令官則由羅倫佐.馬切洛(Lorenzo Marcello)接任。

縱使威尼斯人基本上已經完全封死了土耳其海軍主力從達達尼爾方面出擊的可能性,但是卻無法阻止從亞歷山大港、阿爾及利亞方面出航的北非海賊船隊,這些零散的搶運隊,維持了克里特島上八萬土耳其軍包圍坎地亞以及保持活命的最低限度需求。因此,馬切洛海軍長官新的戰略目標也從伯羅奔尼薩方面,轉換為掃討北非海賊與切斷其補給線。

而在威尼斯轉身面對北非海賊的挑戰時,在無邊無際的巨大伊斯蘭世界中,鄂圖曼土耳其帝國仍孜孜不倦地運用著它看似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龐大國力,重組又一支新的艦隊來攻擊克里特───問題已經不在於克里特本身,而是土耳其與威尼斯兩個國家,賭上國運與尊嚴問題展開的生死決戰。

1656年,克里特戰爭進行到第十二年的中間點。勝利的女神究竟會向誰微笑呢?

李班多重現

1656年一如往常,鄂圖曼土耳其帝國再度派出艦隊,計畫奪回達達尼爾海峽,打通前往克里特的平坦大路。當然,由於先前多次海戰失敗的經驗,土耳其蘇丹已經對他的海軍失去信心,因此他將希望寄托於土耳其人代代相傳的絕技───陸軍重砲兵之上。

土耳其人在達達尼爾海峽兩岸,也就是小亞細亞與希臘沿岸設置了大砲,以及傳信聯絡的烽火台等設施,用以掩護海軍艦隊通過達達尼爾海峽。只要艦隊能夠離開狹窄的海域,就能夠發揮其數量優勢而不致於總是被威尼斯人堵死在海峽出口而慘遭敗北。

馬切洛總司令得到情報後,為阻止土耳其人的工事構築,於是在1656年五月二十三日親率一艘威尼斯砲艦趕往達達尼爾海峽,與當地由巴巴多.巴杜爾提督(Barbado Badoer)的十六艘帆船組成的海峽封鎖艦隊會合。

隨後皮耶托.班波(Pietro Bembo)提督指揮的本土艦隊開到支援,帶來了十三艘帆船、六艘威尼斯砲艦、24艘槳帆船的戰力。而唯一的外國盟友馬爾他騎士,也由總團長格列高里.卡拉菲(Gregorio Carafa)指揮,在六月十一日派出七艘噸位不大的槳帆船趕到戰場。如此一來,威尼斯艦隊就擴充至擁有29艘帆船、七艘威尼斯砲艦、31艘槳帆船的堅強陣容。獲得充足的戰力增援後,馬切洛司令開始帶領威尼斯與馬爾他艦隊去破壞沿岸的土耳其砲台工事。

鄂圖曼土耳其方面的指揮官是斯拉夫裔的卡南提督(Chinam Pasha),他在得知消息後下令艦隊火速從伊斯坦堡開拔,載送大砲與兵員趕往增援達達尼爾方面的砲台。這支土耳其艦隊擁有28艘帆船、兩艘淺水帆船(pinque)、九艘威尼斯砲艦、61艘槳帆船,是威尼斯與馬爾他艦隊的一點五倍之多───但是不論士氣或指揮官的戰意均十分低落。

六月二十三日,卡南提督帶領的土耳其艦隊卸下大砲與兵員,並逐退了威尼斯派出的陸戰隊,奪回砲台希望能夠壓制威尼斯艦隊的氣燄,但結果卻反而被砲門數佔了絕對優勢的威尼斯艦隊給打得很慘。

然而,從二十五日起開始吹起了北風,導致威尼斯與馬爾他艦隊中佔主力的西式大帆船部隊無法發揮完整機動性;這使得卡南提督感到機不可失,於是帶領土耳其艦隊駛出達達尼爾海峽求戰。

但天算不如人算,彷彿老天是在開玩笑似的,從二十六日起風向轉為強勁的東南風,把正要駛出海峽口的土耳其艦隊全都堵在了岸邊。面對這個令人錯愕的變局,馬切洛司令立刻下達全軍向達達尼爾海峽口突擊。

威尼斯艦隊冒著海峽兩岸土耳其砲台的彈雨,衝向動彈不得的土耳其艦隊,接舷展開驚天動地的肉搏戰。由於風向正對,不少土耳其槳帆船被衝角攔腰撞上而當場斷成兩截沉沒,那些無法動彈的大帆船則被威尼斯水兵與馬爾他騎士登艦俘虜,整個土耳其艦隊前方陷入一片無法置信的大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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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繪1656年第三次達達尼爾海峽攻防戰的版畫。
圖中之圖說為:
A-馬切洛司令官搭乘的威尼斯砲艦。
B-馬爾他騎士團的槳帆船。
C~D-土耳其海軍的槳帆船與風帆戰艦。(與幾條戰鬥中的威尼斯,荷蘭武裝帆船)
E~F-土耳其控制的岸基砲台與燈塔設施。

被嚇得戰意全失的卡南提督,立刻帶著艦隊最後尾的14條槳帆船回頭逃向伊斯坦堡,而在艦隊最前方的兩艘大帆船則加速逃逸,在一片混亂中航向了伯羅奔尼撒。

但是剩下來的艦艇就沒這麼好運了。威尼斯海軍瘋狂地襲擊每一艘浮在水面上的土耳其軍艦,這些船隻不是被撞沉、被燒、就是經過血腥的肉搏戰之後俘虜。那些土耳其槳帆船上的基督徒奴隸也立刻被解放,拿起武器來加入戰局,因此威尼斯艦隊越戰越勇,兵力與船數也越打越多。

一艘俘虜自土耳其軍的大帆船聖馬可號,更是深入達達尼爾海峽十五浬,俘虜四艘敵艦,直到座礁上陸後,才被兩岸的土耳其砲台打得千瘡百孔而不得不棄船。土耳其砲台毫不停歇的火力給威尼斯艦隊帶來了很大的威脅,馬切洛司令在甲板上指揮時就被一發砲彈直接命中,當場變成了一團木屑和血肉,連屍體都找不到。為了避免艦隊混亂,封鎖隊司令巴杜爾提督下達封口令,對其他艦艇謊稱提督負傷,暫由副指揮官巴杜爾代行司令官職務。

冗長的肉搏戰持續了一整晚,土耳其砲台在入夜後則恐於誤傷友軍而不敢開火,達達尼爾海峽上被燃燒的漂流船映照得有如天明,不時還夾雜著火藥庫被點燃而爆沉的轟響聲。威尼斯艦隊在天亮後開始撤退,並焚燒了所有他們帶不走的船,並開始清點損失與戰果。

威尼斯艦隊損失了三條大帆船,其中一條是荷蘭籍的雇傭艦,馬爾他騎士團則沒有船艦損害。威尼斯的死傷者是陣亡207、負傷260、失蹤94,其中也包括了總司令馬切洛;馬爾他騎士則是陣亡40負傷100名。而戰果方面,這場戰役竟成為了李班多海戰之後,鄂圖曼土耳其海軍史上的第二個災厄日───土耳其海軍被擊沉了22艘帆船、四艘威尼斯砲艦、34艘槳帆船;被俘四艘帆船、兩艘淺水帆船、五艘威尼斯砲艦、13艘槳帆船,陣亡與戰損人數可能超過一萬五千名以上。鄂圖曼土耳其海軍的九成戰力事實上在兩天之內就盡數毀滅了。

蘇丹穆罕默德四世為之震怒,將戰敗逃逸的卡南斬首,提拔了阿爾巴尼亞裔的托普.穆罕默德擔任新的海軍司令官。但是穆罕默德司令仍無法解決現實的問題,那就是伊斯坦堡由於欠缺船隻無法輸送小亞細亞來的糧食,因而使得巴爾幹與希臘諸省,於1656年冬季陷入了空前的大饑荒,並導致土耳其西部叛亂頻發。

第三次達達尼爾海峽會戰於是成為克里特戰役開打以來最具決定性的戰役,在世界海戰史上也難找到這種具殲滅性結果的戰鬥,於是威尼斯人得以更加徹底地封鎖伊斯坦堡往克里特之路,並調派更多艦隊前往北非掃蕩阿爾及利亞海盜。代替壯烈陣亡的馬切洛提督,新上任的威尼斯海軍司令官是有豐富經驗的拉薩洛.摩契尼哥(先前的篇章中多次登場過),他活用過去在克里特戰爭中打滾磨練出來的實戰經驗,在巧斯島與蘇吉克的海戰中接連大挫北非海賊,克里特真正成為一粒粟一滴水都進不去的海中孤城,戰局看似逐漸明朗化,威尼斯人感覺到他們在苦戰十二年後終於抓住了勝利女神的衣擺。

但是,歷史總是愛向人開玩笑。1657年、克里特島戰役中第二次的關鍵轉捩點,緊接著第三次達達尼爾海峽會戰到來了。

那就是第四次達達尼爾海峽會戰。

斜陽落日地中海

1657年一開始,計畫突襲威尼斯海軍後方的北非海賊艦隊,於巧斯島與蘇吉克的戰鬥中反被威尼斯伏擊,一口氣折損了三十艘的槳帆船。拉薩洛司令指揮的威尼斯艦隊接連大挫北非海賊,嚴重的船隻與人員損害使得這些海盜喪失了物質上的戰力與精神上的鬥志,對於克里特方面的搶運工作也陷入停頓。

對於這種情況感到十分擔憂的托普.穆罕默德試圖找出解決之策,雖然土耳其海軍在一年之內就差不多重建至去年的海峽會戰前的規模,但考慮到兵員素質的每每下愈況,穆罕默德提督實在不想拿這種剛成立的雜牌軍,去跟士氣高昂戰技高超的威尼斯海軍正面火拼。

但是,北非巴巴利海賊的情況就不一樣了,他們擁有經驗豐富的水手,也比土耳其海軍要熟知地中海的水文地勢。問題僅僅在於海賊集團現在遭到了威尼斯的打擊而一時陷入困境,倘若鄂圖曼土耳其無限的國力能夠突破封鎖,成為支援北非海賊撐下去的原動力,那想必可以比土耳其海軍自己上去硬拼發揮更大的效果。

更何況威尼斯海軍至今的作戰計畫,都是以攔截土耳其開往克里特的艦隊為前提,恐怕對於航向克里特以外地方的船隻缺乏防範吧。土耳其海軍只要成功增援北非海賊,而不是冒險自己去搶運,如此一來就能發揮更大的效果。

在第三次達達尼爾海峽會戰的大敗後,蘇丹也起用了新宰相柯培呂律(Mehmed Koprulu),這位精明的老宰相在小亞細亞的舊都阿蒂涅舉辦一連串鷹獵與演習活動,將酷愛體育運動的穆罕默德四世蘇丹把注意力轉移到戰爭遊戲上,而對現實世界的政事不再過問,以期減少蘇丹胡亂瞎指揮造成的更多意外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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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圖曼土耳其大宰相柯培呂律,擁有傑出的軍政手腕,雖有計畫地將蘇丹架空以建立個人派系獨攬大權,但從他與蘇丹的許多表現來看不失為一拯救土耳其的的手段。

決定採取新戰略的穆罕默德司令向柯培呂律報告之後,得到了宰相的全力支持,即使在博斯普魯斯方面又因為財政與饑荒導致了新一波的叛亂,但柯培呂律宰相仍集結全數艦隊派予穆罕默德司令指揮,本人則坐鎮伊斯坦堡迎擊叛軍。於是鄂圖曼土耳其在重整體制後,1657年六月起開始著手籌備進行一波新的海峽突破作戰。

土耳其海軍擁有十艘威尼斯砲艦、十八艘西班牙大帆船、三十艘槳帆戰艦與其他上百艘不算入戰力的單桅平底小船,每艘船隻上都滿載著各種武器物資。在艦隊出航之前,土耳其人也將達達尼爾的岸砲砲台加強整修了一番。

對於早有間諜潛伏在敵陣中掌握情報的威尼斯這邊而言,大概也是覺得「土耳其佬又來了」的感覺吧,開始著手準備迎擊一年以來土耳其首度展開的大規模海軍行動,一方面加強特內達斯島要塞的強化工程,另一方面拉薩洛司令也率領主力艦隊趕往達達尼爾海峽方面增援,與他同行援軍的還包括教皇亞歷山大七世的姪子喬望尼.畢切(Giovanni Bichi)、馬爾他騎士團的老面孔卡拉菲團長,陣容共計七艘威尼斯砲艦、四艘槳帆戰艦、二十艘大帆船,威尼斯海軍自認無論在哪個方面都做好了萬全準備。

然而,不只是做為對手的土耳其策略有所改變,在聯合軍內部也出現了不安定的變數。

七月初聯合艦隊出航前,年輕的畢切將軍仗著自己是教皇的親友,希望能夠擔任副將發號施令指揮一切,不過拉薩洛司令卻清楚地表明,照輩份與經驗來看,毫無疑問都是騎士團長卡拉菲來擔當這種重責大任才好。感到自尊受損的畢切拒絕接受現實,逕自把教皇賜下的大十字旗在自己的座艦上升起。

然而若只是一時鬧脾氣也就算了,七月17日,土耳其艦隊出現在眼前時,拉薩洛打出旗號,示意畢切與卡拉菲分別率領艦隊掩護其左右兩翼,乘風北上迎擊敵軍;而此時畢切居然無視了拉薩洛的旗號,搶到中央佔據了威尼斯艦隊前進的航道。而畢切本人的理由不過是「身為基督的戰士,就該堂堂正正由正面一決死戰;教皇親派的將領,不能忍受指揮偏翼的恥辱。」

這一折騰使得拉薩洛不得不放棄指揮形同脫序暴走的畢切艦隊,命令卡拉菲退至後方,讓出右翼的航道以讓威尼斯艦隊重新超前,而卡拉菲從後方補位到左翼去,於是形成了卡拉菲在左翼、畢切在中央、拉薩洛在右翼的布局,並以此混亂的場面迎接了開戰。

開始交戰後不久,拉薩洛便感到有異:土耳其艦隊一改過去硬碰硬的作法,而是一昧的迴避交戰與肉搏,繞行威尼斯艦船朝南直衝。被土耳其艦隊從中衝散的聯合艦隊陷入大混亂,而位於右翼的拉薩洛不能掌握整個艦隊的指揮動向,而畢切又無法作出適切的調度,因此而使得戰況陷入極度的混沌不明狀態。

但是在這種惡劣條件下威尼斯海軍官兵仍舊英勇作戰,他們擊沉那些小型的單桅帆船,並試圖撞擊或接舷登上那些土耳其大船挑起戰鬥。面臨著強大的逆風,土耳其槳手光是突破達達尼爾海峽後就已經用盡力氣,只能順風漂流到北愛琴海,穆罕默德提督指揮的旗艦與兩艘大帆船因此在特洛伊附近被迫座礁上岸、棄船。

除了土耳其艦隊司令之外,還有許多其他船隻也都遭到了威尼斯艦艇的圍捕或追擊,而不得不投降或棄艦座礁。但是、有更多的船在混亂之中殺出重圍,航向伯羅奔尼薩、小亞細亞、阿爾及利亞。

第四次達達尼爾海戰不再是一場會戰,而是一場規模浩大、有上百艘船捲入其中的貓捉老鼠遊戲。數以百計的土耳其大小船舶散布在愛琴海上,在混亂狀態之中的聯合軍只能夠盡力攔截那些視線範圍內所及的敵艦,卻無法作出更進一步的有組織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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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繪1659年威尼斯艦隊在法蘭謝斯科司令的指揮下追擊土耳其船團的油畫。畫面左方懸掛著金獅旗的威尼斯艦隊正在尾隨土耳其艦隊,其中在畫面右側的土耳其船被攔腰撞上而激起大量水花。威尼斯海軍面對土耳其海軍時基本都能取得戰術優勢,但卻無法逆轉戰略上的不利以及斷絕土耳其小艦隊從小亞細亞各處展開的搶運行動。

激烈的戰鬥持續了三天,海面上仍散布著無數零散的船隻,正當土耳其槳手們喪失體力,而威尼斯海軍從後將他們逐一擒獲的這個時間點,戰鬥突然停止了。而終結了這場戰役的原因,是由於七月19日,拉薩洛.摩契尼哥司令陣亡───他的旗艦在追擊迫使一艘土耳其槳帆船擱淺時,被土耳其岸砲擊中,而砲彈不巧點燃了火藥庫,將拉薩洛的座艦後半部炸碎,而拉薩洛亦當場死亡。

畢切的船隊則在海戰第二天就因為找不到土耳其船而直接開回羅馬了,騎士團長卡拉菲與威尼斯副將巴杜爾倆人在得知司令官陣亡的消息後,於是停止追擊收攏艦隊,清點損失後返航克里特整修。歷經無數激戰的拉薩洛司令陣亡對威尼斯將士而言十分痛心,許多威尼斯人的感想是「土耳其人因為拉薩洛的死,而從我們手裡偷走了勝利」───這場海戰,原本也應該是以威尼斯的大勝告終才對。

縱使在天候極度不利、以及各種練度與實戰條件的劣勢下,土耳其海軍是第一次,成功地突破了威尼斯人自1648年來對於達達尼爾海峽滴水不漏的封鎖線,首度大舉將物資送進克里特與北非海賊的手上。

於是,雖然損失了三分之一以上的艦艇和大多數的主力軍艦,但是由於成功掩護大批運輸船突破達達尼爾海峽,第四次達達尼爾海戰也就成為了威尼斯戰術的勝利、戰略之敗北。自此,克里特戰爭開始迎向新的轉捩點。

擔任克里特防衛司令的法蘭謝斯科.摩洛希尼臨危受命,接替拉薩洛之後成為新任的威尼斯海軍總司令,一個在克里特戰役期間的死亡率約為六成的無給職。但是他成功地把這份職務作到了戰爭結束為止,再也沒換過人。

法蘭謝斯科司令試圖重振達達尼爾的封鎖線,但卻因為土耳其宰相柯培呂律在達達尼爾新建了兩座砲壘而不得不打退堂鼓;兩年內土耳其艦隊的數量膨脹到威尼斯人無力對抗的三百艘,而由土耳其通往克里特的海運線也就從此暢行無阻。

然而,這時的土耳其卻又因為別的問題而無法集中對克里特用兵,那是因為它與奧地利之間爆發了外西凡尼亞戰爭,同時長期的戰爭亦使土耳其的工商業面臨停擺狀態,因此戰事自1658年之後再度陷入膠著期。這段期間法蘭謝斯科司令對富庶的希臘與小亞細亞沿海諸省洗劫破壞,奪回了達爾馬提亞與阿爾巴尼亞,並小股地襲擊土耳其的運補船團,但卻無法像以前那樣徹底地切斷來自達達尼爾方面的輸送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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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繪外西凡尼亞戰爭的畫作。土耳其擴張的最大阻礙來自於東歐的霸主哈布斯堡帝國,可以說在陸上有奧匈波等東歐諸國的壁壘,海上則有威尼斯的木牆,而土耳其的內部也並不安定,於是終究無法把伊斯蘭的利劍揮向歐羅巴大陸。

不過1659年西法戰爭的停戰,及英荷戰爭暫時停火等好消息,卻又使威尼斯人重燃信心;西歐世界終於結束了漫長的窩裡鬥,迎來短暫的和平,這使得歐洲人恍然大悟地發現到地中海世界原來還有個威尼斯,與土耳其人打了十五年的戰爭。

坎地亞攻防戰

來自法國、西班牙的志願軍、英國和荷蘭的傭兵稍微為失血過多的威尼斯注入了一劑強心針,而得以暫時支撐過土耳其人仰仗充足補給猛烈攻擊的1660年,但威尼斯人又很快地發現,那些來自法國與西班牙的熱血青年,在過足了玩戰爭遊戲的乾癮之後,就又打包行李在冬季到來前回家講訴自己的英勇故事了。

最後可以依賴的還是只有自己人。抱著這樣的心裡準備,五千名威尼斯守軍繼續在坎地亞掘壕固守,挖得更深更遠,等待不知何時會到來的轉機。

不過轉機先在土耳其這邊出現了:1664年,外西凡尼亞戰爭結束,土耳其簽署對奧和約,現在他們有足夠的力氣騰出雙手來解決克里特問題。柯培呂律對威尼斯提出了苛刻的和約:放棄克里特在內的一切愛琴海島嶼與殖民地,威尼斯軍退出南斯拉夫,並賠款五十萬杜卡特,威尼斯拒絕了。

於是,柯培呂律決定憑實力展現土耳其的國威與意志,於1666年起每年增兵改宗兵一萬與派往克里特,以他的兒子柯培呂律.法齊爾.阿哈穆德(Koprulu Faz?l Ahmed)將軍為司令官,並將四萬克里特島民使役為奴,用以組建攻城器械和挖掘坑道,克里特島攻防戰迎來了最後也最激烈的一段生死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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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宰相柯培呂律之子阿哈穆德,在克里特島戰役攻防戰最後階段的土耳其軍司令官,以卓越紮實的攻城技巧軟化了坎地亞的防禦。在父親死後繼任宰相一職,但後來因維也納戰役中敗於奧地利而失勢。

法蘭謝斯科司令委派其弟喬吉歐.摩洛希尼(Giorgio Morosini)代為指揮海上艦隊,而由總司令本人坐陣坎地亞城迎擊土耳其超過十八萬的軍勢;守城的戰力跟過去二十年相比沒有太多變化,還是原班人馬的五千威尼斯兵。

土耳其人挖地洞,威尼斯人灌水;土耳其人炸牆,威尼斯人修補;土耳其人派出攻城梯,威尼斯人則祭之以滾油…攻城耗費巨大,但土耳其人現在糧彈齊備,並不擔心物資不足,而人力一向更非土耳其人擔心的問題。

法蘭謝斯科把坎地亞全市市內加以要塞化,在外牆淪陷後土耳其人只能推進到幾乎被夷平的外牆下,繼續攻擊沿著市內大街壕溝化的砲壘與第二道防線,而威尼斯人此時又在外圍線的掩護下,持續於內側修築起土壘與戰壕,並將土耳其人逐退到舊外牆,毫不停歇的攻防戰一直持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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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繪坎地亞攻城戰的版畫。
坎地亞周邊因為長年的圍城,城裡內外都已經徹底塹壕化,而地底下更如蛛網般遍布攻城隧道與反隧道,圍城戰役名副其實地已經改變了坎地亞的地形為外星世界。

1668 年,威尼斯大使安東尼奧.格利馬尼於羅馬接受新任教皇克萊門特九世(Clement IX)的接見,教皇出於關心,向格利馬尼大使詢問克里特戰事近況如何,但他卻沒有料到格利馬尼大使差人把一口大箱抬進接見室裡,接著捧出了厚達數千張的清單與共和國預算書請教皇過目。

大使解釋,威尼斯人在克里特就耗費了四百三十九萬杜卡特,八千名海陸官兵,大砲四十一門,九萬發砲彈,七十三萬根大砲與火槍的導火線等天文數字級的物資。

教皇驚訝地問:「克里特戰爭至今的消耗,有這麼巨大嗎?」

格利馬尼大使回答:「不、這是今年的花費,其他二十三年的都在箱子裡。」聽後教皇為之啞口無言。

由這段對話,可以想見坎地亞攻防戰之慘烈與耗資之甚巨,其生動比之任何戰鬥場面,恐怕都要來得更加貼切真實。

1669年,毫無希望的坎地亞防禦戰持續到炎熱酷暑的夏季,終於有了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1669年六月十九日,博豐公爵法蘭索.波旁(Francois de Bourbon)率領三十一艘帆船、六千名將兵組成的貴族義勇軍來到坎地亞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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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豐公爵曾是投石黨人一員(反對法國宰相利希留與馬薩林的團體),在政爭中失勢而流亡英國,之後便輾轉在歐陸各地從事政治與軍事的活動。1665年起,他募集了一批有興趣參與打擊異教徒戰爭的歐陸貴族參加克里特戰爭的海戰,但因為是每年只來半年,冬天就回家休息的玩票性質而沒多大幫助。1669年才開始正式地介入克里特的陸戰,卻在這場戰爭中殞命。

法軍的到來使得在島上孤軍苦鬥二十年的威尼斯人士氣大振,即使語言不通卻仍然讓許多士兵緊抱起法國人痛哭流涕。一週後的六月二十五日,法國騎士老爺們首度上陣,這令土耳其軍警覺威尼斯得到增援,而使得攻城在當日上午就草草撤收結束了,旗開得勝使聯軍士氣高漲,但卻也讓法軍先種下了輕敵的心態。

博豐公爵誤以為土耳其軍一觸即潰,於是希望打開城門出擊,即使遭到法蘭謝斯科司令苦勸仍沒放在心上,於當天晚上擅自帶領法軍開門,發起了一場進攻戰。

然而,城外的對手是十八萬土耳其軍,以及挖掘了十五年的圍城坑道壕溝,區區一千法國騎士與數千步兵自然是毫無機會,轉瞬之間就被淹沒在紅色新月旗的浪潮中。這天的攻擊導致了災難性的結果:八百人死亡或失蹤、兩千人負傷、博豐公爵也因此戰死沙場。

法國艦隊從海上用戰列艦岸轟土耳其攻城營地,號稱在七月25日一日之內就傾洩了一萬五千發砲彈,但卻因為土耳其的部隊攻城十餘年,已建有非常完善的防禦坑道而沒有太多戰果。事實上,岸轟造成的最大戰果來自於法軍本身:一條102門級的戰列艦「泰雷莎」號因為火砲膛炸波及彈藥庫,而當場爆沉。

不耐於高溫酷夏與沉悶的圍城攻防,八月二十日,登陸後僅僅兩個月,滿懷興奮之情到來的法國人就灰頭土臉地收拾行李打包回家了。

土耳其人見到法國艦隊撤走後,於八月二十五日再度發動了總攻擊。這天的戰鬥慘烈無比,外牆舊址在雙方之間易手四次,但威尼斯人最終守住了外牆線,浴血戰鬥逐退了土耳其軍,光這一天土耳其軍的傷亡就高達八千人以上,而從年初以來已經有七萬名土耳其兵死在坎地亞的城牆下,至於要說二十年以來陣亡的數字,那更是不計其數。

城內僅剩的三千威尼斯兵激昂地揮舞著金獅子旗,歡呼守城成功的勝利,但是法蘭謝斯科總司令在八二五的攻防戰後,召集了城內的將兵們,表明了他的決定。

坎地亞守不住了,撤退吧。
對土耳其交涉的責任、由司令官一人負責。
其他人坐上船撤退,返回威尼斯本國。

在場的威尼斯將士們反應是五味雜陳,他們至今沒有輸過,許多人慷慨激昂的表示還能繼續戰鬥下去。但是法蘭謝斯科司令說明:「繼續戰鬥對威尼斯的傷害,會比我們給敵人造成的更多。」

實際上,法蘭謝斯科.摩洛希尼本身或許也可以說是戰爭的受害者之一。1645年他二十五歲時以一介年輕船長的身份加入戰爭,1669年的現在,他已經五十歲,白髮蒼蒼而且沒有妻女,許多摩洛希尼家族的人也都在戰爭中戰死了。大多數守備在坎地亞城中的老弱殘兵,也都與法蘭謝斯科有同樣的親身經歷。

在眾官兵被司令官說服達成共識後,法蘭謝斯科隻身出城,與土耳其圍城軍司令阿哈穆德將軍會面。最後,雙方達成了共識,在倆人都還沒有知會過本國的情況下,談妥了克里特島的停火條件。

也許是出於武人之間的惺惺相惜,或著是苦戰三年後的敬意,抑或是來自攝政宰相的父親指示呢?阿哈穆德最後表現出了十足的勝者風度,允諾給予開城的威尼斯守軍最大限度的尊重待遇。

威尼斯人讓出坎地亞城,放棄克里特。
土耳其不對威尼斯要求贖身金或戰敗賠款。
威尼斯守軍允許帶著國旗與武器撤退。

事後,威尼斯外交官們以此停火協議為基礎,進一步敲定了將損失壓低在最小限度內的和約。

威尼斯人雖然放棄克里特,但仍擁有史賓那隆加、蘇達、卡拉布塞等三座島上港口的停泊免稅權,土耳其人也承認了威尼斯共和國對巧斯、提諾斯等愛琴海島嶼以及達爾馬提亞地方的領土主權,以交換威尼斯撤去達達尼爾海峽出口島嶼的海軍基地和砲台。

1669年九月五日,威尼斯共和國旗從坎地亞降下,三千名守軍離開了他們堅守過二十五年的克里特,搭上了回家的船。

法蘭謝斯科總司令因為敵前怯戰與擅自開城之罪名,而被共和國議會解職;然而市民與士兵們卻為司令官的境遇大為同情,因此使得他在十五年後的摩瑞亞戰爭中重披戰袍,後來更因為戰功與名望而被選為威尼斯總統。

這場漫長的二十五年戰爭,威尼斯付出了超過十萬的人力傷亡,以及一億一千萬杜卡特以上的戰費,掏空了共和國的國庫,成為壓垮駱駝的稻草,也燒乾了威尼斯霸權最後一絲的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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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繪製的土耳其與威尼斯地圖。威尼斯喪失了克里特和大部份的南斯拉夫與巴爾幹,退守至科爾夫與達爾馬提亞沿岸,但是土耳其此後也未能再更進一步,而是逐漸步上衰落之途。

但不只是小小的威尼斯承受了痛苦,巨大的土耳其為此所付出的代價更是不可想像的昂貴:超過四十萬的人力耗損,一千兩百艘以上的船隻沉沒或被俘、沿海省份幾乎化為焦土、貿易與工商業停擺、國庫也因此面臨了永無止境的財政黑洞。

事實上,鄂圖曼土耳其在克里特戰役後達到了它「領土的頂點」,隨後再也沒有辦法恢復往日的威勢,而逐漸在不斷的敗戰與叛亂中陸續失土蒙羞,逐漸萎縮成十九世紀末年的那個「近東病夫」。

但是、在這漫長的克里特戰役告一段落之後,我們會簡單地介紹摩瑞亞戰爭的光復失土,以及科爾夫戰役和攻勦北非海盜的事蹟,再把眼光從東地中海再度轉回西歐世界───威尼斯人是如何面對英荷戰爭、英國的強大、開明專制的時代、啟蒙思想與工業革命的到來?。

為了在巨大的時間之輪下繼續喘息生存,威尼斯共和國在它最後的一百年裡,也展現出了教人驚喜的創意與努力;即使、那是共和國宛如夕陽西下的國勢中,最後綻放的一抹餘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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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史家、專家、戰略研究者;都是場面好聽話,

尼特、軍宅、嘴砲、場外亂入廚;方為吾等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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