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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小說-北國之風-李亨
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13日, 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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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13年 7月 12日, 21:45
文章: 33
 在遙遠的北國王都,人們總在茶餘飯後時,一邊剔著牙,一邊說著那個已經被講爛的故事。
  那故事講的,是一位有著紅髮的青年。
  要是說書人的嘴還沒累,有時還會在加上一名銀髮的女子。
  女人用的是槍。
  卻是一對槍。
  一對與主人一樣美麗的金槍。
  不過人卻和槍不一樣,每個走過她身邊,或是和她交手過的人,都說雙槍的主人身上,帶著比北國還要冰冷的氣息。
  她的槍,簡直就像是來自雪原的寒風。
  而女人只有在碰到另一個人時,才會露出如春天般的笑容。
  關於青年,很多人在他還是個少年時,都已聽過他的名字,但如果要說多了解他,那大部分的人都只能搖頭。
  人們只知道,他和女性是一對已約定未來的愛侶外,還有著一頭少見的紅髮。
  就連他使的兵器,也是眾說紛紜。
  有人說,他也使槍,使的是一把鋼槍。
  有人說,不對,他用得分明是柄快刀。
  但一直到那場兩個人都參加的戰爭中,大家才知道,他使的既不是槍,也不是刀。
  而是一柄劍。
  一柄快得不可思議的劍。
  那柄劍,卻只出現過一次。
  他和她一同為了救另一個人,跟更多的人前往戰場。
  但最後,卻只換來被救者的父親的責難,長劍承擔了這一切的罪名,前途盡毀。
  雙槍和劍終究分開;槍,回到了充滿冰雪的故鄉,劍,則是徹底的消失。
  直到這一年。
  大軍雲集於邊境的這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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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小說-北國之風-李亨
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13日, 07:38 
離線

註冊時間: 2013年 7月 12日, 21:45
文章: 33
第一章  雅凡那的風之子
槍的奧秘是甚麼?
是用最快的速度,穿過槍尖和目標兩點之間的直線。
那麼,一把快到只讓人看到的槍頭顏色的槍,夠不夠快?
那當然是夠快了。
但斷裂的槍柄,在距離眼前的目標只剩不到兩個指節時,卻被削斷了。
斷的光滑平整。
  「艾那瑞翁,你的劍進步了。」
  有著一頭棕髮,還有尖長耳朵的使槍者帶著他那招牌的壞笑,開口稱讚對面「目標」的武藝進步神速。
  「賽恩,你的槍不也是一樣嗎?」
  對面坐在椅子上,剛從生死關前走一回的紅髮青年只是微笑回應。
  他也有著一對尖耳。
  被叫做艾納瑞翁的青年手上沒有武器。唯一有的,只有那桿他輕輕拈著的羽毛筆。
  與那桿雪白的筆相對的,是搖搖晃晃地,插在天花板上的斷槍。
  槍,雖然不是甚麼名槍,但也是上好硬木製的槍桿,就算是由數十年手藝的匠師所打造出來的寶刀名劍,也難以在一擊下斬的如此乾淨俐落,更何況是這一根輕飄飄的羽毛筆?
  「國王的事情現在怎麼樣了?」
  被叫做賽恩的棕髮青年瀟灑的把斷槍往破舊,但卻頗潔淨的地板一拋後問道,還順手解下他自己身後背著的袋子。
  「算算時間,鴿子應該要到了。」
  說風神,風神就到,陋室後頭打開的窗戶突然闖進了一頭鴿子。
  青年隨手從桌上的小木盤上抓起幾粒核果,餵給了鴿子後,解下綁在牠腿上的一塊發黃的布料。
「穹族大軍已至邊境,禁軍,東方,北方三軍已經開赴奧斯費爾德丘陵帶。」
 那塊布上是這麼寫的。
艾那瑞翁不動聲色的把信交給賽恩。
 「通知我們訓練的新軍準備出陣。我先走了」
艾那瑞翁的青年朝賽恩笑了笑。
忽地,他吹響一聲口哨後,朝後一個俐落的空翻,自窗戶落下,只留下素色的袍子飄蕩在半空中。
 看到眼前人上演跳樓戲碼,賽恩卻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只是轉身離開這裡。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朋友不會有事。
「噠,噠,噠,噠」
艾納瑞翁跑在黑土上,步伐又快又急,像是位賽跑選手一樣。
  他身上穿的鎖子甲如一件銀亮的毛衣般,光可鑑人。甲環間彼此敲擊發出的清脆聲響,襯出他腳步的快捷,加上不知是否為刻意裝出的堅毅表情,讓青年周遭帶著一股肅殺氣氛。
  突然他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後面。
  因為有一個人正向他追來。
  「呼......呼.......小主人!您真的要去幹這件事嗎?」
  一位身穿褐色粗布袍的金髮青年從後面追上問道,他一邊氣喘吁吁的跑著,雙手也一邊忙亂的穿著他那件染成火紅色的皮製鎧甲。
  和青年相比,褐袍人雖然矮了點,也壯了些,但他之所以跑的如此辛苦的原因,是因為他的腳。
  那是雙彎曲成O型的腿。這是只有騎馬比走路多的人,才會出現的特徵。
  青年吹了聲口哨,一匹在額間有著一點白星的黃色駿馬就從不遠處奔來,用頭輕輕摩贈有著紅色頭髮的「小主人」,並發出聲聲歡快的嘶鳴,像是在撒嬌一樣。
  「我王如今以身作餌,誘穹族大軍上鉤,身為一位精靈騎士,當然有必要前去助一臂之力。」
  這番話搭配著艾納瑞翁義正辭嚴的表情,讓金髮青年頓時呆住,不知如何勸說下去,只能短暫的閉上了嘴。
  短短一瞬的沉默後,他抬起頭來,勸說道:「那麼,小主人您至少得多帶些人出去吧!至少帶著我跟賽恩少爺,還有薩格爾先生訓練的騎兵一起!」
  「這是當然,這樣的大仗正是可以展示新軍戰力的機會!我怎麼會不讓亞倫你,還有薩格爾老師出去呢?」那張有些斯文的臉,這時才露出第一次笑容。
  正當名喚「亞倫」的青年露出了高興的表情,正當他想要調頭好回去集合部隊的同時,艾那瑞翁俯身傳來的一句話讓他一愣。
  「我也想讓斯提利柯一起去。」
  青年慌忙轉身想說甚麼,但這時他的主人卻早已翻上黃馬,絕塵而去。
  男子抓了抓頭,用那對帶著苦惱的黑色雙眼看著「小主人」離去的方向。
  在他後面,又傳來了一聲口哨,持槍的賽恩自後面緩步踏來。
  亞倫看著同樣也一臉凝重的賽恩,嘆了口氣後說道:「女人跟前途真的可以把一個人弄得連他媽媽都認不出來;過去那個溫和又謹慎的小主人去哪裡了?」
  賽恩也嘆了口氣──對這個一貫有著自信心和樂觀的人來說,是很難出現的動作。
  「對啊,被王軍趕出來後,又被那女人退婚,真的讓艾瑞改變很大。」
  聽完賽恩的答案後,亞倫默默地舉起掛在腰際的巨大號角,吹響了它。 
  周遭突然傳出了宛若千軍萬馬般的吶喊聲。
※                ※              ※
  穿過橫貫國土的大河後,便是一片草原。
  來到草原後再走下去,在眼前會出現一片不時充滿濃霧的小丘陵群。
  這便是北國的邊境,奧斯費爾德原野。
  雖說起霧時總是讓人伸手不見五指,但此時正值北國的秋天,自小山丘處向下看,將是一片由黃草構成的金色海洋般的美麗風景。
  但現在已經看不到了,因為在山丘附近,已滿是營帳和軍士。
 「終於開始了……」
  當今的雅凡那王傑拉德,站在其中一座小山丘的山頂上低聲自言自語著;他的臉很年輕,年輕到無法讓人認為他是一位國王。
  在國王的附近,是負責在這裡保護著他的五千禁軍。他們全是由雅凡那人中身經百戰的老兵所組成的。
  雅凡那人以白,藍二色為高貴之色,而禁軍的軍裝,自也是使用兩種顏色作為主要的搭配,底下更穿著一件精鋼打造的鎖子甲。
  禁軍擺開的陣型若自空中俯視,則如同一條藍白相間,盤身環護著丘陵群的巨蛇。
  「不要下山;無論如何不要下山。」
  傑拉德如同一個精神病患般喃喃自語著,提醒要牢記這件由坐鎮北方的元帥,艾提烏斯耳提面命交代的事情。
  (艾提烏斯元帥就是囉嗦了點。)他聳聳肩,自言自語著嘲笑起元帥的膽量。
  「陛下,陛下,穹人已經來了!」有位提著巨大斬馬刀的男子小聲提醒著國王,他是禁軍長官塔蘭。雖然他個子高大,也留著在雅凡那人中少見的長鬚,但實際上也沒比國王大上幾歲。
  這自附近傳來的聲音,讓傑拉德從精神病人的狀態醒覺。
  國王捧起了雅凡那人象徵一國之主的鹿角大冠。戴上用純銀製作,仿造成年公鹿那直竄天際的鹿角作成的王冠,讓過於年輕的國王在一瞬間內變的高大許多。
  國王一揮手,一旁的禁軍士兵便吹響了巨大的號角,當低沉的聲響傳遍山丘之時,冬眠的巨蛇也睜開了雙眼,由五千名士兵購成,以兩面大旗作為陣眼的龐然蛇軀已經吐出長舌,望著金色的草原。
  他們身上以藍色為底,畫著白色鳳凰的棉製罩袍,在秋風中成了戰場上最為醒目的一道風景。
  「saleria!(準備!)」
  身材高大,頭戴尖頂戰盔的禁軍長官用古語傳下命令,身旁士兵揮動大旗,將命令層層傳下。
  「douma(遵命!)」
  收到命令的戰兵亦以古語大聲回應,手中倒三角形的鳶型盾重重柱地,排成了一面堅實的盾牆。
  雅凡那人認為自己是精靈的後裔-儘管以血統來說是在標準也不過的人類,但在不到五十年前,還被周邊各國封鎖在山谷裡的他們除了幾個單字外,早已把大部分精靈語還給老師了。
  繫在瑠金尖頂戰盔的藍色馬尾在疾風中如浪潮般翻騰,歷經百戰的禁軍戰士悄悄的活動身體,為將到來的大戰作好準備。
  一桿畫著黑色短弓的破大氈率先出現在金色的草原上,緊接出現的後續軍馬如汙水灑上畫布般,將美麗的大地染上一片黑色。
  在山丘的下方,大批騎著矮馬的騎兵蜂擁而至;那便是穹人的軍隊。
  和雅凡那軍相比,他們簡直如同乞丐一樣。
  在戰陣前列的雅凡那士兵,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見,穹人騎兵只不過穿著件破衣爛衫,拿著柄劣質鐵刀,木槍,甚至連頭盔都沒戴。
  那樣的武器裝備與穿著一般鎖甲的士兵作戰都嫌吃力,若與裝備著精鋼鎖鎧的禁軍作戰,無異於以卵擊石。
  但是騎兵的後方,他們都背著一把戰弓,在馬鞍旁還掛著兩,三把作為備用;瞭解的這些騎兵的人都知道,這些事實上只是穹人的普通牧民。
  而在破衣爛衫的牧民之上,穹族的頭人除了擁有好的盔甲外,每個人都戴著有如山羊角般的巨大角盔,以標誌自己的身分。
  傑拉德雖然表面上依然保持著鎮定;儘管因為寬大的服飾和沉重的盔甲,讓身旁的禁軍長官看不出來他其實已經全身顫抖不止。國王之所以還沒崩潰,只是靠著後世稱為「賢王傑拉德那超乎異常的責任感」苦撐罷了。
  在龐大的軍陣外,突然冒出了兩騎手持戰矛的穹族騎士衝向禁軍的陣列。他們頭上帶的羊角盔高度足足有三個人頭高,身上也穿著製作精良,由鐵製甲片串成的鱗甲,可見地位非凡。
  在即將進入雅凡那軍的弓箭射擊範圍前,他們停住跨下良駒,伸手入懷,拿出一顆滿是鮮紅的顱首,大笑著扔到雅凡納軍陣前。
  一看到那顆首級上,有著雅凡那為了模仿昔日老師而自幼時便以木片,布條刻意塑成的尖長耳朵,便可確定是出身雅凡那人的斥侯騎兵無誤。
  穹族騎手的口中發出了不斷的大笑和辱罵,塔蘭像是感到厭煩似的掏了掏耳朵。
  「埃索蘭!」
  禁軍長官低聲喝道,隨之而來的便是叮叮咚咚幾聲樂響,一名雅凡那人像是彈著四弦琴,踏著像山貓般靈活的步法而來;和前面身穿重裝甲的禁軍不一樣,身為弓箭手的彈琴者身上只是穿上一件由多層亞麻料編織而成的布甲。
  但他的頭盔上卻插著一根白鷺長羽,標誌著他是一位小軍官的身分。
  和他穿著相仿的弓箭軍官也不在少數,只是他在一群身穿白色裝扮的弓箭手中卻是惟一身穿紅衣的,讓他顯得鶴立雞群。
  「把這兩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射下來!」
  埃索蘭用雙眼掃了一下,露出看著兩頭死山豬的眼神。
  然後他恭敬的彎身,向塔蘭問道:「長官,請問有沒有特別要注意的事情?」
  「……讓他們住口就行。」
  弓箭手故作瀟薩的把琴一拋,隨後一柄金弓如變魔術般出現在他手上。
  看似三十出頭,像個樂師多過弓箭手的青年當即抬手一箭;那箭快到讓禁軍長官都沒有看到箭光。
  塔蘭只看到其中一名穹族騎兵當場被射穿了頭部,一聲不吭的墜落下馬,另一騎正想要跑的同時,埃索蘭兩眼露出興奮的光芒,反手迴身,又是一箭,正中馬匹的後腿,頓時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把騎手摔在地上。
  「喔哈哈哈~~!用新的寬頭箭試試看好了,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削斷他四肢呢?」
  埃索蘭雙眼圓睜,大聲狂笑幾聲後,說出了這句讓人毛骨悚然的話。他迅速從箭囊中掏出另一支箭頭寬的多的箭,在又一次的大笑中,弓開似滿月,箭走如流星,寬闊的箭頭在高速下比起屠刀也不遑多讓,在一瞬間便削去了騎手的左臂,在鮮血和哀嚎中,騎手掙紮著往自軍陣中踉蹌跑去。
  兩箭,三箭,四箭,五箭。
  右手,左腿,右腿,左眼。
  在弓手的狂笑聲中,每出一箭,騎手便又失去了身上一件器官,當第五箭結束時,兩軍陣前只看到一頭失去了四肢和左眼的畜牲。
  但那名穹族武士卻沒有死去,只是在地上哀嚎扭動著,呼求有人賞他一個痛快。
  對久經戰陣的禁軍來說,敵人的哀嚎在耳中有如天籟,但對根本大部分只是普通牧民的穹族來說,無異於是來自地獄的哀歌。
  幾聲號角貫穿天際;穹族的大批騎兵像是聽到了前進的信號,之前喪失的膽氣像是一瞬間回到了身上。
  一片黑雲自地平線向雅凡那軍沉重壓來;原本還只是顫抖的傑拉德看到在這一片暗雲之後,又從那端不斷湧出新的穹族騎兵,這樣壯觀的景象讓他嚇的連顫抖都忘了。
  禁軍長官適時的接過指揮,左手一揮,身旁的傳令官搖動大旗,讓命令接連傳下。
  「yateri(弓箭手!)saleria!(準備!)」
  命令傳下,禁軍中的弓箭手貓腰跑出,張開手中長弓,對準了不久前還在下雨的灰色天空。
  「steria!(瞄準!)」
  身後的藍色披風在風中被吹得獵獵作響,精靈出身的長弓手們將鋒銳的三稜箭搭上武器,靠著經驗計算起風速,陽光對手中鋼鐵的影響。
  塔蘭的右手狠很劈下,二千張弓弦也發出了一聲輕嘆,隨後白色的箭雨發著代表死亡的嘯聲,在空中短暫的停留後,無視牧民的短衣和武器的格擋穿透而入,一瞬間,穹族的騎兵紛紛像是從中被撥開的高麗菜似的,發著慘叫聲墜馬。
  然而穹族的厄運不是只到這裡就結束了,分屬第二,第三組的弓箭手也拉開了他們的弓弦,箭支如同暴雨般墜往穹族過於密集的大陣,幾乎每一支箭都能奪去穹族兵的性命。
  但穹族仍然障著數量的優勢不斷向前,狂呼著他們所信仰的天空之神的名字,拉開手中的戰弓反擊,儘管弓力強勁,但在禁軍的連綿如山的盾牆之前,只是無奈的奏起一場悅耳的交響曲。
  「luo!(放箭!)」前列的小旗官(統掌約百人部隊的下級軍官)又一次吼道,又是一陣風從後方襲來,讓沒有戴頭盔的小旗官頭髮一亂,這一次,無數的風之流從前方士兵的間隙中穿過,合為鋼鐵的旋風又一次衝向了黑潮,只是短暫停下放箭的穹族軍有如被一雙大手橫掃,敢於停下拉弓的皆倒在了這一次的近距齊射下。前方的牧民不由感到心驚膽裂,想要後退,身後的頭人們又帶著親兵,用手中長槍或是大刀把他們又往前趕去。
  「第一個衝進去的戰士,賞羊十頭!尖耳朵釀的美酒任他喝,上啊!」
  不知是哪個頭人想出了這樣子簡單而有效的主意。穹族大軍在懷著對賞賜的渴望下,又一次的開始了進攻,禁軍前列士兵也挺起手中長矛,開始戰役中首次近身搏殺!
※                ※              ※
  「三萬騎兵居然拿不下區區五千人?一群蠢豬。」
  一隻大手在斥罵聲中,打在前來傳令的牧民臉上,滿嘴牙齒灑的遍地都是,讓他當場痛得昏了過去。
  甩出那計巴掌的人顯然怒氣沖天,連他嘴邊濃密的鬍子也根根顫動。
  他重重的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可汗,現在也只能增兵了。」
  旁邊有帶著大角盔的穹族戰士勸告道,他的頭盔是這座營帳內第二高的,如果和現在已經在戰場上廝殺的頭人比起來,則在長度上至少有著四倍多的差距。
  穹族可汗--其實用更精確的說法是前可汗的博格拉汗頓時滿面殺氣,如豹般的眼神穿破空間,直向說話的年輕戰士。
  如果年輕戰士是一位膽小鬼,早就被瞪的昏過去,但他仍然正面看著博萊亞汗,絲毫不為所動。
  穹族是個常常發生政變的種族,而這位柏格拉汗,便是在內爭敗給了自己的弟弟,讓他只能帶著效忠自己的部民往西方遷移。
  可汗閉著雙眼,左手輕輕的敲打的舖在地上的虎皮。
  當前可汗睜開雙目的時候,作為穹族曾經的遊牧王者已經恢復了理智。
  兩粒青銅製且作成騎手樣貌的棋子,被可汗那雙巨大的手掌往戰線推去。
  「增兵,讓在後面待命的紅旗披甲隊出戰,繞過對方正面攻擊那群尖耳朵的肋骨,青,綠二旗全軍待命,不准擅自出擊!」
  穹族是個兵民一體的民族,在那之中又將全體部眾分為八大旗,像博格拉汗在名義上就是位可以號令八旗的可汗,但失去汗位後,他的權力也不過限於本人的紅旗,還有由方才這位年輕戰士──博爾兀所帶領的綠旗,以及正在戰場後方待命的青旗罷了。
  跪在地上的傳令牧民這時已醒了過來,聽到話後他連滾帶爬的離去。
  博萊亞汗的眼神轉向地圖,但那之中卻不似聲音般鎮定,而是充滿了猶疑。
  在沙盤上,代表穹族軍力的棋子加起來足足有二十個以上,如果換算成人數,那就是九萬大軍。
  而雅凡那軍,只有少少的三個棋子。
  不過在沙盤的上下兩側,約有各六個代表雅凡那軍的棋子正往戰場方向移動,正好把穹族的軍隊給夾在正中央。
  但博萊亞汗並沒有看著那裡。
  他注視著手中大軍的正後方,那裡有用一條藍色布條做出的界線。
  那是穹族大軍之前渡過的頓河,不知為何數日前水位暴漲,現在已經成了一條咆哮的怒龍,完全無法通過。
  「被宰前的羔羊……」
  博萊亞汗看著地圖喃喃自語,眼中散出了無法掩飾的恐懼。
※                ※              ※
  頓河 上游處
  大雨仍然在下。
  雖然雨勢並沒有波及戰場,但在河道鄰近的地區早已化為澤國。
  在附近的山丘上,雖然好上一些,但也滿是泥濘,枯草和泥土混著從山坡上流下。
  一名身穿黑色連帽斗篷的旁觀者,就在這樣的天氣中仰望天空,且高舉左手,像是想抓住這片天空。
  但張開的左手掌心,卻有一道粗細約有拇指寬的乳白色光線直通天際。
  「lase(雨)……」
  旁觀者用左手捧著一本褐色的精裝書,並以輕柔緩慢的聲音念著咒語。
  音色越來越高,雨,也越下越大。
  這時,有另一個人爬上了山頂,向施咒者喊道:「小姐,他來了!」
  咒語聲突然停止了。
  「他來了?」
  那聲音中卻帶著幾分歡喜,也有幾分驚詫。
  施咒者掀開了兜帽,露出了一頭齊耳的銀色短髮,快步的往山下走去。
※                ※              ※
  天空在懼怕!
  大地在顫抖!
  穹族紅旗的披甲兵一到,立刻發起了前所未有的猛攻;身穿鎧甲的這些穹族戰士的大部分,將繞到禁軍的側面進行攻擊。
  「勇士們!殺!」
  頭戴大盔的穹族騎手一聲令下,穹族的數千披甲隊排成密集如山的陣形,放平首中騎槍後,衝鋒開始了,騎手們擺開整齊的一字陣,開始慢慢的助跑;然後逐漸的加速,震撼大地的馬蹄聲再次逼近,雅凡那軍再度放箭,風暴第三度降臨戰場,但披著裝甲的御者們依然一聲不吭的前進,就算是有人落馬,也只是把同伴踏成肉泥,自身陣勢依然不亂。
  助跑,小跑,再來是奔馳,最後化為踏破天地的衝鋒,數千匹戰馬這一刻已經加速到了戰馬的極致。
  「埃薩辛!(穹語:全軍突擊!)」
  戰吼聲驚天動地,數千把騎槍同時高舉過頂,預備刺殺面前的敵兵。
  這一刻,穹族縱橫天下的騎兵隊撞上了禁軍的陣列,長槍自盾後整齊的刺出將蠻族們刺殺下馬,騎兵的騎槍也不留情的貫穿盾牌和人體,與此同時,另兩翼的騎兵迂迴到禁軍的兩翼,想以雷霆般的衝擊踐踏雅凡那的陣列。
  但計畫與現實總有著嚴重的出入。
  禁軍的左右兩翼全是小丘還有樹林,披甲隊才剛剛衝入裡面,就發現腳底下好像有人拖著自己的腳步一樣,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讓速度快的像在故鄉的草原那般,快意地縱橫飛馳。
  一雙黃色的眼睛盯著衝入林中的騎兵,並自後方緩緩抽出一支短了許多的箭,咬在口中,又把身後的披風兜到頭上。
  那是埃索蘭。
  然後他消失了,雖然其他人看不到,但短箭已放入弓柄和弓弦間加裝的木管中,而弦,也已緩緩地被弓手拉開。
  「艾爾斯朗啊,祝我討伐這些強盜。」
  拉弓者的聲音清澄穩重,不似方才的癲狂,而是用極其虔誠的表情念著向風神祇求力量的禱文。
  在禱告結束的那一刻,他放開了弓弦。
  一名披甲的喉嚨上突然多了一枚短箭,就好像他本來就在那裏一樣。中箭的穹人驚愕的看著喉嚨上的箭,眼神似乎再問:「怎麼有這麼快的箭?」
  下方的遊牧騎兵也立刻舉弓還擊,但那名看不見的襲擊者只是一個靈巧翻身,從那顆樹跳到這顆樹;也在那一刻,整座森林像是收到信號一樣,在晃動的林葉間不斷有短箭穿出樹葉,從四面八方射向正在林地穿行的穹族兵馬。
  有一名遊牧騎兵大手一抄,以帥氣的動作接住了短箭--然後這位想要反射回去的牧民愣住了。
  因為這支箭太短,根本就無法搭上騎弓發射。
  「這是甚麼鬼箭!?」他驚愕的大喊出聲。
  一發冷箭讓他的答案這輩子再也解不開了。
  「大家不要怕,衝過去!」
  指揮的大鬍子頭人大喊道,這個時候如果放棄速度停下來跟對方對射,只會讓騎兵變成活靶子,那位頗有腦袋的頭人指揮重型披甲隊擺在隊形外側,並高舉小圓盾護著盔甲沒保護的地方,再用本身強大的防禦力護著裡圈的牧民前進,果然在速度上快了許多。
  一顆又一顆樹飛快的在身側飛過,穹族的側翼騎兵穿梭在山林之間,偶而的流箭現在只能打在盔甲或盾牌上,噹的一聲被彈飛。
  「在過一刻就可以穿過森林了!」
  頭人欣喜的想著,率先躍馬衝出樹林。
  然後他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凝固了。
  「長刀隊,出擊!」
  「諾!」
  一聲暴喝,引來無數回應,披甲騎兵衝出森林正要散開時,翠綠的草地突然變作一片鐵灰,一批手持雙手大刀的士兵掀開原本披在身上的綠色披風,如群山般巍然現身。
  穹族如同瘋狗般狂叫著舞著馬刀長槍殺來。
  「殺!砍他們的腿!把他們剁成碎片!」
  禁軍的大刀手們呼喊著戰號,手中比人還高的大刀瞄準馬腿,揮出迅速的斬擊,閃躲不及的穹族騎兵在愛馬的嘶叫聲中不斷倒下,遊牧騎兵勇猛的衝殺,但只是在大刀陣中不斷增添傷亡。
  「archizo(開始)-tizo(構築)-kathorizo(修正),pyrkagia(火炎)-來自遙遠之處,囚禁巨人的聖山之火啊......」
  雅凡那的法師們齊聲詠唱咒語,有的低沉,有的高昂;伴隨著眾魔法使的詠唱,紅色的痕跡,開始如同滴落的鮮血般,一滴,一滴的微弱火焰開始出現在法師身旁,宛若血泊般的蔓延開來。
  「zicyuneki!(流星!)」
  天空轉眼間變暗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紅;突然間,血色的天空突然出現了點點燦爛的金光,然後便是火球轟然而降。
  林旁的草原燃起了一道火線,穹族騎兵的馬匹深陷火海,不論是前是後,都是洶湧而來的火,原本面對刀斧都不懼怕的愛馬居然長嘶著後退,而雅凡那軍的長刀隊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他們不懼火焰,拼死向前,黏住敵軍的陣勢,打起最為擅長的肉搏戰。
  穹族軍開始有人往後方的火海中逃去。
※                 ※              ※
  在戰場左翼的山丘後方,一群約有兩千騎的騎兵正懨旗息鼓,靜悄悄的趕來。
  這些騎兵很特別,特別到會讓人錯以為時光倒流了數十年;大部分的騎兵們在馬側的武器鉤上掛著在槍身和槍刃處有著螺紋花樣的長槍,還身穿清一色的紅色斗篷,披著充滿納伽風格的魚鱗甲。更讓人震驚的是,除了將領外,都沒有雅凡那人的尖長耳朵,代表他們幾乎都是納伽人。
  剩下的騎兵,則是另一支民族克諾斯夫人;他們與穹族比鄰居住,是納伽人的遊牧化遠親。他們只披著一件皮鎧甲,腰跨戰弓和大彎刀,是可以和鄰居並肩的騎射高手,只不過他們頭上戴著一頂有著兩個大耳朵的皮帽,讓他們總是成為雅凡那人嘲笑的地方。
  一到達小丘後方,領頭的一位頭戴雙鷹羽盔,身穿黃金鎧甲的金髮騎士就跳下馬背,率先衝向小丘的後方。
  「哥,我們到了!」
  那名金髮騎士歡呼雀躍的喊著,但被他稱呼為兄長,也是被亞倫稱呼為「小主人」的艾那瑞翁卻先轉向左邊,用對待長者的有禮語氣問道:「薩格爾,你要不要先下去休息?」
  他的裝備看似正常,但實際上一點都不正常--黃馬馬鞍的左側插著一把斧頭,右側插著桿鷹頭鋼槍,身後背著一張樣式古樸素簡的銀弓,左腰側更帶著一柄克諾斯夫風格的彎刃馬刀,只要是騎兵可以使用的裝備,他幾乎都具備了。
  但最讓人注目的,還是他右腰中那把長劍有著雪白握柄的長劍。
  雖然被劍鞘裹著,看不到它的真面目,可是光看那比象牙還要白,並在劍顎處雕刻出如鷹翼花樣的劍柄,還有在劍身旁流轉的陣陣清風,就可知道這把劍價格不斐。
  但誰會把這樣昂貴的武器戴上戰場呢?在先王時代就已征戰沙場的東方軍大總管托提拉曾有言「一把華貴的魔法劍比不上一把結實的大錘」,就可知道軍人對魔法武器的態度。
  那為什麼「小主人」會把這樣的武器戴上場呢?
  「呼……呼……老頭子我不必休息。」
  被問的老人氣喘吁吁的回答道,灰色的圓頂頭盔從一旁歪了下來,露出雅凡那人的尖長耳朵,雖然嘴上不服老,但他確實已經邁入了老年。
  「小主人,現在該怎麼辦?敵眾我寡,我們這兩千騎兵又能做甚麼呢?」
  在薩格爾左側,一名頭帶大耳帽,身穿火紅皮甲的騎士從後方緩緩而來,那正是亞倫。
  他跟在場的領頭將領都不同,是唯一沒有尖長耳朵的人,但他頭上戴著一頂有著類似垂耳裝飾的毛皮帽,告訴別人他是屬於克諾斯夫人的身分。
  「可惜小葉爾馬克跟他爸都不在,不然他們兩個今天絕對可以殺個痛快!」
  在艾納瑞翁的身後,另一名騎士帶著一股香風從後面冒了出來,笑嘻嘻的說著。
  跟亞倫相比,這位騎士身材修長,相貌俊美,正是之前拿槍突擊艾納瑞翁的賽恩;他頭上戴的不是頭盔,而是一頂有三個拳頭高的青色圓頂冠帽,並罩著一件納伽人常穿的翠綠長戰袍,但卻故意坦出了右肩的部分,露出了底下的作工精細的鎖子甲。
  而他的手上,拿著一柄足足有一般騎槍三倍長的綠玉色長槍,金色的裝飾順著槍刃直至槍身前半,添上了一絲華貴的氛圍。
  而在這一小段等待的時間內,斯提利柯臉上已經出現了不耐煩。
  「斯提利柯,不要這麼急躁。再等一下。」
  紅髮青年這時才轉過頭來,用平靜的語氣對魯莽的少年說道。
  少年轉怒為喜,轉而將視線又移回了底下的戰場。
※                 ※              ※
  國王突然盤腿坐下。
  留著少見長鬚的禁軍長官看到以後,只是沉默的舉起那柄斬馬刀,喚來十幾名手持鳶盾的的士兵護在王的身旁。
  因為接下來,他們將看到一輩子都可能不會看到的光景。
  才剛過中午的天空,這時卻漸漸的變色了。
  灰雲漸漸的散開,讓天空恢復到本來的藍色。
  「看,天空!」
  有禁軍士兵這麼喊著,戰場上的戰士們一時忘了動作,只是抬頭望天,看著突然染上一層紅霞,如同夕陽般的天空。
  國王的吟唱聲變的越發高昂了,原本讓人覺得溫暖的太陽,逐漸紅的讓人發熱,甚至還讓人感到陣陣因恐懼而生的寒冷。
  血紅的天空逐步轉成了金色,這種紅金交織的詭異景色,讓穹族最勇猛的戰士也不禁心底發寒,戰馬開始不受控制的發狂亂竄。
  「斯提利柯,你看。國王的聖火將要出手了。」
  青年平靜的說道,渾然不似他的年紀。
  一道金光自天空灑下,有如最迅速的劍客挽出的劍花般,橫掃戰場的後方,突然間,一陣悶雷之聲響起了。
  艷紅的火柱自天空射下,暗紅色的光芒之中,包裹著飛竄著的金紅色火焰,穹族驚慌的向四周散開,盡可能得逃離光芒所照之處。
  但是這毫無意義,當火光籠罩頭頂的時候,即沒有巨響,也沒有震動。只有滿天的火炎飛竄而起。
  隨著血光掃落,火焰也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每一吋被火焰擦到的地方都化作火龍肆虐的地方。在火焰中,沒有慘嚎,沒有悲鳴,所有被火焰沾到的人,立刻之間化作一道清煙徹底的從人世間消失掉,唯一能夠證明他曾經存在過的證明可能就只有留在地上的那些灰燼了。
  穹族前線的戰士震恐不已,慌忙的從前線離開,任憑頭人如何斥喝也無濟於事。
  「全軍下山,追擊敵軍!」
  傑拉德看到左右翼戰況的順暢,把老將的勸告拋諸腦後,興奮的下令道。被眼前大好形勢所撼動的禁軍長官也忘了職責,並親自揮起信號旗。
  代表進攻的紅旗在塔蘭的手中揮舞著,訓練有素的禁軍將陣形變換成空心大方陣後,如一條藍色的旗魚在大海中乘風破浪,勇往直前。
  博格拉汗冷笑一聲,揮動右手,更多的穹族軍隊自後方如潮水般湧上。
※                 ※              ※
  「國王下山了?」亞倫驚訝的喊道;一旁的斯提利柯甚至震驚的從山坡上倒翻下去。
  「陛下……真的不懂戰爭。」
  賽恩冷靜的評論,一旁的亞倫沉默的點頭。
  「薩格爾,您可以通知大家準備了。」
  老騎士沉默的走開。
※                 ※              ※
  「這下糟糕了!」
  傑拉德王大驚失色,他終於發現問題不對,但為時已晚。
  擺成空心陣的禁軍一下山,除了一開始很順利外,就遭到了穹族軍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
  (原來下山的後果這麼嚴重,這下怎麼辦啊!?)
  他慌張的想著,但位於陣中的國王表面上仍非常的陣定,就跟一旁的禁軍統領一樣。
  「陛下,我現在去前面了,若是有甚麼萬一,請您有所覺悟。」
  禁軍長官向傑拉德叮囑道。就在這時,一小隊穹族騎兵突破了王軍的防衛衝了進來;雖然在一息之間大部分的人就被亂槍戳死,但仍有數騎身穿頭人裝束的騎兵突破了防衛。在看到傑拉德的鹿角大冠後,便發出興奮的吼聲,衝向國王。
  塔蘭攔在國王身前,手中那巨大的斬馬刀如風車般橫掃而過,那幾名幸運兒中的大部分立刻噴著鮮血墜馬,但仍有一名騎兵仗著他優秀的馬術,飛躍過足足有門板寬度的大刀,手中彎刀也毫不猶豫的斬向傑拉德!
  塔蘭大驚失色,但國王在這一刻反而完全的冷靜下來。他就地一滾,敏捷但難看的躲過那名向他踐踏而來的騎兵,同時伸出右手於虛空一抓。蠻族被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大力拎下馬來,在碰觸到國王右手的那刻,居然開始發出不似人類的慘叫!
  穹人的眼睛開始沸騰,接著是從鎧甲下發出陣陣的焦味,最後,伴隨著金屬的發紅,融解,披甲兵整個燃燒了起來。
  當敵兵冒著黑煙倒下之時,禁軍長官看見了國王眼中已經沒有所謂的慌張。
  代表國王所在的飛焰鳳凰旗往前方移動,空心大方陣又回復到了不動如山。
  但這能維持多久呢?
※                 ※              ※
  紅髮將軍戴上上面插著一對鷹羽的頭盔,拉下了只露出雙眼的鐵面後,又從懷中拿出一桿長笛,輕吹一聲,如鷹鳴般的敵聲穿透戰場。
  六桿紅色大旗依序豎起,兩千餘名騎兵沉默地上馬,自丘陵後方躍出,衝向正打算發動致命一擊的穹族軍!
  「哪來的軍隊,幹掉他們!」
  穹族的頭人喝罵著揮動鞭子,把從地獄退下的遊牧民再度送上戰場,他只送了三千人攔截,按理來說應該是夠了。
  中央的大紅旗輕輕一晃,四支大旗依序響應,四支不過數百人小騎隊再轉眼間變為密集的橫陣,手中放射出無數的箭支,穹族的牧民根本沒有想到過有人可以在這種距離上放出如此犀利的箭,在箭雨下死傷慘重!
  「渾蛋,不准亂!」
  在頭人的叫罵聲中,艾納瑞翁所統帥的騎兵一齊後退,並在撤退時回身不斷放箭,只是這一次是另一邊的披甲騎兵倒了大霉,因為當他們喝罵著迎上去時,騎兵早已換應對鎧甲的重箭頭。
  「嘎嘎」聲在戰場上響作一片,被雅凡那人稱作「烏鴉箭」的重箭是為了對抗重裝騎兵而生的武器,說白了就是鋼箭頭後方加上了鉛增加重量,藉此打穿重甲,不過相應的是一旦距離一過五十步,箭就會因為重量而失去效果,提前落地。
  靠得太近的披甲兵正好成了活靶子,在箭雨中勇敢衝鋒的他們發現,自己賴以保命的盔甲發出了令人膽寒的破裂聲響,披甲兵在黑雨中跳了一下滿是抽蓄和慘叫的舞步後,就落馬戰死了。
  頭人眼睜睜的看著這些比本族還要狡猾的對手把他的披甲騎一個個射下馬背,不由得怒火中燒!
  「真是卑鄙──」
  正當頭人喝罵的同時,艾納瑞翁手中銀弓一發,從那名頭人左眼直貫腦部。
  就在這時,他們已經棄弓換上槍或刀,揮舞著近身兵器發起了衝鋒,鋒銳的馬刀砍過了穹族騎兵的盔甲,釘頭槌砸爛了頭人的腦殼。
  「放慢速度!放慢速度,讓他們自相賤踏!」艾納瑞翁喊道,手中長槍憑著衝力把一個披甲兵整個人直接扯上天空,血肉橫飛。
  趁著他手中長槍帶著人行動不便,兩名披甲兵趁勢而上,一左一右分持長槍,大刀殺來。
  艾納瑞翁毫無懼色的抽出腰中馬刀迎戰,就在馬刀跟大刀接戰的一瞬,右腰的白色長劍順著眼神,帶著如林碧綠般的美麗劍光颯然出鞘,使槍頭人的驚叫尚未出口,已經從頭到鞍被斬做兩截,使大刀的頭人手中刀法一亂,也被馬刀俐落的削下手臂,青年熟練的操縱各式兵器,宛若精靈時代的統帥騎士般勇猛。
  穹族的敗兵驚慌的往後退卻,但有更多的勇士想要上前,頓時亂作一團,趁著這樣的時機,騎兵又一次的放射箭雨後遠遁而去。
  「左翼受襲!」
  「他們又來啦!」
  「這群幽靈已經又啃了一支萬人隊,是紅獅子,是紅獅子托提拉本人來啦!」
  博格拉汗冷靜的看著戰場局面,那一支騎兵就像是一支蒼蠅一樣到處亂跑,一會東,一會西,完完全全的把龐大的穹族軍給耍得團團轉,但他很清楚,蒼蠅只是蒼蠅,在怎麼厲害也不是蒼鷹的對手。
  「叫左邊那群死兔子聽清楚,不用去理睬他們,用箭射跑他們就行!」
  總攻擊絕不能被拖累。他如此想道。
  「可汗!左,左翼青旗旗主鐵木真大人戰死了!」
  「混帳!」
  在聽取了報告後,可汗又勃然大怒的搧倒了傳令的牧民。
  青旗旗主鐵木真因為不聽命令,擅自親自領兵迎擊那支騎兵隊,然後死在一個年輕人的金槍下,剩下的部族雖然依舊戰意旺盛,把箭矢如流水般的潑出去,但因為根本不知道敵人的方向,射出的箭只是讓敵軍嘲笑他們的無能。
  又一次的調轉馬頭回身突擊,又是一批穹族的披甲隊抱頭鼠竄,紅髮統帥看著混亂的敵人左翼,沉默不語。
  那個最好的時機還沒出現,但看到身邊騎士的駿馬都開始喘氣,臉上也開始出現疲憊神色時,他也猶豫了。
  「薩格爾,你還可以嗎?」艾納瑞翁轉頭問道。
  老將支起身體,提著那根現在已經被血染紅的銀槍,喘著大氣向他的主人吹噓著:「放心吧,大公子,這點敵人根本不算甚麼!您一定能立下大功,完完整整的回到白鳥城的!到時候您會娶上比那位好得多的小姐生下子嗣,當他上戰場時,我也一定會跟隨身旁!」
  「這樣啊,那麼我等著!」
  「各位,我為你們送上一份禮物!」
  金甲騎士興奮的喊著,手中金槍指著一位戴著大角盔的頭人,往後說道:「我為你們再取一個頭人的首級!」
  說完,金髮的年輕人縱馬突陣,那位頭人也舉著大斧相迎,火花交迸的一招間,沉重的金槍橫砸鑿穿了頭人的防禦,槍刃順勢一割,一劃,取下了對方的首級!
  「第十三個!」少年開心的喊著,開始尋找下一個目標。
  「斯提利柯!留一點給我!」
  青鎧的騎士嘻皮笑臉的說道,他手中的長槍比一般的多上三倍長度,在他手中如青蛇般扭動,敢沾上這等迅捷槍法的人當即被一槍穿胸斃命;除了那鋒利的槍刃外,就連裝置在槍刃底部附近的金色裝飾是一排排的小鋸齒購成,在疾馳下揮舞的威力亦不下重錘。
  又有一名頭人被斯提利柯瞄上了,但對方看到這個死神只是撥馬慌忙的逃走,卻被突來一箭射穿了他的右胸。
  「亞倫!不是說好不搶的嘛!」
  斯提利柯像個孩子般氣呼呼的喊道,金髮的弓騎只是沉默不語,又搭上了一支箭,再射一人。
  四支小騎隊在敵陣旁穿來殺去,如入無人,時而如箭突刺,時而如展翼之鳥般射出無數飛羽。
  「應該差不多了。」
  紅髮騎士整理了下頭上的蒼鷹盔,並又一次的帶隊後退,只是這一次四支小騎隊快速的集結,組成的也是善於鑿穿敵陣的鋒矢之陣。
  「少主,你該不會是想──」
  薩格爾驚詫的問,紅髮騎士換刀為槍,肯定的答道:「博格拉汗的頭我要了!」
  「全隊,上藥!」
  突襲的納伽還有克諾斯夫騎兵從懷中取出一粒紅色的小藥丸,送入馬的口中。
  原本還在喘氣的戰馬突然雙目都變的血紅,並開始躁動不安的袍著地面。
  「跟埃索蘭拿的藥還真有用。」
  艾納瑞翁不由這麼想道,雖然那位弓箭手曾跟他說過,這種藥對馬其實有很大的危害。
  「衝鋒!」
  騎兵們又一次狂飆突進,但這一次他們不打算再執行打帶跑的戰術了,他們直接瞄準正在重新聚集的遊牧民陣列衝鋒。
  遊牧民一看到這一批死神衝來,頓時嚇破了膽,剛剛兵敗如山的記憶讓他們選擇了退後,但在退卻的時候,前面的騎手撞上了後面,而後面的騎手完全不知情況,只是想上前攔住雅凡那眾將的突擊。
  納伽騎兵一齊舉起戰弓,這一次射出的不是重箭,而是前端塗了點藥的毒箭,雖然說只是爆炸時會變得很臭,但拿來嚇人足夠了。
  一連串的爆炸帶來的臭味讓遊牧民感到一陣噁心,隨後大嘔大吐起來,錯以為中毒的牧民中有些人甚至已經吐到掉下馬背,只能在地上抽蓄著身體嘔出酸水。
  「中毒啦!尖耳朵的在箭上塗了毒藥!」
  平時常誇耀著武勇的披甲兵也驚慌失措捂著鼻子。
  「艾爾斯朗!」
  雅凡那軍高呼風之神的名字,一同放平騎槍,如旋風般的踏向敵陣,騎槍貫穿了面前遊牧民薄弱的盔甲,發狂的戰馬更增加了速度,後面的克諾斯夫騎兵發出可怖的嚎叫,用大彎刀和弓箭緊隨其後大砍大殺,把穹族戰線的缺口原本只有米粒大的缺口,變成足以破壞整棟建築的大洞。
  「大家不要慌,下馬攔住他們!」
  有頭人帶著披甲隊衝上前,自己率先下馬,握著盾牌還有長槍組成一道防線,想要攔阻雅凡那軍的推進。
  亞倫抬手,一發冷箭射來,讓他無聲無息的倒地。
  驚慌的步戰者們強勢的衝鋒下又一次崩潰,現在他們距離大可汗的位置,也就是一般稱作「金帳」的地方沒有多遠了。
  「薩格爾,賽恩,亞倫,斯提利柯,全體斷旗!斷旗!」
  艾納瑞翁聲嘶力竭的喊道,一旁的掌旗官使勁折斷了旗桿,四桿大旗接連墜落,遠處的穹族兵的眼中,雅凡那軍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
  又有三支部隊攔了上來,但這一次艾納瑞翁沒有指揮,只是放平鋼槍。
  在三支部隊反應過來前,雅凡那騎隊又一次散開,分成四支穿過了兩翼的包圍網,又再次的組成錐形陣,強勢地掠過了第三支的防衛!
  「這支部隊真是能拼!」
  博格拉汗不由咂舌,他決定帶著自己的鐵甲騎兵衛隊出戰,親自解決這一隻四處亂飛的蒼蠅。
  「保護可汗,保護可汗!」
  周圍的頭人乃至族長驚慌的下令,前線本來就已經不順利的攻勢頓時消失,讓禁軍得以喘氣。
  而向中心擠來的人群阻住了可汗的移動,他不由七竅生煙,卻一籌莫展。倒是他身旁的鐵甲騎兵毫不留情的揮動手中大錘,把周遭的披甲隊還有亂竄的牧民打的血肉橫飛,想要開出一條得以衝鋒的路。
  雅凡納軍這時已經瞄準了可汗的位子,在他們身後的,是團團圍上的穹族大軍。
  騎槍又一次的放平,雅凡納軍催動戰馬最後的力量,發動了這場戰役中最後一次的衝擊!
  時間在剎那間停止了。
  破碎的甲葉,橫飛的血肉,倒地戰士的哀嚎聲,倖存者的喊殺構成了草原之戰的最終章,穹族最精銳的勇士在這一刻受到最慘重的打擊,但他們不畏傷亡,揮動大錘把雅凡那軍自馬上砸下,博萊亞汗更是揮動那柄三個人才能扛的動的大斧像風車般斬了十幾個納伽騎兵,讓人感到這位曾做過穹族可汗的男人果真有幾分本事!
  斯提利柯抽出鞍側鏢槍瞄準博萊亞汗,一槍投出;博萊亞汗橫斧一擋,卻看到另一支箭向他射來,連旁偏頭一躲。
  箭打在頭盔上,噹的彈開。
  突然有一桿遠遠比一般騎槍長的多的大槍抽向博來亞汗,可汗連忙橫斧一架,卻看到滿天槍影中,突然突出五朵如花蕊般的槍頭,眼看賽恩就要得手的時候,卻只見一片火星飛散,原來他穿的是穹族的寶甲,厚實無比,賽恩的槍法雖然淩厲無比,卻也傷不到他。
  「哈!賽恩,偷跑是不好的行為喔!」
  斯提利柯趁著這個機會,手中金鎗橫切而過,槍頭砸在博格拉汗的大斧上,倒是震的對方雙手發麻。
  戰局的關鍵點成了兩頭猛虎的對決,兩支騎兵間對決的戰場無人能夠靠近,一邊人多,一邊精銳,鋼鐵的暴風在最小的戰場中彼此衝擊,互相用兵器和拳頭殊死格鬥。
  「來了。」
  正指揮著士兵排成圓陣阻擊的艾納瑞翁聽到了該出現的聲音,他輕聲念著,一邊看著剛剛前來的方向。
  天空和大地又一次的顫抖。
  一面以純白色為底,畫著一頭展翼綠鷹的戰旗出現在地平線的遠方,總人數超過數千名的騎兵加入了戰局。
  那是東方軍的部隊。
  跟艾納瑞翁統帥的納伽,克諾斯夫騎兵相比,東方軍這次來援的騎兵都有著清一色的尖長耳朵,標誌著他們雅凡那人的身分。雖然說身上裝備未必相同,但都同樣戴著混銀打造的雪亮戰盔,跨下戰馬也披著一件未染色的厚棉布。
  這是東方,乃至雅凡那軍的標準騎兵──銀盔騎兵。
  銀盔騎兵很快越過了平原,隊伍越跑越快。
  「排成兩列!跟著我沖!別掉隊!」
  領頭手持長槍,頭插的蒼鷺羽尾的旗官(統率千人的軍官)大聲喊道,馬蹄踩在地面上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銀盔騎兵分作兩列,如尖刀般向敵人的陣線插了進去,當吶喊聲震響了整個平原的納一刻,所有騎兵長槍一齊前舉,朝敵人發起了完美的側翼衝擊。
  「艾爾斯朗!」
  風神之名又一次響徹大地,時機把握的恰到好處,遊牧民完全的崩潰了。追擊戰中全是輕騎兵的天下,刀和劍伴隨著高速奔馳的馬蹄成為死神的召喚,到處是被踩死和刺死的遊牧民臨終的慘叫。
  博格拉汗微一分神的同時,斯提利柯就看到了他的破綻;這一次金槍在直取對方的同時,可汗的背後出現了一個持斧的人影。
  艾納瑞翁甩手擲出一直沒用的斧頭,正當可汗俐落的掄起大斧擋下之時,卻只看到斧頭上綠光一閃,漫天斧影迷亂了他的眼睛,讓他只能反射性的將大斧護在身前,卻只攔中了其中一個虛像。旋轉著的斧刃砍穿了馬甲,駿馬吃痛,長嘶人立,將可汗掀下馬背!
  這一刻,博格拉汗看到的,是一匹黑馬還有那巨大的馬蹄。
※                 ※              ※
  戰勝之後便是慶祝。
  庫存的補給物資通通從運輸車隊中拿了出來,士兵們今日不是自己開夥,而是由附近無法從軍的納伽居民來作。
  跟自稱精靈後代的雅凡那人相比,納伽人最大的不同除了沒有那對尖長的耳朵外,身上穿的更是被雅凡那人曰之「累贅」的長袍。為了避免被火爐給燒到,納伽人一向會在肩膀處掛上一對長鎖,用途是在撩起袖子後固定。
  方才還「咩咩」叫著的活羊被納伽廚子一刀割過喉嚨宰殺,肉被切片,抹上鹽巴和奶油,還有一點胡椒後燒烤,砍下的羊頭則放在可以讓十個人進去洗澡,都不會嫌擁擠的大鐵鍋裡熬煮,在最後的階段蓋上香料葉,作成有著濃郁味道的羊頭湯。
  雅凡那人雖然好吃羊肉,但也不討厭美味的豬肉。納伽人巧手醃製的香腸,火腿被切片後,用濃厚味道的菜葉包著,配上炒過的粗麥粒一同食用;豬內臟跟冬天的蔬菜一同燉煮後,再加入豬血,作成味道醇厚並帶著些許酸味的燉肉,而大根大根的骨頭也沒有被浪費,用滾水煮過,再被士兵們用大刀長劍斬斷,挖出裡面的骨髓,再灑上一點鹽巴,抹在乾硬的雅凡那麵餅上食用。
  至於葡萄酒和小麥酒就更不用說了,而為了這場慶功宴席,傑拉德不惜動用了他私人府庫中的重金,把在先王時代絕對是強制徵收一途的民間糧食,全都付了超過十倍的金額購買。
  看在金幣的份上,納伽人出身的鎮長又是磕頭,又是諂媚地朝國王感謝,連呼「陛下聖明」不知幾次。
  在帳篷內,卻是一片嚴肅氣氛。
  禁軍能上檯面的軍官,還有國王都坐在舖了絨毯的地上,每個人面前鑲滿寶石的金杯,銀杯都被傾注了上等的葡萄酒。
  面前的雕刻著精美圖案的金盤中,盛著整隻蒸熟的小體鱘,一旁的銀盤中堆的如同山一樣高的鱘魚卵,漂亮的黑色如同先王的妻子希爾瓦娜深邃的雙眸;還有灑上麵粉後,再去烘烤而成的肥厚羊尾,炸過的牛睪丸抹上番紅花醬在灑上香菜,大塊的燉牛肉加入豆蔻,肉桂調味後配著厚實的蕎麥麵餅食用,在森林才出產的大菇裡塞著絞肉,優酪乳,橘皮以及羅勒之後下去煎過等數不勝數的美味料理擺滿了整個大帳。
  食物很吸引人,但在場沒有人動。
  因為他們都在等兩個人。
  「陛下,他們已到帳外。」
  門口的士兵悄悄溜進來報信後,便從另一端離開。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帳篷也被人輕輕掀起。
  先進來的,是一位年紀不過是少年的年輕武將,他尚未換下征戰時的血衣,只是披著一身雅凡那認為是上等顏色的雪白披風略為掩飾身上的戰傷,身上由鎖子甲,還有三層重鱗甲構成的護具更是散著強烈的金色光芒。
  在他後面的,是一位佩著長劍的青年,在看到那柄長劍時,在座的軍官起了一陣騷動。
  「我是不是眼花了?那把劍好眼熟啊!」
  「是先王的風之劍!是艾爾斯朗神的聖物啊!」
  和少年的金髮比起來,青年的頭髮是一片血紅,身上穿的雖是深藍色的長袍,但下半身居然是一件被雅凡納人認為是「次等顏色」的米白長褲。
  雖然他並沒有半個甲環在身上,但是武藝高強的將軍們都聽的到,他在走路時有非常輕微的沙沙聲,顯然在裡面穿著一件貼身的軟甲。
  兩位年輕的武將走向這臨時的王座之前,左手按在各自腰間的佩劍上,右手按左胸,單膝跪地後俐落站起。
  「艾納瑞翁。」紅頭髮的青年沉聲說道。
  「斯提利柯!」金頭髮的少年卻是神采奕奕的昂然回答。
  「能夠將騎兵發揮出那樣子巧妙的行動,你真的是相當優秀的武將──」
  傑拉德王把臉朝著斯提利柯,對他用羨慕的語氣讚美道。國王的魔法很厲害,但武藝並不強,所以一直很羨慕那些能夠在百萬軍中來去自如的猛將。
  「不,指揮的是哥哥,我只負責殺人。」
  「喔?」
  武藝不佳的國王輕輕的敲著身旁的地面,像是在回想一些事情。
  「艾納瑞翁………艾納瑞翁……你是「風將軍」,是兩年前帶著五百人闖入納伽叛軍,救出小費邊將軍的那位!」
  國王突然抬頭驚喜的大喊道,而紅髮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著鼻子,帶著苦笑回道:「是我沒錯。」
  「你跟托提拉將軍長的好像啊……不過感覺又不太一樣,將軍他是?」
  傑拉德王把話題轉向了私人方面,托提拉是這次一起出戰的東方軍區的大將軍,現在因為正在帶隊掃蕩殘敵而不在帳中,另一位北方軍的艾提烏斯元帥則是防守國境,並未出征,但也派了一隊人馬前來參戰。
  「那是家父。」
  艾納瑞翁依然低著頭回答,雖然托提拉已經年老,但他年輕時可是一位身先士卒的猛將,並且有著與艾納瑞翁一樣鮮豔的紅髮,也因此贏得了「紅獅子」的稱號。
  「我記得你是軍官學校出身?那為什麼現在是在東方呢?」
  傑拉德王饒有興趣的問,但艾納瑞翁的回答讓國王臉色一僵。
  「………我被王軍逐出,只得回白鳥城幫忙父親作事。」
  一時之間,大帳的人們有如被定身了一樣。
  「現在的軍官生都這麼厲害?連一個被迫離開的畢業生都有這樣子的實力?」
  傑拉德王開了個拙劣的玩笑,周圍的眾將士也陪著乾笑了幾聲。
  「那你要不要加入禁軍?我保證你可以成為塔蘭的接班人。」
  國王興致勃勃的問,卻只看到艾那瑞翁微笑不語,說道:「謝謝陛下的好意,但我以為,比起加入禁軍,我認為那個纏綿我國二十年的問題,才是更為重要的。」
  是甚麼事情呢?國王還沒想出來,但已經看出氣氛不對的塔蘭舉杯勸酒,隨後飲宴便宣告開始,兩位年輕的將軍當然被留了下來,並坐在國王的身旁,還要面對眾位前輩輪番灌酒。
  宴會一直持續到明日的早晨。
※                 ※              ※
帳外 與飲宴同一時間
  在慶功宴的外面,一支軍隊正以非常快的速度在原野上飛馳。
  讓人驚訝的是,他們除了騎兵之外,還有相當多的步兵,而這些步兵儘管穿著全身裝備,還跟得上騎兵的速度。
  除了偶而從帽中露出的尖耳朵外,在黑夜中沒有任何可以識別他們的身分。
  在這支軍隊的面前,自白天戰場上潰散的穹族不時反擊,但都如同海浪撞上巨石一樣,在這支雅凡那軍隊前撞得頭破血流。
  精銳的重騎不時面對身出鬼沒的步兵長槍,而驅策駿馬的騎兵馬術和射術甚至比穹族還要精銳,馬背上的穹族好漢往往不到一個回合,就被四,五支箭射在身體的要害,慘嚎落馬!
  綠旗旗主博爾兀決定帶著自己的親兵發動衝鋒,為自己的族民斷後,但這一次的絕死衝擊卻很快的結束了。
  因為一把重劍,豪邁的把博爾兀連人帶馬斬成了兩段。
  博爾兀一死,穹族的反抗就迅速地被鎮壓下來,由於這次穹族是十數個大部落同時移動,所以家眷都跟在戰士的後面。
  一般會在戰爭後出現的姦淫並沒有發生,這支雅凡那的軍隊只是叫老弱婦孺排好隊,一個個搬開嘴巴檢查後,合格者烙上代表奴隸的烙印,不合意者便是一劍拖過喉嚨。
  而在軍隊的中間,有幾個人正在低聲議論著。
  「將軍,那個新繼任的小子居然沒有死在穹族手上!」
  其中一人對眼前最為高大者忿忿不平的發著怨言,但他很快就被他口中的「將軍」冷冷的喝斥道:「不得胡言!」
  「打贏這一戰本來就在大人的計畫之中,為了實現我們的夢想,絕不能讓外族前來干涉將發動的聖戰。」
  在「將軍」的喝斥聲中,其他幾個人很明顯的朝後縮了一下。
  「長,長官,我們混入那群殘兵敗將的志士已經成功煽動了他們。」
  另一人結結巴巴的向「將軍」報告,然後看到了大人露出了一絲微笑。
  「很好,那些餘孽派了多少人來送死?」
  被稱作將軍者的口氣非常溫和,但陣陣的寒意讓報告者一陣發抖。
  「大概有五萬,其中精銳的騎士有一萬五千。」
  他克制住想要發抖的衝動在馬背上彎著身體報告道,高壯的身體卻彎的像個老頭子一樣。
  「一萬五千?」
  高壯男子終於忍不住發起抖來,雖然他沒有看到「將軍」的表情,但他很清楚一件事情。
  大人在笑。
  「大人」哼了一聲,露出了一個帶著嘲弄意味的笑容說道:「那就是那些手下敗將最後的家底了?也好,省的日後麻煩。」
  接著他像是想到甚麼一樣,又問了一句:「斯卡薩哈現在怎麼樣了?」
  「啊,將軍他已經跟蠻人的頭子,阿斯蘭連絡上了。」
  「大人」臉上露出了很明顯的驚訝表情。
  「那我們可要把東西賣一賣,好快點回家去。」
※                 ※              ※
  「哥,你的計畫真的不要我跟賽恩大哥幫助嗎?」
  隔日中午,斯提利柯才一出帳就困惑的問道,少年武將這時也不過是個可愛而單純的孩子。
  和現在哀鴻遍野的帳內相比,兄弟倆雖顯得精力十足,但斯提利柯臉上卻是一臉擔心。
  「不了,有些事必須要一個人去做才行。」
  從入了帳篷開始,艾納瑞翁就變得神神祕密的,每句話都打著讓人會滿頭問號的啞謎。
  「不過這樣子的話,我得找間旅館住才行……」
  正當艾納瑞翁開始思考人生計畫的同時,他感覺到頭上突然一暗。
  「嗯?」
  「太陽被遮住了?」斯提利柯驚訝的抬頭看向天空。
  一對可以遮住陽光的巨大白翼帶著跟馬一樣的身軀,還有上面的騎手自已經放晴的天空挾帶著大風,以強硬的態勢直接停到艾納瑞翁兄弟的面前,捲起的風砂讓兄弟二人不由眉頭一皺。
  來者看似不善,這是在場眾人都很清楚的。
  於是周遭的雅凡那士兵立刻開溜,先是一二人悄悄停下手中工作的溜走,然後是三四人,最後是十幾二十人把東西一丟,光明正大的逃亡去也。
  騎士自馬背跳下,順手把身上的斗篷披在坐騎身上。
  艾納瑞翁一看到騎士的相貌,頓時表情一僵,但是斯提利柯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如孩子般興奮的揮舞手臂。
  「艾絲塔莉兒姊姊~~~!!!好久不見,你跟哥哥的婚禮是在甚麼時候?」
  自天馬上下來的騎士只是勉強的笑了笑,舉起左手微幅揮動,說道:「嗯…….我最近比較忙,所以──延期了,可能還要很久喔。」
  她在說謊;艾納瑞翁在心中想道。
  「斯柯,這個是我送你的禮物!」
  女騎士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布包,給了斯提利柯,開心的大孩子正要撕開包裝時,女性伸手阻止了他的舉動,並以已經顯的自然的多的笑容說道:「要在空地開喔!」
  單純的少年沒有想得太多,只是歡天喜地的拿著禮物離開了。
  「你來了?衣服很好看。」騎士語氣平淡的說道。
  「嗯,啊,不……」
  在國王面前辯才無礙的青年武將,這時卻顯得手足無措。
  艾納瑞翁想跑,但他知道自己跑不掉。
  一個不過二十多歲的青若是碰到昔日愛戀甚深的情人都會手忙腳亂,更何況是曾經的未婚妻?
  尷尬的沉默瀰漫在兩人之間。
  然後是一陣輕風捲亂了艾絲塔莉兒那頭銀色的長髮。
  女騎士翠綠色的雙眼雖然被亂髮所掩,但那如長槍般的眼神讓艾納瑞翁仍然感到陣陣來自北方的寒冷。
  「恭喜你,得到國王的賞識了,想來你不會再被趕出去了吧?。」
  女孩給的依然是勉強的笑容。
  「啊,謝謝……」
  男方也只能這樣回答。
  勉強連上的線又斷了。
  「有空你還是可以來我住的地方……」
  「不了。」
  女騎士淡淡的說完後,她便回到了天馬上,輕拍愛駒的頸部;雪白的座騎長嘶一聲,展動雙翼。
  劇烈的風暴再度吹起,但這次艾納瑞翁不再像剛剛一樣皺起眉頭,而是平靜的看著昔日的情人離去。
  斯提利柯正拿著一條用藍寶石項鍊站在他後面,震驚之色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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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小說-北國之風-李亨
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13日, 0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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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間幕
#              #              #

  二十年前

  是戰?是忍?
  正值盛年的風鷹之王,帶著以勇武聞名的紅獅子,還有智計百出的白龍來
  到山中做為祭壇的大森林前,請求神明的旨意。
  但結果,卻是不盡人意。
   「兩個戰士彼此廝殺
    使槍的將贏過騎馬的
    但勝利者的笑聲亦不長久,他將隨敗者而去
    一個新的生命,將在兩人的屍首上誕生」
  戴著銀鹿冠的國王聽完神諭,只是看著蒼天。
  紅獅子沉默不語,白龍憤然而起
  終究只能如此麼?
  四年後,國王征服了北方大國,並讓自己的名字從族長,改成國王。
  他的名字,叫做賽利斯。
#              #              #

  藍寶石項鍊正在艾納瑞翁的頸部閃著華貴的光芒;斯提利柯雖然在本質上還是個孩子,但其實一點都不笨,他立刻把這樣禮物交到了做兄長的手上。
  王都的道路並不寬大;因為他以前並不是以前納伽王的王城,而是昔日納伽人做為貿易用的南方港都。
  在賽利斯王起兵討伐納伽不久,原本名為「海藍」的城市就落入了雅凡納人的掌控之下,為了有效的統治納伽西南部的農業地帶,賽利斯王決定定都於此。
  繼承港都的熱鬧,有著兩條運河以及濱海的王都又添上了一絲王家的氛圍。
  艾納瑞翁對這座城市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這裡是他度過了四年歲月的地方。
  每踏出一步,他的眼中就好像看到了昔日的時光。
  走過書店前,他好似聽到那個跟老闆為了一捲古卷軸討價還價的自己。
  「最近欠了一屁股債,所以要跳樓自殺啦!最後大放送,三根蘿蔔一塊銅板!還送兩打新鮮牡蠣!」  
  這是在青年左方那家三不五時老闆就說要跳樓,但已經跳了四年都沒落地的雜貨店。不過只要是稍稍有智商的人都不會去那裏買東西,因為品質實在太差了,尤其是牡蠣,往往都是臭的。
  又轉過一個街角,他的嘴角不由掠起一絲微笑。
  四年前他在這裡,是從屋頂上走的。
  他第一次與艾絲塔莉兒的相遇,也是在這個地方。
  每當七月,王都會有一天晚上是萬里無雲的夜空,當天的夜晚將佈滿美麗的星辰。
  早已對這傳說般的景緻嚮往許久的少年,靠著對曆法的熟悉推算出了會出現美景的日子後,便帶著葡萄酒以及下酒菜,以優異的輕功踏過屋頂,前去欣賞風景。
  也是在那一天,他看到了比星空還要美的風景。
  因為他原本打算坐下來看星星的地方,已有位一頭銀髮的女孩待在那裏。
  在星空下的銀髮少女,是如此的美麗,足夠讓他忘了原本是來看星星的。
  那時他只是癡癡的望著少女,完全忘了該做甚麼--
  「當心!」
  有人抓住走神青年的肩膀,把他硬是從街上拖了回來。
  一輛奔馳的馬車從回神青年的眼前飛了過去。
  艾納瑞翁這才從回憶中脫離,在又閃過了幾輛違法以高速奔馳的馬車後,來到了一棟約有五六層的磚造房子前。
  王國位處北地,是以一到冬季就會非常寒冷,為了節省居住空間還有保暖,這種以便宜紅磚所建的大型公共住宅非常興盛,尤其越靠近人口稠密的城中,這樣的建築數量最多。
  若從海上往岸邊看去──尤其是在那日出的一瞬,整座紅色的城市會在晨光照耀下,反射出晶瑩剔透如紅玉般的光芒,也讓王都得到了「海濱的紅玉」這樣的美名。
  艾納瑞翁在一棟寫著「紅屋旅館」的建築物前停了下來。
  他敲了幾下門「米利特阿姨在嗎?」
  「在~~請稍等!」
  隨後滿是紅色鏽班的鐵門被人打開,他踏步而入。
  「小艾翁?真是好不見了!」
  才剛剛進門,一位略顯清瘦,正在除草的雅凡那婦人就趨前擁抱了他,雖然她身穿一襲粗布長袍,但保養得宜的皮膚,卻仍然讓人看得出來她本是一位家世不差的中年女性。
  「嗯,謝謝,米利特阿姨還是一樣漂亮。」
  雅凡那青年用平淡的口吻說道,中年婦女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將他牽到院子裡面。
  「大家~~~小艾翁回來了喔!」
  伴隨婦人這一喊,整棟公共住宅像是在搖晃一樣,隨著碰碰,咚咚咚的聲響,一堆身高還不到兩人一半的小孩子就衝了出來
  「紅老師回來了!」有穿著納伽長袍的孩子這樣大聲嚷嚷。
  「哥哥回來了!」孩子有著一雙尖耳,大概是艾納瑞翁之前照顧過的雅凡那孩子。
  「我就說吧!老師是不會受傷的!!」也有孩子這麼得意洋洋的說道,他頭上戴著一頂大耳帽。
  面對這些小孩,艾納瑞翁早有準備,他立刻就從手上變出了一包糖甲堅果。這可是很昂貴的零食,用的是堅果入過油炸,淋上一層糖汁讓他結上一層薄殼後,再灑上佐料作成的。
  「彼得,爸爸媽媽都去新田了後有沒有準時吃飯?」
  「諾伊修,我送你的書看完了沒?」
  「納爾夫,先去洗手再吃零食,不然打屁股喔!」
  小孩子蜂擁而上,讓婦人顯得手忙腳亂,所幸艾納瑞翁這時還在院子裡,才控制住了局面。
  她嘆了一口氣,說道:「時間過得好快,你剛剛搬來這裡的時候還是個小孩,現在已經變成了大人。而我也不是將軍夫人了。」
  婦人神色一暗,心細如髮的青年連忙轉移話題,說道:「我想住兩個晚上,順便還想請阿姨幫我張羅晚餐──我當時住的房間還在嗎?」
  「好,之後也沒有人再來住過那一間,我們就像四年前一樣,來核對一下房間內的東西!。」
  婦人露出了在旁人眼中,難得一見的愉悅笑容。
  兩人繞開人群,一口氣連爬三樓階梯來到四樓,也就是艾那瑞翁過去住的地方。
  在過去艾納瑞翁住的房間裡,幾乎擺滿了書;有已經存放了百年的古代捲軸,放了數十年的精裝本,還有用紙張編印的線裝新書,在艾納瑞翁還是學生時幾乎全都疊到了天花板,要是抽書的方式不得法,會被連鎖倒榻的書堆淹死--兩年前想來報考軍官學院的斯提利柯就是受害者之一。
  薄木門被婦人輕輕的推開,原來的房客輕手輕腳的走進了房間內,筆直的往自己的臥室兼書房而去。
  那裡面除了一張床之外,甚麼都沒有,倒是和過去頗為相似。
  從房間內的這扇窗戶望去,就是王都最大也最熱鬧的中央大道,也是得勝歸來時舉行凱旋式的地方,在那天,人民簇擁於街道上,對勇敢的戰士們揮灑著心中的喜悅,臉上帶著對自家子弟兵無比的驕傲。
  雖然這已經是幾天前的事情,但在青年腦中卻是歷歷再目。
  然而,武將最高的榮耀不正是如此嗎?在國王的託付及人民的歡呼中帶軍出征,保境安民,並且留名青史。
  突然他像是為了要把思緒拉回一樣,甩了甩頭,左手一拉,把床單拉了下來,出現了一副畫。
  畫是用簡單的炭筆畫的;上面有一位手持連鞘銀劍,身穿黑色皮製風衣的紅髮少年,他把劍柱在地上,用溫柔的眼神看著在挽著他右手處的少女。
  那是他十八歲的時候。
  在他右手邊的銀髮少女,右手持著一桿金色的長槍,身穿白色短上衣,披的是一件綠色的絲綢披風。
  她也有一對尖耳朵。
  在畫中,雖然看起來是她主動挽著少年的右手,但臉上卻染上了陣陣紅暈,顯然有些害羞。
  那是過去還留著長髮的艾絲塔莉兒。
  已經長大的青年拿著畫,又一次陷入了回憶中。
「小艾翁~~~~!下來吃晚餐了!有人來找你!」
婦人的喊聲把他拉回了現實。
「找我?」
艾納瑞翁有些訝異,他在王都並沒有幾個會來特地找他的人──除了那個人
之外。
  他飛快的下樓走到飯廳,在聞到燉羊雜的飄香味時,一道濃烈的香料氣息頓時讓他預感成真,臉色轉黑,隨後一道紅色的旋風就如怪鳥騰空般飛過飯桌,向他襲來。
  「喔呵呵~~~小艾瑞,好久不見了!」這好聽的聲音一近,艾納瑞翁卻是左腿一動,快如閃電的朝對方小腹一踹,那道紅風只是誇張的哎呀了一聲,在空中旋轉了幾圈,漂亮的落坐回原位。
  「哎呀,小艾瑞,你怎麼這麼冷淡,我可是非常想念不久前我們在暗室幽會的每一刻--」
  艾納瑞翁的臉色在對方的言語騷擾下變得有些發綠。
  「哎呀,原來你們認識啊?」
  婦人有些好奇的問道,艾納瑞翁只得臉色發綠的開口解釋:「四年前耶緹絲促成的孽緣。還有在這次出征前,我曾經跟他購買過一些特殊的道具。」
  「對啊!埃索蘭的煉金術很有名的,我以前的化妝品跟現在的鍋子,都是跟他買的!」婦人點著頭贊同艾納瑞翁的意見。
  埃索蘭笑呵呵的待在一旁,從身後拿出一把小吉他開始彈奏起來,樂聲輕柔悅耳,完全跟他本人不匹配。
  弓手有另一個兼職不是秘密;看他身上穿的紅色綢袍,還有叮叮咚咚的各種金飾銀飾,以他小軍官的身分是絕對買不起的。
  婦人從身後的大餐盤上取下了四個大碗,端上餐桌。
  這幾個大碗內,便是今日的晚餐;紅色大碗內的是把麥米炊到出現鍋巴後的鍋巴飯,要吃的時候再淋上裝在白碗內滾燙的燉羊雜芡汁,這是一道納伽人常吃的料理。
「那,你們慢慢聊~~~」
婦人退出去後,兩個人開始吃起了眼前的料理,在這轉入秋天的時節,這道
菜可以讓人心生暖意,對抗轉涼的天氣。
  「喔喔,這個好好吃!」只是用葡萄酒跟一點點的香料來燉煮的羊雜贏得了弓箭手的讚美。
  「這個麥米也煮的好棒!要是有十年以上的好酒來配就好了。」他略為惋惜的搖了搖頭;靠著額外的收入,埃索蘭不乏享用高級料理的機會,也讓他擁有了對美食頗為挑剔的味蕾。
  「別說這種不可能的事。」艾那瑞翁吐了埃索蘭的槽,畢竟婦人經營的不過是間一般的旅館,要有名酒配菜實在是癡人說夢。
  「是是──倒是你為什麼要回來?這座城市當年可是把你趕出去的喔。」艾納瑞翁神情一凝,隨後又恢復了正常。
  「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他淡淡的說道。
  「你認為過去了,別人可不認為過去了;死了兒子的人可不會忘啊。」埃索蘭笑嘻嘻的道,正吃著羊雜的艾那瑞翁停下了咀嚼。
  「爺爺過去對我還是很不錯的。」
  青年語氣乾澀的回應道。
  「你確定?我本人手上有消息,聽說老費邊那傢伙今天晚上為了應對小艾瑞你明天對「二十年難題」的舉措,他招了不少以前的部下來準備應對喔。」
  「噹」一聲,湯匙掉到了盤子上,艾納瑞翁的臉色這時已變的比燉羊肉的顏色還要黑。
  「哎呀,不過吃個晚餐在過去還是來的及的──話說小艾瑞你有沒有碰到你前未婚妻啊?她有沒有看到你功成名就,哭喊著說她好後悔啊?」
  「颼」一聲,艾那瑞翁手中餐刀擦著埃索蘭頭皮上方飛過去。
  「艾兒不是那種人!」
  前未婚夫低聲怒喝,臉上的表情就像是一頭隨時等著咬人的獅子。
  「好好,那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埃索蘭仍是笑容滿面,只是他臉上多了條粉紅色的絲制手帕來擦他現在滿頭的冷汗。
  
※                 ※              ※
在那場沉默的晚餐後,王都樓頂多出了兩個飛賊。
他們從紅屋旅館的屋頂出發,飛過幾棟房子後,到了一棟華宅的屋頂上。
這棟華宅是前王軍指揮,老費邊的住宅,到兩年前為止是王都冠蓋雲集的
地方,裡面照料馬的馬伕足可湊起一支兩百多人的小部隊,但現在裡面只是停了寥寥幾輛而已。
  「小艾瑞,這輛金光閃閃的是現任指揮烏蘭夫的馬車,那邊那輛黑漆漆的是前任第二縱隊指揮路飛普的車──小艾瑞,喂,喂,你要去哪裡?」
  埃索蘭向他逐一介紹,但艾納瑞翁卻完全沒在聽,只是愣愣的走到那個點著燈的窗戶旁,看著裏頭的人,聽著裡頭的話。
  裡面有個個頭不高,穿著一件滾上金邊的紫袍老者,正站直身子,口沫橫飛斥罵著眼前的幾個年紀也頗大的老人,而那幾個被責罵的,卻連聲大氣都不敢出。
  「我絕不會讓那小子稱心如意!」
  又咆哮了這麼一句話,那個一直在罵人的老頭子跌回了包著黃金的椅子上,不斷的喘著氣。
  「老師,但我們幾乎都退休了,還能上朝的只剩下一個烏蘭夫而已!」
  在場終於有人開口說出了困難,但隨後又被紫袍老人一陣痛斥。
  儘管開口者雖身穿雅凡那人最高貴的天藍色袍子,手上也帶著好幾個寶石戒指,可是紫袍老人罵他,就像是在罵自己家一條狗一樣,「死奴才」「閹人」等詞彙接連出籠,讓挨罵的人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紅,變幻激烈。
  「爺爺,你真的要如此執迷不悟嗎?」
  兩年前,王國治下的納伽人發布了獨立宣言,起兵叛變,聲勢一度逼近五十萬人,遮斷王國東,西,北三方連絡的程度。
  國王下令平亂,但領軍的將領小費邊卻不是個有能的將領。
  小費邊雖是老費邊之子,帶的部隊中甚至有超過兩千名的禁軍;可是就算帶著這樣的精銳,這位將領仍被亂民打的一敗再敗,最後只帶著剩下不到五百人的軍隊坐困愁城。
  在當時任王軍指揮的老費邊不斷的懇求,甚至是學起納伽人磕頭磕出血的哀告下,已然年老,且脾氣也越來越暴躁的賽利斯王這才勉強同意救出他的兒子。
  於是,包括賽恩,艾納瑞翁,艾絲塔莉兒等,以及自王軍中所能調來的精兵所組成的五百名精銳,開赴戰區救人。
  人救出來了,不過只剩下半條命。
  而前去救人的人,只剩下不到百人。
  看著已經半身不遂的愛子,老費邊哀慟不已,只是在大殿上抱著無法言語的小費邊痛哭失聲,哭聲中的哀戚足可讓最鐵石心腸的人動容,心中有愧的艾納瑞翁只是站在一旁,無法言語。
  接著,卻是穿胸而過的一劍。
  「你為什麼不快一點救他!」
  在做父親的責難聲下,愕然不已的艾納瑞翁被老費邊腰中的長劍穿胸而過,他最後記得的,是賽利斯王下令逮捕行兇的老費邊。
  審判的結果看似大快人心,費邊被判免職,賽利斯王並賞賜艾納瑞翁兩百枚金幣作為慰問。
  事實上呢?兩年後,艾納瑞翁破天荒的,成為歷史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身居首席畢業,但遭到王軍上下一致拒收的軍官學院畢業生。
  理由無他,王軍不像現在是「王軍」,當年裡面幾乎全是老費邊的人,一直到這幾年新一輩的軍官成長茁壯,老一輩或退休或過世,才讓王軍貨真價實的成了王軍。
  「廢物!白養了你們這群狗!」
  這聲咆哮聲在黑夜的王都中,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                 ※              ※
  隔日,艾那瑞翁一大早就往王宮的方向而去。
王宮本是由昔日納伽王的行宮改成的,規模並不是很大,但卻蓋在一座城內
的丘陵上,每個官員一但要來見國王,都必須要走這段頗為辛苦的路。
  艾納瑞翁雖然體力頗為強健,但如果不是體內風之力的幫助,他不可能像現在一樣,臉不紅氣不喘的走完這段路。
  守門的禁軍一看到尊貴的神使到來,就主動幫他開了門。
「謝謝。」
他向那士兵道了聲謝,對方受寵若驚的看了他一眼,像他鞠了個躬後,大門
就在艾那瑞翁的身後關上了。

※               ※              ※
艾納瑞翁慢慢的走向宮內的議政廳。
  王宮,不管是哪一個國家,都是極盡奢華,彰顯統治者權威的建築。
  艾納瑞翁一邊走著,一邊抬頭看著王官內的天花板,心道:(好像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王城的王宮--這個時候後世的華麗宮殿尚未建起,國王和他的家眷都住在被稱作「希萊亞」的舊宮中(用白話說就是「大木屋」的意思。)
  正如字面,艾納瑞翁看到的除了木頭之外,就是木板,還有大根大根的原木樑柱。大則大矣,但實在像個大山寨而不是王宮。
  這一棟建立於離宮廢墟的宮殿也並不複雜,艾納瑞翁雖然只來過一次,但因為皇宮幾乎沒有增建新的建築,使的結構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對記憶力出眾的青年來說,他閉著眼睛都知道該怎麼走。
繞了幾圈,在快走到議政廳前時,艾納瑞翁卻看到原本沒有任何裝飾的牆
壁已在不知何時被整面敲掉,取而代之的是納伽人用色華麗,但缺乏生命力的馬賽克拼貼畫。
  第一副畫,畫的是兩名年輕人跪在一名精靈的面前。那名精靈彎下腰去,像是想扶起二人。
  兩位青年中,一位身穿綢袍,後背畫具,書本;他是納伽人的祖先葉爾馬克。
另一個身穿粗布麻衣,背後卻是一張弓的那位,是雅凡那人的祖先梅爾斯。
  第二副畫,是穿綢袍的葉爾馬克面目猙獰的拿著棍子,毆打著已經頭破血流的梅爾斯,精靈老師站在兩人的中間,張開雙臂勸阻著爭鬥。
  第三副,是精靈老師在黑夜中,傳授弓術,還有魔法給梅爾斯。
  第四副,卻是精靈老師搭上一艘有著巨大銀翼的飛船,像是要離開的樣子,兩名學生正在入口處,依依不捨送別老師。
  第五副畫,也是這一切的開始。粗布青年換上了老師的衣服,用魔法改變了自己的耳朵,讓它像老師的耳朵般一樣的尖長,結果自是引來綢袍青年的喝斥與辱罵,但這一次粗布青年沒有退讓。因為第六副畫就是布衣青年打倒了綢袍青年,還將它踩翻在地。
當六副大壁畫都看完了之後,議政廳的大門也出現在眼前了。
幾名正值中年的雅凡那軍官正挺著渾圓的肚子,抬著蹣跚的腳步準備進門,
從他們身後披風的薔薇徽記來看,他們應該都是王軍的將領。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這些略顯臃腫的將官有些訝異的轉過聲──然後他們全呆住了。
  「是你!?」
  那聲音帶著幾分驚駭。
「是我。」
回答的聲音卻是十分鎮靜。
當年的加害者如今已垂垂老矣,受害者卻以更強的實力捲土重來,無怪乎這
些王軍的將領要感到害怕了。
  只是現在的艾那瑞翁眼中根本沒有這些人的存在,他只是請他們借個過,好讓他進去。
  無數穿著藍色,或是白色絲綢長袍的人早已站滿了議政廳四周;用直接的點的說法,可以說整個王領的高級官員都已經到了。
  在眨眼間,原本點著無數巨燭的議政廳燈火一暗,隨後綠,紅,二光交錯飛舞,赤紅的火龍,翠綠的蒼鷹,織出最燦爛的光景,隨後陣陣豪光自議政廳中炸開,艾納瑞翁腰中長劍也發出陣陣長鳴,似是在回應來自議政廳內的光景。
  不知過了多久,長劍停鳴,綠光漸散,紅光亦返回正端坐於銀色寶座的國王手中。
  無數佩金戴玉的官員見證了兩位神使相見的一刻,有些老一輩的官員甚至還激動,說著「先王再臨了」,一邊流下淚水。
  當光芒完全消散的那一刻,國王身後的四張黑幕居然無風自動,自地面緩緩飛升,直到位於議政廳的天花板上方,陡然翻平,黑幕上開始閃現點點如星的光芒,上頭的黑色也開始漸漸剝落,露出真身。
  其中三座,是用寶石,黃金等貴金屬磨粉,所畫出來的畫像。
  位於最左方的,是持著麥穗,以專注的神情拿著白色水晶瓶,往湖中倒著水的女神耶提絲,鑲嵌在水瓶上的藍寶石正閃著一明一滅的光芒,本應有形似流水的幻影自瓶中汨汨流出,但瓶中卻無半分水影,只有藍色的寶瓶,徒然對著政事廳地板。
  在水神右方,與之相對立的是火神霍斯洛,他是雅凡那神話中的律法之神。
  畫像中的他正雙手負於背後,閉著雙眼且微微側著頭,像是在思考似的,或許是神界中有甚麼難解的案子吧!
  但若仔細看著他的畫像,會發現用大顆紅寶石片成的赤紅髮絲卻垂在臉頰的雙側,毫無生氣。
  這都是聖器未完全覺醒的象徵,若是國王跟艾絲塔莉兒能完全領略聖火與聖雨的奧秘,則畫像將充滿生機,火神的雙眼也將睜開,水神的寶瓶亦當流出潺潺清水。
  位在火神左手邊,是一位高舉大刀,怒睜著雙眼,一臉殺氣的壯年男子。
  任何一名雅凡那的戰士都知道這位是哪一位神祇,早在他們還是孩子的時候,父母和詩人總會不厭其煩的說著神話中,由這位神祇主導的每一場戰鬥。
  「--用天際的雷霆打造而成的,是一刀可以斬斷星河的長刀,以殞鐵混合聖龍之魂,創造出的是沒有任何力量能傷到的龍之鎧甲--」
  手持所向無敵的長刀,身穿可隨依意志改變防禦重點的鎧甲--每當這樣的形容一出現,大家都知道這位神祇即將出場。他,就是雅凡納族神話中兩大戰神中的雷神迪斯雅,是守護人民的英雄和不敗的象徵。
  最後的一位,是一位穿著綠色長袍,並以同色頭巾蓋住頭髮的青年,他正安靜的坐在樹下翻著書本,看起來像是位愛好學問的書生,長的也和艾納瑞翁有幾分神似。
  但他背後卻背著一對雙劍。
  這劍艾納瑞翁很熟悉,不過他身上也只有一把;因為能夠同時擁有雙劍的,除了這位神祇,風之神艾爾斯朗外再無他人,就連先王賽利斯也只擁有一柄。
  也只有他的不是畫像,而是一整塊大翡翠雕出來的浮雕,顯得與眾不同。
  他的雕像上,用古語雕著一句話。
  「ane ga sinka ko kegaki wo siumu nonyu ka kite(風將集合人們的願望,並將之化為真實。)」
  在這四面畫像上,有四個人站著。
  這四個人卻沒有穿藍色的長袍;因為他們的身分,已經高到不需要靠服色來證明。
  離艾納瑞翁最近,一身戎裝卻生得膚白的青年帶著幾分歉然神色,向艾納瑞翁揮了揮手,算是打了個招呼。這位年紀最輕的人是禁軍總管塔蘭之弟,被譽為年輕一輩個中翹楚的王軍第三總管塔圖,也是艾那瑞翁在學校念書時的學長,更是當年的五百人救援部隊中的一人。
  看到他出現,艾那瑞翁也向他揮手致意。
而剩下的人的臉上,幾乎都爬滿了皺紋,若說身分,他們幾乎都是當年追隨
賽利斯王東征西討的開國元勳,要說能力更不在話下。
  只是,賽利斯王年代的黃金陣容,如今皆已垂垂老矣。在一旁負責維持場中秩序的塔蘭不由這麼文謅謅的想著。
  新一代的將才?也許就是現在眼前這位風華正茂的青年將軍?他腦中突然閃過了這句話。
  站在塔圖右手邊的,是王國的財政總管凱勒多爾,如果說他出現在這裡並不讓艾那瑞翁例外,站在他對面的人,卻讓艾那瑞翁差點驚訝的叫出聲來。
  那是在相當出名的納伽學者留里克,作為一個愛好歷史的人,艾那瑞翁本人讀過他好幾本著作,不過從他閉著雙眼,從剛剛開始就一副八風吹不動的樣子,只怕這位老學者今天不過是來做一個好看的擺設而已。
至於站在留里克對面的人雖然也跟他一樣閉目養神,但艾納瑞翁一看到對
方,就知道這是今天最大的對手。
  現任王軍指揮──或著用挖苦點的說法,叫做老費邊的應聲蟲,當年的副指揮,又或是「坑坑疤疤的厚麵餅」烏蘭夫是也。
  「風神神使,你說的二十年難題是甚麼呢?」國王以半文不白的語氣做了開場詞。
  「就是軍隊的問題。」
  「真是笑話,我們精靈的勇士甚麼時候有過問題?」
  烏蘭夫如在場所有雅凡那官員預料般的率先發難,他輕蔑地道。
  在他對面的塔圖悄悄的,伸展了下自己關節。
  「各位,我想先問一個問題──為什麼這次陛下只帶著不到一萬名的禁軍出陣,硬撼穹族大軍?」
  烏蘭夫正要開口,艾納瑞翁卻立刻轉移對象:「塔圖小總管,您那時似乎也不在軍隊之中啊?」
  「是啊,我的管區那時正忙著秋收,無法出兵。」
  艾納瑞翁選擇的對象以後見之明來說無比的正確,若選留理克,他說的話未必會有分量,烏蘭夫鐵定不會搭理,凱勒多爾看似保持中立,選曾經一起戰鬥過的塔圖,可說是最好的選擇了。
  「因為秋收,所以無法出兵?」
  艾納瑞翁刻意的加重語氣,塔圖臉上雖然露出一副說了不該說的話,正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塞起來的慌張表情,但眼神中卻不見一絲狼狽,擺明了就是故意做球給自己的學弟。
  隨後上前幾步,昂然面對廳中的長輩們:「各位長輩,同僚,我精靈的軍隊是以賽利斯王發明的軍區制──也就是由將族民分區管理,農閒時訓練,每逢戰爭時自備兵器鎧甲出戰的制度組成的。」
  「誠然,先王的制度曾讓我們我們戰無不勝,但如今這個制度卻讓國王必須以身犯險,那麼這個制度就有改革的必要了!」
  聲如金石,擲地有聲。
  「那神使的意思是?」
  國王難得的開了口。
  「是的,我的意思就是組建一支新的軍隊──一支不用擔負生產,可以隨時出征的軍隊!」
  艾納瑞翁的意見引起場中一片無聲的喧嘩。
  「紅髮小子──」
  烏蘭夫正要喝罵,國王卻已經開口發問:「財源你有方法解決嗎?」
  「回陛下,東方和王領的盈餘足夠撐起這一支軍隊。」
  凱勒多爾躬身回道,全國每一個鄉鎮的發展他都記在腦中,雖說他的體力隨著年紀而衰減,但記憶力卻沒有退步。
  「住口,你這不懂軍事的人!」
  烏蘭夫終於逮到了機會。
  他像個小丑一樣的跳到場中,指著凱勒多爾的鼻子開罵。
  「我精靈每一名男子都已按照軍區制的原則安置,每個人都擔負著耕田,養畜的責任,一旦從中少去一人,這國家還維持得下去嗎?」
  「烏蘭夫將軍說的有理,可是這國家不是只有我們精靈而已喔。」
  艾那瑞翁的語氣就像是面對頑童的老師一樣輕柔悅耳,但烏蘭夫只是回以充滿怒火的眼神。
  「請各位長輩看一個數字。」
  說罷,艾納瑞翁自懷中掏出一張紙,右手將它輕拋至大殿之中,左手引動綠風覆蓋在紙上。他輕喝一聲,整張紙化作塵風後飛散,又在點點綠光重新凝聚,擴散成了一張大海報。
  「我們精靈的戶數在出山遠征時是五萬戶,換成總人口是二十萬人,在這幾年來加上新生的,會合移民至其他國家的,還有被解放的同胞,總計達到了近九十萬人。」
  他轉頭看向烏蘭夫。
  「依照軍區制,我們必須在農閒時進行軍事訓練,然後在必要時出征,可是將軍您真的知道,我國現在的狀況嗎?」
  烏蘭夫怒髮衝冠,正當他想上前修理人的時候,塔蘭輕輕的咳了兩聲,周遭禁軍皆上前一步。
  「再請大家想一想,我國理論上可以動員四十萬兵力,但在奧斯費爾德之戰時,為何只有一萬禁軍上陣?原因就是大部分的我軍士兵這時皆忙於秋收,根本無法應付兵役不是嗎?」
  「塔蘭將軍,您是禁軍的指揮,我想請問,若是當天東方軍和北方軍的騎兵來晚了,將是甚麼樣的狀況?」
  面對疑問,正偷偷喝水的塔蘭險些嗆到,為了掩飾尷尬,他裝模作樣的捋了幾下鬍鬚,又沉吟了半响後後說道:「全軍覆沒的可能性不小。」
  「可是,如果這一場戰役發生的時間是在冬天呢?那麼穹族軍要面對的,是得以動員全軍的王軍和禁軍,我軍不用行險,也能以堂堂之陣與敵人決出勝負。」
  「所以,我認為建立一支常備軍是必要的。」
  「我先聲明,王軍所有的戶口絕不會讓出任何一人!」
  烏蘭夫的囂張已經讓在場大部分的人反感,尤其是坐在後頭的國王。
  「不用緊張,烏蘭夫將軍,我並不打算請您讓出任何一人。」
  費邊的老狗臉上露出了困惑之色的同時,艾納瑞翁又拋出數張羊皮,將之放大。
  「請大家看一看,這是我們出山以來的徵兵圖文」
  大家同時抬頭看著那幾張又被放大的紙。
  圖中的景象卻不容樂觀;因為在圖中所畫的各軍種應募資格下,曾經讓雅凡那人引以為傲的方陣部隊在所需盔甲,兵器上的要求逐步降低,如出山時要求至少要一件鑲鐵皮甲,頭盔,護腿,肩甲還有長矛的全套裝備,迅速的滑落至如今只要一根長矛就能算的窘境,甚至在最近幾年,連身高都開始縮水了!
  「怎麼變成這樣?」
  塔圖看著圖,佯裝不知地問道。
  「因為財富開始集中化了。」
  艾那瑞翁道出了事實,軍區制根植於各家的土地(或是財富)之上,但隨著建國以來的安穩,有一部分的雅凡那貴族開始把不安分的手伸進這塊地方。
  一旦軍區中的人民失去了財富,將無法再負擔出兵的義務,久而久之將造成軍隊的弱質化。
  「所以風將軍的意思,就是招募失去財產的我族族民充任士兵,再由王領,東方軍支付薪水等開銷嗎?」
  凱勒多爾從對列中探出頭來問道。
  「是的。」
  「我有問題。」
  塔圖舉起手來,發問道:「但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些族民們不願意當兵的話怎麼辦?」
  「我們可以讓納伽人進來。」
  石破天驚的答案從青年的口中道出,會場立刻掀起一陣喧然大坡。
  「賣國賊!我這就要殺了你!」
  烏蘭夫大怒,抽出佩著的短刀上前。
  「全都站住!」
  塔蘭一聲大喝,孔武有力的禁軍士兵豎起長棍,架住了烏蘭夫。
  「怎麼能讓庸懦的納伽人進來!那只會讓我們光榮的軍隊遭到羞辱而已!」
  烏蘭夫用他那天生的大嗓門嚷嚷著,雖然他已經被架住了,但他的喉嚨可沒有被鎖住。
  「還真不知道是誰當年被莫里斯親王追的失禁,又在大叛亂時被打的大敗無數次啊~~~」
  有個來自不遠處的聲音陰陰地道,烏蘭夫轉過頭,睜著一雙怒目,想找出究竟是那個膽大包天的人敢這樣對他說話。
  但老將這時卻只看到,塔圖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本人沒必要畏懼一條狗。塔圖的眼神如此說著。
  「請問,為什麼要讓納伽人進來呢?」
  國王如是問道。
  「我主要的目的,不是招一般的納伽人入隊──而是受過訓練,曾經打過仗的納伽人。」
  「立刻就可以使用的戰力嗎?」
  有個人站起來,慢慢的走到場中向青年發問。
  從頭到尾都沒機會說話的納伽學者留里克,終於開口了。
  「是的。」
  「為什麼?」
  留理克單刀直入,艾納瑞翁舉槍還擊。
  「因為兩年前與納伽人之戰,叛軍的骨幹就是服過兵役的納伽人。」
  這答案在實際也不過了。
  「那你要給他們甚麼?」
  留里克仍閉著雙眼,沉聲問道。
  「有的──跟精靈一樣,可以享有由官方劃分的土地,子孫後輩也能進入中央。」
  學者微微頷首,又沉默的退回隊列。
  該說的都說完了,國王決定打鐵趁熱。
  「凱勒多爾,你有甚麼看法嗎?」
  財政大臣淡定的說道。
  「這是政治問題,不是金錢問題。」
  「塔圖將軍?」
  「這樣還能順便維持治安,不錯。」
  年輕的王軍將領帶著微笑答道。
  「留里克學士?」
  「這將會掀起一場風暴,但臣支持風將軍的決定。」
  留里克仍是閉著雙眼,沉聲說道。
  「我反對!」
  但沒人搭理烏蘭夫,雖然有少部分的王軍將領鼓譟著想要擾亂議場,但卻漏算了一件事。
  如果裁判偏向一邊呢?
  塔蘭隨手招呼禁軍士兵,就把除了烏蘭夫之外其他的將官通通用棍子架著,向是抬著烤全羊一樣的架了出去。
  「於是,這場馬球賽就在敵方集體退場下結束了。」
  後來留里克不無挖苦之意的在自己的日記上寫道。
  就當勝利即將到手的同時,一名禁軍士兵跑進了議場。
  「報告,北方軍信使求見!」
  雖然說是求見,但在國王下令傳詔之前,一名正值壯年的男子就已經闖入了議政廳之中。
  來者雖然步履驕捷,但身上卻只穿著一身樸素的褐色短衣,還有用灰白色的亞麻布所疊成的布甲,都標誌著他的身分不高,充其量不過是一名士兵罷了。
  「北方殘黨在最近正有大規模的調動,根據我們的探子回報,是要準備進攻克爾那夫。」
  「多少人?」
  「以旗號還有糧食價格的波動判斷,恐怕有以精銳騎士為首將近七萬人的軍力!」
  七萬士兵在數量上,雖然比不過穹族的九萬,但是納伽兵幾乎全是過去王國舊貴族組成的騎士團出身,要論起戰力絕不會弱於穹族大軍,甚至尤有過之。
  而迎戰的北方軍,雖然與東方,王領並稱精靈三軍區,但是可以動員的兵力數量卻不到王軍的五分之一。
  國王的心中立刻冒出了風中殘燭這句成語。
  「糧食,藥品今日就可調齊。」凱勒多爾低聲說道。
  但北方如今要的除了糧食,藥品外,更重要的就是援軍,但國王很清楚他手上根本無兵可調;剛剛自戰場退下的禁軍受了不輕的傷亡,正忙於秋收的王軍更不可能有任何的大規模調動。
  「陛下,我願意去。」
  艾納瑞翁主動請纓。
  「我們這裡無兵可調!」
  烏蘭夫又不合時宜的開口了。
  「烏蘭夫,你!」
  塔圖戟指上司,正待他準備出口喝斥之時,艾那瑞翁和氣的聲音阻止了他的衝動。
  「無仿,我一個人去就夠了。」
  「真的不要緊嗎?」
  傑拉德在寶座上關切地問道。
  但回給國王的只有一句平淡而自信的回答。
  「風神繼承者的稱號就可以抵過十萬大軍,況且我不是一個人去的。」
  艾納瑞翁轉身推門而出,陣陣喧嘩聲也傳入了宮內。
  包括國王在內,大部分的人都追了出去。
  門外這時早已擠滿了人。
  飛舞的彩旗已遮住了希萊雅宮的大門口,在艾納瑞翁來的及開口前,就已經數十名身穿華美鱗甲,頭頂雙白羽戰盔,像是做為代表的青年騎士從人群中躍馬而出,向他走來。
  「是風將軍!風將軍艾那瑞翁!」
  有騎士興奮的喊道,那樣子就像是見到心儀情人的少女。
  「學長,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當年教過的學弟!」
  也有騎士死命的扯著嗓門朝艾那瑞翁喊道。
  「聽說您要去北方?請讓我們追隨您一起戰鬥!」
  艾納瑞翁沉默地一揮手,這些出身富貴的騎士竟如溫順的綿羊般自動列隊,要知道這些槍劍精熟的少爺素來誰也不服誰,就像是迪斯雅不滿艾爾斯朗一樣。
  烏蘭夫這時才想起來,當年在長輩中聽過無數次的話。
  「不論是戰場上還是戰場下,神使才能對抗神使乃是不變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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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13日, 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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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北地之雪
  全部殺光。
  白髮的將軍對藍髮的王如此說道。
  這種事你也能說出口?
  紅髮的將軍大聲質問。
  素有高潔之名的白髮將領只是回頭看著以前的朋友,眼中不帶一絲感情。
  就像他的頭髮,但更像北地的寒風。
  去過東方,北方的王都的人說:「東方的紅獅子看起來脾氣暴躁,但其實是位善待人民的將軍」
  那北方的呢?
  若你這麼問,那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告訴你:「那是一條擇人而噬的龍。」
#              #                 #
自會議過後,艾那瑞翁帶著五百名的自願者,還有無數由王領提供的糧食,藥品,前往北方王國大將艾提烏斯鎮守北境的大本營。
  但對艾納瑞翁來說,這個名字還有另一個意涵;艾提烏斯是艾絲塔莉兒的父親,以白話來說,也就是自己的「前岳父」。
  「小艾瑞啊,能不能拉人家一把呢?」
  就在運輸隊不遠處,埃索蘭非常淡定的對艾納瑞翁說道。
  不過,這時他只剩下一隻手掛在懸涯邊。
  至於原本存在一旁,用四頭驢子拉著的糧車早就掉到冰縫下麵去了。
  至於他的另一支手,正死命的拽著幾名納伽人的民夫,他們正厲聲慘叫著,深怕自己掉下去。
  「紅髮將軍!拜託您快點救救我們!」
  納伽人淒厲的哀嚎著還不停亂動,雖然埃索蘭臉上仍盡可能的保持著那欠打的笑容,但額頭卻也已是滿是青筋。
  包括艾納瑞翁在內的幾名騎兵連忙下馬,以長槍探地,盡可能的小心走著每一步後,七手八腳把落厓者拉上來。
  一個人加上一件鎖子甲,附帶上七八個人,可是不輕的重量。
  埃索蘭一到地上,就翻倒在地,大口喘氣;原本亮晶晶的鎖子甲已經變髒,正順著呼吸一上一下的起伏著。
  七八個一旁穿著綠袍的納伽民夫連忙伸手扶住上來的人,突然間,有一人慘呼著倒下,引來其他軍人的注目。
  一旁頭戴雙鴉羽盔,略通醫術的的低級軍官只是一摸,就對艾納瑞翁帶著焦急說道:「大人,他的腿斷了。」
  帶著隊伍,且頭上披著熊皮的紅髮將軍心急如焚,但他也沒有辦法。
  從王都出發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但茫茫的雪原中,甚麼都沒有。
  禁軍騎兵們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周遭;在他們的父輩時,這一塊莽莽雪原曾有一個很有氣魄的名字--「龍城」泰西封,亦是昔日納伽王國的首都。
  從賽利斯王自南部的精靈聖山起兵開始,到泰西封城下那場與納伽最後的名將,莫理斯親王所進行的那場血戰為止,也不過花了約十二年的時間,但眼前的荒涼破敗,足可讓貴族出身的禁軍們以為這裡至少是個荒廢百年的地方。
  當年繁華壯麗的城市如今已不見絲毫蹤跡,只有偶而出現的斷垣殘壁,或是不該散落在此地的碎金子,才偶而提醒過客這裡昔日的熱鬧。
  「大人,我們在前面發現了幾棟完好的民宅!」
  一籌莫展的艾納瑞翁頓時大喜過望,口中吹出幾聲呼哨,帶著幾個人就往那棟民宅奔去。
  茫茫的雪原中,一棟民宅在雪中若隱若現,規模還不小,略一掃視,看過不少雜書的艾那瑞翁就發現,這棟房子居然有著用從王都採石場運來的花岡石塊所蓋成的大門,而這樣的建築在各式書籍中,皆是標準也不過的富戶象徵。
  「有人在嗎?我們是王國軍隊,想跟你們買點傷藥!」艾納瑞翁敲著門,以吃奶的力氣喊道。
  一聲回應也沒有。
  「熊衛長,生病的戰友比較重要,破門吧!」
  一名瞎了一眼的禁軍騎兵喊道,舉起他使的大銅錘就要砸門,艾那瑞翁只得點了點頭,無可奈何的應許了。
  「轟」的一聲,木屑紛飛,大門在一槌之下四分五裂,幾人組成圓陣,劍出鞘,弓上弦,用最快的速度衝入裡面。
  從那寬到可以讓兩頭大象在裡面生活也無虞的空間來看,這確實是一戶規模不小的民宅,不,嚴格說起來應該是農莊主人的屋舍。
  至少,從大廳天花板,還殘留著金銀的痕跡,艾那瑞翁認得,那必是用金銀溶化後混入其他東西做為顏料後,在水泥壁上畫成的畫作,如果是在真正的豪富之家,人物的眼睛甚至還是用寶石作的。
  但大廳空蕩蕩的,一樣傢俱都沒有。
  櫃子的抽屜都被掀開,斷裂的銀色物品零零落落的散在地上,顯得分外古怪。
  「這可是銀製的刀具啊!怎麼會被遺忘在這裡呢?」
  一名清瘦的弓箭手把箭收回箭筒,撿起斷裂的物事後訝異的道,引來了長官的注意。
  「你懂刀具?」
  「喔,熊衛長!我們家就是作銀製餐具的,這是我爺爺的手筆。」
  弓手指著刀柄末端的雀頭裝飾向他解釋。
  「你爺爺?不對啊,那時我們的祖先還被困在大山裡--」
  然後艾納瑞翁的話就卡住了,因為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那名弓手卻混不在意,繼續說道:「啊啊,我爺爺當時人在王都,是納伽跟雅凡那的私生子,不過那位納伽曾祖父待我爺爺很好,甚至還教了他刀具的鍛造與製作。」
  「難得的善人啊。」
  艾納瑞翁打從心底感嘆道。
  雅凡那人跟納伽人的關係在精靈統治時代,是好比鄉下自耕農和城市居民般的關係。等到精靈遠去之後,雅凡那人發動政變,打敗納伽人讓自己成了老大,再納伽人奪回政權後又變成了奴隸跟主人。在這樣的關係下,兩族自不可能融洽到哪裡去,好比像是在雅凡納人出身的歷史學者所強調的「十二次反攻」,就是講述納伽人統治下,雅凡那人所發起的十二次反攻本土的行動,但在納伽人心中,無疑就是十二次大規模騷亂。
  在人與人之間互相仇視時,又有誰能放下心中樊籬?
  「不像是小偷啊!這也刮得太徹底了。」
  持大錘者困惑的說道,強盜在怎麼貪婪也會受制於手上的工具而留下沒刮乾淨的地方,像這樣被刮到一塵不染的狀況,艾納瑞翁也是在書上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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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13日, 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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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33
但那幾個案例的犯案者,全都有著專業的工具,可是這裡是北方的茫茫雪原,誰會沒事跑到這裡來偷東西呢?去更富饒的王領和東領不是收穫更多嗎?
  在越來越大的疑惑中,一扇又一扇的房門被打開了,卻多半是空無一物,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和大廳的情形一樣,原本應該是裝著寶石首飾的天鵝絨盒子被亂扔在一旁,但是上面的金銀也都被刮掉了。
  「哇!黑斯爾(雅凡那人的冥神)啊!」
  一名頗為高壯的禁軍士兵看到裡面的景象後,居然放聲尖叫。
  聽到從不遠處傳來的尖叫聲後,正在搜索兼思考的幾人連忙抽出武器跑過去,就看到那名禁軍士兵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著酸水,雖然看似沒有傷口,但從他慌亂的眼神來看,他體內的靈魂已經去了大半。
  突然一股逼人的臭氣襲來,逼的禁軍們不斷後退,艾那瑞翁連忙左手食指點出,呼喚一陣大風,吹散那股氣味。
  待臭氣散去後,他們才敢進去。
  在那房間裡面的,是骷髏。
  是足可賽滿一個房間,整整有數百人的骷髏。
  那名手持大槌的士兵走了進去,才隨手一碰,那些骨頭就粉碎的比麵粉還要細。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些人--」
  艾那瑞翁自言自語到一半也停下來了。因為他看到有幾個比較完好的死者,雙手雙腳都被某種已認不出材料的繩子綁在一起,根本跑不了只能等死。
  「是甚麼樣的強盜幹這種事啊?」
  剛剛被嚇得半死的禁軍士兵已經恢復了膽色憤怒的開口罵道,艾那瑞翁一揮手,打把房門打開來,讓外面的空氣進去後,帶著士兵離開。
  骷髏在大風下逐漸散去。
  「艾爾斯朗啊,帶他們離去吧!」
  他輕聲的,為這裡慘死的人們祈禱著。
  準備回程出莊園時,艾納瑞翁才發現,來時路上的蹄印還有腳印,都被大雪掩沒了。
  一片滿是死寂的白雪,這就是王國的北方。
  回去的路上,碰上了幾撥同樣也是去尋找傷藥的騎兵,但他們也是一無所獲。
  艾納瑞翁看了看逐漸轉暗的天空(今天到此為止,不能讓這些少爺繼續走了)
  「你先回去告訴大家,今晚我們在這裡宿營。」
  剛出王都時,這些穿著華美的禁衛少爺兵個個豪氣幹雲,每個人都說自己如何驍勇善戰,但踏入這片雪原不久,就被大雪給刮掉了他們身上的那層鍍金。
  有王都出身的騎兵因為太冷,又沒有戴上隨身的熊皮雪帽,結果一隻尖耳朵被活活的凍掉,直到烤火後痛覺回復才發覺--那位年輕騎兵的慘叫聲響了一整晚。
  還有像剛剛一樣運送的驢馬不慎采到被雪掩埋的坑洞,由兩頭驢子拉的糧車當場翻覆,眾騎兵又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車子推上來;更有人受不了酷寒,高燒不退,又或是拉肚子拉的面皮青黃,半個身體垂在馬上者大有人在。
  就連不是沒看過雪的艾納瑞翁,也差點連人帶馬掉到一條地縫中。
  吃過以乾肉,水,麵餅為主的晚餐後,五百人在這廣大的農莊內,各自找了比較完好的建築遮風擋雪,休息去了。
  最完好的建築──也就是白天艾納瑞翁進去探查的那一棟;全部的傷者還有病患都被集中在那裡。為了給病患保暖,原本的高級家具這時全被拆開,砸散,當作木柴燒了。
  「風將軍,我不行了,如果我死了--」
  病患的哀嚎聲在夜晚中如鬼火般,在風聲中搖曳不訂;一名拉肚子拉的很慘的雅凡那騎兵躺在毛毯上,氣若遊絲的說道。他是最慘的那一批,在宿營之前他連馬都沒辦法騎,只能在兩匹馬間搭上一個臨時的擔架,讓他們這些拉到連靈魂都丟掉大半的人躺在上面。
  「加雷,振作一點,你媽媽還有你未婚妻看到你這樣會傷心的。」
  已經盡力救治的艾納瑞翁只能好言安慰,突然靈光一閃,對他說道:「對啊,加雷,你不是要結婚了?」
  然後他從懷中掏出那張兩人合畫還有項鍊,指著艾絲塔莉兒,用善意的謊言勉勵著加雷:「我也一樣,這是我未婚妻,漂亮吧!」
  「風將軍的未婚妻?」
  「我也想看!」
  在這冰天雪地中,一堆單身男子頓時亢奮了起來,大家都好奇的想知道,這位在兩年前曾因為帶著五百多人的小部隊衝出重圍,又在近日奧斯費爾德戰場上四處衝殺所向無敵的青年英雄之妻,究竟長甚麼樣子。
  在連空氣都會結凍的冷風中,氣氛頓時熱絡了起來。
  坐在一旁用火堆熱酒的埃索蘭對女性沒有興趣,只是跟艾納瑞翁用難得有禮的口吻要來了項鍊,仔細端詳一陣後,露出了萬分喜愛兼無法割捨的眼神。
  「小艾瑞,這條項鍊大有用處啊!這是精靈時代的法器。」
  他驚訝的說道。眼睛瞪得比牛還大。
  「那種精靈法器啊?」艾那瑞翁卻不是那麼感興趣,王都的高級飾品店常會出現這種號稱精靈法器的假貨來詐取錢財,是以他沒有好感。
  「不不不,這可是相當有用的靛藍之心啊!在野外看水源,或是看喝的飲料中有沒有被魔法或是毒藥動過手腳,可是再適合也不過了!」
  埃索蘭兩眼認真到像是噴出火光。
  「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艾納瑞翁咂舌的同時,一名騎兵也偷渡成功,他伸出套著鐵甲拳套的手,就想拿起畫像。
  然後他看到艾納瑞翁跟埃索蘭突然面露凶光;艾納瑞翁擎起長槍向他直刺而來,埃索蘭更是拿起金弓,瞄著他的腦門就是一箭!
  「哇!大人饒命!」
  他抱住腦袋,反射性的滾地求饒之時,飛箭擦過了輕薄士兵的脖子,隨後便是一聲轟然巨響,輕薄士兵這才看到,一把有著青銅色的重劍擱在他脖子附近,而艾納瑞翁的鋼槍,就橫在重劍與他的脖子之間。
  (這個人甚麼時候混進來的?)這時艾納瑞翁表面雖然鎮靜,但心中卻是驚濤駭浪翻騰不止。
  他手腕發力,鋼槍如靈蛇般一抖,震開重劍的同時槍尖猛地向前刺出,同時反手拔出腰中曲刃馬刀,呼喝士兵起身迎戰,但這時他耳中卻突然充斥著兵刃相交的聲音!
  「噗」的一聲,身材高大的持劍者被這一槍擊退數步,卻沒半滴鮮血流出。
  艾納瑞翁瞄了槍頭一眼,卻看到自己這把用堅硬櫸木製成,又在槍身上纏著層層鋼絲製成的堅固長槍差不多斷成了兩截。
  「很好!能接的下我霍林一劍,你的武藝很不錯!」
  對面高大的騎士大笑道,那聲音大的連周遭都像是在震動一樣。
  緊接著,闖入者們就在這陣笑聲中迅速的撤退,只留下尚且沉浸在殺戮氣氛中的王軍士兵,仍徒然的對空氣揮舞著兵器。
  等到那顆心終於沉浸下來之時,一個低沉的聲音,開始回蕩在禁軍騎兵們的耳中。
  那聲音似是人的呼吸聲,只是那聲音大到不可思議。
  聽起來有若群狼包圍鹿群一樣。
  「風,風將軍!不好--」
  一旁的王軍騎兵驚呼道。
  (被包圍了?)
  在艾納瑞翁吃驚的一瞬,那個聲音又改變了;從呼吸聲,變的像是莊嚴合唱時的低部合音,也如滾滾黑雲般自天邊襲卷而來,壓迫著騎兵們的聽覺。
  埃索蘭握著弓,悄悄的靠近窗邊。只見紛飛的雪中,一點一點的火光,在大雪中悄然出現,並以緩慢但確實的速度,在農莊周圍圍成一條火蛇。
  聲音越來越近,也越大越大,穿著黃金鎖子甲的王軍騎兵在內心恐懼的驅使下,縱使是最膽大的人也不由全身發抖,膽小的人甚至已經昏死過去。
  隱藏在雪中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了。
  艾納瑞翁握緊手中的兵器,環顧四周,只看到手下騎兵早已如驚弓之鳥,心就涼了一半,再看到平時笑咪咪的埃索蘭也已面如死灰那一刻,剩下的半顆心也變得有如周遭的雪原般寒冷。
  發信號,突圍?艾納瑞翁剛剛想到這個方法,就聽到「噹,噹」幾聲,原來是有王軍士兵靠在窗戶上,引弓朝外頭放箭,卻被包著一面面碩大,包著金屬,可以遮住整個人的大圓盾擋了下來,而在看到大盾背後的一柄柄長的可怕的槍後,就算是最大膽的埃索蘭也搖了搖頭。
  長槍手組成的四道槍林鎖住了農莊的四個出口,如果要突圍,那結果就是要自掛槍林上,除非是毫無常識的白癡才會幹這種事。
  突然,槍林一陣顫動,一隊隊穿著白色皮甲的士兵持著小盾戰刀,掩護著持著藍色法杖的法師前進,在王軍騎兵想要探頭反擊的時刻,馬上就有逼近百支的箭矢颼地一聲從那裏射入。
  藍光帶著輕微的雷聲掃過牆壁,「夸拉」一聲,一棟屋舍的牆壁立刻崩潰,裡頭的王軍連滾帶爬的,往艾那瑞翁他們住的本莊衝來。
  一棟一棟的房子開始崩塌,來襲者的陣勢也收的越來越緊。
  敗兵自本莊的大門不斷湧入。
  「按照所屬部隊排序,報數,有弓箭的站在窗戶旁!」
  艾納瑞翁奮力的維持這些少爺兵的秩序,但在看到整列完成的隊伍時,他愣住了。
  接著,他從左邊數到右邊,又從右邊數到左邊。
  緊接著,紅髮將軍開始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他轉過身,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本莊的大門。
  「年輕人,為何不使用風之劍?」
  一個低沉的聲音震撼大氣,壓迫而來;王軍士兵紛紛退後,埃索蘭的臉在這時也難得的露出了肅穆之相。
  「風暴應當用來吹垮外敵,而不是自相殘殺」
  艾那瑞翁沉聲回應,聲音雖然沒有對方的震撼,但也如蒼鷹高亢清亮的鳴叫,穿透重重雪幕,直達天際。
  「好,好,好!」
  那個聲音又一次的穿透冰風,如箭而來,這一次連本莊的牆壁都隱隱晃動,王軍士兵個個臉色蒼白,能退多遠就退多遠。
  周遭風雪突然停了。
  隨後是一陣馬蹄踏過堅硬雪原的聲響,在艾納瑞翁一眨眼的瞬間,數百騎的騎兵在雪原之中,傲然現身了。
  高舉的大旗上,千道閃電自大旗中心往四面八方放射而出,宛若一朵銀白色的花。
  那是北方軍標誌--「千雷之花」,而這敢大旗一出,也標誌出了即將到來者的身分。
  其中一名騎士提韁自陣中緩緩步出,視數百名早以拔劍持槍的禁軍騎兵如無物,慢慢往禁軍的方向移動。
  那名騎士不是很高大,但全體禁軍都只有一種感覺。
  那就是在他面前,你連劍都不敢拔。
  他們看著自己的長官,為他挺直腰杆持刀擋在自己面前的勇氣感到佩服。
  只有青年自己知道,他自己也在發抖。
  伴隨著沉穩卻不重的馬蹄聲,一頭全身上下沒有半絲雜毛,有著粗大腿部的黑馬在雪中長嘶一聲後,緩緩走到了艾納瑞翁的前面。
  騎士的盔甲首先出現在禁軍騎兵的面前;有著星辰光芒的鋼鎧在雪中猶然放射出無數的銀光,讓護糧軍的黃金鱗甲簡直就是小混混的玩具。
  在騎士身後,那繡著黑色花紋的銀色披風,還有白髮,都告訴了艾納瑞翁,還有在場禁軍來者的身分。
  艾提烏斯‧弗拉維,統領北方軍的大將。
※                 ※              ※

王國東方  白鳥城
  白鳥城,王國的東境。
  從大地上看去,城市雖然被建造在山上,但是藉著數條鋪著石板的大道之助,完全不讓人覺得滯礙難行。
  白色的城牆延山而立,看起來平整的牆壁若是近一點看,會發現其實是由一個個小型的甕城所組成的,敵人若是妄想蟻附攻城,將遭到前,中,後三方面的夾擊。
  牆後,便是那被人稱作「連惡魔都能安居之處」的白鳥城內部。
  除了靠這二十多年來一邊趕跑穹族,一邊開墾出來的肥沃新田外,位居東方邊境的位置,使不論是來自遠方的絲綢,或是香料都必須要經過這裡之外,數年前發現的幾條金銀礦脈更讓她的富裕添上一層光彩。
  城中雖然不似王都,有著青石舖成的路面,卻也是夯實的土道,主要街道更有寬達四線的寬度,而即使是一條最不起眼的小道路,也有著一線,也就是可供兩輛大型馬車並行的寬度。
  這些都是為了避免火災發生時的救援困難,整個城市的街道盡量弄成筆直的形式,城中各處居住區被整齊劃分開來,若自天空看去,有如阡陌相連的農田。在每一個「農田」內,都設置了以青銅製成的打水器,上頭的噴水口也符合著王國的風格,全部都雕刻成了耶緹絲女神舉起手中水瓶,準備向下傾倒的樣子。
  一位出身白鳥城,口袋有些閒錢如賽恩者,一天的生活可能是這樣子的--早晨在雞鳴下起來洗臉之後,前去上班,如賽恩這樣的武人當然是到城內的訓練場練習武藝,不過在那之前,他會先去附近的市場買今天的早餐,並偷偷地跟賣東西的少女說些情話;這是他這個月的第三個情人。
  吃了以厚麵餅為主搭上熱奶茶,還有一碗加了點香料後,變的又香又辣,且濃稠無比的蔬菜燉肉作為早餐後,走去訓練場,帶著還有睡意的騎兵們練習馬術,槍法等武藝,再到桌前處理跟財政官員商討納伽騎兵的薪水要從哪裡撥出。之前納伽人無法當兵,所以他們的薪水以何種名義發出將是很大的問題。
  午餐吃的是簡單的烤魚以及一大碗麥粥,並趁著休息時間前去附近的首飾店以及花店,訂了幾樣銀飾和一束花後,並要他們在晚餐時間送到河岸的一家餐廳內。
  下午則是重回訓練場,將納伽騎兵分為兩組進行實戰演習,等納伽騎兵叫苦連天的回營後,他去城中的澡堂洗了個澡,換上一身乾淨的納伽綢袍,好去迎接下班的少女。
  他們約好今天要去中央道上的大劇院內看一齣戲,講的是雷神迪斯雅和風神艾爾斯朗在參與聖戰前,如何相識的故事。
  檯面上,刀光劍影罩全場,檯面下,歡聲雷動掀天際。故事中聖戰剛剛開始,火,水,雷三神也只是諸神的中堅將領,而艾爾斯朗更是身處敵方,並與雷神有數度交鋒的經驗。
  現在故事已到了終盤,雷神穿著一身代表龍鎧的寶藍盔甲,手舞長刀,跟身著綠色兜帽長袍的艾爾斯朗已到對決最後關頭,正當雷神將得勝之際,艾爾斯朗手中突然發出一道金光打破龍鎧,重創迪斯雅的同時,雙劍齊施斬下了對方的左手。
  整齣戲就在衝天血光之下落幕,賽恩帶著還沉醉在戲中的少女往河道的方向而去。付了幾個銀幣向附近的店家租了一艘小船,一邊慢慢的划著,一邊跟還很興奮的少女討論著剛才的劇情,並向她解釋著劇院所用的特效原理,讓少女的眼中出現了點點崇拜的星星。
  (艾瑞啊,我現在懂你為什麼可以讓那隻北方母老虎服服貼貼的了--多看書果真有用啊!)
  他在心裡這麼想著,停槳不劃,待大船上的人拋來繩子後,他才站起身來,橫抱住還不是很習慣船身搖擺的少女縱身一躍,跳上這艘由板屋船改建成的餐廳。
  這是夕陽已經即將下山,也到了將用晚餐的時刻,這家餐廳的老闆是納伽人,提供的也自是納伽料理,如今天便是用納伽方法(清蒸)過的鮮美鱸魚,作為今日的推薦主菜。
  在主菜已將被吃完之時,少女的面前卻又上了一份以蛋糕為主體,上用杏仁糖雕出了自己樣貌的甜品。在上菜的那一刻,後面也傳來了服務生的歌聲,前面更有賽恩送上的禮物和花束。
  還有他那百試百靈的溫柔微笑。
  「生日快樂!」
  原來今天是少女的生日,而這些都是賽恩精心安排的禮物。
  少女心中的堡壘已經徹底淪陷,等兩人一起回到城中賽恩所獨居的地方時,事情也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同一時間,對比現在已經化身大野狼,逍遙自在的賽恩,斯提利柯表示自己真的很忙,忙到不行。
  他人現在在一棟白石造房子的屋頂上。
  房子雖大,和它所在地區的周遭房舍相比,相差不遠,只能勉強算是富裕人家的住宅。如果不是知路的熟人,絕不可能知道這就是白鳥城的核心,也是艾那瑞翁兄弟的老家,白鳥宮。
  在「宮殿」的院子裡,架起了一個臨時搭起的棚子,坐在棚中的少年一邊聽著由風送來喧鬧聲,一邊兩眼無神的看著天空。
  「你說艾瑞在北方?」
  在旁邊,一位躺在長椅上,看似正在曬太陽的精壯老人突然開了口。
  「啊,嗯,啊,好像是陛下調哥哥去的。」
  靈魂去了大半的少年連忙把頭轉回,面對著如山般的公文,用無比幽怨的語氣回道。斯提利柯對於大批文字一貫苦手,在前往王都參加軍官學院入學考試時,艾納瑞翁甚至請假在家,親自為他補習。
  結果?用斯提利柯自己那句話,就可以形容考試的結果了。
  「哥哥努力的想要我跟書本結婚,結果我們還是分手了!」
  「艾提烏斯啊……我不是很喜歡那個人就是了。」
  托提拉歎了口氣,伸手搔著那頭代表他已經步入老人的白髮,但若仔細觀察,那其中尚有幾縷紅髮殘存,就像他紅獅子的名號一般,雖老,但對外域異族來說仍是如猛獅般不可冒犯。
  「爸,你跟艾提烏斯叔叔不是交情不錯嗎?」
  斯提利柯吃驚的問道。
  「交情不錯跟喜不喜歡是一回事。」  
※                 ※              ※
  「大家注意,向右半──轉!」
  只剩一隻手的老人撐著拐杖,一拐一拐的走在長槍陣的隊列側邊,用與年齡不符的聲音下著命令。
  底下的長槍兵沉默的,俐落的向右半轉,放平手中長槍對準面前裝滿砂石的皮袋。
  「把無耳蠻(雅凡納人對納伽人的蔑稱)串成肉串!刺!」老人大喝。
  「殺!」
  數百把長槍在吼聲中刺出,包了布頭的長槍一齊刺出,皮袋有如被壯漢打中一樣,飛至半空後又在繩索的牽引下蕩回原位。
  艾納瑞翁已站在旁邊,目不轉睛的盯著看已經很久了。
  幾個小時前,護糧軍的騎兵在北方大軍的「迎接」下,進入了北方大營。
  「五號,十人,送!」
  「七號,八人,送!」
  「藥來了,請用!」
  運送而來糧食和財貨立刻被北方軍虎視眈眈的補給官們瓜分,受傷和重病的,則是在身著白衣的醫官迅速診斷後,被轉到北方軍的療養院各個以病名區分的房間內,讓裡面真正的醫生為他們診療。
  從陶甕中挖出的斷骨藥可說是以極為浪費的方式使用;讀過書的艾納瑞翁也知道這種顏色漆黑的藥膏是治療斷骨的聖品,但是看到那種把它當成爛泥巴般糊在傷處上的使法,讓出身東方的他也不禁瞠目結舌。
  這一切都以非常高的效率完成,艾納瑞翁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回過神來時,連馬都不見了。
  至於埃索蘭早就被周遭的軍官留下,向他請教有關煉金術的事情--然後又傳來了埃索蘭那喔呵呵的招牌笑聲,聽起來聊得很愉快。
  無事可幹的他在正式簽署完已經把貨物交割的檔後,決定開始到處走走,就走到了北方訓練長槍兵的地方──用北方人的說法,這叫林陣。
  作為一個常常跟長槍打交道的人,艾納瑞翁很清楚這樣的長槍可以讓攻擊距離大大的增加,但使用的難度也以等比級數增長。
  如此之長的槍要如何使用呢?抱著這樣的心情,他走到了訓練場的旁邊。
  然後一站就是一下午。
  北方軍的大營克爾那夫,是他們走到現在,惟一有人煙的地方。
  或著說,這裡是納伽時代惟一沒有被拆光的地方。
  在外頭整根整根用原木豎起的防壁後,是一棟一棟完全沒有規則,東一棟西一棟蓋起的木造房子,少數的磚房已不知有多久沒有維修,看似隨時都會在風雪中坍蹋。
  在這不是廢墟更似廢墟的城市內,艾納瑞翁依然看著林陣的訓練,雙手也不停的比畫著,北方軍的軍兵們也不管這位外來客的作為。直到他的腰和腿發出抗議之後,他才離開訓練場,伸展四肢。
  直到出現了一件怪事為止。
  怪事的起源,是一名正牽著一頭驢子,艱難行進的北方兵,他身上扛著兩個布袋,一個像是裝滿了烤到沒有水分的乾餅,另一個袋子裝的像是磨好的燕麥,驢子的背上更裝了好幾捆箭,還有幾把長槍和近身戰時所使的重兵器,看起來像是要遠行的樣子。
  看到對方的艱難行進,艾納瑞翁上前幾步。
  「我來幫你吧?」
  他只是想幫人,那知對方的反應竟是如看到鬼一般,把身上的東西朝好心的青年一扔,掉頭就跑!
  「喂,這是你的東西啊!」
  艾納瑞翁摸不清頭緒,連忙一個箭步就抓著對方肩膀,硬是把他給抓了回來。當那張滿是驚恐的臉出現在艾納瑞翁眼中時,青年的眼神變得有如鷹一般敏銳。
  穿著鎖子甲的士兵全身血管爆起,使盡力氣,想要掙脫艾納瑞翁的手,卻動彈不得。
  「我認得你──你不是那個奪走彼得家田地的罪犯嗎?」
  他雙目盯著對方的雙眼,對方連忙撇頭轉開眼神。
  「記得你被判了十年刑期,還有抄沒家產──」
  「對,我是做過壞事沒錯,可我已經改過自新了,所以我來北方從軍!」
  不等艾納瑞翁細數他的罪刑,對方就著急的打斷了艾納瑞翁的話語。
  「從軍?由自由民擔當的銀盔騎兵好像不是罪犯可以擔任的吧?」
  說罷艾納瑞翁笑了笑,冷不防地揪住了對方的衣領,把他整個人自地上提起些許。
  「看看你身上的裝備!六環鎖子甲,一把劍,還有罩袍跟盾牌,即使不算馬,這些裝備就算在東方也至少要花上五十二頭健壯大羊才換得起!你是又做了多少壞事才有這些錢的?」
  對面的銀盔騎兵已經快嚇暈過去了。
  「發生甚麼事了?」
  這時霍林走了過來,艾納瑞翁立刻把眼前的騎兵放回地上,大聲的報告道:  
  「將軍,這裡有罪犯冒充自由民從軍!」
   霍林掃了那名銀盔一眼。
  「你是柏修斯?我記得你有任務在身。不該在這裡,快回去。」
  「是。」
  銀盔騎兵連滾帶爬的跑了。
  正當艾納瑞翁傻愣在原地的時候,霍林的巨手已拍在他的左肩上。
  「來,喝點暖身體!」
  方才那個手握重劍的壯漢拿著木杯對他說道,艾納瑞翁謹慎的接過木杯,喝了一口後,雙眼平靜的盯著液面。
  「這是熱水。」
  「軍情緊急時不得飲酒!」霍林正經八百的大聲回道。這時艾納瑞翁才看清楚,他的臉上有一條從右上延伸到左下的傷疤,笑起來分外嚇人。
  「為什麼要放走剛剛那個人?」
  艾納瑞翁沒頭沒腦的問道,看起來是個莽夫的霍林只是笑了笑,說道:「每個人都要走錯路的時候。」
  「你也看到了,我們這裡缺人,缺糧,甚麼都他媽的缺;所以對於想要從軍報國的人,我們不會去苛求他的出身。」
  青年簌起眉頭,以歎氣回應;他並不認同這種說法,在他所讀的歷史上,無數強國衰退的開始無不是自由民不再視從軍為榮譽,使的軍隊為了補充人數,只能以次充好,讓無處可去的罪犯,奴隸充斥著軍隊,從而使戰力下滑。
  但對於霍林說的事實他也無可奈何,所以他把話題轉為軍事方面,正當交談甚歡之時,他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頓時有些僵住了。
  來的人是一位女人。
  一位有著銀髮的美麗女子。
  霍林跟艾納瑞翁本能性的站直了身子。
  「元帥讓下官帶這位將軍去大帳。」
  艾絲塔莉兒站在他們兩個面前,語氣冷的像是她頭髮的顏色。
※                 ※              ※
  在得知艾納瑞翁快到進入帳篷時,艾提烏斯就先打了個手勢,讓北方軍眾將悄悄的自帳篷的另一側離開。
  而他自己則悄悄的躲在帳篷一角。
  一入帳篷,軍官學校畢業的青年將軍頓時眼神一亮。
  這個沙盤簡直是一個藝術品;先是在南方處出現了數量約有三,四個頂盔貫甲的雅凡那士兵;他們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衣,手持弓身中間鑲嵌著紅色玉石的長弓,頭戴的鋼盔頂上,更以金屬做出龍翼樣貌的物品作為裝飾。
  「這是北方軍?這麼說──」
  艾納瑞翁把視線轉往北方,果然看到了他想看的東西。
  那裡有五名身批金色魚鱗鎧甲,胯騎有著華麗馬衣駿馬的騎士,正向南邊以緩慢的速度襲卷而來。
  「是納伽殘黨嗎?」
  看沙盤看得入迷的艾納瑞翁渾然不覺,帳篷內外都有幾十個人盯著他。
  於是,帳篷內外的人都看到了以下這一幕;已經完全入迷的艾納瑞翁圍著沙盤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左右觀察,渾然不覺艾提烏斯已經重新站回沙盤旁,而且就在他的左手邊。
  青年眼中的沙盤大地突然一翻,出現了新的事物,事實上與其說的新的畫面,不如說是方才的放大版,原本的金鎧騎士所在的地方被放大了;除了騎在馬上的騎士之外,更多出了衣衫襤褸的步兵,正用不快不慢的速度,朝北方軍的駐地前進。
  他悄悄的算了算規模,數量讓他大吃一驚。
  「原來如此……這麼說,敵軍約莫五萬?」
  「那麼,你會怎麼應付?」
  艾提烏斯冷不防從旁冒出一問,才把艾納瑞翁從自己的世界中拖出來。
  如果是一般人,被上級長官一問早就嚇的去見冥神黑斯爾去了,但艾納瑞翁一貫對於這種場面毫不在意(或著說是神經大條?)所以並沒有出現以上的症狀,而是很快的整理出自己的意見。
  「納伽軍約有五萬,我方本次參戰的兵力約有三萬餘,數量上我方居於劣勢。」
  「喔?這麼說,你想要憑城而戰?」
  艾提烏斯似笑非笑的問道,艾那瑞翁嗅出了對手的弦外之音,立刻繃緊了神經。
  「不,我方反而要主動迎擊。」  
  「對我方來說,我軍的士兵來自精靈全族的勇士,而納伽的騎士們是大貴族們的私產,況且自從二十二年前先王起兵以來,納伽軍一直勝多敗少,王家權力越顯衰頹,若是此戰能打成一場殲滅戰,則可以引發他們的內鬥。」
  「而我方的優勢在於紀律和訓練;這也是要在大規模野戰中,獲得完勝的首要條件。」
  「納伽的殘兵敗將固然有強悍的騎士,我們也有精銳的蒼龍騎兵;他們的民兵有時也不缺勇氣,但是我們的槍陣足可壓倒他們;最後也有最重要的一點,他們的民兵隊缺乏遠距離攻擊的力量。」
  「所以,我的計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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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小說-北國之風-李亨
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13日, 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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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13年 7月 12日, 21:45
文章: 33
 龍河南岸 米烏姆
  北納伽的大軍,正在越過龍河。
  博洛尼亞伯爵鄧尼斯表面上看起來鎮定如常,雙眼卻不停的左顧右看,像是在擔心有甚麼東西過來一樣。
  而龍河上的北納伽大軍,現在是亂成一團。
  本來的納伽擁有一支規模不小的河上水軍,但在開始與雅凡那的戰爭後,水軍全集體叛變投靠雅凡那人,導致現在正在過河的船支全都是從附近民家強徵而來的小船。
  騎士們指高氣昂的帶著侍從登上船支後,交由侍從關上船門,剩下強徵而來的農民兵則是辛苦的扛著自己的裝備,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登上小船,每一艘船隻都是直到塞滿為止才出港的,光是看到吃水線,只怕大部分的人都會認為這些船是即將要沉了吧?
  而在河岸上,大批的民兵仍然等著上船,不時有人因為插隊和反插隊便動起武器,刀槍與劍斧齊飛,血花河水共一色。
  碰到這種情形,常常便是一旁的騎士侍從操起帶倒鉤的長鞭,喝斥著「你們好吃懶作的農奴」,揮鞭抽打。
  「伯爵,目前尚未看到尖耳朵們的蹤跡!」
  一名騎手策馬奔來,從他身後還是方形得靠旗來看,不過是一位侍從,卻騎在馬上居傲著向已經鬚髮皆白的伯爵報告,鄧尼斯揮手叫他下去。
  他實在是厭惡這些沒禮貌有狗仗人勢的侍從,騎士雖然比侍從還要沒禮貌,但是實力卻遠遠強過這些侍從,即使是如此,對待老將時騎士們哪個不是恭恭敬敬?
  伯爵繼續看著後面,大軍依然正在過河,先下河的騎士在鄧尼斯伯爵的勸說下,帶著侍從維持秩序,同時一部分人流在伯爵身旁作預備隊,剩下的騎士則是帶著有馬的侍從,往四面八方分散查探。
  「報告--」
  又一名騎手衝了進來,伯爵只是掃了一眼,看到對方頭帶如公牛般的頭盔,身上穿著五顏六色的披風和鎧甲,就讓伯爵知道來的是位騎士。
  騎士俐落的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喊道:「西面斥侯騎士賈斯,帶回敵軍的情報;龍河上以西沒有艦隊出沒,敵軍尚未出現!」
  又是一名騎士緊接著衝過來,只見頭上插了幾十隻大紅羽飾,活像是隻公雞似的他姿勢難看的滾下馬背,在地上摔了幾圈後,爬起喊道:「東面斥侯騎士查斯丁,帶回敵軍的情報,龍河以東沒有敵軍艦隊,敵軍尚未出現!」
  看著大軍渡河的伯爵越想越疑惑,為什麼雅凡那軍沒有在他們渡河時這個最危險的階段發動攻擊呢?配合著河道艦隊還有精銳的戰士,尖耳朵早就可以把他們殺的丟盔棄甲了。
  「嗚———嗚——」的一聲來自遠方的悠揚號角打破了他的疑惑。
  一名伯爵,兩名騎士看向遠方。
  在地平線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桿大旗。
  在大旗的那端,雖然仍然看不見敵影,但是老伯爵的耳中,卻聽見了如同千龍齊嘯的吼聲。伴隨著龍嘯,一名騎手出現在納伽軍的前面。
  然後無數的騎手沉默而堅定的前進;隨著距離的接近,他們的身影越發的多了,在納伽軍兵眼中也逐漸清晰起來。
  穿著白衣的弓箭手用小跑走在第一線時,大地上突然出現了一片森林。
  是林陣!肯尼斯驚呼道。
  北方林陣軍這時穿上了他們的武裝;雪白的的亞麻布泡過藥水後,層層壓製成了讓一般弓箭難以穿透的厚甲,頭上一頂雪亮的銀盔,腳上穿著用鐵打造,用來保護小腿的脛甲,身後更有著一件同樣也是純白,不帶一絲雜色的披風。
  手中所持的四公尺長槍槍尖組成了移動的銀色森林,而他下面的土壤,是手持重圓盾的林陣步兵。
  身旁護衛的高大的重甲步兵沉默而進,手中戰刀銀光飛曳如流星,刀中殺氣足可將山嶽斬平,北方軍的古典方陣軍也踏入戰場,身上的鎖甲甲環彼此撞擊,發出和人心跳同樣結拍的聲響。
  但鄧尼斯還看到,他們身後還有一批輕騎兵慢慢的跟在兩翼,如毒蛇般隨時出招。
  代表行軍的雅凡那白色小旗一齊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代表戰鬥的藍旗。
  「大人,我們先退回船上吧?」
  那名被叫作賈斯的騎士悄悄的問道,鄧尼斯連回答都懶得回答,只是指了指後面好不容易才剛剛全體上岸的民兵隊。
  一撤退就是崩潰,鄧尼斯很清楚這件事情。
  「跟我來!」
  鄧尼斯發出號令,納伽軍全體向前,民兵隊用盾牌阻成了看似堅固的陣勢,拿著槍的人走在前面,剩下的人都走在第二排,在騎士們的逼迫下緩慢前進。
  這陣勢很簡單,也很愚蠢,但這是鄧尼斯的極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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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小說-北國之風-李亨
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13日, 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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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13年 7月 12日, 21:45
文章: 33
「信仰光神的勇者啊!今天,我們將為收復故土而戰!」
  騎士們興奮的以劍擊盾,發出呼喊,但民兵只是抽動了下嘴巴,發出「喔喔喔」的聲音回應。
  看到對面的情況,艾提烏斯冷笑一聲,躍馬來到陣前。
  他會作怎樣的演講呢?
  在他身旁的紅髮勇者期待著。
  突地一聲長鳴,那聲音比獅吼更強烈,不如說,那是只有龍才能發出的,讓凡人俯首的嘯聲。
  艾提烏斯周身上下,迸發出藍色雷光,隨之出現的,是那在傳說中僅受創於艾爾斯朗的黃金破魔劍之外,就是不破一詞具體化身的龍鎧。
  雷光匯聚成柱,如龍捲般直衝黑暗的天際,炸開重重雲浪,讓湛藍的碧空重現在兩軍陣前。
  「前進,數百年前祖先的悲哀正看著我們!」
  簡短的演講卻讓雅凡那軍一振,但並沒有向納伽軍一樣發出吶喊,只是更沉默的排列成更緊密的陣勢,眼中散發著看著獵物的眼神。
  在納伽軍越過那條無形的界線時,艾提烏斯揮動右手,千雷大旗在高大的士兵手中舞動,將命令層層傳下,戰鼓皆被士兵奏響,隆隆的鼓聲宛若雷電在眾人的耳中響起。
  身穿白衣的輕騎兵開始奔馳,還有長弓手紛紛取下了長弓。
  穿著怪異的埃索蘭站在陣前,慢慢的拉開他為自己製作的金色長弓;他雖然已經穿回了弓箭手所使用的亞麻甲,但臉上卻戴著一種古怪的飾物。
  那是一種用皮帶連結兩塊鏡片的飾品,但這個飾品卻戴在他眼前。
  混合多種筋材的弦在他的手下緩緩的變作滿月。
  「風速三,距離一公里,放。」
  他低聲自言自語的報出數據後,手中長箭破空而去,緊接著是第二箭,第三箭。
  三支箭落地的一刻,箭頭粉碎成無數的碎粒,乍看之下,這不過是三支射空的箭,但從埃索蘭眼前經過處理的玻璃中,卻可以看到三道分作綠,黃,藍的光幕。
  北方軍少數分到這種詭異飾品的軍官,也開始順著納伽軍通過光幕的腳步,揮舞手中旗幟通知後方戰友,準備放劍。
  「sarelia(放箭!)」
  在鋼鐵之風中,納伽軍的步兵陣像是首次感到恐懼了一般,居然停了下來。
  然後,開始塌陷;有人被鋒銳的箭頭射中了心臟和頭,當場斃命;也有人只覺得被輕風撫過,接著看到自己的手臂被扯上了天空,更有人被射中腹部,倒地哀嚎的同時,被身後的同樣恐懼卻不得不前的戰友踩過。
  輕騎兵也衝到納伽步兵的面前,開始放箭。出身雅凡那人的騎射手放出的箭並不強,甚至只要碰上一面盾牌,就一定會被擋下,但是納伽軍的民兵並不是每一位都有盾牌,身上的盔甲更是薄弱至極。
  名為「掠奪者」的騎兵就好像是水蛭一樣緊黏著納伽軍不放,同時放射出無數的黑箭,奏起名為安魂的曲目,每當納伽的弓箭手想要反擊的時候,他們就策馬遠遁,納伽的弓箭手這時的卻驚恐發現,自己手中的弓無法溝到掠奪者,同時也離開了盾陣。
  長弓手和騎射手的狙擊著有成效,納伽的弓箭手在箭雨中不斷哀嚎,中箭者在血泊中跳著奇異的舞蹈,尤其當天際當中響起雷聲時,鄧尼斯被迫下令騎士向前,開始衝鋒。
  騎士的歡呼掩蓋不了民兵的慘狀,但在騎士發動衝鋒前,雅凡那的弓騎兵還有弓箭手立刻後撤,當中裝甲最少的弓箭手甚至還一路跑回了陣線最後方。
  箭雨在一瞬間像是失效了一樣;自小受到嚴格訓練,渴望成為英雄的年輕騎士身上穿著重甲,在箭雨中驅使戰馬輕快的前進。
  從孩提時代開始,這些散發著戰意還有狂氣的年輕人就聽著英雄們的故事長大,在受到嚴格訓練的同時,也渴望像故事中不敗的勇者一樣。
  要麼斬將奪旗,要麼光榮戰死,是這些年輕勇者惟一的心願。
  我曾經也是其中的一員啊,何時我已不再熱血?是親王敗於賽利斯,回來被國王亂刀分屍的時候嗎?
  鄧尼斯感慨的想道。
  全身重裝甲的騎士踏入了衝鋒距離,外表看似鈍重,但因為盔甲按照人體的曲線打成的,並不會危害到身體的靈活性,輔以左手的重盾和右手的長矛,納伽騎士號稱是戰場的碎肉機。
  大劍高舉,鄧尼斯昂然立於馬背喊道:「在與異教徒爭戰中的死者,他們的罪愆將在那一瞬間獲得赦免,並得到天國永不朽滅的榮耀!」
  「榮耀我主!」
  騎士以鐵拳敲響盾牌,轟然回應,一瞬間,金屬的山脈從沉睡中醒來,猛然加速的衝鋒踏在雪地上,雖然緩慢但勢不可檔,大風之中,騎士踏陣而來!
  「小子,準備好了嗎?」
  霍林咧著嘴大笑著,艾納瑞翁只是辛苦的整理身上的盔甲;蒼龍騎兵的盔甲穿起來是重了些。
  先不說穿在內層的厚羊毛衫,還有那件六環相扣的鎖子甲外,這一件盔甲最讓艾那瑞翁瞪大雙眼的,是最外層那件閃亮著點點星光的鎧甲。
  一件以上等精鋼打成約莫十幾片鋼板如龍蝦殼般,包覆著騎兵們上半身的每一吋。
  這樣的裝備,就連富裕的東方都沒有啊。
  正當他感嘆的同時,能從床上爬起來的禁衛騎兵也加入蒼龍騎兵的陣中,即使如此,蒼龍騎兵的戰列也只有四千出頭,而他們將面對的騎士足足有他們的三倍!
  「野豬陣!衝鋒!」
  北方軍的騎兵如流水般立刻變陣,變成以一個以蒼龍騎兵帶頭,禁軍騎兵殿後的陣勢。
  四千名騎士一手持槍,一手控馬,開始步出陣列,狂飆突進,戰馬掀起的煙塵遮蔽了天空。
  「有敵無我!」
  奔馳中的霍林高舉長劍,仰天咆嘯。
  「有我無敵!」
  兩千餘名的蒼龍騎兵舉槍響應,包括艾納瑞翁在內,禁軍的騎兵也為這種氣勢所震懾!
  霍林帶領的北方騎兵已經衝向納伽軍,看似正面攔截一萬多衝上來的騎兵,但事實上,北地的蒼龍擁有與龍相比的狡猾腦袋。
  鋼鐵之海與蒼藍之鋒衝擊前的一刻,霍林發出了高亢如龍的吶喊,大呼著搖動著旗幟:「全軍變陣!陷陣速攻!」
  霍林的戰呼藉著旗語傳到了野豬陣各方,艾納瑞翁心領神會,也搖動禁軍的聖火大旗回應。
  突然間,戰場上的野豬陣變作了三角形的鋒矢之陣,蒼龍騎兵巧妙的在速度不變的狀況下改變方向,變作側翼,而衝鋒的箭頭則換成了艾那瑞翁帶領的禁軍騎兵領頭。
  衝鋒的方向也改變了,從正面突破右翼,變成了往中央進擊!
  艾提烏斯的意圖已經昭然若揭,他想擒賊先擒王。
  而納伽騎士已經邁入衝鋒的階段,這時已經難以改變方向,重新湧上的弓箭手又不斷的放射出可怕的箭雨,阻礙了他們的行動。
  戰馬的馬蹄踏在大地上,大地之神的哀鳴聲響徹原野,在奔騰的熱血引導下,騎兵放平騎槍!
  「萬勝!」
  霍林持劍指天,驚天動地的戰吼引來周遭戰士的回應。
  「萬勝!」
  艾納瑞翁長嘯一聲,抽出了腰中的風之劍,碧綠劍光直衝天際;他已在不知不覺間中被氣勢所感染,緊接著是周遭的北方軍官,再來是北方騎兵,最後是四千餘名的騎兵全體齊聲高吼!
  「萬勝!」
  在戰呼中,蒼龍騎兵衝入了騎士的大陣中,如雷霆一般的騎槍對衝驚天動地,很快的他們就棄槍開始肉搏戰,位於首列的查斯丁在敵軍的衝鋒下仍高呼要自己的小隊集結。
  「大家結陣!結陣!就像我們之前訓練的一樣!結陣就能保命!」
  他手中戰鎚把一個身穿金甲的禁軍騎兵打得腦漿迸裂,順手又用盾牌擋下一把有著八面的鐵棍,反手一槌砸的對方落馬,自小就接受的嚴格訓練讓他現在得以保命。
   但混亂的人潮阻礙了他的命令。
  「站住,尖耳山賊!你知道博洛尼亞的查斯丁嗎?」
  他叫住了眼前的紅髮騎士,高舉戰錘向他衝去,只見對方身體連轉都不轉,只是回身一劍把他連人帶甲刺個對穿後,高高舉起再摔到敵陣之中。
  不再隱瞞風劍持有者身分的艾納瑞翁,這時才真正展現了以一當百,如風神般的姿態。
  碧綠劍芒只是短暫如風掠過,就掀起一波腥風血雨,手持聖器的青年武將搭上他原本就頗為強悍的劍法,讓他眼前沒有一合之將;其他來自北地的騎士也揮舞著可怕的八面重劍把騎士打得血肉橫飛,並以強勢的三角陣衝向鄧尼斯的衛隊!
  鄧尼斯在反應過來前,霍林所帶部隊已越過艾那瑞翁,開始大展神威,舞著銅色大劍的猛將已經削開了十幾名騎士的腦袋,在看到鄧尼斯的身影後,更是狂叫著向納伽軍的統帥撲來。
  「通知全軍繼續進攻,不要管我!」博洛尼亞伯爵剛剛說完,霍林攻勢就以臨身,他毫不猶豫的舉起手中銀色大劍相迎,老將雖然年事已高,但是力氣卻毫不遜於霍林,一者攻如飛瀑怒潮,一者守如春雨之綿,偶出犀利反擊!
  「糟了!將軍!大家跟我一起回援!」
  不知是哪位騎士振臂一呼,陣線頓時大亂起來;原本想要以拉長的陣線衝擊雅凡那軍的計畫只能破產。
  如此一來,納伽軍對雅凡那軍精銳步兵的威脅就解除了。
  「全軍推進!殺光他們!」
  雅凡那軍一改先前的守勢,全面出擊,古典方陣發出震天動地的吶喊,高舉雙手大刀衝入了騎士陣中,彎腰瞄準騎士們的駿馬揮舞手中兇器。
  長度比人還要高的大刀原本都被擦得雪亮,只是現在都已染成了一片鮮紅,鋒利的大刀幾乎無視馬鎧的防禦,一刀下去往往輕鬆的讓這些昂貴的動物在痛苦中倒地,而落馬的騎士再爬起身前,就會被豪無憐憫的再補一刀。
  林陣兵的長矛更限制住了騎士的行動,從戰場兩翼處,銀色大森林慢慢的前進,長矛對準著自己的前方,在鼓聲和旗語的指引下,慢慢的合壟,優秀的納伽騎士亦是相當武勇,在前後被夾急的狀態下猶然死命拼殺,但每個人都要面對十幾把長矛的進擊。
  「來啊!把納伽人串成肉串!」
  「殺!」
  一個小方陣的數十把長槍同時刺出,失去戰馬的賈斯這時已淪為步兵,在周遭的民兵紛紛倒在長槍下時,他仍靠著的右手的盾牌「噹噹噹」地擋住了其中三把,但其它的長槍卻犀利的鑽入他左側的漏洞。
  令人發酸的摩擦聲響了幾聲,刺得太深的長槍帶著內臟,總算從他身體裡抽了出來,轉而尋找下一個目標。
  一些有經驗的騎士知道這樣不是辦法,想領導夥伴拉開距離好準備衝鋒,但是北方軍牢牢纏住了他們,就好像是脖子被掐住了一樣。
  而民兵隊在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時,北方軍早已突破戰線,衝入了內部,如猛虎衝入羊群般大砍大殺,而民兵發現,他們手上的武器砍在對方鎧甲上時只能留下一道白印,而那柄恐怖的戰刀殺過來時,自己就要變成兩段!
  「逃啊!」
  民兵那本質是農民的士氣完全暴露出來;他們放棄了自己的主人開始向後逃跑,但掠奪者早已在一旁等待,立刻上前如狩獵兔子般圍殺,弓箭不須瞄準就可以命中,長劍一提就可以把從背後劈成兩截,輕騎兵發出歡快的呼聲,開始享受這道盛宴。
  眼見後路被斷,民兵再度被迫返回戰場,在輕騎兵還有林陣的作用下,驚慌亂竄如老鼠般的農奴衝散了騎士隊間的連繫,有不少的騎士在這時不是光榮戰死,而是戰馬被自己瞧不起的奴僕推倒後,被活活踩得連泥巴都不如。
  喊殺聲中,納伽最後的大軍宣告崩潰。
  眼見戰場勢不可為,鄧尼斯放下與霍林的廝殺,帶領著衛隊殺出重圍。
  逃出戰場的老將好不容易走到岸邊時,卻看到雅凡那艦隊的旗幟早已布滿河道。
  他發出了絕望的呼喊。
※                ※              ※
  戰勝之後的克爾納夫,卻是非常沉默。
  沉默到好像他們才是戰敗者一樣。
  在艾納瑞翁忙著處理禁軍騎兵戰死者的事宜時,艾提烏斯差人前來,說要帶他去一個地方。
  「是赴宴?」
  在路上艾納瑞翁好奇的問道。
  「我們沒有宴會。」
  艾提烏斯語氣平靜的說著,帶艾納瑞翁來到了一個地方。
  那是數百座用木柴搭成的小木塔,在那上面,於米烏姆戰死的數百名北方軍戰士被各自擺放在各座塔上。
  即使是手腳俱斷的屍體,也被軍醫的巧手縫回了身上,並把滿是血污的身體洗了乾淨,更在緊閉的雙眼上放了各一枚銅板,作為勇士們渡過冥河時的過路費。
  「點火。」
  早已被澆滿油的柴堆被火焰輕輕一碰,就燃起了沖天的烈焰,飛馳的火舌轉眼舔上了死者的身體。
  「從今天開始直到世界末日,我們永遠會被記住。……我們是一小撮,幸運的一小撮。我們是一群緊緊相依的兄弟,誰今天與我一起浴血奮戰,誰就是我的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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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小說-北國之風-李亨
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13日, 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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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詞雖然悲涼,但歌聲卻雄壯威武,不像是送葬,倒像是出征,一旁的艾納瑞翁雖然並非北方軍的將士,但也覺得體內熱血沸騰。
  一杯透明的液體被傳到每個人的手中,艾納瑞翁也有一份。
  他喝了一口,只覺得像是火燒一樣,讓他嗆了幾聲。
  「這是甚麼?」
  他的面部肌肉正因為強烈的味道而抽蓄著。
  「用糧食釀的,在用一些收乾的方法,讓酒變得更濃。」
  艾提烏斯面不改色的灌了一大杯,然後說了一句讓艾納瑞翁為之一愣的話。
  「要不要考慮到我們北方軍來?」
  艾納瑞翁差點就反射性的點頭答應,但好在他是忍住了。
  看著陷入思考的青年,艾提烏斯拍了拍原女婿的肩膀。
  「不必急於一時,先幫我去處理下戰俘的事情,嗯?」他語氣溫和地像爸爸對兒子一樣。
  長官一句話就讓艾納瑞翁帶著幾名士兵奔跑著往城外而去。
  鬱鬱不得志的青年在終於得到的軍中長輩賞識,現在是心花怒放。
  突然間,艾納瑞翁緊急煞車,雙眼也瞪的如馬眼一樣大。
  「這是要做甚麼?」
  他向霍林質問道。
  「我們的裝備。」
  對方只是看著那邊的隊列,冷淡的答道。
  在方才會戰中被抓獲的戰俘,這時已經被整齊的以百人為單位分成一個個小隊,為了防止抵抗,北方軍出動了大概兩千名士兵看守他們,並築起簡易的工事將這片城外的荒原團團圍住。
  一隊戰俘被士兵從圍欄中趕出,才跌跌撞撞的走到圍欄外面,出現的是整排列成槍林的長槍將他們再次圍住。
  一些人穿著防寒的斗篷站在槍林的盡頭,他們穿的袍子都是極其上等的黑貂所製成,上頭就算沒有任何裝飾,那圓潤的光澤也能讓人知道價格不斐。
  有年白鳥城將近冬季的時候,有商人來推銷過這種袍子,那價格足足可以讓一個主管千人的軍官不吃不喝一年才能買得起。
  那這些有錢人是哪裡過來的?艾納瑞翁驚詫地想道。
  這些富有的人只是站在一旁,從頭到尾負責作事的,是另一批穿著褐色貂皮袍的精壯男性。
  被俘虜的民兵被張嘴器硬是撐開了嘴,助手只是淡漠的說了一句「青年,健康良好」,一旁的北方士兵就拿起火燙的烙鐵,在他們手臂處烙下代表奴隸的長蛇之印後,便帶到一旁讓馬車帶走,再開始查驗下一個俘虜。
  再蠢的人看到這裡,都知道這些人是販賣人口的。
  整座城在這時變成了一座井然有序的生產工廠,不斷的用俘虜「製造」出下一批將被販賣的奴隸。
  出售他們所換來的銀幣,金幣將變作可用的工具,不論是在棟土上開工必須的重犁,又或是長矛的矛尖,甚至是蒼龍騎兵的盔甲,都是用這些奴隸換來的。
  霍林這時才正眼看向艾納瑞翁,這時青年的臉色早已無比蒼白。
  「我知道你父親主張善待這些奴--納伽人,但這是必須的。」
  「是啊,大家的兵器,鎧甲都在這裡。」
  艾納瑞翁故作輕鬆的說著,卻掩飾不住他心中的情緒。
  「我……想先回營就寢。」
  他找了個藉口慌忙的離開了。
  一等對方離開,霍林也把事情交代給部下後,往還在火葬場的艾提烏斯急奔而去。
  他所說的話傳到旁人的耳中,已然被大風攪的模糊不清,但艾提烏斯聽完的同時,臉色也白的就像是地上的雪一樣。
  「傑拉德這孩子……終於要動手了。」
  艾提烏斯閉著雙眼,似是在嘆息般的說道。
  「總管,該不該把這件事情告訴大家?」霍林的語氣完全不似平日粗豪,甚至可以說是太過謹慎小微了。
  艾提烏斯只是看著飛雪,一句話也沒說。
  霍林也站在一旁,陪長官一起看雪。
  「半年後。」
  待雪變小後,艾提烏斯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作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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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13日, 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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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提烏斯給艾納瑞翁的住處,是一棟位於克爾納夫西方的小木屋,但這時艾納瑞翁卻因為太過震驚的原故,走到了克爾納夫的東方。
  正當他終於明白自己迷路時,幾句帶著哀求意味的話語藉著冷風傳到了他的耳中。
  「拜託你,只要賞這孩子一點點餅屑就好了。」
  這是一個中年女子的聲音,雖然他說的是雅凡納語,但卻有較重的鼻音,大概是位納伽人。
  「那我們吃甚麼?」這聲音卻是帶著粗暴。
  為了避免出人命,艾納瑞翁輕輕的踏在乾草地上,若仔細的看他的腳,會發現青年其實是飄在草地上的。
  他迅速而安靜的漂到了爭吵發生的地方。
  才一到那邊,就聞到了撲鼻的麵粉香,那是剛剛出爐的麵餅的誘人香氣,雖說這種食物的主要價值除了能久放外再無他物,但方出爐的麵餅香氣若以斯提利柯式的方法來講,那有讓人產生值得為之一死的衝動。
  而在這些食物旁邊的,是一名雅凡納的小軍官--事實上,用軍官來形容實在是太過抬舉他了。
  在雅凡納人的習慣中,只有統帥百名士兵以上的才能被稱為軍官,並可以在頭盔上插上各類鳥羽,但這名雅凡納人的頭上的不過是一串狗尾。
  他倨傲的立在烤爐房前,冷淡的拒絕婦人的哀求。
  冷風把兩人的話語帶到艾納瑞翁的耳中,原來婦人是住在北方的納伽人,但由於今天的春天來晚,使他們無法開始耕作,更因為家中沒有存糧,讓婦人一家現在已瀕臨餓死。
  這也就是為什麼婦人帶著孩子在此的原因。
  而那位看守麵餅的「軍官」則是鐵面無私的不肯給予救助,雖說這是他的職責所在,但也未免不近人情。
  正當艾納瑞翁決定加快腳步的一瞬,婦人又繼續哀求道:「求求你……我們已經甚麼都沒有了,原本在這裡的房子,土地都已經--」
  哀求聲突然變作一聲慘叫,負責看守的軍官用連艾納瑞翁都來不及攔阻的速度飛起一腳,正中婦人的腹部將她踢翻在地,虛弱的骨骼在和皮靴接觸的一瞬,毛骨悚然的「喀拉」聲連一旁的艾納瑞翁都感到疼。
  納伽孩子上前,想攙扶受傷的婦人,卻看到一抹銀光掃過他們的雙眼,再知道那是劍光的一瞬,他呆立當場。
  「現在知道求饒了?」
  那名軍官的冷笑的說著,在他還劍入鞘的一瞬,雙眼忽然瞪地老大,然後軟倒在地。
  趕到的艾納瑞翁一拳準確的把他給敲昏,並把昏迷的士官給拖進附近的屋舍內,卻發現那裡面盡是一個倉庫,裡頭不只是麵餅,甚至還擺著葡萄酒,肉乾,厚衣,甚至連大毛毯都一應俱全。
  他從一旁的架上拿了幾張烤好的厚麵餅跟幾束肉乾外,順便拿了壺葡萄酒跟厚毛毯給一旁的納伽孩子,同時他壓低聲音問道:「你家的人都在這裡了嗎?」
  納伽孩子呆呆的點頭稱是。
  「你看到天上那顆星星沒有?」
  納伽人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然後像是恢復神智般點頭如搗蒜。
  「順著那顆星星,一直直走,走到不能在走的地方後,有一條大河,渡過大河後,就到東方了。」
  一聽到東方,少年的眼睛終於了出現了一絲光芒,然後又很快的黯淡下去。
  「可是那要怎麼過河呢?幾年前住隔壁的地主兒子也想去東方,可是因為過不了關所以又被抓回來了,最後全家幾百人都被餓死--」
  「拿著這個,然後跟軍官說是艾納瑞翁.安塔羅斯給你的。」
  他打斷少年的回想,並取下佩帶在食指上的銀戒指交給少年,那上面刻著他的家族名--安塔羅斯,還有代表他本人的姓名,絕對有資格作為信物。
  「拿好他,你們就能安全過關,好嗎?」
  孩子用力的點著頭,攙扶起母親,帶著行李,順著星星的方嚮往遠方走去。
  看著他們歡天喜地離開的表情,艾納瑞翁卻是一臉沉重。
  他回到那個倉庫裡面,又仔細的搜索一遍,最後他的目光停在了一個箱子上。
  因為在這個擺滿東西的倉庫內,只有這個樸實無華的銀色箱子,是被特別分開來放在別的架子上的。
  他從旁彎下一根鐵絲,用書上看來的方法悄悄的打開了箱子,只看了一眼,他就軟癱在地。
  那裡面是一整套用來刮除金銀的工具,而且看上去已經使用了很多次。
※                 ※              ※
  隔了幾天後,有白鳥城的信使前來找艾納瑞翁,並代轉了王都的旨意,於是他跟埃索蘭就以聖旨和戰役結束為藉口,踏上了返回東方的路途。
  八匹馬拉的大馬車上,埃索蘭不亦樂乎的品著上頭準備的美酒,而青年為了移轉注意力不被埃索蘭幹擾,他拉起了裡頭的帳幕,並在他那一側上架了張簡單的木桌,於上面振筆疾書。
  「把方陣解散成重裝步兵,或許更有力量。」
  「兩倍長度的戰矛更有殺傷力。」
※                 ※              ※
  「──以上,就是這次米烏姆會戰的全部過程。」
  風神的神使用有些壞掉的嗓音做了結尾,畢竟一個人一口氣念了五萬多字的報告,聲音不沙啞也難。
  議政廳的人跟上次一樣多,只是這一次,每一個人連半口大氣都不敢出。
  「艾那瑞翁,我許可你的新軍建立。」
  希萊雅宮的議政廳這次連反對聲都沒了。
  「只是有條件。」
  艾納瑞翁表情嚴肅的盯著國王,心裡卻很清楚接下來國王大概會接甚麼話。
  「半年之後的王都閱兵式,我希望能看到新軍出現在裡面,若是不行,本王只好親手以聖火淨化你了。」
  國王以年輕的聲音道出的威脅迴盪在議政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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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13日,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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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13年 7月 12日,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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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血與火
  二十餘年前,一頭龍和獅子在桌子的兩端,激烈的爭吵著。
  我問你,若是有一天你妻子過世了,你會娶一個無耳蠻當太太嗎?
  有著白色身軀的龍把前爪搭在石桌上,以咆嘯質問。
  只要是個好女人,那又有何不可?
  紅鬃的獅子也以咆嘯回應,隨即轉身出門。
  「碰」地一聲,兩人間的門徹底關上了。
  白龍頹然倒地。
  托提拉,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想清楚過,就算只讓那些無耳蠻種田交稅,總有一天我們依然得把從軍,參政的權力還給他們,到那時我們與無耳蠻又有何分別?若到那時精靈的女兒被迫嫁給無耳蠻的雄性,生孩子時要拜的是耶提絲呢?還是那狗屁不如的光神?
#             #              #

  位於東方軍南部的諾艾爾,這時正值夏季,雖然已經不是農事最為繁忙的季節,但每天該做的除蟲,除草等事仍是一件不少,畢竟,位處北方的王國不像有些國家可以一年兩三熟,最多只有一次收穫的機會,是以在農事上絕對馬虎不得。
  在鎮上的農田內,小麥固然是主要的作物,但容易收成,又比較不耗地力的麥米則當仁不讓的占了大部分的面積;王國在納伽時代,是以西南的王都和西北的泰西封做為主要的生產地帶,是以在中部,東部還有大片未開發的土地,而這樣的土地配上麥米則在適合也不過了。
  忙完了當天的農事,按道理來說,精力旺盛的青少年應該還會拿著隨身攜帶的弓箭,標槍甚至彈弓,在一旁四處尋著有沒有飛鳥傻傻的飛到這附近,若是有,則把牠射下來給今天加菜。
  不過很反常的,今天少年們卻是拿著一張厚厚的羊皮紙,蹲在地上竊竊私語著,像是在談甚麼不可告人的事。
  「我操!每年三個銀幣!這我們要耕上多少田才賺得到啊!」
  有帶著克諾斯夫大耳帽的人這麼驚呼道,但旁邊的人立刻在他腦袋上巴了一下讓他靜下來。
  「你看錯了,伊凡,是不是每年,是每個月。」一旁有位尖耳,且似乎認得幾個字的雅凡那人立刻糾正了對方的錯誤。
  「一個月三枚銀幣,幹他母親的,這有沒有甚麼條件?」有個脫下長袍,赤著上身的人問道;天上沒有掉下來的麵包,是這些耕田年輕人都知道的一件事。
  「沒有!甚至武器,盔甲都由當官的來負責欸!」
  這又是另一個人開口了。
  「喔幹!一隻,兩隻,三隻──三個銀幣等於多少隻烤羊腿啊啊啊!!!」
  當中身材最為高大的甚至激動得昏了過去。
  這個鎮的鎮長──老葉爾馬克在遠方把這些年輕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但他只是瞄了那邊的熱鬧一眼,把眼前的麥米田尋了一遍後,收起鋤頭回家去了。
  當日回家時,那名愛吃羊腿的少年偷偷摸摸的顛起腳來,想要溜進自家的大門;若仔細看著少年的相貌,會發現他雖然也有著代表雅凡那人的尖長耳朵,但膚色卻較黑一些,五官也顯得較為平板,頭上更滑稽的戴著一頂大耳帽。。
  「葉克,過來。」老鎮長平靜的話語自遠方飄來把他定住,作兒子的臉色一白,乖乖掏出了藏在身上的東西。
  不用說,他藏的就是募兵文告了,曾在東方軍服役的老葉爾馬克撫著沒有鬍子的下巴,仔細的看了看上面的內容,又把它放下。
  緊接而來的,是一片瀰漫在這對同名父子間的沉默。
  「你想去參軍嗎?」
  父親終於開了口。
  「嗯。」兒子訥訥的點了頭。
  「終究你還是會上戰場的……」這句話說得很小聲,沒有讓作兒子的聽到。
  「我會讓你們去參軍,但是等忙完這個秋收後再去吧?嗯?」老人溫和的說道,對面的少年雖然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仍像個乖孩子般點頭答應後,跑步離開。
  老人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輕輕的嘆了口氣後,自椅子上下來,悄聲無息掀開了地板。
  那裏面是一把染著黑色血痕的赤紅戰斧。
#             #              #

  位於白鳥城東南方的小城林斯塔,最近相當的熱鬧。
  因為一下子湧進了五萬多人,使原本的小城這幾天瘋狂的蓋起臨時的木房新居。各式商店,或是提供兵器的鐵匠也都跑來這裡開張,連白鳥城本地的居民都感覺到,怎麼最近的商店空了那麼多?
  這一切都是那一張國王的聖旨所造成的。
  「組建新軍,財源由王都軍區,東方軍區負責。」
  不過真的讓林斯塔陷入瘋狂的,是下面這一句。
  「不限人種。」
  接著整個東方軍區就開始發瘋了。下去募兵的艾納瑞翁才剛剛豎起「招兵處,每月可領三銀幣」的旗子,就看到滿山遍野的人流向這裡湧來,甚至必須要出動方陣兵持槍嚇阻,才能確保招兵處不被人海淹沒。
  納伽人的踴躍甚至超過了艾納瑞翁的預期,他原本預計頂多招到六千人就是很了不起的成就,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居然招到了二萬餘名的納伽人,還有三萬多名的雅凡那人,足夠編成一支聲勢可畏的大軍。
  「耶提絲啊,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納伽人居然想出來打仗?」
  一旁招兵處跟艾納瑞翁一同工作的軍官有些發愣。
  艾納瑞翁瞄了眼名單和年紀和出身,看到除了受高薪吸引而來的年輕人之外,不少人都是當時納伽王時代的老兵決定重回軍隊。
  「甚麼,你問我為什麼回來?」有納伽老兵被招兵軍官問了這個問題後,不滿的把身後大方盾摔在地上。
  「他媽的!報元帥大人的恩還需要理由嗎?」老兵的氣勢嚇的這面前的軍官閉上嘴,不敢再說半句。
  在納伽時代,東方是個羊比人還多的地方,穹族年年犯邊,而為了應對戰事,納伽王下派而來的官吏又徵收重稅,使的原本尚有一線生機的東方成了鬼地,後來隨著納伽的衰落,官吏們更不願意前往東方就職,讓這片土地上的納伽人一度淪為穹族的奴隸,而克諾斯夫人就是當時為了抵抗穹族而出現的組織。
  賽利斯王打下了納伽的西南方之後,他為了專心攻略泰西封,對於東方只是派了一支小部隊和代理總督前往統治,但他們只是跟穹族人打了幾場不大不小的仗後,就開始徵收重稅,忙著把大片土地變作自己的私產,外兼耽溺於淫樂之外甚麼都沒作,於是總督和他的手下們除了被憤怒的克諾斯夫人列為敵人外,苦盼王師解救的納伽人這時也發動起義,進攻總督府,把那時正摟著美貌少女的雅凡那總督從窗口扔了出去。
  待攻陷泰西封,體力已不再充沛的國王將手下的軍隊分出部份,交給了他最為信任的三位大將,分別是一直跟在身邊的老將費邊,還有當時號稱「精靈雙璧」的托提拉和艾提烏斯。
  雖然手中兵力不多,還要面對只會扯後腿的總督派以及當時勢力遠非今日可比的穹族,但每一次托提拉都以勇猛果敢的出擊,讓穹族吃下一次次痛徹心肺的敗仗,最後落得只能含淚退出東方的下場。
  戰爭之後的重建也一樣重要,深知這點的托提拉甚至還別出心裁的創設國立商團,並自任團長。他和商人一起坐著商船,駕著駱駝,拜訪周邊諸國,還有傳說他到過絲綢的故鄉──東方的塞里斯國,並簽下了大量的商業合約,讓貨物開始源源不絕的流入東方。
  靠著商團的收入,他用金錢買下了先前被總督一派的雅凡那大地主們所霸占的土地(當然武力也占了相當一部分),並把它們給了納伽人還有雅凡那平民,創造出了一批新生的自耕農,作為新東方的基礎。
  在兩族人民的共同努力下,東方開始變得富裕了。
  托提拉的努力也換來了納伽人的尊敬,雅凡那人也漸漸放下了心中的成見,二十年之中,不論是雅凡那青年娶了納伽少女,又或是納伽青年抱得美人歸著也漸漸的多了。
  但早些年前留下的差距,卻不是那麼容易就拉近的。如這一次招募來的人中,除了那一部分納伽老兵外,雅凡那人多自備兵甲而來,而納伽人雖然帶了武器,但是盔甲卻遠遠不如雅凡那人。
  兩族的經濟力還是差的很遠。
  一晃半年,林斯塔城這時已成了更為巨大的兵營。
  長槍如林,陣列如森;仿造著北方林陣兵的軍隊正在小城的外頭訓練,由於林陣兵身上並沒有如古典方陣的重甲,所以可以負擔的起的雅凡那平民更多;只不過艾納瑞翁對那些只能負擔的起長矛的民兵都多發了一件表面烤上一層亮銅的鱗甲,用來保護他們的胸腹部。
  在隔壁,一名身穿鱗甲的騎兵握緊長矛,嘗試在馬背上立直身體,並大喝著向對面發動衝鋒,不過對方顯然比他熟練,才一個照面就把他撞到地上。
  鱗甲騎兵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哼哼卿卿的說著,又倒了下去:「唉呦,我還以為我要死了。」
  「我的騎槍已經摘掉槍尖了!」
  對面的騎士脫下頭盔,跳下馬背,把已經斷了的半截槍尖遞到倒地者面前,讓他看清楚已經粉碎的槍頭後,又敲了敲裝在鱗甲騎兵胸前的鋼板。
  「而且你還有這個,不會有事的啦!」
  「只是這樣我要怎麼投槍射箭啊?」
  騎兵抱怨著,扮演教官的斯提利柯哈哈大笑:「亞倫正在訓練新式的弓騎兵,發射遠距離武器的責任就交給他們就好啦!」
  這時,陣陣清脆的琴聲穿透隔壁步兵以劍擊盾的吼聲,傳入他耳中;薩格爾正在隔壁訓練的,是模仿自納伽人的盾劍士部隊,當年莫里斯親王的禁軍劍士可是讓雅凡那人極為害怕的名字,作為一名將領,艾納瑞翁也想訓練出這樣的部隊。
  出乎意料的,這些新人劍士的紀律還有基本的功夫都好的嚇人,或許應該歸功於老兵的調教?
  「喔,斯提利柯,你的眼睛如珠玉,皮服如雪般--」
  斯提利柯身上立刻起了雞皮疙瘩,連忙火速跳開,手中斷掉的槍尖遙指前方正彈著琴的弓箭手。
  「嗯,果然很有效!」
  埃索蘭滿意的笑著,然後正色問道:「小艾瑞叫我問你,進度怎麼樣了?」
  斯提利柯當然很清楚埃索蘭口中的小艾瑞,指的就是現在正在訓練另一批人的艾納瑞翁。但他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埃索蘭就很火大。
  「不太好,東方的騎兵更習慣遠距離作戰,他們滿腦子只有標槍而已!」
  斯提利柯壓下不快回道,埃索蘭只是點了點頭,又彈著琴走了。
  「喂!你這人妖到底閒閒沒事著幹嘛!」
  忙得半死的金鎧騎士看到像個閒人一樣沒事的埃索蘭頓時怒氣勃發,粗聲問道。
  「我將前往尋找春天~~~」
  埃索蘭又彈著琴唱歌走人了,只留下摸不著頭緒的斯提利柯愣在原地,費力思考著對方話中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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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13日,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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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再來!」
  艾納瑞翁如同發怒般吼道,身後的騎兵又一次舉起手中弓箭,瞄準前方靶子射擊,雖然命中不俗,但是陣型卻散開了。
  「衝鋒!」
  與臉上鬼面具同樣猙獰的賽恩也一樣大吼道,端起手中騎槍瞄準面前的練習靶子。
  來不及回復成密集衝鋒陣型的騎兵撞上了練習靶的雙臂,被打的胡說八道。
  「嗚喔!」這是被旋轉靶打的撞上馬頭的。
  「媽啊!」這是被擊中前面但仍仰躺在馬上的。
  「好痛啊!」這個就是被打下馬的了。
  在衝過旋轉靶後,對面又出現了一批不動的木靶,狼狽的騎手拔出腰中的橫磨大刀,狂批猛砍,但反而把自己弄下馬來的也不少。
  如果不是身上的甲厚,現在已經出現死人了。
  不太愛生氣的艾納瑞翁也不由鬱悶,把面甲一掀後就擲下頭盔,作在一旁生起自己的悶氣。
「這是我王要求的新軍啊……這樣怎麼打仗?」
  「艾瑞,這樣的速度已經很快了。」
  作為一支軍隊的統帥,艾納瑞翁要做的應該是統整全軍,但最適合帶領重甲騎兵的老葉爾馬克已經在幾年前退休,薩格爾又在訓練步兵,他只好把不是那麼擅長重騎突陣的賽恩從某位有夫之婦的床上拖起來,一起上陣來訓練這些新人。
  他們的鎧甲跟正接受訓練的騎兵一樣,除了雅凡納人喜愛的鎖子甲外,外面披著一件用上等鋼鐵打造的綴甲,若是仔細的盯著每一片甲片彼此互相連結的地方,可以看到在無數的黑色甲片旁,夾雜了金色還有銀色的光芒。
  這都是白鳥城的工匠不惜工本,用附著風系魔法的黃金和白銀所打造出來,用來連結甲片間的防禦圓環,只要在有補充的情形下,不斷流轉的風之力可以對魔法以及弓箭有相當的抵抗力。
  但這樣子的重甲也比不上蒼龍騎兵的那反射著點點星芒的戰甲,即使艾納瑞翁和工匠拼了命的翻找書本和改進技術,直到在綴甲的關鍵部位上加了圓型鋼板作為配件,內裡又加了用數層的亞麻布疊成的戰袍,才勉強能跟蒼龍戰甲打平。
  而且活動靈活上遠遠不如。
  如果蒼龍騎兵這個詞擬人化,看到這樣的不肖徒弟大概會氣的立刻昇天吧!
  要說惟一不像蒼龍騎兵的,大概就是臉上用青銅打造的惡鬼面具了。
  「這動作簡直難看的就跟殭屍一樣,你們乾脆叫殭屍部隊算了!」
  托提拉在有一次看到這樣的訓練時直率的說出感想,而艾納瑞翁也從善如流,吩咐部隊取名為不朽者--反正都不會死嘛!
  就在這時,原本以為應該在訓練步兵的薩格爾氣喘吁吁的跑來,艾納瑞翁正大惑不解之時,老將報出的消息讓他臉色大變。
  東方軍將會和北方軍一同出兵東征,討伐穹族。
  至於為什麼會讓艾納瑞翁吃了一驚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討伐穹族,事實上,包括先王在內,主動出擊是雅凡那的國策,即使不包括上一次的大戰,王國軍也發動過數次大規模深入草原的遠征。
  而是因為包括他在內,賽恩,亞倫,薩格爾都不在出陣名單中,只有斯提利柯跟隨大軍出擊。
※               ※                ※
  艾納瑞翁風急火燎地趕往父親的居城,才到白鳥城,艾納瑞翁越顯震驚;穿著盔甲的士兵在大街上四處穿行,練兵場更是充斥著已經集結的大軍,他約略掃了下數目,大概不會少於四萬人。
  雅凡那人的軍區制雖然動員快速,但要讓四萬多人也處於出征狀態也需要一段時間,這表示托提拉早就已經先作好了準備,並拖到這時才公佈。
  「父親究竟是想做甚麼?」
  他喃喃念道,大步踏在已經被淨空的街道上往白鳥宮而去,卻看到托提拉正好從裡面走出來,身邊還跟著身穿綠袍的風神司祭,一路上兩個人的嘴巴都動個不停,到最後聲音大的連數十步之外的艾那瑞翁,都還能聽到之中的隻字片語。
  「你……打過仗,怎麼之後……」「你再多考慮一下……」
  最後托提拉恨恨的以拳擊柱,把木頭柱子硬是打出一個洞後,掉頭就走。
  待東方軍的司令官走出一段距離後,艾納瑞翁才敢從一旁冒出來。
  「父親!」
  「喔!是艾瑞!」
  原本一臉怒氣的托提拉變成一張笑臉,火暴的紅獅子再看到孩子時也不過是個爸爸罷了。
  「好久不見,我的兒子,最近還好嗎?」
  他大笑著拍著兒子的肩膀問道,聲音大的連飛鳥都可以從天空震下。
  「是很久不見,練兵確實很愉快--」
  「不對,您在--」
  艾納瑞翁猛然醒悟,氣急敗壞的拉回話題,托提拉只是摸著長鬚笑而不語。
  「你想要斯科成為甚麼樣子的人?」
  作父親的這麼問,但在艾納瑞翁開口回答這個看似愚蠢的問題前時,托提拉又開了口。
  「是一個永遠只能跟在爸爸跟哥哥後面的弟弟,還是獨當一面的大將?」老人捋著長鬚,含笑問道。
  「當然是後者--如果可以的話。」
  艾納瑞翁老實的說出了心裡話,斯提利柯的武藝雖精,但戰場不是一個人就可以搞定的,當年雅凡納人在退入聖山之前,縱有四位身懷毀天滅地之能的神使在場,不是也挽回不了敗局麼?
  「對。老實說吧,我這次是想試試看,斯柯在你們這些哥哥不在時他能發揮他多少實力。」
  「穹族現在已經不是個可怕的對手,不說從先王以來的幾次征伐,算上他們上次在奧斯費爾德被我軍殲滅了三個旗,剩下的五個旗在內爭中也必定受到影響,雖然還是可能有戰力強勁的部隊,但數量一定少了很多,作為斯柯初次上陣的對手是夠格的。」
  艾納瑞翁原本點頭稱是,但他轉念一想便發覺不對,如果只是作為斯提利柯初次上陣,並做為測試能力的對象,那何須出動數萬大軍?只要出動約莫萬餘精兵,到穹族草原的邊緣處拿幾個小部落開刀,不就行了?
  想到這裡,他的臉白了一下。
  青年雖然很快的拋棄這個想法,但這個想法就像是一條帶著倒鉤的鎖鍊,就這麼勾在心上,晃著,晃著,讓鉤子越陷越深。
  他抬頭看著父親,並用著那雙藍色的雙眼緊緊的盯著生父的雙眼。
  但托提拉只是用同色的雙眼回視,然後帶著自嘲的語氣丟出了堪比十發聖火還有有爆炸性的回答。
  「還是被你看穿了?沒錯,這一次的遠征可以說是我在為斯柯漆上一層黃金--雖然現在我跟艾提烏斯在自己的領地上可以說跟國王一樣,但總有一天,國王手中的實力會大過我們,到時一定要有人在首都,才能即時得知陛下的想法,但我們也不能拋棄故鄉,不然到時候會連反擊的力量都沒有。」
  艾納瑞翁感到自己在顫抖。
  「所以我的新軍,新軍是--」
  「沒錯,是直接聽命於陛下的力量,也是能讓我們家保住在王都位子的力量。」
  「而斯柯並不需要太聰明,他要做的只是一個精神象徵,一個安塔羅斯家族在白鳥城的象徵。」
  「這是最好的選擇,如果有一天東方陷落,你仍可以在中央大放異彩,如果有一天你不幸失勢,那東方還可以當你的退路……」
  托提拉雖然諄諄教誨,但艾納瑞翁在那之後,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的父親說了甚麼,只覺得這現實,真的好冷,好冷。
※               ※                ※
  在白鳥城的主要大道上,旌旗招展,士氣如虹,東方的大軍雲集於此。
  民眾群聚於街道,少女看著英武的勇士出征,發出興奮的吶喊,有些甚至還衝上前把自己的手帕送給將出征的心儀對象,少年注視著身著威武盔甲的方陣軍,露出傾慕的神色,父母含淚送別將出征的孩子。
  在大軍的中路,托提拉騎在白色的混血馬上,左右兩名高大的士兵舉著兩面畫著人物畫的大旗;旗上一名長髮男子手持雙劍,廝殺於敵陣之中,正是東方軍信徒最多的艾爾斯朗神。
  大軍對列之內,有超過二百面以上的風鷹大旗立於風中,就好像真的要振翼飛往藍天一樣。
  作為名義上的主帥,斯提利柯挺直腰桿跨騎雪白戰馬,手提鳳翅金鎗,一身黃金鎖鱗鎧,昂然走在大軍前方,接受眾人的期待。
  一批裝甲方陣自隊列中閃身而出,手中大刀刀尖一齊斜指左上角,高聲唱起東方軍軍歌的同時,將大刀舞出一片亮白--
  「走吧,精靈的勇士們,光榮的那一天已經到來。我們對抗的是橫暴不仁的異族,血染的旗幟已經揚起!你們聽,在曠野--」
  伴隨著豪邁的歌聲,東方軍開始向遙遠的邊疆進軍……
※               ※                ※
  「是在這裡。」
  一名身穿灰色斗篷的人如此說著,一邊在地上畫出了簡易的地形圖,告訴面前的男子。
  跟之前在戰場上身死的博格拉汗比起來,他的身軀更顯的巨大,身旁兩名面目清秀的遊牧民孩子戰戰兢兢的為他倒酒。
  高壯男子--新任的穹族可汗阿斯蘭汗,沒有接過酒杯,只是沉默的看著那張地上簡易的地圖。
  「確定是這樣?」
  灰袍人非常鎮定的說道:「千真萬確,這是我的主人告訴我的。」
  那聲音鎮定的井水一樣,沒有任何波瀾。
  他甚至還拿了對方的酒水來潤喉。
  「很好,回去告訴你的主人,若是這次能成功殲滅托提拉的軍隊,我在統治雅凡那人之後將封他為副汗!」
  「好好招待這位使者!」
  高壯男子轉頭說話的同時,灰袍人說道:「不了,我還有任務。」
  阿斯蘭在交代完送使者的事情後,大笑著站起身來,身後拴著銅環的髮辮把剛剛端著酒的牧民慘叫著倒地,臉上多了數十道如鞭痕的傷疤。
  金髮的可汗把其中一名遊牧民給扛到了肩上;被扛的那位發出了一聲屬於男孩子的驚呼,但少年不敢動彈,只是僵著被可汗扛入帳棚的內側。
  灰袍人雖然仍舊沒有反應,但他的嘴角很明顯的漏出一絲嫌惡。
  很明顯的,他一點都不想待在這座帳篷裡。
  他抓起身旁的包袱,快速起身。
※               ※                ※
  在不遠處的小城林斯塔,艾納瑞翁帶著賽恩,亞倫以及三百名騎兵從城門衝出。
  之所以會挑在這時出發的原因,是因為又來了新的旨意。由於王都每年在這時候,都會舉辦一場盛大的閱兵式,因此國王除了想讓新軍於世人前來個華麗的正式亮相外,也想了解新軍究竟到了甚麼程度了。    
  這三百名騎兵除了當作範本外,另一方面也是作為護衛保護艾納瑞翁。
  一行人掀起的煙塵直竄天際,甚至連太陽都有些變暗了。
※               ※                ※
  東方軍的行軍非常的順利。
  順利到托提拉都開始放慢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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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13日,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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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沒有半個穹族人。
  就連放牧的牧人,他們都沒有看到。
  大草原就像是被人抽光了上頭所有的移動生物一樣,寂靜無聲。
  無聲到讓東方軍士兵都不由膽寒。
  夜晚時,托提拉看著帳篷不發一語。
  地圖的左下角,寫著白鳥城,在往左上的方向,出現了五個手持長槍的士兵銅棋。
  他把棋子挪下來,挪上去,最後敲著自己的腦袋,又把棋子擺回原來的地方。
  棋子的東北方,是一片綠色的空白,空白到會讓人懷疑,地圖作畫者是不是偷懶到以為一片綠色就能交稿?
  這就是穹族的故鄉,草原和平原的交界,薩爾馬提亞大原野。
  (他想把軍隊聚集在哪裡?)
  托提拉直覺想到,對手想堅壁清野,等到東方軍士氣耗盡時在出手打一場殲滅戰。
  不過作為一位老將,身經百戰的托提拉早已有所準備;先不說為了怕後勤受到騷擾,本身就攜帶了大量的補給,而且穹族的新可汗比他急需一場勝利,比他還要拖不起。
  「他再等甚麼?」
  他完全不明白對方的用意;這種完全沒邏輯的思路反而難倒了托提拉。
  「爸!你該睡了!」
  斯提利柯未經通報,就掀開帳棚走了進來,托提拉連頭都沒抬,只是應聲點了下頭。
  如果是戒備森嚴的北方軍看到東方軍的營帳如此鬆懈,一定會生出輕視之感,不過斯提利柯知道,在他走的路上,至少有十幾二十名弓箭手瞄準這條路徑,自己老爸的手,也隨時都可以摸到隨身的長槍,除了艾提烏斯外,作為兒子的一方還真的沒想過,誰能殺的了自己的老爹。
  「你覺得敵人在哪裡?」
  托提拉唐突的問道,斯提利柯猶豫了一下。
  「我不知道。」兒子爽快的聳肩,搖頭,大聲地回答。
  「說的也是--蠢蛋!為什麼你就是不能讓我放心點!。」
  托提拉先是輕輕的點頭後,突然一聲暴喝,讓斯提利柯嚇的頓時縮成一團。
  「我的武藝可比哥要好多了。」
  斯提利柯囁嚅回道,托提拉氣的重重跌回椅子上。
  「報告,穹族來劫營了!」
  還沒等報告的士兵進帳棚,托提拉便已提槍上馬,前往營地開始傳出喊殺聲的地方。
  只是當他趕到時,戰鬥已經結束了。
  一把又一把的長槍被丟在地上,垂頭喪氣的青壯被下令整列蹲下排好,偶有想要起來反抗的,立刻被周遭的雅凡那士兵倒轉長槍,暴打一頓後扔到別的地方。
  雖然後出帳,但卻跑的飛快的斯提利柯這時也已先到達了現場。
  「他們是來劫營的還是來開派對的?」他疑惑的問道,他手上得那桿長槍不過是削尖的長木頭,而面前大部分的武器多半都是這種粗製濫造的貨色。
  少數閃著金屬光澤的武器中,大部分還是雅凡那人早就不用的銅製品。
  雅凡那士兵隨手抓起了一個穿著鐵甲,看似是領頭者的穹人貴族,把他扔到已經趕來的托提拉前面。
  「你是甚麼身分?為什麼而來?」托提拉問道。
  那穹人譏哩瓜拉的說了一陣,托提拉眉毛一挑,身旁的士兵就把那人拖下去斬首。
  「剛剛那個倒楣的根本不會說頭人的雅言,真正的領頭者在哪裡?不要想矇騙過關。」
  現在托提拉開口,說出的卻是無比純正的穹人雅言,讓底下一群穹人面如死灰,只聽的一陣騷動後,一個穿著灰鼠皮袍的老人哆哆嗦嗦的站了起來。
  「我是族長,請問您有甚麼要問?」
  他顫聲說道。
  托提拉立刻開始用雅言發起一連串的攻勢,問題問的一個比一個還快,若是那位族長回答稍慢,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痛打,讓族長連編謊話的時間都沒有。
  到最後,族長已經開始全身發抖,甚至哽咽出聲,只是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大段話,讓托提拉反而臉色一轉,好言勸慰對方。
  斯提利柯則在一旁,聽著一位也略懂穹族雅言的軍官為大家翻譯,算是知道前因後果。
  這是一支穹族的小部落,在趕往集結時不慎撞上了東方軍的營地。
  「這也太笨了吧!比我還要糟糕欸?」
  斯提利柯的疑問馬上就得到了解答;那位族長說,除了可汗之外,沒有營地會在晚間還這麼亮的,他以為這是可汗的大營,就糊裡糊塗的撞了進來,等到發現走錯路時已經來不及了。
  「那老爸有問敵人在哪裡嗎?」
  「將軍說,他們是收到新任可汗的招集令後,往金帳的方向開始集結。」
  「這個金帳是甚麼?」
  「唔,我也是聽少將軍跟我說的,金帳就是穹人可汗住的地方,不過聽說穹族人不種田,只是放羊,所以一片草原吃完後就會換一片,金帳也得常常搬來搬去。」
  「哥他真的懂好多……」
  聲音很小,那名軍官也沒有發覺,只是兀自翻譯,但斯提利柯已經沒心情聽下去了。
  這時那名穹人貴族又開始哭了,只不過這次是喜極而泣;因為托提拉跟他保證,這支小部落留下武器後就可以離開,而且在三天內絕不會派人追擊。
  「爸,就這麼放他們走了?」
  看著那隻小部落離開,斯提利柯瞠目結舌地問道。
  「慌什麼?攜家帶口能走的比我們快嗎?」
  托提拉倒是一臉輕鬆,但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               ※                ※
  「老天,這是--」
  穹族的軍隊已經出現在雅凡那軍的視界內。
  層層疊疊,無邊無際。
  從地平線的那端直到雅凡那軍的陣列可以觸及的距離,盡是來自草原深處的黑暗;之前出現過的牧民自不必說,他們正手持戰弓遊逸於戰陣外,準備隨時出擊;中央的披甲兵大部分排成整齊的行軍隊列,在陣勢的後方更有著幾台被黑布壟罩住的詭異物事--
  行軍隊列?托提拉一驚,隨後就看到對面的穹族軍也停了下來。
  那感覺就像是兩個想嚇對方的孩子反被對方嚇到一樣。
  「斯提利柯,去告訴艾提烏斯,叫他快來!」
  他本能地對兒子大喊著,一邊催促著軍兵快點列陣作戰。
  斯提利柯領命而去。
  對面的穹族軍也發現了雅凡那軍之後,停止前進,四散的牧民從陣中奔出,靠著超人的速度從旁邊,前方連連發箭,拖延雅凡那騎隊的速度,好讓披甲隊追上!
  「斯提利柯來闖陣了!不想死的話就滾!」
  少年騎士大喊著揮舞金鎗殺散追兵,沉重的金槍在空氣中舞動開來,炫麗的金色光輪在陣列散亂的遊牧民中,奏起穹族語編成的哀歌!
※               ※                ※
  隨後幾天,雙方都在互相試探,不時有一隊遊牧民從陣中衝出,連連發箭騷擾東方軍,但都被東方軍亂箭射回,反之亦然。
  一連數天都是如此,東方軍甚至還大搖大擺的用隨身攜帶的建材,修建出了一座堅固的營寨。
  「自先王以來,還沒碰過這些游牧蠢蛋龜縮不出的!」
  大鬍子老兵氣呼呼的說著,一邊拿起水壺猛灌。
  他身旁的沒鬍子新兵聽了這些話後,有些不安的摸著手上有著狼頭裝飾的銀戒;那是新兵的克諾斯夫妻子在出征送給自己丈夫的東西。
  「糟糕!你別在意啊!」
  滿臉傷疤的老兵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向一旁的新兵道歉。
  「嗯嗯,沒關係,倒是戰爭甚麼時候才要開始?」
  新兵著急的問道,老兵以大笑開場回應。
  「放心吧!托提拉將軍比我們還急。」
  紅髮獅子的威名在王國小兒皆知,碰上這種鱉屈的狀況,托提拉的憤怒可想而知。
  這時,又是一支遊牧民被打退;簡陋裝備的騎手在亂箭中落馬,衝到防禦網前的被亂槍紮死,然後雅凡那士兵連他們的裝備都沒有動--那種粗製濫造的箭還有弱弓,根本沒有讓人有剝屍體的慾望。
  「喂!吃晚餐啦!你們兩個是還要聊多久?」
  旁邊同部隊的士兵向他們大喊,兩人跟交班的士兵打過招呼後,就衝到拿晚飯的地方領取食物。
  簡單的乾麵餅還有一碗加了滿滿湯料的菜肉濃湯,就是士兵的一餐。
  當老兵狼吞虎嚥時,新兵被煙嗆的流下眼淚。
  「今天的煙怎麼這麼大?」
  隔日的早晨,他們被發下了昨日就先作好的麵餅,讓他們的早餐整整多了一倍。
  在對面的遊牧騎兵依然保持著前幾日戰鬥步驟,無精打采的叫陣時,四道營們同時打開,頂盔貫甲的雅凡那大軍自大營中如潮水般湧出,並擺開了他們出名的大方陣,順著軍歌還有鼓聲開始前進。
  這一次,東方軍動員了全軍發動逆襲!
「yateri(弓箭手!)saleria!(準備!)」s
 命令傳下,東方軍中的弓箭手貓腰跑出,手腳並用,張開手中強弓,對準了開始變灰的天空。
  雅凡那的長弓是少數不辱老師之名的武器,而東方軍的長弓,用的不是單純的杉木,而是混合動物的筋,絞等複雜的工藝作成的複合式長弓。
  「steria!(瞄準!)」
「luo!(放箭!)」
  弓弦鬆,箭矢出,數千把複合弓同時放箭,重箭強弓的組合如風暴般打碎了遊牧民的陣勢。
  這一次東方軍全軍壓上,展開了逆襲,穹族軍人多勢眾,也毫不猶豫的張開手中戰弓還擊。
  在後世,被雅凡那人稱為「禁忌之戰」的大草原之戰,從這一刻開始了。
  「方陣,前進!」
  雅凡那軍的古典方陣豎起大圓盾,立起長矛;跟艾提烏斯修改過的林陣長矛相比,盾牌大的可以遮住一個人,但矛的長度只有一半,就跟二十二年前雅凡那人出山起義時的裝備一樣,豪無變化。
  「艾爾斯朗!」
  戰士高呼著風神之名,緩慢而堅定的向前,雅凡那是標準的多神教徒,而東方是風神信徒的大本營。
  盾牌之前彼此碰撞,發出壓迫人的聲響。
  「你們這些好吃懶作的奴隸給我衝!」
  伴隨著阿斯蘭汗的吼聲,頭人揮舞著帶倒鉤的鞭子,抽打著手持短木矛的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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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13日,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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隸逼迫他們向前,在血肉橫飛以及哀嚎中,奴隸不甘願的開始奔向死亡。
  「穹族是不是瘋了?」
  前面的士兵瞠目以對,但還是豎起了長矛。
  「刺!」
  軍官大喝著下令,士兵同時刺出手中的長矛,整座銀色尖山在黑色浪潮前突然顫抖了一下。
  黑色的奴隸浪潮突然塌陷,一批批的奴隸兵在對自由的渴望中,踏著雜亂的腳步前去冥府,東方軍的大方陣在浪潮中勇猛的突進,只要是敢擋在面前的阻礙都倒在長矛還有利箭之下,穹族軍的攻勢看似受阻。
  但包括遊牧民在內,剩餘的穹族的騎兵都沒有動,而這些才是穹族真正的力量。
  突然間,穹族軍的騎兵大陣,動了。
  戰馬在騎手的拉扯下,騷動不安的往左右兩旁分開,從陣後被推出了幾台碩大無朋的巨獸。
  不,那並不是真正的獸類,而是有犀牛般大小,但卻在前面刻上了一顆顯然不是雅凡那風格的龍頭,龍口張開對著前面雅凡那的戰列。
  托提拉突然生起不祥的預感。
  「法師,弓箭手瞄準那幾台大車,全面覆蓋,不求準度!」
  東方軍的戰弓還有法師改變了轟炸的方向;法師們詠唱咒語,將風神的力量加護於箭矢上,讓它飛得更遠;淡綠色的風流環繞在箭上,如草原般的碧綠光芒像是星辰一般一閃一現。
  幾名顯然不是穹族的人類站在機器旁指手畫腳,指導穹族的牧民如何讓機器運作,但在那之前,數千道的光之龍就已挾著風聲襲捲而來,沉重如標槍的箭雨乘風而下,在落地時爆炸聲四起,小型的風暴把持著盾牌保護機器的穹族兵炸的斷肢四濺,血肉糜爛,五台大車也毀了中央三台,卻奇異的沒有出現連鎖爆炸的火光。
  大車在呼喝下終於開始運作,黃色的煙從獸口中擴散開來,明顯的煙霧,讓雅凡那推進的方陣頓時一停。
  「這是毒煙嗎?」沒鬍子新兵驚慌的問道。
  「不要怕!我給你準備了解毒藥!」
  疤面老兵掏出一塊臭氣四溢的布給了新兵。
  「嗚!這是甚麼?」
  「凡是毒煙用尿都可以解!」
  新兵不由感到一陣噁心,但還是戴上了。
  黃煙順著風勢散入雅凡那軍的陣勢,但新兵覺得讓他感到噁心的是尿布,而不是煙霧。
  當他寧可被毒死也不要被臭死,扯下布條猛吸幾口後,卻只感到空氣新鮮無比。
  「咦,不是毒煙?」
  托提拉也聞到了煙,可是他沒有半點不適。
  但是法師們卻驚慌的喊叫起來;風不再回應他們的咒語,艾爾斯朗像是睡著了一樣,拋棄了他的信徒。
  雅凡那軍旺盛的遠程火力頓時銳減。
  「哈!哈!從賽里斯買來的巽風煙真是有用!」
  阿斯蘭汗大笑道,跳上他那匹高大的駿馬,手中長柄大刀直指前方。
  「看!尖耳雜種就像是被剪去翅膀的鳥一樣!勇士們!立功就在眼前,衝啊!」
  穹族軍發出歡快的呼喊,全線出擊,黑色短弓的大旗在煙霧中依舊明顯;大地再哀鳴,原本還有些許藍色的天空像是在躲避洶湧的黑潮一樣,用陰雲完全蓋住了面容。
  從地平線那端不斷湧出的穹族騎兵這一次終於露出了進攻的獠牙!
  遊牧騎頂著昔日唯恐不及的箭雨,穿過了死亡地帶,捨生忘死的撞擊在方陣上,方陣如山一樣的頂住了遊牧民的自殺攻擊,在這一波衝即結束後,披甲騎夾著騎槍,穿過遊牧民陣列直奔抵抗最弱的方陣處。
  左翼,右翼的方陣雖然想要救援,無奈周邊冒出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穹族弓騎,死命的拖住了他們的步伐,騎兵更是只能用盾牌還有本身的馬衣來擋箭,因為他們知道,一但離開大陣,穹族兵一定會後退,讓重騎陷入重重包圍之中。
  有遊牧民才放出一箭,就在箭雨中顫抖著落馬,有披甲旗把自己綁在愛馬上,衝向方陣,即使自己已被亂矛紮死,依然握緊騎槍衝向方陣,讓駿馬把方陣應是砸的短暫混亂。
  對穹族來說,這裡是他們的家;儘管遊牧民族可以四處遷徙,但草場只有這麼幾處。
  「來啊!為了穹盧的孩子!」
  平日高高在上的頭人親自提槍帶著牧民,用自己厚重的盔甲替他們擋住箭雨,好讓他們可以放箭瞄準後方正努力想要恢復戰力的法師。
  一波又一波如海浪的攻擊下,穹族兇獸嘶咬著方陣,終於,古典方陣的第一圈被突破了;騎兵很快的衝入裡面,揮刀砍殺著潰逃的弓箭手還有法師群,雖然第二道的支援很快的會合第一道方陣,又將戰線往後擠壓回去,但雅凡那軍的戰況從一開始的有利,慢慢的往另一邊扭轉。
※               ※                ※
  「托提拉已經交上手了!?」
  艾提烏斯在聽完斯提利柯的陳述時,差一點就打翻了手上的水杯;中年的將軍盯著混身是血的少年,像是想確認對方有沒有說謊。
  但少年的綠眼中,明顯沒有謊言,只有焦急和疲憊。
  「是,所以請將軍快一點!」
  這種無禮的態度如果是在其他的國家早就被處斬了;但北方的龍將軍只是點頭說:「我知道了。」
  「順便吃點東西吧?」
  後面的士兵端來了一盤夾著燻雞的麵餅,還有一杯兌了水的葡萄酒;雖不華麗,但已經是能臨時準備出最佳的伙食。
  「不了,我還要早點趕回去呢!」
  斯提利柯非常失禮的轉身就要離開;艾提烏斯也還是沒生氣,只是從趕來的北方軍士兵手上拿起一碗水跟一個包袱。
  「那至少喝個水,帶點糧食。」
  長輩對晚輩如是說道,斯提利柯也沒想太多搶過水碗,一陣猛灌後就昏倒了。
  「帶他下去休息。」
  畢竟少年不眠不休的奔馳了將近七天,一路上甚至還殺開了不少追兵,越過重重阻礙才到達北方軍位於草原的大營,對原本就以無比疲勞的身體來說,只要一點點的安眠藥就能讓他陷入深層的睡眠。
  「其他人安置好了嗎?」
  艾提烏斯輕聲問著已經在旁邊的霍林,聲音之低像是怕吵醒睡著的少年。
  「好了。」
  霍林卻是大聲回應。
  艾提烏斯走出帳篷時,他看到的是已經整裝待發的北方軍。
  不再年輕的北方將軍躍馬而上,右手雷斬的光芒一閃,底下傳來如雷的歡聲!
  千雷大旗迎風擺動,那是五萬大軍所爆發出來的聲音。
※               ※               ※ 
  為了向國王匯報訓練進度而前往王都的艾納瑞翁,突然感到有些冷。
  他拉緊了身上的斗篷。
※               ※                ※
  「尖耳的!這跟你說的好像不太一樣啊!」
  看到戰況陷入膠著,阿斯蘭汗一臉陰沉的問著旁邊的尖耳者,但對方只是輕描淡寫的回道:「大可汗不要擔心,這只是他們最後的反撲而已,只要我的軍隊展開突擊,就可以殲滅他們了。」
  「我知道了……」
  那名雅凡那人在回答完問題後,策馬自陣後離開,越過幾座小丘,來到他帶來的部隊旁。
  清一色的騎兵穿著全是黑色的斗篷,不發一語的抱著兵器,待在自己的戰馬旁,如松樹般挺立。
  任何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隻訓練有素的軍隊。
  「柏修斯,叫大家上馬!」
  灰袍客對一位騎兵下了命令後卻沒有步下小丘,只是盤膝而坐,凝視著下方的戰場。
※               ※                ※
  戰局又一次的陷入膠著。
  雅凡那軍保持著輪換體制,每當一個方陣作戰過久時,在後面的方陣就會從陣型的空隙遞補,保持著戰線的完整。
  原本的第三線方陣現在已經攻入了穹族軍內部,跟下馬列陣的披甲騎暴發了一輪又一輪的死鬥,讓雅凡那軍驚訝的是,這些穹族戰士雖然都穿著披甲騎的裝備和武器,但卻沒有遊牧民族的不擅步戰,簡直就像雅凡那人一樣!
  這些應該是穹族精銳的步兵,在全體的敗局中頂住了方陣的攻勢。
  「穹族也會這種戰法……?」
  「是的,將軍。據說穹族跟東方的國家有交流,大概跟他們學來了重步兵的戰法吧!」
  一位軍官解釋道。
  一陣大風刮來,煙霧頓時散去,雅凡那軍剩餘的法師無不眼露凶光,磨拳擦掌。
  「第二線壓上,第三線預備!法師瞄準發煙車全面攻擊!騎兵出動!」
  托提拉的旗語讓雅凡那軍開始漸漸滴落的士氣又一次復振;第二線的方陣加入了第一線的戰局,長槍如林猛攻中軍,法師把怨氣集中為風,又一次附在箭上開始轟炸,只要還能射箭的弓箭手又一次的發出了光之龍,將擋在面前的穹族人化為粉塵。
  左右翼的騎兵也躍出陣列,戰吼如雷。
  跟北方軍的銀盔騎士不同,東方軍的騎兵清一色的在背後負著如白鳥翅膀般的羽飾,一齊奔跑時,發出的聲響宛若萬鳥齊鳴。
  他們就像彗星般的衝向穹族的陣勢。
  雖然穹族兵高舉盾牌,大聲吼叫,但顫抖的長矛卻出賣了他們的意志;伴隨著距離的接近,長矛抖的就越厲害,終於,在騎槍加身的前一刻,有人發出恐懼的叫喊往後擠去,卻是一旁的奴隸兵潰敗了,想要逃跑的他們硬是擠開了方陣的陣勢。
  「艾爾斯朗!」
  騎槍在吼聲中鑿穿了盾牌,騎手們紛紛棄矛持刀,如瘋魔般斬殺潰逃的穹人,厚重的刀要砸開盔甲並不是困難的事。
  在中央陷入混戰的同時,左右兩翼的遊牧民乾脆俐落的往後方退去--他們居然跑了!扔下中央的戰友不管了!
  但亞斯蘭汗只是微笑著看著左右兩翼,似是另有圖謀。
  他緩緩的轉頭看向跟著自己的可汗衛隊,還有身旁的頭人。
  當可汗看到後面出現了幾台簡陋且可笑的投石器後,他如釋重負的笑了。
  「本汗知道,你們都說我是個殘忍又愚蠢的王,但今天--」
  他手持長柄大刀,策馬走到前面奮力抵抗的步兵中,朝天喊道:「本汗跟你們站在同一線!直到本汗身亡為止,今日絕不再退!」
※               ※                ※
  那幾台投石器被穹人推到了陣後。
  這類複雜的武器,皆由手藝靈巧的穹族工匠打造,他們將現有材料全部拼湊在一起,讓投石器可以發射石彈。
  不過,相較於雅凡那,穹人的手藝還是差了一大截,因為大部分的投石器只發射了一次就宣告解體。
  「哇哈哈!這是甚麼爛石砲啊!」
  雅凡那戰士在奮戰中,一邊用大盾擋住毫無力量的石彈,一邊嘲笑著正徒勞無功的修復機械的穹族工匠。
  畢竟發射就解體的投石器還真是第一次看到。
  石彈在盾牌上噹噹了幾聲,彈跳著越過了雅凡那軍的戰列,在盾牆上彈跳進去中央陣線,只有惟一一發長型的砲彈砸穿了盾牌,把一名士兵釘在地上。
  其它士兵看了那發砲彈。
  那是一把金色的長槍。
  托提拉的眼神先是困惑,然後是呆滯。
  又是一發「石彈」砸在托提拉眼前。
  那是斯提利柯的首級。
  父親抱起了孩子的首級,哀働之色溢於言表。
  隨後而來的,是極其長久的沉默。
  「元帥,敵軍,敵軍迂迴到我軍後方了。」
  托提拉仍抱著孩子,沉默不語。 
  戰場上,方才裝作逃散的騎兵又一次的扛起黑弓大旗,現身在東方軍的側翼,後方,準備發起最為致命的衝鋒。
  一個完美的包圍網已然成形,阿斯蘭汗現在已經準備把托提拉一口吞下。
  「昇起黑旗,不留活口。」
  托提拉的聲音低沉到連他自己恐怕都覺得寒冷,豪勇的紅髮獅子現在在臉上只剩下無窮的殺意。
  在雅凡那史上,代表黑斯爾的黑旗一旦被昇起,就代表著將不計代價殺到最後一兵一卒。
  第一次昇起,是在退入森林時,六位神使帶領的斷後軍,第二次是賽利斯王在與納伽爭戰時,第三次,也就是這一次。
  托提拉親自持槍,帶著衛隊衝向了可汗大旗的所在處。
  「孩子們!給我殺死蠻人的頭子,殺光他們!往這個缺口隨我再衝鋒一次!」
  一邊是視死如歸的將士,一邊是為家園的勇士,兩方主帥的親衛中軍,兇狂地撞在了一起!
  原本雙方都以為是一場順利戰鬥的會戰演變至此,也確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戰爭使人瘋狂,而兩方的戰士這時都像是喝醉了一樣,眼中滿是濃烈的瘋狂,只是他們想喝的不是酒,是血。
  為了比試誰才是真正的酒王,他們互相邀請,痛飲著「清冽」的血酒,只不過人體是酒壺,刀劍是酒具而已。
  酒壺一個個地破碎,崩裂。
  有人喝醉了,就倒下去睡了,再也沒有起來。
  作為今天的酒場上的兩大海量之人,亞斯蘭汗和托提拉都在盡情地豪飲,互相比賽,看誰最後才醉倒在地。
  托提拉「喝」的滿面通紅,酒興大發。他橫衝直撞,手中朱色長槍舞的有弱黑蛇,每一劈,每一刺,穹族「馬奶酒」就像噴泉一樣從酒壺湧出,潑灑在他全身上下。
  亞斯蘭汗同樣也「喝的」滿臉通紅,他騎馬馳騁在戰場上,手中的長刀如一枝長柄的酒瓢,每一次劈砍,都能舀起一波掀紅的雅凡那「酒浪」。
  手下的戰士們亦不甘落後,他們奮勇爭先,互相「對飲」,穹族彎刀捅進了前面雅凡納酒壺的肚子,正為此而高興時,身後卻回敬過來一把斬刀,把那名還沉溺於喜悅的「酒袋」攔腰砍成兩截。
  拼酒的吆喝聲,震天動地。
  灰袍人這時輕身一躍,悄然往後滑下山坡,俐落上馬。
  「全軍行動!」
  「東方人……」
  那名名叫柏修斯的騎兵用滿是血色的雙眼緊盯著眼前的戰場。
  他是米烏姆會戰前被艾納瑞翁逮住的騎兵。
  黑袍騎兵脫去了象徵死亡的斗篷,三千人的銀盔騎士在一瞬間出現在小丘的後方,如颶風般的衝向亞斯蘭汗的中央陣線!
  在兩軍血戰到精疲力盡的那一刻,三千名騎士不管加入那一方,都可讓戰局自此底定。
  「尖耳朵的狗賊,你居然背叛我!」
  阿斯蘭汗憤怒的叫喊沒有拖住鐵蹄的腳步,他徒勞的用大刀招架著長槍的突擊。
  可汗的大刀架住了第一把槍,但在他反手砍死那名銀盔之前,第二把長槍就已突刺而來。
  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想成為穹族最偉大可汗的男人在雅凡那鐵騎中跳著血舞。
  然後被踏的連泥巴都不如。
※               ※                ※
  「怎麼回事?」
  面對這瞬息萬變的狀況,身經百戰的托提拉也不明究理。
  只見那名騎將立刻倒轉槍頭,向他以高速衝來。
  他以槍尖向後,左手向前伸直,行了一個標準的雅凡那軍禮後,向他解釋道:  
  「實在很抱歉,托提拉大人,我是北方軍的銀槍將斯卡薩哈,受元帥之命帶三千名先鋒而來。」
  「艾提烏斯將軍在知道戰鬥已經開始後,就開始加快速度前進了,可是到達時,斯提利柯公子跟他的部隊已經在回程時遇上了埋伏……」
  對面那位手持銀槍的將領這時神色已是一片黯然,語調中也帶著歉疚。
  「無須難過,這不是你們的錯。」托提拉反而安慰斯卡薩哈。
  「報告將軍!敵兵又在河對岸集結了!」
  一名狀似狼狽的銀盔騎兵衝了過來,滾下馬在地上摔了幾圈後說道。
  從他身後的藍色披風來看,他應該是屬於北方軍的。
  「甚麼?」
  斯卡薩哈不由驚呼出聲,臉色變的跟盔甲一樣白。
  「不好意思,托提拉將軍,我先去河那裡看看!」
  斯卡薩哈這回連禮都不行了,他連忙撥馬便走。
  托提拉帶著東方軍,很快的超越斯卡薩哈帶的部隊,開始往河邊移動,在寬闊的河邊,納伽人修築了一條用磚石打造,且橫跨河岸的大橋。
  在橋對岸,果然旌旗蔽空,煙塵滿天,托提拉的眼中,依稀可見無數的騎兵遊曳在大陣外頭,巡守四方。
  這時的斯卡薩哈帶的騎兵隊,才剛剛到達他的左手邊。
  「真是奇怪啊……你不覺得這很微妙麼?」
  托提拉看了一陣後,轉頭向旁問道。
  「?」
  斯卡薩哈露出了不明究理的表情。
  「感覺這不是真正的煙塵……」
  他喃喃念著,一邊思考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這時,一道平靜的聲音自他後方傳來。
  「是啊,那的確不是真的,因為你將以被穹族所殺的名義戰死在這裡。」
  托提拉悚然一驚。
  他轉過頭來,看著後面那片距離自己不遠的丘陵。
  在丘陵的上方,艾提烏斯伴隨著千雷大旗出現在不遠處,在他的身後,是數十面略小,但也同樣是千雷之花的旗幟。
  曾經的北方守護神,戰神迪斯雅的化身,這一次手中長刀對準的卻不再是異族,而是自己的同袍戰友。
  長刀指天,漫天烏雲掩住了天上的太陽,北方軍的部隊中代表馳援友軍的白旗也緩緩落下,代之昇起的,是黑色的旗幟。
  「全軍昇起戰旗,格殺托提拉還有他的黨徒,不留俘虜!」
  命令一下,北方軍的雷法師開始聚集起雷電。
  如龍鳴的雷聲響徹天際,隨之化作千百道的雷之箭自天空射下,剛剛從激戰中解脫的東方軍士兵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活活的電的跟黑炭一樣,全身焦黑的倒下了。
  更多的雷電從天空而來,東方軍的戰士在交叉的雷網中不斷的倒下,遠處的長弓瞄準著昔日戰友,放射出死亡之雨,箭風聲和雷聲奏響了東方軍的哀歌,也像是在為英雄働哭。
  艾提烏斯長刀往虛空一斬,引動漫天雷氣,瞬時一道藍色刀光自他手中炸射而出,托提拉橫槍欲檔之時,刀光已毫不猶豫,穿肩而過!
  鮮血飆濺,但傷者卻沒發出半聲哀嚎,只是看著自己的血,突然笑了起來。
  在風聲和雷聲之中,那笑聲完全不似人類。
  「艾提烏斯,我原本以為你是北方的龍王,沒想到你只是條眼光短淺的鬣狗!」  
  「來吧!你們這群鬼祟的蜥蜴!就讓你們看看,紅獅子最後的武勇!」
  老將大吼著高舉手中朱色長槍,策馬衝入北方軍的陣中。

結語
  一個時代就這樣結束了。
  從賽利斯王的起兵開始,到草原之戰的結束,命運已將無數的人拉入他的安排下。
  追求和解的老獅子和小獅子,還有無數的勇士,都倒在了這條征途之上。
  為了一個不可能的夢而戰,值得嗎?有人這麼問道,但死者無法回答生者的話語。
  只有那無聲的清風,仍吹拂將被染紅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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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13日, 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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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風鷹之鳴
  
  在草原之戰將入尾聲時,艾納瑞翁正帶著約有三百名的騎兵趕向王都,準備前去參加閱兵式。
  「從白鳥城出發,一路上有十八個可以提供百名騎兵更換戰馬的驛站,要是馬跑累了就至驛站換馬繼續前行直到天黑為止;這是從東方到王領的部分,共花五天,然後作渡船渡過頓河大概只需一天,再從渡口花三天過六個大驛站,就可以在閱兵式開始前趕上了。」
  行程安排充滿艾納瑞翁那凡事要求準確的性格。
  精選出來的騎兵隊策馬狂奔,到了下一個驛站後立刻換馬,再繼續這一路的衝刺。
  在這樣的奔馳中,身穿魚鱗甲,手持長槍馬刀的納伽騎兵沒有一個落後,也沒有出現意外,可見他們的優秀。
  雖然天氣逐漸轉熱,但一行人的注意力早就放在接下來的閱兵式上。
  納伽騎兵們都很興奮,因為上次他們戰後在亞倫和賽恩,還有斯提利柯的帶領下,直接打道回府。這一次可是他們第一次現身於王都的人們面前。大部分的人都盤算著到時一定要擺個雄壯威武的姿勢,好讓王都的人們有個深刻印象。  
  而沒有去過王都的亞倫正想著要買些甚麼當土產送給妻子。至於賽恩,那當然是思考如何在自己的獵豔戰績上多添一筆。
  此時,正在趕路的一行人的面前,出現了另一支同樣頂盔貫甲的隊伍,並也同樣以堪比魚狗落水抓魚時的高速前進。
  「前面的是哪支部隊?我是新軍將軍艾納瑞翁,前面的戰友要不要一起同行?」
  孰料,在他才剛剛發出邀請時,這一隊騎兵就立刻止住腳步,且有一名騎兵從這一支隊伍中脫出,往艾納瑞翁這方急馳而來。
  「是「風將軍」艾納瑞翁嗎?」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那名騎兵行了個軍禮,並像是為了緩解緊張一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將軍,我們是來自北方的報信使者,正要去稟報陛下有關穹人入侵之事。」
  「穹人入侵?怎麼回事?」
  艾納瑞翁問道,他並不是預言家,但那股在父親出征時的不祥預感又一次的出現在他的心裡。
  那名士兵的臉上在在短暫一瞬間露出了驚訝。
  他從身後掏出一捲地圖,向艾納瑞翁說道:「我軍在大草原慘敗,托提拉將軍戰死,艾提烏斯將軍重傷,現正帶領兩軍殘部撤回北方--」
  輕聲細語卻讓艾納瑞翁如遭雷擊,但在他發愣的同時,賽恩跟亞倫已經悄悄的指揮護衛的銀盔騎兵散開。
  因為那批北方騎兵也開始往左右方向移動,像是要包圍他們。
  此時的艾納瑞翁盯著慢慢被打開的地圖,渾然不覺這有甚麼不對的地方,也沒注意到,對面那位騎兵的手開始漸漸移向捲軸的底部。
  地圖越捲越寬,艾納瑞翁的眼神也專注於戰情上;而北方士兵的眼神也越來越嚴肅。
  「將軍請看──啊!」
  飛箭擦著艾納瑞翁的臉射中了北方士兵的臉部;當被射者倒地時,手上卻多出了一把發著腥臭的匕首。
  當艾納瑞翁反應過來,並從腰中抽出馬刀的時候,賽恩跟亞倫早已控制住了局勢;騎射手的彎刀和弓箭射殺了在場的領頭人,騎士的槍技更如烈陽般強烈,北方軍的騎兵在這場突殺中接二連三的倒下,沒多久殺人者就變成了被殺者。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作?」
  這句蠢話艾納瑞翁連問都沒問,因為對方鐵定不會就這麼乖乖的招了。
  他只是把手放在一名倖存者的頭上,並從自己懷中抽出一張羊皮紙,一邊念念有詞的詠唱起像是咒文的東西,手上的羽毛筆也散出陣陣綠光,看起來像是在作法一樣。
  「你想幹甚麼?」
  那名光頭北方士兵的大吼,只是惹來一旁的賽恩用悲憫的眼神看著他。
  「我看你還是招的好,我們的將軍正在使用來自東方的魔畫術,只要一畫完你的臉,他就知道你在作甚麼了。」
  「胡說!哪有這種事情!」
  「是真的嘛!亞倫,上次我們在奧斯費爾德之戰前,不就抓到了幾個嘴巴很硬的牧民嗎?」
  賽恩轉頭,笑嘻嘻的看著一臉嚴肅的亞倫,克諾斯夫弓騎手只是苦著臉,像是回憶起小時候摔到糞坑裡這樣很可怕的事情。
  「不要提了,那幾個人的死狀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全身上下突然膨脹的跟氣球一樣後炸的四分五裂,我還連續作了幾天的噩夢--」
  亞倫一本正經,但也因為如此,除了知道內情的賽恩跟艾納瑞翁知道他在說謊外,包括東方軍的士兵在內,全都是一副深信不疑的表情。
  光頭士兵開始發抖,軍人本身是一種充滿迷信的職業,不然為什麼出征前要拜神?
  「我招,我招!」
  北方的漢子崩潰了。
※               ※                ※
  一問出結果,艾納瑞翁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做出了決定。
  抓到的俘虜除了一個用來當證據外,全數殺死,並且全部的騎兵在到王都之前,將開始不眠不休的一路疾馳。
  只是事實永遠不從人願。
  「陛下呢?」
  好不容易趕到希萊雅宮的眾人卻發現一副人去樓空的樣子,不由困惑。
  「接到消息之後,陛下就帶著全軍出發了。」
  門衛非常老實的交待道。
  但他沒注意到,艾納瑞翁的眼睛在一瞬間瞪得非常大。
  「接到甚麼消息?」
  「我軍大敗於穹族的消息……」
  壞了,原來不只一批人!艾那瑞翁暗自咬牙之時,卻發現剛剛好像漏聽了甚麼關鍵字。
  「你剛剛說……全軍?」
  「是,只要是參加閱兵式的部隊都--」  
  「走多久了?」
  艾那瑞翁的聲音乾的如快渴死的人一樣。
  「五天半,現在大概正在頓河大橋……」
  艾納瑞翁身子一軟,賽恩想扶起他,但艾納瑞翁居然一把把他推開,並抽出腰中的馬刀斬向門旁的柱子,木屑,磚屑紛飛。
  一刀又是一刀,艾那瑞翁實在不甘心,因為就差那麼一步而已!
  「完了!完了!」
  方才被壓抑的情緒在悲鳴聲全釋放了出來,納伽騎兵們或悲憤捶地,或仰天大聲哭泣,詛咒蒼天的不公,在托提拉來到東方秩序前,他們只能受納伽國王派的官吏或雅凡那人派出的代官統治,還要面對穹族的壓榨,活的遠遠不如現在。
  在托提拉來了之後,納伽人在他的幫助下,才逐漸有了如今的生活,因此對納伽人來說,托提拉是僅次於父母最大的恩人。
  三百多人的哭嚎讓周圍連路過者都側目相對,但門衛卻不明究理,只是滿頭大汗的勸他們趕快起身。
※                 ※              ※
  鑲嵌著白色鳳凰的盾牌成了敵人的戰利品,烏鴉在天空盤旋,不時高亢鳴叫呼朋引伴前來用餐,北方軍仔細檢查著每一具屍體,每當看到尚有氣息者,便先用兩把長刀架住對方的脖子,再用大錘一擊,確保他真的進了黑斯爾。
  被處死者慘叫聲,還有臨終時的喝罵聲,在平原上不斷迴盪著。
  才剛剛渡過頓河大橋,在那裡由霍林統帥的北方軍就露出了真面目,在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呈行軍隊列的王軍註定要面對一個悽慘的結局。
  賽利斯國王花了二十年親手建立的禁軍幾近全數戰死,餘下從民眾徵招的軍隊也大半覆滅,王都城中幾乎家家戶戶都有戰死之人,一時之間這座主體本是紅色的城市變成了裹屍布的黑色。
  在頓河旁,已從東方趕回艾提烏斯凝視著流水一語不發。
  霍林,斯卡薩哈隨侍在側,靜待命令。
  「渡河之後將是人間悲劇,但我們已無法回頭!」
  「前進吧!到諸神所定之地的地方,一決勝負!」
  八月七日,在這場簡單的演講後,北方大軍兵分二路,霍林,斯卡薩哈在震天的吼聲中前往東方,而主力則在震天的吼聲中渡過了頓河南大橋,起兵的檄文也傳遍了國內各地。
  「各位戰友:
   我們當時為何追隨國王起兵?為的不過就是精靈的自由與獨立而已。
   我,北方軍大總管艾提烏斯早已是王國元帥,身居高位,今日起兵作戰的目的不是為了我個人的富貴,只是為了剷除宮中迷惑年輕國王的奸臣而已。」
  「無耳蠻在過去數百年來壓榨,奴役我們,雖然先王率領正義之師討滅了他們,但如今這些畜牲卻換了一種方式滲透到了王宮中。牠們用塗著蜜糖的舌頭惑亂了我王的心志,要求著把土地還給牠們,讓他們當官,藉以掌控國政。」
  「看到如今的國家漸漸陷入無耳蠻的掌控,我身為迪斯雅的神使,不得不在全國推舉下高舉義旗,起兵討伐奸臣。」
  「跟隨我一同起兵的都是出身北方勇敢的戰士,他們的戰吼聲可讓天地變色,手中刀劍足可斬山斷岳,以這樣壯盛的軍容,有甚麼仗是我們打不贏的?又有甚麼城市是不能攻下的?」
  「各位駐守各城的長官都是和我一樣自先王時代開始就奮戰於沙場的戰士,開國之後,諸位更身居高位,享受富裕生活,若還記得這些先王的恩德,這時就應該一起起兵匡扶王室,若是遺忘了對先王的承諾,在這時猶疑不決,看不清正義位在何方,則必將遭受正義的懲罰!」
  靠近北方的城市開始接二連三開城,加入艾提烏斯軍中,北方軍原本的五萬軍力每過一城,就增加一些,直到最後膨脹至二十萬之譜。
  在大軍威壓之下,負責護衛王都北方的赫爾松城,也在守將得到艾提烏斯不殺頭,不劫掠的保證後,開城投降。
  但等待的城中納伽人的,卻是這樣一句話。
  「凡神所視尚可行動者,皆殺!」
  原雅凡那守將大驚,但才開口,他和他的親信就被拖下去腰斬,原因是他為納伽人求情,那就代表他與納伽人勾結,不然精靈又怎麼會幫助無耳蠻呢?
  看著熊熊燃燒的大城,北方軍有不少將領都抱怨如此一來,就無法掠奪物資了,但艾提烏斯只是輕身下馬,向天空禱告道:「神啊,謝謝你燒盡了那些無耳蠻,讓我們得以不再碰觸他們。」
※               ※                ※
  上一次艾納瑞翁曾去過的國王的書房兼寢室議政廳裡面,已經變成了一個大菜市場。
  房間內充滿著喧鬧,無數的文武官員塞滿了房間,且都在提出自己的奇謀妙計。
  重傷的國王就這麼半臥在床上,耳中盡是腦人噪音。
  傑拉德撐著還包著繃帶的頭腦,正在想辦法整理出一個可以解決問題的方案。只是下面的人七嘴八舌的有如綠繡眼和麻雀一樣吵,讓國王非常的想用魔法把這些人都轟了。
  「我有辦法。」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滿是風塵的青年將軍從一群無頭火雞中挺身而出。
※               ※                 ※
  在艾那瑞翁挺身而出,侃侃而談之時,他不知道有一個人也正趕向皇宮。
  那是一個老人。
  老者從他自己的宅第中只穿著一件睡袍,就衝了出去。
  他的僕人拿著絲綢長袍還有盔甲,賣力的跟著。
  突然僕人踩到了自己長袍的下擺,跌了個狗吃屎,手上那鑲滿珠寶的頭盔也飛出去撞在附近店家的牆上。
  金光四處飛散,底下的頭盔也露出了象徵鋼鐵的銀灰色光芒。
※               ※                ※
  「小主人,我們到底要去東方做甚麼?」
  亞倫在馬上有氣無力的問道。自從離開王都之後,艾納瑞翁一路不眠不休的帶著一行人往東方狂奔,到現在已經將近五天半了,而下馬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到三個小時。
  克諾斯夫人有些擔心的回頭看著後面,即使是在戰場上縱橫來去,也精神飽滿的東方軍騎兵也已經東倒西歪,殆欲斃然。
  正在馬背上,作威武騎士樣子的塞恩是例外。他雙眼瞪的有如納伽人飼養的金魚般巨大,乍一看之下還以為他精力飽滿,正等待一場廝殺,但若是觀察力仔細的人,就可以看到有唾液從他嘴角流下。
  綠騎士現在的睡像可以讓白鳥城無數純情少女和貴婦幻滅。
  「去拿那把可以打開困局的鑰匙。」
  艾那瑞翁簡短而嚴肅的回道,這時賽恩已用驚人的速度恢復神智。
  眼前出現了幾座小丘,他一轉馬頭,拋下他原本帶著的百餘名騎兵,只帶著賽恩和亞倫登上了一座剛生滿綠意的小丘。
  對比艾納瑞翁的沒有猶豫,亞倫的困惑反而更嚴重了;在出發前,他的小主人拒絕了國王要撥給他的大軍,金錢,而是只要了一個「東方元帥」的頭銜,就離開了王宮。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小主人要離開王都呢?如果要得到國王的賞識,那不是反而該留下來嗎?而且帶著大軍回歸也比較保險啊!
  在三名青年登上山頂的那一刻,視力最好的克諾斯夫人困惑的說道:「甚麼都沒有啊?」。
  但艾納瑞翁卻已翻身下馬,撥開眼前的草叢,赫然出現了一座被矮樹和草叢淹沒的矮石塔。
  雖然久經風吹日曬,但石塔卻還是保留著他該有的樣子,儘管已經生滿青苔,儘管有些地方也已崩落,但它仍在他該在的地方,等待著他能發揮作用的一刻。
  艾那瑞翁伸手到石塔底部洞穴,摸出一包包裝已經大部朽爛的燃料,火油,並在清理了塔頂的點火處後,點上了火。
  在大量的燃料幫助下,綠色的火光轉眼占滿了三人的視界,並更進一步,化為直衝天際的光柱。
  「好了,下山吧。」
  艾納瑞翁的命令讓亞倫完全摸不清頭緒。
  正當他想問的時候,賽恩拉住了他,把亞倫的身體板向前方。
  陷入夜色的大地已經滿是烽煙。
  就像是憑空出現了一座大城市。
※                 ※              ※
  燃起的遍地狼煙中,亞倫驚訝的發現,艾納瑞翁手中的兵力正不斷擴大,速度快到簡直比草原上最好的駿馬還要快上幾十倍。
  有時他覺得自己只眨了下眼,營地就又擴大了一次。
  「這就是艾提烏斯估計錯的地方。」
  艾納瑞翁以平靜的對目瞪口呆的亞倫如此解釋道,艾提烏斯主導的草原大戰固然是一場同時剪除了外患跟內敵的妙策,更是戰術上的重大勝利。但他以為憑著八萬大軍就能讓全體雅凡納族民倒向一邊,卻是天大的錯誤。
  若由空中俯視大地,會看到戰前三足鼎立的態勢這時已經變成雷霆橫掃大地,驕傲的白鳳垂下頭顱,蒼鷹雖然振翼反抗,燃起遍地烽火,但因為缺乏指揮的緣故,已經被霍林,斯卡薩哈所主導的北方軍奪下白鳥等大城,得以集結的兵力壓制在東南一角,剩下還處於散開狀態的軍力則遭到被逐一殲滅的命運。
  而艾納瑞翁身為兩次戰爭的英雄,以及托提拉長子的身分,正好可以填補這個空缺,讓東方軍再次擁有一個指揮中心得以抗敵。
  「從五百已經變到五千了--這速度也太誇張了點。」
  賽恩雖然讓自己努力得保持鎮定,但他發抖的手卻出賣了他的意志。
  「喔,對了!亞倫,艾瑞要我們幾個去開會,你知道那個變態在哪裡嗎?」
  變態?亞倫立刻想到了那個總是笑呵呵,雖然射藝無雙但行事卻詭異無比神射手--記得他好像是叫作埃索蘭的樣子?
  「是埃索蘭先生?」
  不知在東方軍遭到大難時人在何處,又用了何種方法在第一時刻回歸部隊的埃索蘭這時正指揮著幾名剛剛入隊的弓手,幫他將一台廢棄的馬車清理乾淨,好作他臨時的工房。
  一頭灰色的鴿子落到了艾納瑞翁手背上。
  他取下綁在爪上的紙片,掃了一眼,便出現了一抹無法隱藏的笑容。
  「林斯塔居民及新軍家屬都已撤入堡壘帶,老頭我正帶著新軍往少主您那邊去。薩格爾。」
※                 ※              ※
  「收復白鳥城!?」
  「呼呼,小艾瑞,你有很大的志向。」
  「小主人,您沒瘋吧?」
  賽恩,埃索蘭還有亞倫依次回應道。
  「不,北方軍的總戰力最多不會超過十萬,現在大部分戰力都在包圍王都。」
  艾納瑞翁拿出八顆代表龍翼軍的紅色樹果,把其中五顆果子移到王都的旁邊。
  「然後有一萬駐守在白鳥城,一萬人在圍剿堡壘帶,還有一萬新兵留在北邊,算是保護後方。」
  三顆紅果子一顆被擺在北方,一顆被擺在白鳥城,一顆則擺在東南方的北壘地帶。
  「而我們是這個。」
  「啪」的一聲,一顆小石子被擺在東方軍區的東南角。
  「小主人,這戰力差實在……讓人沒有信心。」
  亞倫非常老實的說道,但賽恩卻不認同。
  正當他要開口的時候,總是笑呵呵的那位開口了。
  「喔呵呵,小阿亞說的沒錯。但我們戰力集中,他們的一萬士兵卻分散在東方各地,一時之間是招不回來的。」
  埃索蘭恭敬的回答,讓亞倫頓時面色發苦,露出了有如被乾麵包噎住的表情,讓一旁有著亞麻髮色的將軍面色抽蓄,似是在忍笑。
  「所以我們要快,趕在王都還沒失陷前,北方軍還處於分散的時候,一口一口的把他們吃掉。」
  小石子在地圖上被人用手,迅速的往昔日東方軍的總部白鳥城前進。
  「另一個原因是--我們快沒糧食了,而白鳥城有著可以吃上十年的糧食。」
  埋在地底倉庫,有著美麗金色的小麥讓艾納瑞翁自己,還有其餘幾個將領全部眼睛發光。
※                 ※              ※   
  這一年的夏天,被後世稱為「流轉塵風」的行軍正式開始。
  北方軍這時還沒發現,東方的土地上突然冒出了一支軍隊,而位於東南方丘陵地帶碉堡群中的北方勇者在這複雜的地形內,不斷遭遇人數相差不遠的東方軍一次又一次兇狠的反擊,幾近動彈不得,只能一個一個攻下堡壘來執行鎮壓東方軍殘部的行動。
  於是戰況就成了這樣子的情形;氣急敗壞的北方軍攻下了A堡壘,當他們開始進攻B堡壘時,一批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東方軍士兵又奪回了B堡壘,於是以上步驟又重來一次。
  而另一邊,由艾納瑞翁統帥的軍隊在地圖上以嚇人的高速移動,同時每過一天規模就變得更大。
  這時的北方軍才發現了這支部隊,但他們除了對那可怕的行軍速度感到驚訝外,並沒有多加注意。
  「你說那隻發情的小公貓?」
  一名駐守在白鳥城的北方軍官如是評論道,臉上的表情則是「輕蔑」一詞的具象化。
  在北方軍終於知道新軍的存在時,小貓又會合了幾隻同伴,已經變成可怕的大怪獸了。
※                 ※              ※
  諾艾爾鎮     門口
  已經到清晨了。
  納伽人依凡吸著冷空氣,推開木頭房子的簡單卻頗為實用的木門,走到外頭。他手上除了端著一鍋加了蔬菜來燉煮的濃湯外,還有一疊剛剛在火爐中烤好的麵餅充作鍋蓋。
  這是給那批現在正住在鎮長房子裡的逃難者吃的。
  乍一推開房門,便是一股濃烈的血腥氣以及臭氣撲面而來,但對身為納伽人的依凡來說,這種臭氣和他製作醃肉時的發酵味比起來,還是可以忍受的。
  「謝,謝………」雅凡那族的士兵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像他答謝,他是在房間裡那五個傷兵裡最嚴重的一個,左手幾乎完全被砍斷,肚子雖然掩蓋在被子下,但之前幫他包紮傷口的依凡摸到的時候,他就知道該名傷兵的肋骨已經被砸得粉碎,簡直就像是被馬踏過一樣。
  在雅凡那傷兵旁邊的,是逃難的納伽居民。
  一名納伽人也走了過來,從依凡手中接過湯碗,慢慢的餵食起那位雅凡那的傷兵。
  這裡的納伽人全是一般的民眾,在軍隊裡面服役的,都住在訓練的林斯塔小城附近,在看到對方來勢洶洶後,留守的薩格爾當機立斷下令跑路,是以納伽兵的家屬現在全待在堡壘帶裡。
  裡面傷的最輕的是一位年輕人,只有摔了一跤,導致膝蓋上有些皮肉傷而已。
  但是那膝蓋傷已經開始化膿,發臭;原本只是有些消瘦的納伽青年,現在連走都沒有辦法,只是躺在鋪著麥梗的地上呻吟。
  他把餅還有湯都分好遞給眾位傷者,說道:「慢用,要是吃完了我會來收的。」
  「非常,謝血………」
  有重傷的雅凡那兵用不標準的納伽語對他表達感謝。
  依凡用小跑步趕快上樓,想要趕快回去開始今天的耕作。
  他手才剛剛碰到門把,門便被突然打開,在農家子弟反應過來前,他就被幾雙手拖了出去。
  外頭的光景表示剛剛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之所以他連「好像」這種疑問詞都不用的原因,是因為原本乾淨的路面這時已經滿是血印,並四處散落著斷折的刀劍,農具,無數他認識的親朋好友,甚至連軍人退役的鎮長老葉爾馬克,都伴隨著他那把大斧倒在各自血泊之中,不知生死。
  「居然敢反抗,真他媽晦氣!精靈一邊,無耳蠻一邊!」
  鎮上不知道在甚麼時候,已經全是士兵。
  而他們打的旗號,卻是一朵銀白色的花。
  「把孩子還給我!還給我!」
  雅凡那族的母親被士兵拉到一旁,但雙腿仍在地上拖曳出深深的痕跡,幾名高大雄壯的北方士兵也只能把她一吋吋的往後拖,而她的孩子和丈夫已經被歸類在另一邊,等待他們的將是被處死的命運。
  這樣子的情景在諾艾爾鎮各處上演,納伽的母親被從丈夫身邊拉開,或是五官雖然清晰,但卻沒有尖耳朵的孩子也被隔到一旁,作為東方政策的縮影,諾艾爾的鎮民彼此通婚,早已分不清楚彼此是納伽?是克諾斯夫?是雅凡那?
  父親跟母親想要要回自己的孩子,還不知道發生甚麼事的孩子也瞭解到,自己像是再也見不到父母了一樣,哇哇大哭。
  「要是無耳蠻反抗就殺了!」
  一道騎影策馬而來,身後跟著數名頭戴龍型盔,身批雪白披風的騎兵而來。
  當年北境的守護神,現在成了前來取人性命的冥神。
  「不得冒犯我族族民,剩下的無耳蠻則一律抄家,糧食器械都歸我軍使用!」
  「大人,這裡的無耳蠻跟我族雜居再一起,怎麼分?」
  有插著狗尾的下級軍官請示道。
  霍林尚未回答,又有一名士兵跑來。
  「大人,他們把無耳蠻都藏在這裡!」
  緊接著,幾十個士兵把藏在地下室的難民都被拖了出來,霍林只是皺了下眉,親手扶起那位幾位雅凡那的傷兵後,說道:「除了精靈的之外,全殺!」
  這時,突然後面起了些騷動,一騎輕裝的銀盔從發出騷動的方向奔來,俐落的下馬後,站的筆挺並以得意的語氣報告道:「報告將軍,剛剛後面有亂民襲擊我軍,已經被全部活捉!」
  方才的襲擊者在報告結束時,就已被數名士兵押來。被幾名北方士兵押著的是一位少年,面目與老葉爾馬克卻有幾分相似,他雖也有著尖長耳朵,但卻有著一頭雅凡那人絕對沒有的黑髮。
  「雜種!要殺就來啊!」
  被俘擄的少年雖是被五花大綁,卻仍朝北方士兵怒喝。
  「這奴隸的父親是誰?」
  霍林朝後面問道,回應他的是悲憤的眼神還有沉默,但霍林在一眼間,就從人群中把已是深受重傷,滿頭華髮的老葉爾馬克從人群中拖出。
  「爸!?」
  青年驚呼出聲後,隨即怒容滿面的大吼道:「有本事就殺我啊!只懂得殺老人,你還是戰士嗎?」
  「戰士的榮譽不對奴隸而用。」
  霍林冷冷的回了一句,隨後手起劍落,老人的頭顱噴灑著鮮血,滾到青年的腳邊。
  「父親是我族族民的就不抄沒家產,也可以保住孩子和家人,但是剩下的無耳蠻一律誅殺!讓他們看看誰才是主人!」
  霍林的指示讓周遭的鎮民一陣譁然,震天的哭喊聲響徹整個鎮中,北方軍的士兵有條不紊的刺出刀劍,把一對對的混血家庭拆散開來,年幼的孩子只留下一個,剩下的孩子全被逼到牆角,不斷的哭喊。
  雪亮的長矛尖一刺,哭聲軋然而止。
  青年悲憤的吶喊,卻無濟於事。
  「小葉爾馬克,快走!」
  突然有人這麼喊道,那是剛剛去送飯的依凡,他用頭撞向一名北方軍的林陣兵,砸爛了對方的鼻子。
  其他的雅凡那族民也奮起反抗,揮舞著剛剛拿回來的農具,竟把北方軍一時之間打的無法還手。
  驍勇的林陣兵手中的長矛,這時只是僵在手中無法動彈,他們無法相信,自己的同胞竟為了外人而對他們暴力相向。
  「各位我族的同胞們!為何要為這些奴隸與我們反目!大家都是聖山出來的兄弟啊!」
  有軍官大聲的喊道,一鋤頭飛過來砸碎了他的頭殼;看到自己一片「好心」卻被踐踏至此,在馬背上的霍林徹底發狂了。
  「屠城!一個不留!」
  依凡和幾個人一手提著老葉爾馬克的大斧和搶來的馬,把葉爾馬克送上了馬背,再抓起一把斷劍猛刺馬臀,那匹馬長嘶一聲,如雲般的載著青年離開。
  當葉爾馬克回望故鄉時,他看到了依凡倒在一把從他背後劈來的重劍之下。
  但依凡卻是笑著的。
  雙目含淚的葉爾馬克張開了嘴,像是在喊叫甚麼。
  但那聲音很快的消散於風中。
  故鄉在轉眼間,就自他的眼中消逝。
※                 ※              ※
  幾天之後,正在行軍的新軍接到了這位受傷的年輕人--也是位熟人的小葉爾馬克。
  混血少年才一醒來,就請求他們出兵救援諾艾爾。
  「諾艾爾鎮遭到屠戮…………?」
  他掃了地圖一眼,立刻就找到了鎮的所在處。
  「招集眾將議事!」
  以艾納瑞翁為中心,數騎騎兵如箭般飛射而出,馳往新軍各個指揮官的所在,沒有多久,新軍的各大指揮都騎馬趕來,團團圍在艾納瑞翁身旁後換到一台篷車裡。
  篷車裡是一個簡單的會議室,一張畫著東方情勢的羊皮地圖已經被攤開,以便眾將觀看。
  「艾瑞,諾艾爾已經完了。」
  賽恩難得臉色凝重的說道,正如他所說,新軍距離位於白鳥城西南方的諾艾爾還有好一段距離,即便如何神速馳援,只要對方的軍隊沒有出現大問題,小鎮早就已經被搶得一乾二淨了。
  絕對救不到。這是艾納瑞翁心裡的想法,但他不能跟在場眾將這樣說。
  「搶了糧食和錢,一定要找個地方放著--,嗯,送去給缺糧的人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埃索蘭彈了幾下琴後,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一句話,給了艾納瑞翁一點靈感;當新軍的年輕統帥不斷思考的同時,前去偵察的斥侯騎兵也不斷的傳回消息,也讓奴僕出身的亞倫滿頭大汗的,在地圖上不斷添磚加瓦。
  「騎兵約有兩千,步兵近萬--」
  「北方軍已經離開諾艾爾,沿途又洗劫了幾個鎮--」
  一個一個的紅點出現在地圖上;北方軍正不停的往東方前進。
  艾納瑞翁的臉上也漸漸出現了然的神色,紅髮下的綠色眼睛開始閃於奧斯費爾德之役相同的光芒。
  「是援軍,而且至少有一半是新兵。他們打算順著官道開往東南方鎮壓我軍,這麼說……。」
  「小主人,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不太明白。」
  亞倫摸不著頭緒,埃索蘭便自動解釋。
  因為性格而宦途不順的弓箭手撥了下額前那燦爛到讓人討厭的金髮,用輕聲,但讓人想拿鎚子海扁他的語氣說道:「小阿倫啊,這就好像是如果我一天要作十幾個實驗時,就要把時間和金幣用在該用的地方。」
  「他們的行軍速度很快,代表他們急著往一個方向,沿途搜刮補給是因為軍資不足。」
  除了克爾納夫,北方軍的老營就是一片連蕎麥都要叫苦的地方,後勤不足一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那為什麼說這裡面有將近一半的新兵?」
  亞倫又問道,這一次還是埃索蘭在解釋:「小倫倫啊,北方的常備兵力不過五萬,算上可以動員的新兵也不超過十萬,而我軍在頓河之戰雖然損失慘重,但賊軍的損傷亦不在少數,如果他們要盡快攻陷王都,那就要動用最精銳的部隊。」
  「這就好像是如果小阿倫您要拐女孩子上床,那一開始就要要像小賽賽一樣砸大錢,包餐館,送禮物一樣--」
  眼看埃索蘭的越說越離譜,賽恩非常順手的塞了塊布讓他閉嘴。
  「所以依照叛軍的總兵力來說,這時出現的部隊中間一定會有新兵!」
  亞倫這才恍然大悟,擊掌忘情的大喊道。
  「而且這支部隊的速度沒有之前的北方軍快!」
  艾納瑞翁點頭說道。
  「亞倫,吹號角!」
  艾那瑞翁突然起身大喊自馬車衝出,一身蒼藍戰袍在風中如潮水翻動。
  颶風般的號角聲響起;東方軍是風神信眾的大本營,為了祈求勝利,在大戰前一定會吹響一具仿造艾爾斯朗手中號角的仿製品。
  一旦號角響起則表示大戰將臨,並且將以戰鬥行列行軍。
  新軍將領全體起身,戴上頭盔,握緊手中兵器。
  艾納瑞翁以手中帶鞘馬刀充作指揮棒,指著分隔東方為上下兩部的頓河,說道:「他們一定會過頓河上的大橋,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快速過河。」
  「不過在渡河前--」馬刀在地圖上順著頓河大橋遊走著,直到左方的「諾艾爾河谷」才停下來。
  「全軍改向,趕往諾艾爾河谷,用那裡的地勢伏擊北方軍。」
※                 ※              ※
  高速移動的北方軍中,霍林正坐在馬上養神。
  只是很快他也沒辦法繼續養神了。
  一名騎兵慌慌張張的衝到他附近,然後從馬上翻滾了下來,連頭上的灰塵都不及擦去,便朝眼前的長官大喊道:「報告將軍,不好了,有一支不明部隊出現在我軍的南方!像是要朝我們殺過來了!」
  「不要慌,說重點。」
  霍林很難得的和顏悅色,但騎兵顯然更慌了。
  「是,前幾天,我所屬的騎隊碰上了一支無耳蠻的騎兵,他們穿著以前東方軍的裝束,我們把他們殺光之後繼續往南走,看到了一支大概,大概--」
  騎兵說的上氣不接下氣時,霍林解下腰中水壺遞給他。
  「先喝點。」
  騎兵立刻牛飲了半壺。
  「呼。」
  「大概有一萬人,甚至更多!」
  聽到騎兵報出的數字,霍林面露疑惑,這支數量不少的軍隊是怎麼來的?
  「有旗號嗎?」
  「只有東方軍的展翅風鷹。」士兵抓頭沉思了一會兒後,用略帶猶疑的語氣說道。
  東方軍,無耳蠻這兩個線索一相加,讓霍林腦中浮現出一個人。
  那個在米烏姆之戰跟著他一起帶領蒼龍騎兵衝向騎士大軍的青年。
  北方軍中的第一猛將馬上想到了一種可能,眼神轉動幾下,咧嘴嘿嘿地笑了幾聲。
  「傳令,到了河谷裡面之後,就慢慢的走。」
※                 ※              ※
  看著北方軍進入河谷後,緩慢不前有如迷路孩子的表現,艾納瑞翁再一次下令全軍提高行軍速度,同時以信鴿讓帶著其餘步騎兵的薩格爾盡快前來會合。
  不遠處的霍林也一樣看著地圖。
  「小子,你嫩了點啊!難道你認為我們對這場聖戰毫無準備嗎?」
  對比霍林的冷笑,北方軍的其餘軍官們卻是露出嗜血的笑容。
  獵人自以為設下的陷阱,卻沒有想到獵物早已看穿。
※                 ※              ※
  看到北方軍又一次的加快速度,眼看在沒有幾天就要通過峽谷,艾納瑞翁不由得在心中暗罵自己,用東方軍的水準來看這些新兵了。
  雖然是新兵,但北方軍這頭孤狼的速度依然快的驚人,在地圖上的移動有如疾行,新軍除非腳下人人都要一批不要吃飼料,不要休息的戰馬才有可能超越他們,趕在北方軍之前到河谷中部埋伏。
  (這下中計了!)
  「埃索蘭,賽恩,亞倫回到部隊裡;發信鴿通知薩格爾要他改變方向,快!」
  在三將領銜出發,所有的信鴿都被放出後,艾納瑞翁看著地圖,最後把視線鎖定在諾艾爾河谷的出口。
  那裏距離橋口的平原已經不遠,但還是有著幾塊高的跟森林可以使用。
  流轉的塵風,開始捲向川流不息的大河。
※                ※              ※
  夜半時分,新軍早已安營紮寨,呼呼大睡。
  在一片鼾聲中,兩位睡不著的青年相遇了。
  「賽恩,你還記得這裡嗎?」
  「啊,是去救老費邊的無能兒子的時候,對吧?」
  「嗯。」
  當年的這一天,幾百人的小部隊悽悽徨徨的通過了這裡,身後追殺他們的人超過了五萬。
  二年前,位於東方,王領交接處的納伽人掀起了叛亂,人數一度飆漲到三十萬之眾。
  前往鎮壓的是老費邊的兒子,小費邊。
  但小費邊卻因為輕敵冒進,導致前往戰場的八千王軍被團團圍困。為了不讓功臣絕後,也為了拯救這位把軍隊帶進死路的無能將軍,國王親自募集了包括從軍官校和禁軍勇士所組成的援救部隊,前去救出小費邊。
  原本以為可以不引發大戰就能搶回小費邊的,但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
  先是領隊的隊長因為小費邊一看到他們就興奮的大喊大叫,導致偷襲行動變成了正面廝殺,也讓隊長本人中流矢身亡,更導致營救隊必須帶著一個重傷的人,在幾十萬暴民中轉移。但最慘的就是原本預計往王領的逃脫路線,已經被叛軍所堵上,若不是艾納瑞翁當機立斷,又仗著對地形的瞭解一路逃到東方,怕是連在這裡的機會也沒有了。
  「哈!殺!」
  極大的喊殺聲把兩位青年從回憶中嚇回。
  他們轉頭看像聲音的方向,卻看到一位少年正把大斧舞的像個車輪,像是在對空氣作著練習。
  「咦,那不是老葉爾馬克的兒子嗎?」
  葉爾馬克揮動大斧,虎虎生風,威猛至極;伴隨著那令人感到恐懼的大喝,讓艾納瑞翁感到這位少年有著頗有乃父當年教導士兵武藝的氣勢。
  兩人仔細的看了看,但少年滿身的破綻卻讓艾那瑞翁不由搖頭嘆息,賽恩更是轉過頭去,不忍觀看這拙劣的斧法。
  「賽恩,你不要看的話去幫我拿段鐵鍊,幾柄長戰刀還有兩匹好馬過來吧。」
  賽恩如獲大赦的離去了,要他看那種斧法簡直是酷刑。
  這樣一邊看,一邊自顧練習的局面最後被艾納瑞翁自己打破。
  他順了順自己的頭髮,從馬背後方取下那柄幻影斧,還有把兩柄不知從哪拿來的長柄戰刀用繩子纏在一起後,走到葉爾馬克的身旁。
  葉爾馬克渾然未覺的繼續練習。
  直到艾那瑞翁站到他面前時,他才赫然發覺,惶恐的握著斧頭不知道該怎麼辦。
  最後是艾納瑞翁打破了沉默。
  這是他一次近距離的看著少年;在同樣的年紀時,艾納瑞翁帶隊在納伽叛軍的追殺下艱苦逃亡,對方卻已身背殺父之仇。
  結合之前得來的情報,艾納瑞翁已經知道,殺了老葉爾馬克的除了霍林之外,不會有其他人了。
  「來。」
  艾納瑞翁手持由兩柄大刀索綑成的重劍代替品,並指了指他牽來的克諾斯夫馬,示意葉爾馬克騎上去。
  少年毫無懼色的上馬,大吼一聲,大斧轉如風車般迅捷的砍向艾納瑞翁,在斧刃接觸「重劍」的一瞬,艾納瑞翁巧妙的彎身,轉臂,就把葉爾馬克連人帶斧絞到地上。
  「你這樣殺不了霍林。」
  混身是土的少年一聽,沮喪的神色馬上表露在臉上。
  「不過我可以教你。」
  少年立刻抬起了頭,黑色的雙眼立刻充滿了光輝。
  「你很幸運,小葉爾馬克,這是東方軍兩大年輕高手一起傳授你新招式的偉大時刻!」
  牽馬回來的賽恩笑著說道,他又牽了兩匹馬過來,現在輪到他手上握著那柄中箭,替代品,而艾納瑞翁則是取過一段鐵鍊,將它綁在腰際斧頭的斧柄上。
  兩人翻身上馬,並往前衝擊,賽恩突然大喝一聲,夾緊馬腹,手中「重劍」往右迅捷地橫斬,艾納瑞翁卻是向旁一仰,隨後像是失去平衡般向旁一倒,看似就要落馬了。
  然後一道銀光自馬腹處炸出,直擊賽恩。
  那是葉爾馬克這輩子看過最絢麗的光芒。
※              ※              ※
  霍林的北方軍帶著補給物資,想要趕快通過這個河谷。
  河谷中的水網還有地形,略懂兵法的人都知道不利於擅長正面戰的北方軍。
  為了防備可能的伏擊,林陣兵排成堅實的陣勢,小盾在手,長槍在內圈如刺蝟般豎著,手握大盾的古式方陣手提一柄長大的戰刀,護衛在林陣的外側,而在這一個個如同花辦一樣的陣勢中,作為花蕊的弓箭手手提長弓,嚴密注視著周遭的每一個角落,至於騎兵則是下馬,牽著他們心愛的坐騎步行。
  不時有飛鳥被行進的軍隊驚起,但大部分的北方軍都只是抬頭注視著自己的前方,只有少數的新兵眼睛有所飄移。
  一頭飛鳥起身的太慢,展翅欲逃時卻又飛得太低,被林陣兵的長矛畫過腹部,頓時被鋒利的矛尖劃作兩半。
  連續通過了幾條狹窄的道路後,眼看著路就要變寬,平坦的大地將越來越廣,霍林抬起頭來,微笑著看著前方。
  然後他開始大笑。
  「將軍,您為什麼大笑?」
  一旁的軍官不解的問道。
  「我笑東方人不懂用兵!如果在前幾個隘口埋下伏兵,那我們就慘了!」
  說完,他繼續仰天狂笑。
  頭上的烏雲突然裂開,放射出萬道金箭般耀眼的光芒,當霍林因為感到刺眼,以手遮目的時候,兩個步履佼捷的年輕人從高地站起,金銀雙弓對準了霍林。
  在他身後,同樣也張弓引弦的兩千餘名弓箭手也悄然站起,手中的長箭對準漸漸放晴的天空。
  「keteru!(瞄準!)」
  「luo(放箭!)」
  當霍林驚駭的一瞬,天空又一次的變暗,只是這次是滿天的黑色箭矢遮蓋了天空,正因為來到寬闊地而重新變陣的北方軍,身上裝甲最為薄弱的林陣兵頓時傷亡慘重!
  「防禦隊形!」
  霍林無所畏懼,仍舊立在巨大的灰色戰馬上,告訴士兵們他還活著;即使是北方軍的新兵也在周遭老兵的帶領下高舉盾牌,保護自己以及身邊的戰友。
 在那塊高地上,不知何時,綠色的大旗已傲然立於風中。
 金髮的弓手和紅髮的年輕將軍再度拉開手中戰弓,弓箭手們也再度拉開復仇之弦,又是一次黑雲籠罩戰場,卻因為古典方陣的大盾牌已經就位,而沒有像之前一樣有那麼大的作用,只有北方軍的新手騎兵因為太過急切求戰,甫上馬離陣就在亂箭中被射成了刺蝟後,和愛馬一同倒落血泊。
  晴空中突然想起了風嘯聲;那是東方軍帶來的法師開始發揮作用了;颯颯的風聲伴隨著綠色的風暴在北方軍的陣勢中肆虐,在勇猛的戰士也敵不過大自然的力量,盾陣再度被打散,艾納瑞翁手中銀弓再度改變方向,猛烈的箭雨順著銀箭所指方向掃射著林陣軍,他們想要後退重整,但北方軍的蒼龍騎卻想要上前,頓時一片混亂。
  然而,北方軍並沒有像一般軍隊一樣,從這樣的混亂邁向崩潰,而是在軍官的領導下逐漸重整,雖然不少騎馬的軍官大部分都被新軍的神箭手集中射擊,身中四五箭後落馬而亡。
  但艾納瑞翁已經看得很清楚,北方軍中的掠奪者們已經開始在大陣的右方聚集。
  「亞倫,帶克諾斯夫騎手進攻,不要過度深入!」
  艾納瑞翁立刻下令,金色頭髮的克諾斯夫人帶上大耳皮帽,俐落的翻身上馬。
  「殺光他們!」
  克諾斯夫人喊著口號從高地的一側順著坡道衝下,迅速的移動到北方軍的右翼,手中短弓箭矢連發,掠奪者立刻被這種像是蒼蠅般無地放矢的攻擊所激怒,在領軍軍官的憤怒下,他們也驅策著戰馬,狂呼著拉開手中戰弓,往克諾斯夫人的方向衝擊,意圖將他們射殺馬下!
  但這正中亞倫的下懷,他一邊指揮克諾斯夫人後退,一邊回身發箭,慢慢的把北方軍的掠奪者引誘到弓箭手前,頓時掩天蓋地的箭雨壟罩了掠奪者的每一側,領軍軍官正揮著馬刀指揮的同時,亞倫在馬上扭腰轉身,一箭就把他馬上射了下來。
  霍林瞇著眼看著戰況;平心而論,整個會戰到現在的被動是他從未料過的,如果這個時候對方把重步兵或是同樣的林陣兵投入戰場,那現在北方軍就已經陷入苦戰了。
  那為什麼對方只是射箭呢?
  「原來如此,你的主力部隊還沒到。」
  霍林那雙巨眼中放出了抓住敵人破綻的光芒。
  北方軍的千雷之華大旗被霍林一手擎起,他帶著身旁的蒼龍騎兵自陣後移動,避開了新軍的箭雨,前去支援已經焦頭爛額的掠奪者。
  他已經把背後的重劍取下,如鷹般的雙目注視著克諾斯夫人的方向。
  能下來的地方也一定能上去,敵人的左翼必定有適合騎兵戰鬥的方向。
  「林陣退下,古典方陣掩護弓箭手,法師向前,其他的重騎兵跟著我上!」
  「敵人的大軍尚未到達,現在他們只有少數的弓箭手,勇士們,隨我踏碎他們!」
  霍林高舉青銅重劍,吼道:「有敵無我!」
  蒼龍重騎兵一同高舉騎槍,同樣以戰吼回應:「有我無敵!」
  以蒼龍重騎為中心,有我無敵的喊聲從軍陣中如漣漪般擴散開來,在北方將兵的匯聚下,喊聲宛若地動山搖,反而讓新軍陣中出現了一絲動搖!
  北方軍中的古典方陣又一次的上前,這一次他們的盾牆已經沒有之前的猶豫,忍受著堪比山崩威力的風暴和箭雨,掩護了林陣兵的戰友退下,隨後再一次返身殺回;青銅色的大盾後面掩護著北方軍的法師和弓箭手,不時有方陣的士兵因為手骨斷裂,或是因為飛箭而倒下,但他們依然前進。
  艾納瑞翁在山上看到了,再度揮動大旗,瞄準起步兵陣,得到喘息的掠奪者終於得以逃脫。
  趁著箭雨轉換方向短暫的空檔,帶領著蒼龍重騎兵的霍林已經從陣後跑到了新軍的左翼,河谷口的地形突然一變,除了少數矮林外,眼前一片豁然開朗。
  「全軍,進攻!」
  「魔法師,速射!」
  伴隨著霍林的號令,蒼龍重騎帶著剩下的掠奪者,還有雅凡那人組成的銀盔騎兵,保持陣形踏向新軍,埃索蘭連忙帶著一批神箭手集中猛射,但霍林的大旗依然不倒。
  古典方陣轟然打開,箭雨風暴自陣中形成倒流的瀑布,雷鳴響徹九霄,北方軍的遠距攻擊手將方才挨打的怨氣全數發出,雷暴自天而落,一些太過靠前的新軍射手閃避不及,在雷擊下變作焦炭。
  「通知賽恩,不朽者騎兵反衝鋒,餘下部隊退後,射擊敵騎兵!」
  箭雨再次改變了方向,而在矮林的方向,賽恩,葉爾馬克拉下鐵面,帶領著不朽者從中躍出。馬蹄踏過河谷旁的原野,帶頭的賽恩握緊手中綠玉槍向天狂吼,平日略帶滑頭的騎士化身遠古時代的狂戰士,帶著不朽者們衝向霍林統帥的蒼龍騎兵,那魄力直讓大地顫抖,讓最勇猛的戰士也為之心底發寒!
  鋪天蓋地的箭雨也射向霍林的軍隊,克諾斯夫人也從兩翼包抄,北地的蒼龍乍看之下進退不得,眼看就要被絞殺時,霍林帶的蒼龍騎突然來去如風地向後一退,從蒼龍騎旁殺出的卻是一支銀盔騎士。
  而他們的方向,正好是不朽者的側面,賽恩牙一咬,他別無選擇的些微掉轉方向,讓不朽者衝擊銀盔騎士。
  戰馬越跑越快,速度越來越急,銀盔騎士還有不朽者同時高舉騎槍,發出震天動地的戰吼,賽恩感覺到手中的槍捅穿了幾名銀盔騎士,將他們在馬蹄下踩個粉碎,青鎧騎士手中長槍舞動,裝置在槍身上的金釘又把一名銀盔打得腦漿迸裂, 而葉爾馬克雖是初上戰場,但他的勇猛亦不下於賽恩,他手持一柄要雙手才能握持的大斧在馬上如風車般的舞動,只要稍稍沾到這陣象徵死亡的旋風,北方軍的騎士便是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連人帶甲被砸成兩截,不朽者面對北方銀盔,竟是壓倒性的優勢!
  亞倫帶領的克諾斯夫騎兵自左右包抄,手中發射的不是輕箭,而是射程短的多的重箭,數千支由重箭組成的黑色箭嵐竟讓銀盔的陣勢瞬間瓦解!
  「突破了,轉向!」
  賽恩吼道,但在側面的亞倫卻是臉色大變,右手棄弓用刀,帶領克諾斯夫人的騎兵發了瘋一樣的跟上,但這時北方軍的掠奪者已經向克諾斯夫騎兵發起了進攻,死死的纏住了想要前往救援的亞倫。
  而賽恩也看到了那是甚麼。
  驚天動地的衝鋒號角再度響起,準備已久的蒼龍騎兵看準不朽者剛剛獲勝的一刻,發動了那讓納伽人敬畏的稱為「能衝破七重城牆」的剛猛衝鋒!
  「殺了霍林!」賽恩高舉綠玉槍大吼道。
  「殺了霍林!」
  賽恩和不朽者又一次發起了衝鋒,和蒼龍騎兵正面對決;這並不是愚蠢,而是無比的冷靜,如果不朽者待在原地不動,那下場就會像剛剛的銀盔一樣,進攻還可能有一些生機!
  東方的新軍還有北方的鐵騎又一次的展開對決,全身武裝的鋼鐵巨獸踏過了河谷的地面,在嚴苛的紀律還有訓練下,蒼龍騎兵開始小跑,然後逐漸的加速,馬蹄掀起的煙塵頓時籠罩了戰場,讓騎兵如風般的飆過平野。
  在高地上,艾納瑞翁正下令一部分的弓箭手換上長劍跟小盾,作為最後的手段,剩下的弓箭手則交給埃索蘭指揮。
  騎槍貫入了面前對手的身軀,就算是他們手中有著盾牌還是厚甲也是一樣。 
  甲葉破碎的聲音,戰馬倒地的慘呼,還有死者的呼號傳入了賽恩的耳中,他依然握著綠玉槍左衝右突,在遊牧討伐戰綻放光芒的勇將銳不可擋,不朽者們也拔出了不遜戰錘的橫磨大刀,藉著馬力砍向對面,由粗剛直接磨出鋒口的大刀雖然不是甚麼鋒利的寶劍,但光是重量就足夠讓盔甲裡頭的人骨折了。
  蒼龍騎士第一次碰上了一個沒有在衝鋒下立刻崩潰的對手,他們沒有驚訝,反而讓他們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戰意,這些北方重騎立刻抽出了鋼鐵打造的八面稜劍,主動發起了肉搏戰!
  而掠奪者再一次的敗陣;跟克諾斯夫比拼劍法的對決又一次是他們的敗北,當渾身是血的克諾斯夫混血者在一次前進的同時,北方軍的林陣兵已經將他們團團包圍,四公尺長的長矛掩去了天上的太陽,一步一步的縮小了克諾斯夫騎兵的移動空間,而掠奪者則在外頭施放起輕箭,輕甲的遊牧騎兵一個個的落馬,卻沒有人想到後退。
  「老大!這長矛好多,躲--不--掉啊--」
  又是一名遊牧騎兵被串刺在空中,亞倫持著彎刀廝殺,卻感覺到自己像是落入蛛網的飛蟲。
  一把長槍刺中了他的背部,他大叫一聲,反手削了那名步兵的腦袋,但更多的長矛向他刺來!
  亞倫落馬了。
  葉爾馬克不知去向。
  而賽恩的長槍,也被一把帶著銅色的重劍攔住了。
  「可惜了一位勇者!」
  「喔?那在你死前,記好白鳥城賽恩這個名字!」
  賽恩鼓起全身力量,端槍突刺,霍林看到賽恩的勇氣,也舉起重劍相迎,綠玉槍攻如掩天花雨,一者重如大山,偶而還出一擊,不朽者們看到主帥的決戰,亦是鼓起最後的力量戰鬥。
  但只有賽恩自己知道,他的力量漸漸在流失。
  從一開始戰鬥到現在,不朽者的沉重鎧甲已經給他,還有他底下的戰馬都帶來了沉重的負擔。
  而在賽恩的兩翼,大局已經底定,克諾斯夫騎兵且戰且退回了高地上,而掠奪者聰明的退回遠處,讓林陣兵還有古典方陣掩護而上,大盾隔絕了箭雨,層層推進的長矛更鎖死了一切空間。
  隨著神箭手挨索蘭每一箭射出,都有一名北方軍步兵的倒下,但這如刺蝟般的陣形仍在前進,讓手握長劍的弓箭手,還有下馬的克諾斯夫人們不知如何是好,四公尺的長矛有效的拉開攻擊的距離,每一次的刺出,都有弓箭手被數支長矛捅穿。
  再好的指揮也無法彌補這樣的劣勢。
  每一秒都有為了維持陣勢而倒下的老弓箭手,看到麾下士兵一個個倒在地上,紅髮騎士的藍眼睛變的有如髮色,儘管他正被一批古典方陣圍攻,十幾把大刀用生命鎖住了指揮官的一舉一動,但在暴怒且手持風劍的艾納瑞翁之前,他們根本守不了多久,只是徒然的用生命去填上這個不斷吞噬人命的洞口。
  突然間,步兵退開了,正當艾納瑞翁一愣的同時,他看到了蒼龍騎兵踏過了弓箭手的陣列。
  東方軍終於崩潰了;前線的弓箭手開始逃竄,如同羊隻般的任人宰割,埃索蘭帶著另一批弓箭手督戰,崩潰的人流卻讓他身不由己!
  這時,一陣悠長的號角聲從高地右方響起。
  「進攻隊形!」
  「復仇!復仇!復仇!」
  數十面展翼風鷹旗被昇了起來,一同昇起的,是東方軍已經崩潰的戰意,還有數千把劍敲在盾牌上的鋼鐵旋律,薩格爾帶領的援軍終於到來!
  薩格爾縱馬陣前,手提銀槍對士兵們喊道:
  「東方軍的戰士們,你們追隨著托提拉將軍南征北戰,為王國的東境安穩立下汗馬功勞!現在,我們面前這些卑鄙的北方奸賊,用無恥的手段殺害了我們的托提拉將軍!」
  「我知道大家很累,但為了已故的將軍,還有親人的安寧,再隨我衝鋒一次!」
  「艾爾斯朗!」
  陣中的雅凡那老兵吼道。
  「為了新的家園!」
  納伽的騎兵亦是仰天長嘯。
  原東方軍的騎兵奔出陣列,義無反顧的開始奔馳,發覺情況不妙的銀盔騎士們連忙整列衝鋒,卻為時太晚,疲累的戰馬已經無法邁蹄。
  戰馬加速到了速度的極致,納伽的騎兵高呼著光神,雅凡那呼喊著風神艾爾斯朗,兩種不同的信仰竟是如此的和諧!
  銀盔騎士驚慌的列陣,趁著這個機會,三千支長矛一同放平,「殺!」薩格爾高吼著衝入銀盔的陣列,才剛剛從不朽者們的打擊中恢復的銀盔徹底崩潰,而兩翼的納伽騎兵正好斷了他們的後路,讓他們只能跑向旁邊的林陣以及古典方陣,正當北方軍的老兵放平陣列時,新兵卻短暫的猶豫起來。
  些許的時間差成為勝負的關鍵。
  潰兵順著缺口擠開了完整的方陣,原本整齊如格子般的陣列就這麼土崩瓦解,東方軍的騎兵就這樣輾過了北方軍,並利用潰兵把北軍的混亂不斷擴大!
  「精靈騎兵繼續進攻,納伽的勇士們跟著我去救主帥!」
  騎兵大軍兵分兩路,而東方軍的步兵這時才衝到潰兵的陣後,揮舞著大錘和彎劍粉碎了北軍最後的抵抗!
  霍林只是回頭看了山下,就下了決定。
  「勇士們,跟隨我殺了艾納瑞翁,只要殺了他,敵人就會崩潰!」
  但艾納瑞翁早已知道他的想法,他拉過一名弓箭手,「傳令,告訴薩格爾,我一陣亡就讓他接著指揮!」
  蒼龍騎兵這時已經腹背受敵,後面的納伽騎兵居然擠開了方陣的後方,硬是殺了過來,順著潰兵的潮流,東方軍的重步兵也跟了上來圍住主帥,但蒼龍騎兵手中重劍依然犀利,仗著層層盔甲硬是殺出了一條血路。
  「賽恩,你沒死?」艾納瑞翁又驚又喜。
  「我怎麼會死啊?我還沒泡個公主當老婆,怎麼會死呢?」
  賽恩哈哈大笑道,他全身衣甲都已經碎裂,一向愛乾淨的槍騎士這次全身上下都是血汙,胸口到腹部也有一道被霍林重劍斬出的傷口,雖然鮮血仍是不斷滲出,但他只是把身上的戰袍殘餘隨手包紮後,便又投入了戰鬥。
  「霍林!還我父母的命來!」
  一把飛斧襲向霍林的後背,北方軍的勇將看也不看的便把它掃到一旁,但接下來又有連續幾把的飛斧殺來,讓他不得不回身招架。
  葉爾馬克高舉鋼斧,向他迎面劈來!
  「那個騎馬的小雜種?哈,別開玩笑了,你這種長袍豬狗也配?」
  霍林嘲笑著青年的不自量力,斧與劍的交戰也是兩位大力者之間的較量,但勝負卻只在一招之間就出現了。
  葉爾馬克雙手虎口破裂,鮮血長流!
  「今天不是英雄單挑,而是讓你滾進地獄!」
  痛楚反而增強了青年的戰鬥意志,他狂叫著再度殺向霍林,手中戰斧又一次的狂劈橫掃,但力量卻弱了很多。
  大斧和重劍又是一次對撞,兩馬錯身之際,葉爾馬克的大斧筆直的飛上天空,本人也向旁倒落馬下--
  霍林勒馬,準備再補一劍的同時,漫天銀光自馬下炸射而出,猝不及防的霍林只是憑著本能把重劍護在身前。
  血光飆現,霍林的雙手被幻影斧齊齊卸下,正當他慘叫聲尚未出口之際,混血兒仗著優異的馬術恢復正常姿勢,隨即一踩馬蹬已經自馬背上騰空飛起,將他擒下馬來。
  帶著鐵片的拳頭重每擊在霍林的臉上,就發出一聲可怕的碎裂聲。
  「這一下是為了我爸!」
  「這一下是為了伊凡!」
  霍林只覺得自己的腦海裡面像是有人在開慶典一樣,紅的,黃的,藍的,綠的東西在眼前接連炸開。
  「這一下是為了蒙貝叔叔!」
  「我又不認識他們。」
  垂死的人垂著已經變成紅色的頭,喃喃自語道。
  「但我認識!」
  最後一拳,北方軍的騎兵大將的頭顱被打得陷入草地之中,而被砸出一個個深坑的頭盔也成了盛裝鮮血與腦漿的湯碗。
  主帥一死,北方軍終於瓦解,他們擠著逃到了渡河的橋上,卻因為橋不夠寬而不斷有人被擠落河水淹死,東方軍的騎兵還有弓箭手紛紛展開追擊,讓河水被染成了一片紅色。
  這一場會戰以他發生的地點,被人稱為諾艾爾河谷(東北河谷)戰役,參戰的一萬兩千名北方軍全軍覆沒,而東方軍陣亡了超過二千人,領軍者之一的克諾斯夫人亞倫更戰死沙場,只能說是一場慘重的勝利。
  但新軍沒有哀悼的時間,因為有更大的目標出現在他們眼前。
  那就是收復白鳥城。
※                 ※              ※
  在諾艾爾河谷戰役後,北方軍的行動不可謂不迅速,他們立刻放棄了位於東南方的營地,以最快的速度在之前趕回了白鳥城。
  自西南方來,晚了一步的新軍卻像是早就料到這情形一樣,不慌不忙的搭起營帳,並大肆砍伐森林製造攻城武器,擺出一副要攻城的樣子。
  對北方軍來說,在戰場上應付「無耳的走狗」一點也不困難,但是在看到新軍滿山遍野的旗幟後,斯卡薩哈選擇了死守白鳥城。
  也是大錯特錯的一步。
  而北方軍很快就發現,雖然白鳥城牆高池深,糧食充足,更有一萬精兵守衛,按理來說,應當是大可高枕無憂的。
  但真的面臨必須死守的狀況時,斯卡薩哈這才發現,一萬名兵力實在太少了。
  少到有如大海中的小石子。
  斯卡薩哈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麼殺了無耳者,甚至把財產分給城中的「同胞」們,都無法讓城中居民的心倒向北方呢?明明自己就是以解放軍的身分來打這場戰爭的,為什麼反而讓「同胞」們不信任他們呢?
  又或著,我們根本就作錯了?
  在他腦中閃過這個想法時,他打了個寒顫。
  但在五天後,這個局面就被打破了。
  白鳥城北門之外,突然響起了一片歡聲,一支打著北方軍旗號的騎兵在清晨時分突入了城外的東方軍中。
  遭到奇襲的東方軍招架不住,領頭的老將雖然斬了幾名臨陣脫逃的士兵才穩住戰線時,那名帶頭的指揮又調轉方向,巧妙的不讓自己被包圍又一邊往城牆靠近。
  「讓我進去!我是元帥派來的援軍!」
  「開城,迎接援軍!」
  城門在士兵的操作下慢慢的向獸口一樣向上下兩面打開,那名為首的將領再度返身殺敵,東方軍又一次的哀鴻遍野。
  歡呼聲中,這一批高舉千雷華旗的士兵衝入了城內。
  「多謝!」
  領頭的將領帶著騎兵隊衝入城中,才一下馬,騎兵們就自動上城幫忙防守,那名帶隊的縱隊長儘管渾身是血,卻仍不顧傷勢的堅持先向斯卡薩哈報告軍情。
  「下官縱隊長凱勒多爾,拜見斯卡薩哈將軍!」那名有著亞麻色頭髮的軍官摘下有著蒼鷹羽飾的頭盔大聲喊道,因為這一喊,他身上的繃帶又滲出血來。
  「快點讓軍醫上來!」斯卡薩哈看到他的傷勢,連忙大聲傳喚軍醫好為這位勇士包紮。
  「你是哪一支部隊?」
  「下官是元帥的部隊,五天前王都就已經解放了!」
  周邊的北軍發出了響徹雲霄的歡呼聲。
  「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有田種了!」
  有士兵開始想像起未來的美好生活。
  「爸,你聽見了嗎?我們為國守邊這麼多年,終於可以休息了!」
  也有士兵淚流滿面的向著天空對已經過世的親人說道。
  這一刻的北方軍如同真的打了一個勝仗一樣。
  斯卡薩哈沒有說甚麼,只是放下了手中銀槍,雙手合十:「感謝迪斯雅的庇佑。」
  他的眼角滑下了幾滴濁淚。
  「將軍,您說的沒錯.......」在凱勒多爾的身後,有另一名軍官以槍當拐,蹣跚走來,腿上一道翻出紅肉的傷口顯得怵目驚心。
  「激戰之後又立刻來援,辛苦了。」
  斯卡薩哈的用詞並不華麗,但絕對字字發自真心。
  「那可以的話,慶功宴上可否加一道聽說很好吃的烤肉?」
  凱勒多爾小心的問道。
  「小事一件,名字是?」
  斯卡薩哈沒想到這要求如此簡單。
  「慶祝東方軍重返白鳥城!」
  腿傷軍官大喝一聲,擲出長槍,斯卡薩哈側身閃過,拾起銀槍正待返身還擊之時,一挺綠槍陡然插入槍和手臂間的空檔。
  好快的槍!斯卡薩哈驚駭的想道。
  出槍的人,是偽裝成頭傷軍官的塞恩。
  氣一吐,槍一抖,綠玉槍如蛇舞般飛盪,只是一下,上頭的金釘就砸斷了斯卡薩哈的雙臂,第二下,將他抽的城牆飛去!
  斯卡薩哈毫無還擊之力的倒撞於城牆,接著就是如疾風般的一槍正中他的胸口,將他牢牢的釘在牆上,動彈不得。
  早已站好有利位置的新軍士兵一聽到號令,便立刻動手殺向北方軍的士兵,方才還沉浸在幸福幻想的北方軍士兵在還來不及瞭解發生甚麼事時,來自身後的橫磨大刀就讓他們進了地獄。
  「我聽說,是你負責把托提拉伯父誘到陷阱裡?」
  斯卡薩哈只是喘著氣,沒有回答。只是用挑釁的眼神看著賽恩。
  「放心,你不會死太快,這個位置正好可以讓你看你們的敗亡。」
  賽恩接過士兵遞來的旗杆和旗幟,將他豎在他該在地方。
  展翼風鷹旗又一次豎在城頭,城外大軍開始魚貫而入。
  千雷華旗也接二連三的倒落塵埃……
※              ※               ※
  「勝利!勝利!」
  三種不同腔調的聲音在白鳥城上空迴盪,歡呼聲大的可以掀開已轉黑的天幕。
  慶功的宴會上,納伽士兵多和前來團聚的家人緊緊擁抱,雅凡那人跟克諾斯夫人各持一桶剛打開的葡萄酒來比拼酒量,但從現場已經躺倒的人數來看,克諾斯夫人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在歡慶的氣氛中,將領們也上演著各自的悲喜劇。
  薩格爾盤腿坐在原本屬於托提拉的白色長石桌上,口沫橫飛的發號施令,努力的讓城市保有一點秩序,不過因為他畢竟已是位老人,所以現在他的眼皮開始不斷的打架。
  城中的一小角,埃索蘭正打點著自己的行裝;他很難得的沒有參與這一場混亂。
  葉爾馬克帶著霍林的重劍,走到城外一塊空曠無人的地方後,將它插到地上,並點火燒起剛從城裡商人買來的,混著乳香,沒藥等物的香料球。
  濃而不烈的香氣挾著雲霧直上天際。
  「爸,伊凡……還有諾艾爾鎮的大家,我幫你們報仇了!」
  少年心中的悲傷在這一刻終能得到宣洩,他跪倒在地,痛哭失聲。
  至於賽恩,依然是那副嘻皮笑臉的表情。
  只是他現在冷汗,熱汗直冒,手中綠槍罕逢敵手的花花公子這時被剝個精光,頂上還頂著一鐵水盆的熱開水。在他四周,一群女性正微笑著看著這位受苦的男人。她們之中有在市場工作的漂亮少女,或正值年紀,正在學校教書的美麗女子,甚至連風韻猶存的貴婦都有。
  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她們都是賽恩的情人,而且在今天才知道自己不是他身邊唯一的愛。
  不遠處,在剛開始染上橘色的天空下,艾納瑞翁隻身策馬奔馳,直到馬兒已經口吐白沫,殆欲斃然之時,才勒緊韁繩,翻身下馬。
  出現在艾納瑞翁眼前的,是幾棟低矮的木頭房子,在那房子的側面,一群羊正意興闌珊的歸回羊舍之中,偶有一旁牧羊人吆喝著仍在吃草的羊兒,催促牠們趕快回家。
  他緩步上前,輕輕的敲了其中一棟的大門。
  門很快的就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打開,在那後面出現的是一位滿是欣喜笑容的褐膚婦人。
  「亞倫,你--」
  當看到眼前人不是心中所想的那一位時,婦人臉上顯出了失望的神色,但又很快的為驚訝所取代。
  「艾納瑞翁少爺!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是說白鳥城被打下了嗎?」
  「我們收復了白鳥城。」
  艾納瑞翁勉強的帶著微笑回應道。
  讀過不少書的青年突然覺得,要說出一個簡單的真相竟是如此困難。
  面對那燦爛的笑容時,他才終於瞭解,為什麼讀過的史詩傳說裡,每當主角要告訴好友之妻她丈夫已死的消息時,為何總在門口踟躕不前。
  「這麼說,亞倫他要回來了嗎?我的丈夫要回家了嗎?」亞倫的妻子如少女雀躍地問著,艾納瑞翁卻閃躲著那對發亮的雙眼,早已想好的台詞已不知去了何方。
  紅髮青年有些慌亂的掏出一個白色的布包,那裡面裝著金銀還有亞倫的骨灰盒,雅凡那人喜歡藍色,但白色地位也不低,不過在克諾斯夫人心中,白是最為神聖的顏色。
  「嗯,啊,這是亞倫要我帶回來的,他還有軍隊的事要忙,一時回不來。」
  艾納瑞翁隨口扯了個謊,正當他以為可以離開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他身邊衝過來撞在他腿上,雖然他並沒有事,但是那個小孩卻已經向後仰倒。
  婦人跟艾納瑞翁同時拉住了孩子。
  「好險好險,差點就撞出一個包了,不哭不哭--」
  婦人摸著頭安撫著孩子,一旁的艾納瑞翁卻愣住了。
  被抱在懷裡的孩子睜著那雙烏黑的大眼,看著艾納瑞翁的藍眼,一大一小就這麼互相看著。
  「亞倫的孩子?」艾納瑞翁有些遲疑地問道。
  「是啊,五歲了。」婦人輕輕的將孩子轉向艾納瑞翁,用溫柔的語氣說道:「喬安,這是幫爸爸跟媽媽在一起的人,我們家的羊也是他送的喔!」
  小孩子偏了偏腦袋,這個原本會讓人直呼「好可愛」的舉動,卻讓艾納瑞翁感覺到自己的心,像是被甚麼給揪了起來。
  「好人哥哥?」小孩用那稚嫩的聲音向自己的媽媽問道。
  「對,他是好-人-哥-哥!」
  「好人哥哥!好人哥哥!」小孩子開心的喊著。
  原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被正式擊碎,青年囁嚅著雙唇想說些甚麼,卻發現甚麼都說不出口。
  眼前母子就像是一對鑿子,不斷鑽著自己的胸口。他煌煌無措,只能轉身奔出。
  等他反應過來時,眼前已是白鳥城高大的城門。
  城內傳來的喧鬧聲稍稍撫平了青年的情緒。
  「將軍,急件!」
  一名正準備打馬入城的銀盔看到了他,慌忙下馬,硬是仗著身上盔甲在狂歡的人群中擠出了一條路,把手中的信交給了艾納瑞翁。
  艾納瑞翁掃了一眼,把信收到懷裡後,拉住了那名騎兵。
  「把城裡所有還醒著的將官叫來,立刻,馬上!」
  過了三壺茶的時間,可以坐一百多人的圓桌上,只有四個人--如果把滿口醉話,或躺或坐的酒鬼們算在內,那大概有二十多人吧?
  「薩格爾,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準備遠征北方,賽恩,去把騎兵集合起來,埃索蘭,我把城裡的煉金作坊都交給你,盡快生產可以用在攻城上的武器--」
  「少將軍,您要攻打克爾納夫?」薩格爾一臉錯愕的問道。
  「對,現在我軍不斷回流,糧食也夠,更有高昂的士氣,正是出征北方的最佳時機。」艾納瑞翁一邊淡然說著,一邊從椅子上站起來,竟是一副想要走出議事廳的樣子。
  「少將軍,請您等一下!」
  薩格爾撐著勞累的身體,硬是趕在艾納瑞翁之前擋住了議政廳的門口。
  「現在孩子們剛剛回家,應該他們修整一下--」
  「修整?」
  艾納瑞翁把懷中的信遞給了薩格爾。
  那張以在麻布的信作紙的信上,只寫了一句話。
  「王都開始巷戰。」
  在那當下,薩格爾感覺到喉頭發乾。
  「王都靠海,有艦隊的幫忙,不會那麼快陷落的。」
  吞了口唾沫後,薩格爾艱難的回應道。
  「王都只有磚牆跟殘兵,你認為可以撐幾天?戰艦可以打陸戰嗎?」
  「要是攻擊克爾納夫得手,除了可以斷掉北方軍後路外,我們也可以拿他們的家屬來當人質--」
  「人質?」品茶中的埃索蘭收起笑容放下茶杯。
  「人質?」正用冰塊消腫的賽恩不慎滑落了手中冰袋。
  「人質!」葉爾馬克當場跳了起來。
  「人,人質?」因為太過震驚,讓老將的舌頭打了結。
  「嗯,總之現在的北方極度空虛--」
  「少主,您有沒有考慮到若是艾提烏斯及時回軍該怎麼辦?難道您認為現在的我們能與北方軍於平原正面衝突?亞倫的悲劇您忘了嗎?」
  在薩格爾這句話出口的一瞬,就是最笨的葉爾馬克也從椅子上跳起來橫在兩人中間,賽恩抱住薩格爾,埃索蘭架住了已經衝上前的艾納瑞翁,只是憤怒的青年力氣大得嚇人,埃索蘭使盡力氣,也只能讓他慢下來那麼一點。
  「少主,不可任性出兵--」
  「老渾蛋,你給我住口!你是將軍還是我是將軍?」
  吼聲有如驚雷般打在大廳之中,老將的氣勢在這雷聲下明顯的消逝無蹤,原本充滿精力的身軀也突然矮了下去。
  艾納瑞翁仍是滿臉通紅的瞪著老將,但他的動作已經停了下來,只是在場的人都知道,長者與青年之間已經出現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雖然五天之後,東方軍就整兵完畢,從白鳥城開拔進攻克爾納夫,但黑色的雲海卻已籠罩在這支聲勢浩蕩的大軍上方。
  自踏入北方的那一刻起,突如其來滂沱大雨浸濕了每一位將士的鎧甲。
  戰爭開始的第七個月,北方的凍土在不該下雨的時候變作一片泥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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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小說-北國之風-李亨
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13日, 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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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風之繼承者
  「不能再讓更多的人死了。」
  抱著這種想法,艾納瑞翁乘勝出兵,帶領著大軍進入了北方。
  北方的首都克爾納夫,是由艾絲塔莉兒帶著一萬兵力和勇敢的人民所防衛的重鎮。
  這將是一場不輕鬆的戰爭,但最後的結果卻超乎艾納瑞翁的想像。
  夏季的北方,這時卻下著不該下的雨,讓荒原染上了宛若人血乾涸的顏色。
#              #              #
  王都正在燃燒。
  這座曾被譽為「海濱的紅玉」的美麗城市,已經變作一片火海。
  這是因為幾天前,王軍的指揮官用了一個兩敗俱傷的策略。
  先是故意破壞城牆,再以納伽人出身的敢死隊從破口反擊。在北方軍把這些敢死隊殺的潰不成軍,並且順著敗兵衝入城內直通廣場的那一刻,漫天火箭自四面八方射來,藉著早已潑在民宅上的火油及風勢,讓半座城區燃起了沖天烈焰。
  來自北地的勇士們在火焰下崩潰的速度就如擺在豔陽天下的冰塊,但讓在場士兵最震撼的,是那些納伽兵在烈焰加身前的一刻,竟是紛紛坐下,唱著故鄉的歌謠慷慨赴死的情形。
  僥倖托出生天的倖存者第一次感到震撼,相較己方在火焰中狼奔豕突的醜態,這些無耳蠻有了超越我們精靈的勇氣呢?
  在沉默之中,圍城部隊中的非北方將領開始懷疑起戰爭的前景,膠著的戰況,也讓士兵漸漸地變的消沉。
※                 ※             ※
  北方軍
  王都城外,一片藍色的大海就像海洋般圍著這座紅色的城市。
  城頭上的聖火戰旗,依舊昂然而立。
在他身旁,一名身穿鎖子甲,頭盔上插著一支鷹羽的軍官向他報告了白鳥城陷落的消息。
  將帥赫然站起,回帳。
※                 ※             ※
  「無耳蠻的走狗!滾出去!」
  幾發飛箭射來,一名雅凡納出身的林陣兵被射中了大腿,立刻血流如注,一旁的納伽士兵趕緊舉起橢圓形的鑲銅大盾護著他退到後方,弓箭手則立刻朝那個方向發起大規模的射擊,箭矢在一瞬造出了一片矮灌木林。
  那幾名騎在馬上的射手全部身中數十箭,跟著戰馬一聲不吭的倒地。
  「這是第幾次?」
  收到消息的艾納瑞翁滿臉疲憊的問道。
  自白鳥城出發進入北方的那一刻起,大軍就在豪雨中蹣跚前進,儘管一路上新軍已經連續八次把北方的留守兵打的潰不成軍,但在每次清點戰果時,斬獲的首級卻少得可憐,而在第八次的會戰後,北方軍就沒有再已正面戰的形式跟東方軍交手。
  取而代之的,是如騎射手偶而跑過來射上幾箭打了就跑,又或著是在井中投毒,讓喝水的士兵下痢不止,其他的還有邀請部隊入村,意圖放火同歸於盡等,不勝枚舉。
  儘管這些手段在老將薩格爾的應對下,並沒有造成太嚴重的傷亡,但行軍的速度不可避免的變慢了。
  「第九百次了吧?誰知道?」
  一向很有自信的賽恩也垂著腦袋,毫無精神,一直都梳的很整齊的亞麻色頭髮這時也變的亂糟糟的,像個鳥巢了。
  「在這樣下去還得了?」他又一臉苦相的在馬背上大叫道。
  「原來你在戰場下也有正經的時候。」艾納瑞翁也一樣有氣無力的打趣道,在這雨天下確實容易讓人心情鬱悶。
  「這裡一個女人都沒有,這樣下去我會鬱悶致死啊!」
  賽恩一本正經的回道,讓艾納瑞翁只能無語看了他一眼以做回應。
  「我們快要到頓河大橋了。」
※                 ※             ※
  「快!快!快!」
  頂著三根鴉羽飾物的下級軍官一邊小跑,一邊揮舞著手中長槍,催促著手下士兵趕快前進;而頭上沒有任何裝飾的士兵亦是全力飛奔,深怕被隊伍落在後面。
  艾納瑞翁帶出來的除了少部分的東方軍外,幾乎都是新軍。尚在整訓中的東方軍都被他留在了白鳥城。
  納伽式的重裝步兵扛著大盾,掩護法師還有弓箭手,遠距離攻擊的戰士們也抬頭注視著山道兩側。
  一頭白鴿被大軍驚起飛向空中,但在離地的一瞬就被射成了刺蝟。
  在最中央的是補給車隊;由四批騾子拉著的大車隊亦是玩命的飛奔,駝獸們口吐白沫,一副快要倒斃的樣子。
  雖然說大部分的軍隊都是用就地補給的方法解決問題,但在人煙渺渺的北方,要採取這種方法是不可能的。
  現在他們已經即將到達目的了,用埃索蘭的話就是「距離鋸開脊隨只剩下一刀」,只要再通過頓河上游的這座大橋,就是北方軍的根據地克爾那夫。
  葉爾馬克已經帶著一部分先越過了大橋,去了克爾那夫的城郊處偵查敵情。
  「一個人都沒有?這實在太奇怪了!」
  賽恩驚呼道,不過驚呼歸驚呼,他先率領著自己的四千銀盔騎兵用最快的速度衝過大橋,然後是艾納瑞翁帶領的主力林陣還有裝甲方陣。
  正當連位於後衛的埃索蘭都跑過了橋,等於是新軍全體過河時,遠處傳來一聲馬嘶,隨後便是一匹黑馬向新軍跑了過來,隨著距離拉近,大家才看到,上面還掛著一個快要掉下來的人。
  那是受傷的葉爾馬克,他手上還緊緊的握著艾納瑞翁送他的幻影斧。
  「葉爾馬克!?你怎麼會?」
  艾納瑞翁帶著幾名軍醫跑步向前,趨前把他扶了起來,正要灌下藥酒讓混迷的葉爾馬克醒來時,原本還昏著的人睜開雙眼,用無力卻非常快速的聲音說道:  
  「大人……有個很厲害的人……」
  「誰?」
  艾納瑞翁一愣,但他馬上就想到了那個惟一的可能。
  然後一種無法抑止的恐懼竄上他全身。
  雨幕中,像是裡面全埋滿了伏兵。
  「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他身上好像穿了甚麼東西,我的鋼斧一下子就被融了……」
  聽到這句話,艾納瑞翁已經將心中的「猜測」變為「肯定」。
  「……是艾提烏斯。」他低聲自言自語著,突然把眼神集中在前方!
  對面突然傳來了聲音。
  「有敵無我!」
  那聲音像是這麼喊的。
  「有我無敵!」
  一聲大喝,雨中隨之響起無數應荷,隨即一片銀光穿透重重迷霧,接著便是大地為之顫抖,新軍的將士才剛剛感覺到心理寒意的同時,冰藍色的披風已經出現在他們視線之內,以蒼龍騎兵為首的北方軍已經發起了那可怕的衝鋒,手中長槍指著還沒列陣的林陣軍,踏過草原奔襲而來!
 「steria!(準備)」百夫長拉長了聲調喊道,林陣停下了。
  在雪白槍林的前方,是北方最精銳的部隊。林陣兵用前所未有的高速結陣,手挺長槍攔阻騎兵。
  「這根本是瘋了,正面衝槍陣?」
  然而結果出乎艾納瑞翁的意料;當雙方接觸的一剎那,林陣軍居然被硬生生的從槍陣正面被衝開了一條路,面對這些潰兵,蒼龍騎兵毫不猶豫的舉起手中八面重劍揮砍,頓時把盔甲最為薄弱的他們殺的血肉模糊,有林陣兵更是連人帶槍都斷成了兩節,掙紮爬行時被亂馬踏過!
  「放慢速度!放慢速度!」
  蒼龍騎兵放慢了速度,驅趕著林陣的敗兵往中央移動,混亂被逐漸的擴大,林陣的混亂也影響到護衛側翼的方陣,讓新軍辛苦組成的陣線又被打得亂七八糟。
  北方鐵騎縱橫來去,新軍完全是被動挨打的窘況。
  「敵將賽恩已經被我方斬殺!」
  「敵將薩格爾已死!」
  「敵將葉爾馬克的腦袋被我拿到啦!」
  「埃索蘭戰死!」
  此起彼落的呼喊在新軍四方響起。
  「這不是很荒繆嗎?我還在這裡啊!」
  賽恩摘下頭盔,以行動告訴身邊的戰士們他還活著,百夫長們也仿效他們的行為,而跟在蒼龍騎身旁的掠奪者則拿起手中的騎弓,瞄準下級軍官一一擊殺,而下頭的人在上級戰死後,雖然勇敢的立刻接過隊旗繼續指揮,然後又一次重蹈覆轍。
  一片混亂中,新軍雖然奮戰不休,但有如一個巨人徒耗力氣一樣,被人數遠遠少於新軍的北方軍耍得團團轉。
  「艾提烏斯到底在哪裡?」
  艾納瑞翁騎在馬上,瞪大雙眼搜尋著戰場的每一個角落,蒼龍騎兵每把一條戰線衝毀就立刻掉頭衝向另一線,新軍宛若一頭受傷的巨獸被蜂擁而來的狼群不斷撕扯,每一個傷口淌出的鮮血都是無數戰士的生命。
  蒼龍騎兵又一次的調頭,這次是薩格爾統帥的戰線遭到衝擊,新軍的銀盔騎士挺槍迂迴到側翼想要趁隙衝鋒,北方軍卻立刻調頭,在馬背上迴身投槍,輕盔輕甲的銀盔頓時一片人仰馬翻,在重新整隊之時只能看著他們又沖垮了一隊上來攔阻的納伽兵,簡直是在嘲笑自己的無能!
  「兩翼包抄,聚殲敵軍!」
  艾納瑞翁傳下的命令只能說是美好的幻想;新軍的兩翼神經完全壞死,沒有崩潰就是艾爾斯朗神的保佑了。
  要對付這些跑來跑去的騎兵,最適合的當然是弓箭手還有魔法師,但北方軍利用潰兵和天氣,讓戰場陷入對北方軍最有利的近身戰,包括埃索蘭也只能乾著急。
  「小乖乖,不要跑啊。」
  金弓在神射手的手上不斷變換方向,卻始終未能射出。
※                 ※             ※
  新軍左翼  薩格爾處
  老騎士提著銀槍,率領著親衛追逐著北方軍的蒼龍騎士,就像是一頭蒼蠅一樣跟在後面,不斷發起衝鋒。
  「攻擊,攻擊,再攻擊!」
  平常謹慎的老將在這一刻留下了就像是個只懂得豬突的猛將,五百名他直屬騎兵緊緊跟隨在蒼龍騎兵的後面,隨著老將不斷聚攏敗兵,每一次攻擊也越顯劇烈。
  銀盔還有親衛的銀槍閃動耀眼的光芒,終於突進了蒼龍騎兵的陣勢中,老將的堅持讓手下士兵不斷被擊倒,銀盔的輕甲大刀終究敵不過八面重劍,但新軍仍咬著牙不肯放棄,拼命纏著北方軍的腳步,好讓後方的戰友有結陣的機會。
  手持銀槍,左突右闖的薩格爾突然感到一陣勁風襲向他腦後,連忙迴槍橫架,頓時火花四射。
  來者騎著飛馬,手持一對金槍。
※                 ※             ※
  中軍處 艾納瑞翁
  艾納瑞翁又一次兩翼齊動的命令發出,這一次新軍終於得以發動陣勢,重整的兩翼開始如同兩把鐵鉗,伸向那支亂跑的螃蟹。
  眼看勝利就要到手,但是艾納瑞翁總覺得越想越不對。
  到底還缺了甚麼?
※                 ※             ※
  「噹!」
  兩馬又一次交錯而過,薩格爾費了老大力氣才握住兵器,對面的武將也是如此。
  「小夫人?」
  老將驚呼一聲,隨即調整架勢,銀槍舞作漫天花雨,掩天蓋地;艾絲塔莉兒不閃不格,胯下飛馬長嘶一聲,雙槍直取槍網中心!
  「難道您認同艾提烏斯的想法?」
  面對老將的質問,艾絲塔莉兒只是雙唇一抿,虛晃一槍後躍馬騰空,雙槍化為金色的流星,自天空而降!
  「放箭!保護將軍!」
  周遭兩人的護衛這時才衝上戰場,數十把強弓瞄準了艾絲塔莉兒射出飛蝗般的箭雨,但女性只是一晃手中金槍,就是數十朵艷麗的金花在空中綻放開來,讓箭雨成了一場笑話。
  這時艾絲塔莉兒的衛隊也趕上了,雙方又是一陣廝殺,讓薩格爾得以喘息。
  但隨後的號角聲,打破了他休息的迷夢。
  遠處的埃索蘭發現,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而在依然灰暗的天空下,遠方的平野像是突然冒出了一片巨大的森林。
  那是連成一片的林陣軍。
  「完了。」
  剛剛從激戰中回復的新軍,根本沒有與北軍步兵作戰的本錢。
  但艾納瑞翁還是下令結陣。
  以林陣兵為中心,兩翼用古典方陣掩護,被殺得七零八落的騎兵則是藏在陣後,一邊恢復體力並作為預備隊反擊。
  「少主,退兵吧,趁現在還來的及!」
  渾身血汙的薩格爾疲憊的勸著艾納瑞翁,但紅髮將軍只是看著天空,說了一句話。
  「走不了了,你看天上。」
  薩格爾抬頭看向天空,他視力不是很好,直到他眼睛都快從眼眶中掉出來時,薩格爾終於看到北方軍的天空上出現了一批大到誇張的生物。
  那是跟艾絲塔莉兒一樣的飛馬。
  「是飛馬……是飛馬……我應該想到這件事情的,從一開始我就中計了……」
  艾納瑞翁痛苦的自語著。
  「少主,振作點,白鳥城還在,還有機會的!」
  薩格爾的安慰作用不大,但艾納瑞翁的綠眼中已經回復了些許火焰。
  「對不起,賽恩,我把你拖進這個死地了。」
  「哈哈,艾瑞你別這麼說,至少你讓我過了一把將官的癮!」
  賽恩的語氣依然帶著活力。他在馬上向艾納瑞翁揮了揮手,右手握緊綠玉槍,回到騎兵陣中。
  「埃索蘭,你還有甚麼願望嗎?」
  「讓箭鑽進內臟裡,夠啦!人生不就是如此嗎?」
  埃索蘭露齒一笑,雪白的牙齒在陰天下仍然發著光,他轉身提著金弓回到陣中。
  「大人,對不起……」
  葉爾馬克也拖著全身傷回來了,為父仇而戰的混血兒雙眼滿是淚水。
  「沒關係,葉爾馬克,倒是我沒能讓你報仇。」
  葉爾馬克突然大聲哭泣起來,抓下頭上的帽子扔給艾納瑞翁後,高舉著一柄新的大斧來到陣型的最前端,雙眼圓睜著怒視前方越顯龐大的北方軍陣。
  「薩格爾,如果我戰死你就接過指揮。」
  艾納瑞翁才說完,對面便響起了一陣讓人心跳加速的戰鼓聲。
  北方軍,動了。
  古典方陣的大盾牌在前面,掩護林陣兵的前進,大刀敲著盾牌,奏出嘹亮的戰歌,東方的強弓手手腳並用,拉開了長弓,可怕的弦音第一次奏響於北方戰場,卻打在大盾牌上面,毫無傷害。
  這就好像是米烏姆會戰時一樣,弓箭沒有效的一方為了消除敵人的遠程威脅,就只有冒死推進一樣,但是艾納瑞翁卻遲遲沒有發動進攻。
  因為返回戰陣的北軍騎兵,已經悄悄的跟在步兵的兩翼,上頭更有著數十匹的飛馬相助,玩甚麼小動作都不可能逃得過這些人的眼睛。
  「全軍後退,背靠大河!」
  「新軍的將士們,我們一但失敗,結局將是埋骨異地,發揮你們的武勇戰鬥吧!」
  艾納瑞翁的演講雖然短暫激起了新軍的戰意,但他自己很清楚,現在只能看多少人可以逃過這場死劫了。
  北方軍的林陣兵在掩護下,開始奔跑。
  先是小跑,然後逐漸的加速,數千人的戰吼淹沒了新軍的吶喊,受過嚴苛紀律訓練的鐵軍如同一堵鐵牆般壓向新軍的林陣,新軍的林陣雖然高聲吶喊,但是顫抖的語調透露出了他們的心情。
  長槍放平,林陣加速到了人類的極致,「有我無敵!」
  震天的戰吼聲中,北方的林陣還有東方的林陣開始正面交鋒,北方軍的長矛如同漫天烏雲,掩天蔽日,新軍的林陣有如萬道金蛇,左突又闖,震天殺聲之中,北方的林陣就像是一座大山,慢慢壓迫著新軍。
  艾納瑞翁不是傻子,他明顯的看到新軍的林陣開始漸漸的凹陷,從原本緊密相連有如絨毯般,再變成僅剩幾塊相連的碎布。
  北方軍的弓箭手也恰到好處的投入戰局;頂著白色高帽的箭手忍受住東方軍的箭陣,一口氣快速的推進到林陣戰線的後方,施展出在米烏姆會戰時讓納伽軍膽戰心驚的飛箭連射,在黑色的箭之霧中,只看到新軍的林陣兵不斷的倒下,穿著輕甲的槍士本來可以靠的是大盾戰友們的掩護來擋箭,但現在他們只是被剝了殼的美味海蟹肉。
  非是古典方陣不來救援,而是在側翼,兩軍的古典方陣戰的不相上下,重步兵的大盾彼此相碰,用撞擊來打破對方的盾防,在用手上的武器結果對手。斬馬的長刀被扔到了一旁,重裝的方陣兵們拿出大錘還有戰斧,以一手持盾,一手持斧的戰法向對方身上狂砸猛劈,力大沉雄的勇者所殺出的每一擊,就算有沉重的鐵甲護身,也必定感受到內臟的翻騰。
  每個人都揮舞著手上兵器跟敵人廝殺,要顧及林陣已是不可能了。
  他焦急的看著北方軍剩餘的軍力,卻看到北軍的騎兵依然站在他們戰線的最後方,紋絲不動。
  就好像是在等人上門一樣。
  「賽恩,薩格爾,帶著剩下的騎兵跟我來!殺了艾提烏斯!」
  最後的籌碼已經被推出,艾提烏斯,賽恩,薩格爾,帶領新軍的騎兵聯手進攻,銀盔騎士高舉著盾牌護著自己還有身旁的戰友,把只用小圓盾的不朽者跟克諾斯夫騎兵保護在中間,一開始就發起了有如雷霆般的衝鋒!
※                 ※             ※
  「我終於等到了,紅髮小子,你撐得很久啊。」
  艾提烏斯先是輕笑了幾聲後,轉過身去,對後面的士兵喊道:「勇士們,收割的時候到了!用你們手中的武器,來赴這場宴會吧!」
  他縱馬向前,周身藍色雷光湧動如潮。
  「有敵無我!」
  已艾提烏斯為中心,「有我無敵」的吼聲逐漸散開,先是中心的將官,再來是一旁的軍士,最後是外圍高舉長槍的騎兵。
  戰吼聲,頓時響徹整座平原,北方軍最強悍的部隊也趁勢發起了衝鋒,來自北方的無敵鐵騎,即將迎戰來自東方的新生力量。
  在兩軍對決的一刻,時間靜止了。
  仗著氣勢的新軍衝上了蒼龍騎兵的陣勢,短暫的交鋒後,兜轉馬頭又一次衝鋒,卻看到剛剛有些被沖散的對手卻已經調轉了方向,把屬於龍的獠牙對著送上門來的獵物。
  又一次交手,卻是新軍大落下風,多是輕盔輕甲的新軍陷入了對他們最不利的肉搏戰,手中厚斬刀只是徒勞的畫著拙劣的圓圈,而蒼龍騎兵毫不猶豫的揮動重劍一打,就把人砸的筋斷骨折。
  戰場上又一次的下起了大雨,卻是新軍的哀歌;一名新軍的銀盔騎兵手舞長槍,撥開了一把重劍,四五把的長矛立刻把他串成肉串,擲向天空;不朽者雖然盔甲沒有受損,但在重劍的打擊下裡面已經成了盛裝內臟和鮮血的湯碗。
  失去戰馬的艾那瑞翁手揮風劍,忘我的廝殺想要逆轉敗局,已經有不少北方軍的蒼龍騎兵倒在他劍下。
  「大家撐住,只要取下艾提烏斯的首級,我們就能勝利,也能保住土地了!」
  納伽人出身的軍官不斷高呼著這句話來鼓舞士氣。
  「大家撐住,只要取下艾提烏斯的首級,我們就能勝利,也能保住土地了!
大家撐住--」
  一柄長槍自不遠處射來,艾納瑞翁疾使風劍支援,無奈卻是慢了一步!
  納伽軍官倒下了。
  「艾提烏斯!」
  紅髮青年咬牙切齒的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北方的龍王也看到了青年。
  擒賊先擒王,深知此點艾提烏斯躍馬向敵手而來,左手雷斬散著深藍色的光芒斜斬而下,艾那瑞翁也挺起手中風劍,邁開雙步,向對方疾衝而去!
  年少的獅子不顧一切,奮勇進攻,手中風劍如快捷如雷,雙方交手的一瞬,竟是雷斬完敗風劍,艾納瑞翁拖著劍倒飛而出!
  「你想保護什麼?」
  劍刀再度交錯,不到一息的時間,艾納瑞翁左肩又中了一刀,鮮血灑在風劍之上。
  「只有一把劍的你,還想保護那些螻蟻嗎?」
  風劍劍身不斷被雷斬的光芒侵蝕,每一次交手,劍身身便會出現一個米粒大小的缺口。
  「他們並不是螻蟻!」
  艾納瑞翁大喝一聲,仰身閃過一記橫掃,向後輕身躍起,劍光頓時灑落八方,漫天劍影之中,突地接連爆出了八道一下比一下更快的劍芒,攻向艾提烏斯。
  「不是螻蟻嗎?那麼,在你戰鬥的時候,他們在哪裡?」
  艾提烏斯只是輕蔑的笑著,單腳柱地,旋身一斬,盡破風劍攻勢;艾納瑞翁再度負傷倒退數步,鮮血頓時染滿胸口盔甲,卻仍然在穩住身形後,持劍反攻!
  「艾瑞!」
  賽恩看到了受傷的友人,顧不得指揮部屬,直接棄下前線飛馬來救。
  「將軍!」
  一旁的葉爾馬克自馬背上躍起,手中大斧在怒吼聲中斬向艾提烏斯的首級。
  「少主,危險!」
  薩格爾不顧一切,硬受三把重劍的猛擊後,挺槍殺來,攻向艾提烏斯的身側;  埃索蘭則已披上隱形斗篷,悄悄的迂迴到雷將的後方,三發破魔金箭已經瞄準艾提烏斯背後,破空而出!
  一把劍,一柄斧,一對槍,還有一張神鬼莫測的弓,同時攻向了艾提烏斯。
  艾提烏斯看也不看,翻身下馬,壓低身子,揮出了光華四射的一斬!
  劍斷了!
  槍折了!
  人飛了!
  艾納瑞翁腹部又中了一刀,這一次連腸子都隱約可見,他不敢相信的看著斷成兩截的風劍;埃索蘭除了胸口中刀外,三柄破魔箭也在這一斬下偏了方向,插在賽恩的胸口上。
  薩格爾銀槍斷折,葉爾馬克更不知被擊飛到哪裡去了。
  「你要保護這些連自己都不想保護自己的人嗎?像你這樣優秀的將軍,應該要與我們一同共創大業。」
  面對敵將的勸說,紅髮劍者只是捂著腹部,艱難的起身,斷劍卻依然指向艾提烏斯。
  艾提烏斯嘆了口氣,左手引雷,吸引周遭鐵槍槍尖聚集,化作深藍色的魔彈射出,艾納瑞翁揮劍格檔,再中一擊--
  「將軍快走啊--!」
  預想的痛楚並未襲來,幾名銀盔擋在艾那瑞翁的身前,被飛射的槍頭打得千瘡百孔,頭盔也被掀了下來,露出屬於納伽人的扁平臉孔。
  艾提烏斯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錯愕。
  「您錯了。」
  眼前的青年儘管滿臉是血,狼狽的站著,但他仍以不屈的眼神直視著遠強於己的敵手,甚至還有空嘲弄對方。
  在他的身旁,新軍的騎兵雖然全面居於下風,但每個人都在揮動武器跟敵人嘶殺。
  一名新軍的雅凡那騎兵被蒼龍騎兵打落馬背,正當他要身亡的一刻,一名納伽騎兵衝到北方士兵後面,手舞奪來的重劍敲的對方腦漿四濺,隨後兩人背靠背,彼此掩護著又一次奔向戰場。
  這時的戰場早以不分彼此,對東方的雅凡那人來說,納伽人是朋友,是家人,更是戰場的夥伴。
  「您看。」
  艾那瑞翁指著那個方向大笑道,鮮血已經蓋住了他大半的視線。
  「您還認為你是對的?」
  青年的話語讓艾提烏斯眉毛一挑,怒色盡顯!
  「這句話就去跟被迫害而死的人說;你這小子不是我們這一輩,沒有體會過被納伽困在山中餓死的痛苦,哪有資格對我說大話!」
  「是啊,我是不懂。我不懂為何你的眼界如此狹窄,只能把朋友變作敵人!」
  「大言不慚!」
  艾提烏斯怒喝一聲,長身躍起,左手引雷,手中刀芒暴漲自天斬落!
  「嗚!」
  艾納瑞翁再中一刀,這一劍自左肩逼到右腰,鮮血又一次的染上了全身。
  但艾那瑞翁卻沒有變作兩半。
  因為薩格爾擋在他面前。
  「少主啊,不可再冒進出兵了……」
  老將倒下了。
  「全面進攻,一個都不留!」
  艾提烏斯高舉雷斬,仰天喊道。
  新軍的步兵戰線也在這時終於崩潰,北方軍揮舞著兵器,如同獵人追獵動物一樣追殺敗者。
  艾提烏斯轉身離去時,一把斷裂的銀槍擦過了他的左臉。
  「你是要去哪裡啊。」
  一個聲音傳來,艾提烏斯連頭都不回,就知道是艾納瑞翁。
  「你還沒死。」
  他有些驚訝的說道,像是沒料到這個結果一樣。
  「我還在啊!」
  艾納瑞翁這時已經說他是個血人都不算了,這時的青年握著斷折的風劍,全身上下的傷口不斷湧出紅色的液體;劇痛還有失血,讓他神智漸漸變的模糊。
  但他仍然站著,因為他知道,他身後還有著納伽人,雅凡那人,甚至克諾斯夫人,都跟他一樣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戰鬥。
  我不能倒。
  這是他最後的意志。
  龍王收起雷斬,頭也不回的離去。
  但是周遭的士兵都發現,身邊,手上的鐵器竟在不斷顫動,震動越來越大,直到雙手緊握也無法握住時,手中刀劍脫手而出,團團聚在艾提烏斯的身旁,巍巍挺立,如同護衛在王身旁的劍士。
  劍和槍開始轉向,將尖端對準衝上來的艾納瑞翁。
  「要改變的方法,絕不是像雷電一樣,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艾納瑞翁激昂的大喊,挺起手中斷槍衝向如雨瀑般的飛劍。
※                 ※             ※
  王都   希萊雅宮
  在宮內與其餘將領商討守城戰術的傑拉德王,都看到了一個景像。
  那就是王座突然發出了光芒。
  在柔和的綠光中,風神睜開了那自塞利斯王駕崩以來,從未睜開過的雙眼。
  一直包覆著長髮的頭巾,也落到了畫中的地上。
  一道綠色的流星衝破宮頂,飛往遙遠的北方。
※                 ※             ※
  北方戰場
  最後的勝負,毫無懸念。
  被十幾把長劍,槍矛貫穿的艾納瑞翁倒落塵埃。漫天突然飄下的細雨,像是再為這場驚人的血戰流下的眼淚。
  艾提烏斯抽刀,向右轉身準備離去。
  然而,不屈的戰士,真的就此倒下了嗎?
  正當他左腳尚未觸之地時,背上雷刃突然顫動不止!
  一道綠光自他右肩穿身而過,在痛楚傳來之前,艾提烏斯反射性的轉身,以手護胸,大氣中忽然吹起陣陣大風,同時數百道劍氣穿透雷霆而來,正當雷甲盡擋攻勢之時,一道劍光颯然而至!
  未出全力的龍鎧可以擋下飛來的巨石,但在這一劍下竟如紙糊。
  如飛瀑般的劍光自右上斬自左下,斬破龍鎧,持劍者竟是應該死去的艾納瑞翁。
  但他的眼睛已變成了綠色。
  緊接著又是一劍斬來,艾提烏斯慌忙矮身閃避。
  他腦中只是拼命的問著,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人還站得起來?
  順著已使老的劍勢,艾納瑞翁旋身躍起,左手同時閃出另一柄風劍砍向艾提烏斯沒有龍鎧保護的脖子,艾提烏斯將力量集中在龍鎧的雙手部分,硬是擋下這直取要害的一擊,同時震碎龍鎧,將甲片化作雷電風暴反捲而去。
  艾納瑞翁向後一躍,翻身飛上高空,北方軍的箭手瞄準他瘋狂的放箭,但青年手中雙劍舞的有如一面綠色的盾牌,盡數攔下漫天黑雨。
  趁著劍鋒微滯的那一刻,雷斬終於得以出鞘。
  在剛落地的一瞬,艾納瑞翁雙劍合併,劍光瞬時暴漲數倍,同一時間,艾納瑞翁,艾提烏斯同時衝向了眼前的雷電風暴,疾馳之劍對上霸氣橫刀,在刀劍相擊的那一刻,大風和雷電竟同時消失,只有一道以兩人為中心的強烈白光,遮住了眾人的視線!
※                 ※             ※
  「唔……我是不是看到黑斯爾(雅凡納人的冥神)了?地獄怎麼這麼像人間?」艾納瑞翁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向一旁的人問道。不過他並沒有看到長的醜怪的冥神,而是一身狼狽的埃索蘭。
  他比之前的賽恩還要慘;之前的賽恩好歹只是衣甲破裂,渾身血汙,埃索蘭那身無時無刻保持著乾淨的衣衫這時早就變成了破布,全身上下裹滿了繃帶,而且那道穿胸而過的刀傷,這時還不斷滲出鮮血,把那附近的布帶染作一片鮮紅。
  慘敗的統帥發現自己正躺在草地上,身下鋪著一張白布,雖然他用眼角餘光就看出來上面滿是乾涸的血塊,但他並不感覺疼痛。
  「小艾瑞,我們還活著,我們還活著!」
  但埃索蘭的聲音還是一樣清楚。
  「剛剛發生了甚麼事?一道大風發出來後我就不記得了。」
  勉強站著的賽恩握著斷掉的長槍,伸過頭來問道。
  正當艾納瑞翁也想要發問時,一名士兵跌跌撞撞的跑來,在賽恩身旁低語幾句。
  青袍將軍的臉色頓時有了精彩的變化,先是張大嘴巴,然後驚喜的連綠玉長槍都手上滑下。
  最後,他全身顫抖著,用不成聲的語調對艾納瑞翁說道:「艾艾艾艾瑞,艾,艾,艾提烏斯退退退退兵了!」
  「這真他媽的是奇蹟啊!奇蹟!」
  艾納瑞翁終於克制不住心中情緒,朝著天空罵出了這輩子第一次粗話;這是賽恩第一次聽到,面前這個永遠都是一副學者作派的友人第一次出口成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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