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22:25 文章: 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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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一日 11:08 那瓦河北岸北北西方道路上
軍官團與增援的士兵下車之後走往車隊被截斷的缺口,羅伊爾曼上尉一臉濃烈肅殺貌,緊繃的氣氛像是絞緊的吊索般勒住身後一眾軍士官的喉嚨。
「狀況?」紅髮女帝突兀的質問打破了沉默。
「稍微整理了一下通訊,第二戰車中隊似乎重創,戰二連黑排潰滅,其他損害不明。」
「距離這裡不遠啊,才幾公里而已。」許多人對通信官的報告感到憂心。
「普希金娜中尉是怎麼說的?」上尉提問。
「有連級規模以上戰力的重戰車群,目前正在追擊她跟野戰砲兵的一部份車隊。」
「往,往這裡來了?」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那就準備反戰車作戰。」
她打斷眾人的驚慌斬釘截鐵地說,然後轉身就走。
臨時道路上,中型牽引車拖曳著75mm重戰防砲往前線飛奔,道路上的障礙實在太多,只好中途改道,在未經工兵整地的雪原中強行軍。
「媽的,卡住了!它陷進坑裡去了!」
一組重戰防砲忽然從中間折進地中,砲兵們從牽引車上跳下來,使盡力氣拼命又推又拉的,駕駛員也將引擎轉速提高到爆缸的邊緣,但是沉重的砲身依舊紋風不動。
幾門陷住的砲提醒了後來人不要重蹈覆轍,其他幾台牽引車巧妙地避開未知的區域,繼續努力往前進,闖入砲火隆隆的濃郁白霧之中。
徒步的羅伊爾曼反而比大部份機械化砲兵前進的要快,不知不覺中已經前進到戰列前方去了───先是掉頭往回跑的幾輛卡車與半履帶,然後是Hs-3狼狽地邊退邊發射煙霧彈,跟隨著大量慌亂逃竄的王國步兵越過車隊,大批步兵紊亂的後退也造成殿後的戰車連實質上等於失去了退路。
一干營部軍官汗顏地看著這片聲勢浩大的潰敗壯景,感覺上他們似乎是在這片兵敗如山倒的震撼洪流中,唯一還在向前推進的人群。
羅伊爾曼緊握著拳頭,咬緊下顎,嘴唇緊抿成一線,看著長官親手交給她的營即將濱臨毀滅的命運。軍官團正在商討要不要上前跟她提出暫時轉進的建言時,代理營長拔出腰間的尼爾,在道路中央站直身子,把尼爾朝天連開了八槍。
的補充兵們聽到前方傳來槍聲,有些居然臥倒在地開始祈禱,但絕大部份都是訝異兼錯亂地盯著開槍的人。
「不許後退!在這裡重組防線,反擊是唯一存活的希望!」
她張開了雙臂,面向逃亡中的補充兵大聲咆哮道。她又轉過頭來瞪著營部參謀團。
「安麗琪!舒卡德亞!菲菲!奧密特!阻止逃亡者,違者就地正法!」
「…是!」
有線話務士,文書兵,新來的見習參謀與從沒上過火線的勤務兵慌忙抽出了佩槍,對準眼前的友軍,一行人挪動腳步到羅伊爾曼身邊,盡可能裝出冷酷的表情。
倒不用真正開槍,這樣就足夠了,還在震懾狀態中的近百餘名新兵們暫時停下腳步,在羅伊爾曼面前安靜了下來,不過在眼神中還是有些迷惘跟害怕。
她走向那些看起來像是士官或軍官的領導幹部,揪住她們的領口,一個個的下達清晰直接的指令。
「舒密特,你們散開,在道路兩側建立陣地,協助後續部隊建立防衛線。」
「傷兵先後退,人不要擠成一團,盡量分散。」
「喂,你幫忙指揮這群。在戰防線後方一百碼建立預備陣地,縱深防禦戰!」
姑且先不論她的命令是對是錯,在這種大家都沒有主見的時刻,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命令,一個讓自己知道該去做什麼,該去完成些什麼的強烈意志,而潔西卡.羅伊爾曼辦得到。說起來她可能是天底下意志最堅定的一位女軍官了。
螞蟻群在女皇的吆喝下,從一盤散沙轉為一塊磐石。
對了───戰防砲呢?這時候猛然回頭,發現她手上還真的什麼都沒有,羅伊爾曼不禁皺起了眉頭。
兩發敵軍的砲彈越過頭頂,砸在後頭的雪地上,橘紅色的豔麗花朵綻放在原應寧靜純白的冰雪地裡。然後前方傳來爆炸聲…單純的高爆彈就足以把Hs-3的砲塔挑掉,變形扭曲的車體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至於砲塔則是很完整的倒扣在車體後方大約三十碼的位置上。
「怎麼還沒有來啊!」
羅伊爾曼瑟縮著身子等待砲彈落下時痛罵道。
似乎是上天聽見了她的祈求,一輛牽引車與一輛Hs-3S突擊砲各拉著一門75mm戰防砲出現在戰場上,以非常令人憤怒的超低速緩緩駛入戰區…不過這也不能怪罪他們,因為前者本來就不是拖車而是用鋼索綁在車後的應急產品,而後者則是在爬出陷坑途中燒掉了四個引擎氣筒。
坐在牽引車裡和戰車背上的砲兵們很快就發現到局勢嚴峻,砲兵班長指揮所有人跳下車來,將鬆開放列的75mm砲以人力方式旋轉,推動,面對敵軍模模糊糊的車影,放下固定架。
突擊砲的後半段上綑著好幾箱全新還未拆封條的彈藥,砲組員正在拿鎚子撬開密合釘住的鐵釘時,前方的戰壕裡便傳出了哀嚎聲。
「啊啊,是重戰車!」
「T-3!從正前方來的!」
砲手一個緊張,在用鐵鎚拆彈藥箱上第三支釘子時,一個用力居然敲破了木箱蓋。
突擊砲的車長一臉緊張兮兮地看著在自己背後忙進忙出的砲兵,「拜託你們,動作快一點好不好!」
「王八蛋,你自己來徒手推動這頭五噸重的死肥豬試試看!」
砲班長毫不客氣的痛罵回去,車長正要反駁,但是又一發掠過頭頂在後面幾百公尺炸開的高爆彈讓雙方都各自閉上了嘴巴。
說起來還真是真是令人髮指的近…如果不是突擊砲與戰防砲的高度都夠矮,恐怕這群人就會得到一個相當具爆炸性的命運作為人生的結束吧。
「抱歉,是我失言,各位加油吧。」
車長撂下這句話之後匆匆躲回低矮的車身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關上艙蓋,拉起所有側後方觀景窗的防彈壁。
砲兵班的成員這時才有點羨慕地瞧著看似固若金湯的突擊砲加速開走,畢竟他們可是沒有任何裝甲和那種飛逃的速度可供保命之用。
羅伊爾曼跑向那輛突擊砲,和車長交談幾句之後,迅速的跳下車跑向戰防砲預定放列的陣地。突擊砲迅速倒車,往側面的森林方向遠離戰場,身形逐漸消失在雲霧裡。
敵軍的戰車仍然以洶洶不可當的氣勢,從尾部排氣閘兇猛的噴出滾滾黑煙,壓碎卡車與輜重,開過燃燒中的殘骸,碾過哀嚎中的人群,朝向王國軍的縱隊深處持續挺進。
「動作快,敵人的戰車殺進來了!」羅伊爾曼一臉火氣的指向身後。
「長官,我已經很快啦!」
砲長一臉無辜的抱怨道,但面對羅伊爾曼的態度已經比面對其他戰友要好上太多。
砲兵們還在用折疊鏟拼命開挖放助鋤所需的坑洞時,瞄準手就已經在標定第一個鎖定的敵車位置,那輛衝在最前頭的T-3理所當然是優先目標,其他不作第二人想。
「噴流穿甲彈,五號裝藥,觸發引信!」
「砲位?」
「密位1100處敵車第一號,高角225,表尺距定在一千,方向與風速修正量零。」
「敵軍砲火!掩蔽!」
又一群砲彈飛來,戰防砲前前後後炸起連串火光,遙遠處亮起了同軸機槍的曳光彈火線清晰可見。羅伊爾曼因為耳鳴而摀起了耳朵張開嘴呻吟著,砲兵們張大了嘴巴不讓爆壓傷到自己的內臟,一點也沒有要停下手邊工作的意思。
鏘嚓!巨大的兩支鋼鐵長腳在砲長身後發出接合聲。
「下砲架,固定完成!」
「射擊準備完成!」
「瞄準完畢,放!」
這麼趕時間的射擊幾乎是從來不曾有過,羅伊爾曼精訝的看著這組砲兵正在執行從來沒寫在教範上的動作。
幾乎是在固定完畢的同一瞬間,砲手與裝彈手將沉重的砲彈推進膛内,關上砲閂,早已瞄準完成的射手跳出中央線,拉動引繩,橘黃色火燄伴隨著雷鳴般巨響,在冬日的戰場上發出豪邁的咆吼,在戰線的彼方綻放開絢麗燦爛的暖色花朵───砲身因強勁的後座力加上近乎兩倍的超量裝藥射擊而猛地後退了半公尺,即使有地架的抓地,整座砲依然向後大概滑動了十幾公分左右。
拉開砲閂,黃銅色彈殼直直的彈出砲膛大概幾公尺插進雪中,滾燙的冒煙的金屬彈殼融化了結實的硬雪緩緩沉入地表內。
以亞音速飛翔的高速穿甲彈錯過了目標,在一旁的雪地上打水飄似的連續彈跳了好幾下,在兩公里外的遠處才用盡動能停頓住。
「落空!」
著急的砲長幾乎要把雙筒觀測鏡給塞進眼窩子裡去了,左手邊的第二尊戰防砲在稍後開火,同樣未擊中目標。
「第二射預備,目標與彈種,引信不變,密位向左修正60,前置量加15!」
「瞭解…」
砲手沒有覆誦口令,只是忠實的照著口令執行動作。
「準備完畢!」
「放!」
這砲直接擊中了衝最前面那輛T-3的正面,對方緩緩停了下來,然後冒出一陣煙霧,砲兵們一陣歡呼。
「命中了!擊毀一輛!」
「媽的,讓那些南方豬吃不了兜著走!」
「真有你的,謝雷斯!」
「那是發煙筒的煙,不要大意!」
察覺到異狀的砲長轉過頭大叫道,同時左翼的煙霧中又冒出一輛T-3,「最左邊那一台,密位向左修正600,彈種與引信不變,預備…」
下一瞬間,那輛T-3就爆炸了,雖說是爆炸,不過正面看起來十分的完整,火光似乎是從車體後半冒出來的,經過幾秒鐘的悶燒之後,發生了一次較大的二次爆炸,這次爆炸點燃了地上的漏油,還讓這輛戰車的觀景窗與車蓋都冒出了火燄與濃煙。
一個全身都爬滿了火苗的聯邦戰車兵打開車頂蓋,掙扎著探出上半身到一半便開始猛抓著頭部,已經炭化得差不多的衣物與皮肉剝落之後,可以看到他的上身與下身分離斷裂,倒栽在火勢燒得更兇的雪地上,爬行了幾下便歪頭不動了。
所有砲兵都安靜的看著前方不發一語,直到身後的牽引車上傳來無線電的雜訊聲。
「啊…這裡是托伯,剛才在距離七百處擊毀了一輛側面敵車,有人看到了嗎?」
「有哦,這裡是砲四號,看得很清楚!燒起來了!」
「敵軍開始後退了…我沒看錯!他們開始後退!」
羅伊爾曼上尉大笑著拍了拍戰防砲長的肩膀,跑到無線電旁邊揀起耳機與發話筒,與戰防砲長開始交談。
「希卡莉.托伯!是妳跟妳的車組幹掉那一台的吧?」
「是、是的!」對方有些緊張的即答。
「希卡莉───如果我們都平安回家去,妳就有放不完的榮譽假跟勳章了。」
她親暱地稱呼對方的個人名,然後,經過長時間巨大精神壓力的壓迫後解放的羅伊爾曼整個人往後倒臥在雪地上,用手摀住臉部上半忘我的竊笑,大笑,最後是狂笑了起來。
羅伊爾曼的笑聲伴隨著漸行漸遠的履帶聲,迴盪在那瓦河畔的灼熱空氣中。
十二月二十一日 14:20 墨爾德機場
從希望到絕望之間,只有一線之隔,況且那條線實在是薄得太過份。
靜靜駛入機場的裝甲車隊和傷兵隊列,很清楚地解釋了在橋頭與河對岸發生的慘案。戰車與裝甲車一停下來,就有數十名傘兵上前去將負傷的友軍小心的扶著走或是裝上擔架抬走。
一臉鐵青的菲雅,馬上召集各排軍官,下令緊急從卡車卸貨,加油,裝彈,預備下一場可能到來的戰鬥,並且將前衛任務交付給歐布萊恩少尉的第二排。在這戰力不足的時刻,如果遭遇到敵軍追擊而毫無防備的話,來救人的和該被救的全部都會死。
依然昏迷不醒的漢密斯上尉被四個擲彈兵用吊床運進水泥掩體中的傘兵醫療站,安麗則是捧著剛剛插上血管的輸血袋跟在身邊。
疲倦的擲彈兵們有的抽煙,有的一言不發,有的逕自找了個裝甲車背風的一側裹上毛毯睡覺;傘兵們則是相互傳話交換消息,軍士官彼此低聲交頭接耳,醫護兵忙進忙出,宣讀臨時用紅筆寫在傷患額頭上的號碼,氣氛十分凝重。
大概就這麼過了混亂的兩個小時,墨爾德機場的守軍算是成功地吸收了兩個裝甲連和七十多名傷兵所造成的影響,再度恢復正常運作的機能。忽然有人想到援軍的現場指揮官是誰都不知道,於是幾名降下獵兵跑向在北側跑道集結整備中的戰車群。
「誰是這裡的負責人?」
「這個…」
裝甲兵和擲彈兵們相互望著彼此,一層層往上找之後,他們在剛搭好的臨時蓬架裡找到了正在喝咖啡的菲雅.克盧索中尉。
「妳是指揮官嗎?」一名頭戴野戰帽的女傘兵揭開布幕,突兀的詢問。
菲雅聽見這個問題足足愣了五秒多鐘,她正在思考自己到底該算是什麼職務。稍微用刪去法把腦海中那些比自己位階要高的軍官:昏迷的漢密斯,參謀職的安麗,被打散的席夢妮,隔在河對岸的羅伊爾曼等人一一打上叉叉之後,她遲疑地點了點頭。
「好像是。」
傘兵軍官皺起了眉頭,似乎不很滿意這種答案,「跟我來,本團代理團長希望妳去報告狀況。」
菲雅放下手中的鋼杯,對旁邊的勤務兵笑了一笑:「幫我解決剩下的份,整理好東西。」
「是!」內麗認真地點頭。
偌大的機場裡卻沒幾個人在活動,不管是冰封的跑道上,塞滿了傷兵和病患的宿舍區,還是幾乎沒有多餘人手殘留的行政大樓都是一樣,顯得非常冷清。
通往二樓的走廊上沿路兩側都是坐著或躺著的傷兵,手臂上纏著紅十字臂章的醫護兵遊走在擁擠的走道上,試著給每位傷兵一些照顧,即使那只是延長他們的痛苦,卻還是咬牙繼續進行著。
和被冰封的外頭不同,大樓裡可以聞到血腥味,酸味,嗆鼻的藥味,揮之不去的硝煙味,以及陣陣飄入鼻腔中的屍臭味。
菲雅靜靜地走著,臉上面無表情,額頭上卻滲出涔涔汗滴;她盡全力使自己不至於嘔吐或是哭出聲音來。
上了二樓,菲雅與早上那名駐守橋頭的傘兵指揮官擦肩而過,對方也注意到她,回過頭來說了聲:「謝謝妳!」
菲雅也回頭報以一個微笑,這讓她的心情稍微好過了點。
奈妮走過一個又一個轉角,她找到了自己的連隊,隨便在一個不會擋到路的角落坐了下去,靜靜地坐在那裡,不發一語。
軍械庫門前是正在排隊領彈藥的各連姐妹們,這些士官待會還要把一箱又一箱的擄獲武器與聯邦規格彈藥拿下去發放,因為自己的國產武器多半都沒剩下多少彈藥了,只能集中給大概一半的人使用。趁著白晝能見度尚好的這個時間,戶外傳來此起彼落的敵軍武器聲響,她們想要盡快的適應將來幾天內的主力武器的性能與手感。
九死,失蹤六,負傷十一。這是她的排今日的戰損統計,應該上繳的九張兵籍牌還緊抓在她的掌心中,鎳合金製的薄片在擠壓的手掌肌膚上留下深紅色的印記。
王國軍兵籍牌是圓形的,而且只有一片。在金屬片的中央有一道打造成較薄的小凹槽,在清點死傷時只要把手一伸,牌子一折,一半繳上去清點死傷人數,另一半掛有項鍊的留著以方便認屍。
啪吱,啪吱。那種折斷兵籍片所需的小小力道,以及獨特的折斷響聲,在野戰醫院裡此起彼落。
最後奈妮還是站起身子,走進臨時連部佔有的小小房間,在艾奴希雅的指示下來到獨立的小隔間中。她伸出手,鬆開緊握的掌心,交出九片對折成半的兵籍牌。
「好孩子,辛苦妳了。」
「嗯。」
奈妮吸了吸從鼻腔裡分泌而出的體液,但是不管怎麼作都停不住眼眶裡的淚水繼續增加、她只好不停的舉起手臂擦拭眼睛,紅腫的情況也變得更加厲害。
艾奴希雅的右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手帕,輕輕撫拭少女哭紅的雙眼,沒說什麼,便突然將對方擁入懷中,輕輕地摸摸她的頭,將高出對方一個頭的嘴唇與鼻頭埋進那柔軟的金色髮絲中。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溫暖與安心讓奈妮想起了某種很懷念、卻又因為太過久遠而不再記得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終於崩潰了,把臉埋進艾奴希雅的胸前,放聲大哭著。
艾奴希雅摟著她,拍拍年輕戰士的背部,憂傷的眼睛望向很遠的方向。
就這樣過了大概十幾分鐘後,奈妮的呼吸平復下來。
「…那麼,請指示本排目前的整編方案。」以平穩冷靜的口氣緩緩說。
「連部這邊會撥下兩組共六名重機槍手來填補妳們戰力上的空缺,殘餘的兵力以這兩挺聯邦機關槍重新組成兩個戰鬥班。」
「感謝長官。」
「還有,接下來這一天好好休息吧,北方的防務交由霍克愛的第三排負責,東北方就交給薇薇安了。妳的排在接到下一個命令之前,就先試著適應新裝備吧。解散!」
「瞭解!」
奈妮敬了一個最標準的舉手禮之後,大步轉身離去。離開房間時,她的臉上彷彿戴了一張面具,一張鐵打的冷冽臉譜掛在悲傷的內心之外,讓部下與戰友們保持冷靜,也是在保護自己脆弱的心靈。
「根據我隊留下殿後的紫排報告,敵軍裝甲部隊在原地等待本隊抵達之後,就在橋頭開始構築防禦工事,至今沒有追擊的跡象。」
菲雅將她所知道的情報,和已經把握住的我方確實損失作了一次詳盡的報告後,坐回了她的座位上,等著看那兩位女傘兵少校如何因應。榭達的眉頭皺得像是哈巴狗的皮似地,布蘭登少校用力的閉住雙眼按摩一下眼窩後,睜眼並提出問題。
「敵人的裝甲部隊數量有多少?」
「攻略橋頭時大概投入了兩個連左右的重戰車和裝甲步兵,隨後又和數目不明的本隊會合,不過他們能把本營的後續單位擊退,戰力也不會小到哪裡去。若從保守一點的角度來分析,橋頭陣地兩岸起碼已經有三到五個連的戰車在駐防了。」
「唔哇…」不知道是哪一位列席的參謀忍不住發出了驚嘆聲。
「不過,妳們也是裝甲部隊。可以奪回橋頭啊!」布蘭登道。
「這個…得看營本部所受的損害如何。」
菲雅面露難色,「T-3是非常優秀的重戰車,我的部下雖然優秀,但至多也只能一比一打平而已,目前敵我裝甲戰力比是三比一以上的絕對劣勢,何況敵軍這批單位和秋季的傢伙不同,他們是老手。」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支援單位了嗎?」榭達小聲地問。
「這…我無法保證。不過,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送妳們回去,這是我此行的目的。」
菲雅試圖挺起胸膛作出狀似高昂的神情,即使連她自己也不清楚接下來的戰局會如何發展。
榭達也打起精神來了。「妳是裝甲兵,對付戰車是專家。那妳認為目前我們要怎麼作?」
菲雅深呼吸一口氣之後,眉毛倒豎,十分嚴肅地回答:「集中全部可動兵力到橋頭,準備逆襲。呼應本隊在河對岸的反擊,伺機行動,打開回家的道路!」
「那麼,機場怎麼辦?我們還有任務在身!」布蘭登少校仍然堅持。
「算了吧,妳不是也聽了那個傳令兵的報告嗎?」榭達皺眉頭回應,「我們的責任已至,既然上頭的人已經放棄了,那我們就沒有必要再死守下去。」
「卡娜梅,這樣不行啊,撤退是抗命,而且奪取這座機場,付出了那麼大的犧牲…」另一位營長態度有些軟化,卻又搖了搖頭,聲音逐漸哽咽起來。
「到頭來,我們全部都是在作白工嗎…去他的!」
布蘭登低頭痛罵道。
榭達彎彎的嘴角撇成了新月的弧度,微笑中卻帶了些哀傷,「就是因為不能白白浪費姐妹們的生命,所以才要撤退啊。」
「是…我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如果沒有辦法放棄這裡的話,我們也會盡全力協助妳們的防守。」菲雅有些抱歉的向榭達低頭補充道。
榭達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強硬態度堅定地說:「克盧索中尉,請妳別擔心。抗命的責任歸我,沒妳們的事。我們會與貴部合作,全力奪回橋頭的!」
十二月二十一日 17:30 那瓦河北岸
在經過一天的混亂之後,羅伊爾曼總算有機會開始清點她們的戰損。
席夢妮的連損失五輛戰車,兩輛小破。十輛彈藥與運兵卡車確定被擊毀,士兵陣亡二十一人、失蹤三十四、輕重傷有四十六人,那個補充步兵連幾乎是一口氣報銷了。菲雅的連、漢密斯的連則是完全消失,生死未卜。如果敵人繼續尾隨追擊的話恐怕兇多吉少───所幸機車兵的偵查報告顯示敵軍巴著橋頭就不走了,似乎沒有要再擴大戰果的積極進取心。
但是,對一個編制兩個戰車連、三個機械化步兵連和一個火砲連的強化裝甲營來說,兩個連「可能全滅」,兩個連「重創」,已經遠超過軍事學理論上所謂的「失去三分之一即喪失戰力」的標準值。
面對這種駭人的損傷,沒有人能夠輕鬆的起來。
比起被圍的守軍來說,五零三營本隊還勉強有一個優勢,最起碼他們的傷員都還能後送,醫藥品與武器裝備也不虞匱乏,只是現在手中可用的戰力有點短缺。
在中午建立大功的75mm突擊自走砲四輛,加上原第二戰車連剩下的十輛HS-3,勉強稱得上是攻性的裝甲戰力,機械化步兵和一些輕砲兵,但拿去和橋頭那群恐怖的大傢伙們一比便覺不算什麼。
當羅伊爾曼下令原先用作驅散步兵和破壞碉堡的突擊砲車卸下一半的高爆彈,改裝對戰車用的穿甲彈時,希卡莉.托伯上士的臉都綠了,但也不能拒絕。
長期與突擊砲併肩作戰的擲彈兵們發出了殘忍的嘲笑聲:「你們可是被羅伊爾曼賞識了唷!準備過幸福快樂的日子吧!」
「嗚哇,早知道就不把那東西打爆了!」砲手哭喪著臉,和車長、駕駛兵與裝填手從卡車上一人一人接力將穿甲彈塞進彈藥庫裡。
「搞屁呀…是很難被打中沒錯啦,但、我們可不是戰車诶!連車頂機槍都沒有,甚至沒辦法旋轉砲塔,也沒有同軸機槍,聯邦的步兵衝上來該怎麼辦?」
一位正在抽煙的卡車兵從座位底下抽出了一把鐵鏟,輕輕敲了敲突擊砲兵的頭。
「還能怎麼辦?就這麼辦啊。」他順便拍了拍腰際的手槍。
「慈悲的奧蘿拉啊…」突擊砲兵懊惱地揉了揉腦袋怨嘆道。
不過保守的策略當然是擺在第一順位,不是因為五零三營的代營長膽小,而是她們真的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再損失了───
同時,六門重戰防砲也拖曳到距離北岸橋頭陣地大約兩公里處悄悄地放列,配合步兵用雪築起的臨時堤道,巧妙設計的火力陣地有深厚的縱深與預備陣地,相互交叉掩護彼此,稍後戰車與突擊砲也要移到這個前進陣地裡。羅伊爾曼下令所有人在完成自己份內的防務後就盡量補充體力,因為從明天開始她要用偵搜排嘗試引蛇出洞,把那些堅不可摧的T-3誘進這個戰防陣地裡摧毀。
但睽違三天三夜的熟食晚餐才是眾人囑目的焦點。
在歡呼聲中,卡車載來了四大鍋冒著滾燙水蒸氣的包心菜燉肉湯,盡管裡頭的肉根本是少的可憐,平均起來每排只有一位幸運兒才能撈起一粒小姆指大的肉塊,但是這幾鍋熱湯為士兵們動搖的士氣注入了安心與溫暖,這將成為後續數日他們戰鬥的動力。
樂天的笑容,是兵士們面對死亡陰影時,唯一的對抗手段。
十二月二十一日 20:45 戴沃斯特芬空軍基地
縱使聖誕佳節將近,三五二降下獵兵團自第四營以降的單位都免去在前線水深火熱之苦,看報紙,作運動,聽廣播,打牌,睡覺。但是好幾天以來不對勁的氣氛彷彿惡毒的蛇蟒,纏著每一位降下獵兵的心頭,如一層暗雲籠罩在機場人員的頭頂。
直到這一天,隨馬利克上校到茲姆辦公的列星頓上尉騎著一輛春達普,未曾闔眼火速趕回了基地。
「姐妹們!有重要的大消息要宣佈!」
在機場行政大樓的大廳中,一位女傘兵把北威西尼亞地圖攤開貼在戰情板上,上百名的降下獵兵與地勤、飛行員們都放下手邊的工作和還沒用完的晚餐集合過來。
米蕾莉亞.列星頓重重地拍了一下地圖的中心點,「各位!她們沒死,她們還在墨爾德!在堅守著啊!」
人群爆出了高亢的歡呼聲,降下獵兵部隊的貝雷帽飛舞在空中。
_________________ 作家、史家、專家、戰略研究者;都是場面好聽話,
尼特、軍宅、嘴砲、場外亂入廚;方為吾等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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