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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八章、其之四)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11月 14日,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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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其之四


就在水靈想著的時候,帝君舉行這場「家宴」的漱菲殿傳出的燈光、熱鬧與喧囂聲終於觸及到她的衣角。

過去的宮宴,都是受邀請的人坐在下首的兩側,一同仰望並敬祝坐在高台之上的帝君;邊聽著絲竹之音與觀賞著婆娑慢舞,一邊與自己熟識或是鄰居座來客針對彼此感興趣的話題小聲地交換意見。

到了現代,那種會讓幫辦與外女官費盡心思排列座位以避免尷尬的宴會已經大為減少,款待來訪洋人的新宴會型式逐漸取而代之。訪客不再必須固定排排坐在大殿的兩側,而是在一張又一張放滿食物、飲料與甜點的圓桌之間來回。當翩翩起舞的是男性與女性賓客,宮內也就沒有必要再蓄養只為筵席而存在的宮女。

那些崇敬古代的耆老學究抨擊洋人風格的宴會為敗德,背地對同意採納的帝室嘀咕是世風日下。即使如此,他們還是無法阻止洋人風格的宴會方式在京龍宮內登堂入室,只能勉強接受私宴或是家宴型式的宴會採用洋人風格。

當然,只要帝君堅持,那些思想古板的人還是不能怎樣。

除非,那些老人們會為了宴會舉行的方式犯顏直諫,然後讓自己人頭落地,換取可能被計入史冊之內的清名。

百年前,或許會;現在,不可能。

帝君歡迎伏家公子,也就是阮武靳的宴會採用洋式,一方面是他與水靈的關係只是各方心照不宣,卻沒有正式頒詔公認,也就不存在著開正式宮宴的緣由。他是水靈親自相中的駙馬,她過去又與眾多洋人國家駐在瀞族帝國的使節及其親眷有著相當密切的往來,也就讓採用非傳統風格的宴會方式是理所當然。

更加沒有疑問的,則是此次私宴不會有任何男女跳起洋舞。其一是漱菲殿格局與面積都不夠舉行舞會,其二就是水靈可沒有意願讓她的男人執起其他女人的手而共舞。再說,受招待參與這場私宴的人,也不會有心思在舞蹈之上。

每一個人都將注意力放在神秘的真陽公主駙馬本人之上。

說是神秘,是因為封號真陽公主的水靈此前對於男人不僅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她的存在更像是在羞辱整個瀞族男子那樣。如今,這麼一位男人兀地出現,看起來是牢牢綁住那位不可一世的公主難測芳心,自然是讓他成為焦點所在,並且是各自懷抱著不同目的的來客們所層層圍繞的對象。

片刻之間,就讓水靈是否要走入殿內有些猶豫。

現在的他是眾人關注的焦點,這毫無疑問。只是,當她一走進去,他所享有的注意力就會立刻轉移到她的身上。

這是好事嗎?

水靈不敢確定。

對於阮武靳能夠應對著充滿達官貴人的場面有著不可動搖的自信,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要立刻將當下的局面立刻轉回到自己手上;今天的宴會,主角應該是此前默默無名的他,而不是永遠都是聚光燈關注對象的她。

知名度,不是水靈需要的,是她的他需要的。可是,他現在的光彩是她賦予的,只要她與他共處一室,對於他的關注就會缺少和降低,並且轉移到她的身上。

這與水靈心中的盤算有著衝突。

此去乾婆亞,她不只有著帝君的吩咐要辦理,還有著自己的些許打算。

被自己選為駙馬,代表著帝國在她有生之年都會將北方小國的一切綁在阮武靳的身上,透過他去控制那個不大,對於帝國重要性非比尋常的國家。然而,水靈絕不允許他根據任何理由長期離開她的身邊。考慮到這一點,在不違反她那位至尊父親的旨意下,她就需要對他那並非出於認同的祖國做出些許額外的安排。

所有的一切,當然要從他的形象廣為周知開始。

如果眾人不知道他是水靈一手選擇的,是她願意全心全意信賴、「決心要倚仗的」,那她腹內的一切策劃就是空談。

所以,現在就不是她進去殿宇之內的時候。固然人在漱菲殿外,水靈還是可以感覺得到,宴席來客對於他的還是有著許多的不解,也就讓她不適合進去帶走所有的風采與注意力,使得他們最終將不會是帶著對他的理解而離開。

至少要等到他們完全熟悉他們認為是伏家公子、水靈認為是阮武靳的他的那時為止。

這,也就代表,她需要在殿宇之外多逗留一點時間。

值得水靈慶幸的是,她不會是孤孤單單地吹著晚風。

不是所有人都會圍繞在水靈的他身旁――就像她那一位無時無刻都是悠閒以對的王姊,在此刻就超然於好奇的群眾之外,拿著精緻的白玉酒盅,坐在殿宇和庭院之間的花台,像是在品評眾生那樣地自酌酒自飲著。

見到自家姊姊坐在殿外吹著涼風,水靈也不管諒城王公其實就跟在身後,就直接改變逕自朝著殿內走去以和阮武靳會合地想法,稍稍轉移了自己的行進方向。來到樂盈的身旁,直接坐下之餘,不問放在旁邊的酒盅是不是為她準備的,更不等本來站在一旁、見到她便趕上前來的內女官,就自行動手扭開玻璃瓶並將紅色的葡萄酒注入盅內。

深紅色的液態表面在距玉盅邊緣約半個指節的距離停住,水靈卻沒有立刻將那只白玉製成的容器拿起。她只是坐在原地,與樂盈並肩凝神地望著人在漱菲殿中央――包括視覺與心理上的「中央」、完全屬於他的男人。

「妳怎麼不進去裡面?」沒有對於水靈的動作有著一絲一毫的責難,卻也沒有將目光轉移到身旁的她的,樂盈只是搖晃著用手指夾住的玉盅,目光持續看著漱菲殿內的眾人百態。「妳就不擔心妳的他被一群又一群不懷好意的傢伙在圍攻呢。」

「如果他沒有辦法應付那些人,我也不會看上他啊。」

「真的?」與水靈很相似,卻又不怎麼相似的臉龐嶄露出她不會有的微笑――帶有些許譏嘲,卻是讓尋常人討厭不起來的特殊笑容。「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妳是在言過其實喔。」

「我有嗎?」

「妳可以在別人面前裝腔作勢,可是我們一家人都知道妳何時是篤定,何時又是讓別人以為妳很篤定。」酒盅的三只角柱隨著樂盈手部的動作而搖晃。「妳知道,我知道,現在的妳是後者。」

「好吧,妳就認為我是在裝腔作勢吧。」

「不要覺得不高興,總是要有人在妳越來越得意忘形之前戳破妳的自以為是。」將酒盅飲角部位移到自己嘴邊,讓溫熱的液體順著喉頭逐漸下滑過後,樂盈輕輕地擦著雙唇。「既然過去扮演這個角色的那一位現在人在漱菲殿之內,我只好勉為其難地承擔起責任。」

「不要以為我會因此感激妳。」

「妳願意感激我…我更相信烈日從西方升起,也不願意相信妳會願意感激我。」揮手讓自己的內女官退下去,樂盈自己拿起酒壺。一邊將酒再倒入酒盅,她繼續維持著望著宴會,卻是與水靈在對話:「話又說回來,小姨娘對於妳的他…可是相當肯定的。」

乍然聽到樂盈的轉述,水靈是愣了片刻。緊接著,喜不自勝就難以遏制地出現在她的臉龐之上。

當然,她只有讓那股情緒很短暫地出現在自己地臉龐之上。失態就只有那極為短暫的一瞬間,她很快就恢復到一般旁人所熟知的活力無窮。

然而,那一瞬間就算再怎麼短暫,仍舊是確實存在;不需要到心細如髮的程度,都能捕捉到她那一抹難得泄露出來,可以稱之為狂喜的情緒。

「妳啊…好不容易打造完成,堪稱完美的防護盔甲,可就在剛剛出現破綻了喔。」將酒盅放到姊妹之間,由純白色大理石製成的花台,樂盈伸手輕輕戳了一下水靈的額頭。「要是那些吹牛拍馬的傢伙知道一向被視為心高氣傲與油鹽不進的妳有著那麼一個弱點,根本就是讓蜜蜂見到盛開鮮花或是螞蟻見到蜜糖那樣蜂湧而上啊。」

「如果有哪個人抱持著如此不切實際的幻想,那我也不忍心戳破。」即使樂盈的姿態像是水靈過去不喜歡的以上對下、以姊對妹,現在的她卻並沒有過去的那種反感存在。只是,那一個問題讓水靈無可避免地冷笑以對:「我…豈是一個會衷情於容易因奉承就暈頭轉向的男人麼?」

「是不會,但像妳這種意志堅定,又對自己有著強烈自信的人一旦墜入愛河的話,那可是陷落得比誰都還要快。」

「這是…經驗之談?」

「是,」樂盈點頭,然後搖頭。「但,不是我的。」

「那麼,是誰的經驗呢?」

「我的。」

第三個聲音――與水靈的聲音和語氣都是強烈相似,甚至是盛氣凌人都是相似非常的聲音從花園左近傳出。也就是那個聲音傳來,完全被晾在旁邊的內女官與諒城王公就連忙屈膝為禮。

緊接著,帶著一群身影的一個身影出現在樂盈與水靈的面前。

「小姨娘。」

「娘親。」

前者出自樂盈,後者出自水靈;享有不同稱謂的帝妃白柔琇妮揮了揮手,讓在場的唯一王公與眾位女官們腰部能夠恢復直立,並且退到聽力所及的範圍之外。隨著共同的母親之一出現,作為女兒的樂盈與水靈乖覺地讓開兩人之間的位置,還自動自發地移走酒瓶與酒盅。一個人收起類似於漫不經心的悠閒,另外一個人收起過份外放的鋒芒,並且規規矩矩坐好。

略為撥動一下被晚風吹翹到翹起的髮稍過後,身形氣色都缺乏人母之姿,銳利與俐落遠勝年輕人的白柔琇妮隨即將目光放到自己的女兒身上。

接著,敲了一下水靈的頭。

「總算願意回家了?」

「您在京龍的時候,女兒不是都有來看您嗎?」即使頭事實上一點都不痛,水靈還是刻意摸了摸自己的頭,裝得疼得受不了。「您以前沒有譴責過女兒留在行宮與封坊之內啊?」

「我可以理解妳跟妳爹親在賭氣,也能夠接受妳是因為我而離開封坊。」白柔琇妮數落著裝作正一如往例在裝作受教的水靈。「可現在呢,妳是出了封坊,進到京龍宮內,接著還要離開帝國國門,不是因為父母,而是因為妳的男朋友。更不用說妳沒有在徵詢過我們的意見就自行挑了男朋友,還直接對外昭告想要造成既定事實――妳覺得作父親的會怎麼想,當娘的我想會怎麼想?」

「女兒喜歡靳卿家,可是爹親與娘親大概不會接受女兒喜歡上她的原因。」面對母親的指摘,水靈放低姿態,可是絕對不會退讓;只要是有關阮武靳,她就決定沒有意願退讓。「既然爹親始終不放棄讓女兒去和親,女兒只好想辦法讓爹親與娘親不得不接受靳卿家。」

「爹親要妳去和親,作娘的就沒有竭力阻止過?」水靈的頑強,白柔琇妮是不以為杵。「妳可以想到用既成事實逼妳爹就範,難道就沒想過娘會幫妳逼妳爹就範嗎?」

「女兒不想讓娘親辛苦,也不想娘親與爹親失和。」水靈有些委屈地「辯解」著:「再說,女兒早就被世人認為是我行我素與離經叛道。既然令名已經是如此,再多那麼一樁類似情事也不算什麼…」

「作娘的豈會覺得自家女兒的終生大事是辛苦事,至於妳的名聲…」白柔琇妮露出充滿自信,輕輕地撫著她綁成左右兩條馬尾的長髮時,露出相較於水靈還要更銳利的笑容。「跟當年的我相比,幾乎全世界都在反對妳娘追求妳爹親,可妳娘親最後還是熬過來了,妳現在的任性妄為還真算不上什麼。」

水靈知道,她的娘親當年面對的阻力一點也不小於今日她面對的阻力。

詠州白家的長女被選為帝妃,次女是帝君親自登門求親,京龍宮內又沒有其他的女人。若是本來就該避嫌的小女兒再嫁進去…偏寵一門之女本來就是被忌諱為偏聽偏信,又有可能偏私外戚獨大脅政,詠州白家又是跟洋人多所往來--諸多不利的條件,讓家族內部都擔心成為眾矢之的,根本不贊成讓水靈娘親再進入京龍宮內。

可是,即使全世界都反對,縱使女子太過主動本是士宦世家看不慣的事情,白柔琇妮偏不肯放棄;水靈的娘親小心翼翼地展現自己的優點,讓帝君知道她有著能力替他分憂解勞,可以深刻感受到她源源不絕的奔放熱情,以及源源不絕的活力和熱情。讓已經成為帝君的爹親注意到她、對她產生興趣,最後因為她的努力而喜歡上她,無視於各方的反對而強行將她納入宮內。

在絕大多數人的眼中,水靈的娘親以美色引誘帝君,又打破宮內與宮外的界限,得以干涉帝國裡外各項事務,從而被視為一個充滿心機又有濃烈權力欲望的女子。時至水靈已經長大的今日,同樣的批評持續存在,絲毫沒有減少。她也必須承認,有著她的娘親作為前例,自己受到的批評是真的不算什麼。

只是,雖然娘親是那麼說,她還是不覺得這就代表她就可以仰賴她的娘親說服帝父接受阮武靳與她在一起。

正如她能夠監管外交事務是經過她爹親的默許,她的娘親的作為也是經過身為帝君的爹親同意。固然爹親對她的娘親與兩位姨娘幾乎是言聽計從,水靈卻很確定爹親對任何情事都存在著一個底線。超過底線,即使是娘親介入,爹親也不會容忍。

所以,她才會用既成事實逼著爹親必須承認此事。

縱使阮武靳不是掌握伏江的家族成員之一而讓她與他的結合有利於帝國,一但有了既成事實,就事關帝國的顏面。當情事與帝國顏面相聯結,就不由任何人以一己喜好考量。

「帝國」--就是每一代帝君待人處事的底線。

這,就是水靈最大的依憑。


(待續)
4,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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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八章、其之五)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11月 21日,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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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其之五


理所當然,水靈無疑可以算是幸運的。她雖然是不到一天之前才知道阮武靳出生的家族控制著乾婆亞最重要的伏江,讓--必然早就知道此事的帝君可以認可她選擇了他。

否則,她其實是做過最萬不得已的打算,也就是讓阮武靳帶著她「私奔」到其他洋人國家去。

即使離開封坊,不再處於帝國光輝與帝君威儀的安全傘下,水靈還是有著能夠過著舒適生活的自信,甚至可以讓她嘗試能否實現少時的狂想:謀竄一個國家,嚐嚐君臨天下的滋味。

隨著她爹親變相允准,水靈也就沒有必要真得去挑戰那個夢想了。

「怎麼不說話啦?」

「女兒只是在想…」水靈不停讓自己的頭腦好好活絡,接著想出一個可以交代過去的理由:「即便娘親願意為女兒出頭去遊說爹親同意,但娘親沒有見過靳卿家,對於他的瞭解怕是沒有女兒那般深刻。如此一來,爹親可也不會採納您親的意見。」

「妳可以先把他帶給娘親看,而不是像現在的妳那樣製造既成事實。」就跟日常時候的水靈一樣,白柔琇妮的口吻並非真有譴責之意。「話又說回來,造成既成事實的…好像是我的風格,現在好像是完全由妳給繼承了。」

「女兒萬分感謝娘親的言傳身教。」

「我是不管其他的事情,但在選擇未來的人生伴侶之上,妳搞成既成事實,只會讓我覺得真的是把妳寵過頭了。」這一次,白柔琇妮的語氣雖然仍是像是在談笑風生,卻也透露出好幾分的異常內斂的淩厲。「說實話,我可是想過要直接把妳壓回宮內禁足,直到妳懂得什麼叫做『適可而止』為止。」

禁足。

看似是兒童胡鬧之後的懲戒,對於早已經是成年人、也成熟不捨的水靈仍舊是相當有效的懲戒。何況,帝室的「禁足」不是普通的「禁足」--從起床到就寢都不准離開房間,窗戶與房門都會緊密關上,沒有人能夠進到裡面被吩咐任何事情,當然不能自由自在地接觸各種新鮮事務或是此前未曾接觸過的知識。連最些微的風都無法吹拂,是完全且徹底的和外界隔絕開來。

對於充滿好奇心和欲望的水靈都是不折不扣的懲罰與折磨,在之前也是對她最好的威嚇。每一次,只要她有可能踩到底線,她的爹親與娘親都會用「禁足」來警告她不可逾越那一條界線。

只是,最後一次的警告,已經是建成封坊與她搬出京龍宮內之前了。從那之後,她就沒有再受到禁足的警告。

直到今天。

當然,身為娘親的女兒,水靈從小就是耳濡目染。在決心抗拒爹親準備將她和親過後,她就參考著娘親過去的行事手段,不懂的時候還會私下去信詢問,再融合著自己地學識與外人的有用建言,慢慢地讓她自己變成現在的真陽公主。

所以,現在的她可以確定,娘親什麼時候是在威脅她,什麼時候是真的在威脅她。

這是有差別的。

雖然語氣隱藏著細微的不善,水靈卻知道她的娘親還不到真正勃發怒氣的程度。她的娘親曾在幼時告訴過她,倘若有朝一日要克紹箕裘地接觸帝國政務,就要跟她一樣成為優秀的戲伶;除非她能夠把自己真正的感想隱藏起來,戴著面具和自己以外的每一個人應對自如,不然她最好不要學著娘親的步伐。

水靈一直牢記這個教誨。

只是,成為一位名曰「政治」的劇碼內粉墨登場的戲伶久了,讓她鍛鍊出看穿他人是否在同樣的舞台演出。

她的娘親此刻只能說是在排演,也像是在指導她,並不是在演出;水靈見到的,是娘親,不是帝妃。

是娘親。

「女兒受教。」

「受教受教--說是說,但作娘的會不知道妳是口是心非啊?」拍了下水靈的頭作為懲戒過後,白柔琇妮的笑容這才是不具惡意的動人。「要不是妳選的駙馬表現得還算合乎標準,作娘的早把妳壓回宮內了。」

「真的?」

從自家娘親處親耳聽到阮武靳獲得接納,讓水靈根本顧不得後面那句話隱含的認真與殺氣,喜悅的心情是直接躍上她的心頭。若不是有所克制,她怕是直接從坐著的花台邊緣跳起並手舞足蹈,甚至是要揮拳畫圈以表達著最為極度的興奮之情。

爹親尚可以用帝國與瀞民族的利益而壓下心頭的不快,水靈的娘親可就沒有那麼容易給予認可。

畢竟,娘親在公開場合是要聽爹親的,爹親在尋常百姓稱為「家裡」的京龍宮內是不會過度堅持己見的。只要是不直接牽涉到權力行駛的家務事,爹親多半會讓娘親與兩位姨娘主事。

就公務,阮武靳會被接受。就私事,只要娘親或是哪一位姨娘不同意,他就不要想被「家裡」接納。

固然之前是已經聽到姊姊的轉述,水靈的心情是直到此刻方真正的塵埃落定。縱使自己的心情完全被娘親完全看去,她也無暇在乎。

「樂盈還真是沒有說錯,」白柔琇妮搖著頭,發出陣陣的嘆息。「現在的妳,還真是有了男人就忘了家人。」

這一句話,讓水靈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的姊姊。

當然,她的眼神對於不在意身外任何情事的樂盈而言,是一如往例的沒有任何作用。

即使知道沒有作用,向來講究實際的她還是忍不住要那樣作。

就像是--姊妹之間的例行公事。

「既然證實所言不虛,那我也沒有必要繼續留自在這邊。」將盅內的酒一飲而盡,拿起擱在旁邊的方巾輕拭雙唇,樂盈接著起身,再一次對白柔琇妮躬身行禮。「畢竟,水靈從來都不喜歡我這個姊姊看到她被小姨娘教訓的模樣。」

說完話的樂盈輕輕彈了一下手指。

本來退到一定距離之外的內女官聽到那黑夜之中特別清脆響亮的聲響,就立刻趕上前來將酒瓶與酒盅都收走,接著又輕手輕腳地退開。

也就是在她的內女官們都退開過後,樂盈再次鄭重地行禮,接著就是轉身離開。她也沒有忘記早已喪失冷靜地諒城王公一起帶離,讓白柔琇妮與水靈母女可以獨處。

隨著樂盈與堂伯的離去,水靈終於可以略為放鬆身體與心靈。

「女兒哪敢忘記家人呢。」縱使知道娘親那番話當不得真,她還是立刻窩進小時與少時獲取呵護和溫暖的娘親懷抱。「女兒只是對於靳卿家可以得到娘親的接納,從而能夠放下久懸於心中的不安巨石。」

「如果妳會在意作娘的感受,那我可要好好看看妳,確認在我面前的真是我一手教養出來的好女兒,還是穿著我女兒外皮的某個不知名人士。」相對於輕輕地摩挲著水靈的額頭,白柔琇妮的聲音卻是充滿著疾言厲色。「我不是從一開始就跟妳說過,考量其他人的想法與接受能力是妳在做出決定之前的事情。只要下定決心,就不要再事後回想與反省,更不要拖沓與瞻前顧後嗎?」

「女兒記得,也一直遵行娘親的教誨。」即使是在聆聽著教誨,水靈的聲音還是掩蓋不住內心的那股興奮之情。「只是,女兒與靳卿家畢竟是下定決心要相守一輩子的,總不希望他無法討娘親的歡欣,讓女兒與娘親之間為之生分啊。」

「還說妳不是有了男人就忘記家人呢。」扣了一下水靈的頭後,白柔琇妮將淩厲與教誨的語氣都收斂起,轉而淡淡地說道:「不過,要讓作娘的討厭他…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聽到娘親突然那麼說,水靈無法繼續窩在娘親懷裡。

她可以聽出,此時的娘親是兀地之間變得無比認真--不是普通時候的認真,是「說到做到」的那種認真,是她要打起十二萬分注意以應付的認真,更是讓她將心態從面對娘親心態轉變成面對帝妃的認真。

無論如何,還是要先取得更進一步的訊息,以確定娘親的心思。接著,才好擬定進一步的應對。

「女兒不懂娘親的意思…」

「妳選的駙馬,可以和妳的兩位姨娘說得上話,也可以與我侃侃而談。博學多聞之餘,態度始終謙恭,不失禮節。固然直言不諱,卻也不失委婉,是個懂得察言觀色與拿捏說話尺度,某種程度是個八面玲瓏的人。」水靈的娘親語調是越變越深沈:「在我看來,他若不是天生就那麼會做人,就是心機深沈到足以讓自己在每個人面前都能留下好印象。」

「所以,娘親對他其實印象不好?」

「不,我對伏家公子的印象很好。但就是因為印象實在太好,好到已經足以讓我產生懷疑的程度。」替水靈梳理著綁成雙馬尾的秀髮,白柔琇妮以帝妃對公主的語氣,鄭重地告誡自己的女兒道:「在我看來,能夠面面俱到的人一向很不簡單,而且很可能別有用心。妳需要注意伏家公子的一舉一動,免得他在表面上是一個溫和的好人,私底下卻會藉由妳的信任策劃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娘親放心,女兒知道靳卿家本來就是表裡不一的人。」不同於自己娘親多少有些擔憂,早就知道一切的水靈笑容自然是充滿著自信。「他沒有對女兒隱瞞,他的內在並不一致。確立一個目標,一個他會傾向用溫和而有建設性的手段,一個他則完全不介意使用霸道或是破壞性的方式。」

「既然妳已經知道,應該是自有分寸,作娘的就不多說些什麼。」白柔琇妮將手指筆直地對著水靈的心脈。「只是,妳要時時刻刻記住,心思詭譎多變的人越是捉摸不定,需要無時無刻提高警覺。哪怕他現在確實是專注在妳的身上,也有可能在妳不知不覺間轉而算計妳,或是藉由妳去算計其他人。妳要像娘親與兩位姨娘對爹親那樣,把妳的男人管得死死的,確保他不會想要生出什麼奇思妙想出來。」

「女兒明白。」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水靈終於確認娘親是接受了阮武靳,才是真正放下心底那塊七上八下的懸空石。

要說實在話,她當初最為擔心的,莫過於娘親對於阮武靳的感受。

在別人眼中,水靈很有自信,因此行事接近到武斷,也到了接近剛愎自用那般的程度。然而,她卻不是果決到冷血,可以到如同或是暴君或是英主那般的鐵血無情,可以六親不認到能夠完完全全把每一個除自己以外都當作可供利用的棋子的人物。

她不是那種人。

水靈還是很重視爹親、娘親與幾位姨娘,還有她的哥哥們與姊姊;即使嘴上並不饒人,或者是有所不滿,但他們都是她的家人。選擇了阮武靳之後,水靈也希望他可以成為家人之一,並且讓其他家人接受與接納他。

縱然她對於阮武靳未來發展有著謀算,那些計畫的可實踐度都比他順利被家人接納要來得高上些許。

她可以確保他的未來,卻不敢確保他必然被家人接受。

直到今天到來之前,水靈一直是把那股不安隱藏在內心之中。直到現下的時刻,她終於是確定自己不用再擔心那個問題。

「話又說回來…作娘的也要承認,妳運氣與目光都很不錯,可以遇到和把握住一個有著面面俱到能力的人,有機會能他內心只有妳一個人的存在。」白柔琇妮微微嘆了一口氣,接著不無戲謔之意地自嘲道:「可不像是娘親,要拼了命與竭盡所能,還要用上不只一點的小伎倆,才能夠勉強在內心已經有妳大姨娘與二姨娘的爹親心內佔到一個位置…」

「勉強?」水靈的爹親、帝國的帝君聲音從母女兩人的背後響起:「孤可不覺得妳是『勉強』進到孤的內心啊。」

「躲在人家背後說話的行為很不好喔。」

就在自己的娘親轉頭瞪著自偏殿前來的帝君父親之時,早聽出對話帶有打情罵俏味道的水靈趕緊悄悄地貓起身子退開,將她與娘親剛剛所占據的空間留給爹親與娘親,然後慢慢地朝著漱菲殿的側門走過去。

既然爹親和娘親想要在不受人注目的地方耳鬢廝磨,作女兒的自然不好再去打擾。

而且,想到爹親與娘親就要親熱,也就讓水靈不由自主地想起阮武靳。

固然她知道自己不僅期待獲得肯定,也很喜歡被爹親招去參加最機密國事的感覺,毫無疑問是喜歡能夠觸及到帝國核心決策那種可以決定千萬人生與死的刺激與愉悅。即使,她到現在才能夠確定,她從最開始到現在是始終都沒有感覺到她過去想像的滿足。

水靈不難知道答案。

解答,是如此的簡單易懂。

解答一直都在那裡。

帶給她這種特殊感覺的男人並不在身邊,使得不完美的缺憾感油然而生,削弱了她本應該高昂的情緒。

她知道自己不容許被忽視,不容許不被肯定;她容許自己被仰望,而不是被俯視。只是,水靈現在已經開始不覺得只容許自己一個人需要單獨接受別人的景仰,身旁有著一個人能夠協助分擔並不會是一件讓她感到不舒服的事情。

既然知道缺憾在什麼地方,她要做些什麼也就是無庸置疑了。

如此確信的水靈踩著堅定的步伐,昂首闊步地朝著漱菲殿的觥籌交錯走去。


(完)
4,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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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過場-第八點五章)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11月 28日,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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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19:01
文章: 480
過場-第八點五章


站在漱菲殿的角落,鑾弴圖昂的目光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之內來回的穿梭,卻始終難以無視今日飲宴的主角。

畢竟,他是乾婆亞統治者--摩邏王指定常駐於瀞帝國的貢使,不僅要時時刻刻維護與帝國的關係,回應帝國對乾婆亞的問責,更要將帝國的一切大小動靜即時進行回報,以利乾婆亞提早做出應對。

因為摩邏王青睞有加,他才能夠獲得高級官員方能冠上的尊姓「鑾」。

今天的這場聚會,身為貢使的他既然收到請柬,哪怕是別有用心之舉,仍舊是要躬逢其盛。就算沒有那張薄薄的文案,鑾弴圖昂就算是不要臉面,也要千方百計賴著隨便哪一位外交官員以進到京龍宮內。

伏江河督將有一個孫輩後代尚公主。

無論是順流而下、逆流而上或是過江而行,每一條河船都要到伏江河幫分舵拜碼頭、繳納水資、僱佣引水人與找好河幫搬工過後方能行駛於分割乾婆亞國土的江水。

可以說,伏江衍生的所有利潤,幾乎完全是被河幫的河督、其族人與得力部屬一手掌握。

這是乾婆亞全盛時期時期的上古時代所流傳下來的統治方式:各種自然形成的特徵就是各個勢力的分野和疆界。既然勢力與勢力之間就只能是自然景色,若是想要擴張領土,就不能只是打到某個地方立下界碑,一定要拓展到下一個明顯的地勢變化。

伏江就是按照如此往例,從出海口一路攻向大江的源頭,並且固守到沒有其他勢力可以奪取,讓「伏江河督」名副其實。

如果是在那時候的乾婆亞,摩邏王可以不用在意那麼一條小河的歸屬。然而,當國土被南天與瀞兩個帝國擠壓到現在的境界,一條分割當前國境的河流就至關緊要。

正如同從西到北的山脈,伏江北岸的植藥山坡,伏江南岸的平原農田,伏江出海口的港灣--每一個自然疆界區域都無比重要,特別是串起四個區域的伏江就更為重要了。

掌握著如此強大的力量,獲取的水資轉而經營產業衍生出來的利潤,使得伏江河督不需要仰賴額外勢力就能在乾婆亞國成為舉足輕重的人物。特別是他們歷代都與溥港那些經營對外貿易的商人有著緊密的利益樞紐,又和宰制農穫價格與產量的阮社聯姻,整個勢力一經結合更是不容小覷。

如今,一個孫輩迎娶公主--還不是收養的或是隨便從哪裡抱來的,是貨真價實的帝君親生子女,無疑是讓伏江河幫地位會更加水漲船高。要是這一位伏家的公子想要奪位,摩邏王幾乎沒有勝算可言。

就在前不久,鑾弴圖昂還收到來自國內的消息,指現任的伏江河督行將就木,使得好幾位分舵主已經暗地招兵買馬與明爭暗鬥。雖說擔任乾婆亞保護國,瀞族帝國最直接干涉的通常是阮社,但對河幫同樣有著強大的影響力,插手河督遴選或是強迫遜位都不是難以辦到的事情。考慮到伏江是乾婆亞的命脈,摩邏王希望能夠探詢帝國在此事的意見,特別指示鑾弴圖昂多方刺探。

從今天的情形來看,鑾弴圖昂不覺得自己還需要四處走動或是打探消息。他可不覺得帝君會不囑意尚公主的這一位伏家子弟接掌河督,伏家無論如何也不敢不選他繼任河督。

相較於過往,當今的瀞族已經建立起牢靠的制度,不虞擔心過往權傾朝野,甚至足以壓倒帝君的權臣出現。

自從黎朝聖宗建立起仿效洋人國家的制度,加上報章雜誌的引進,瀞族帝國掌握政事者的任何一樁決策、任何一個舉動、與任何人的往來都會被放大檢視;判官或各地耆老賢達針砭自不待言,民間清議亦會讓那些外戚們瞻前顧後,使得隻手遮天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也就讓帝妃、世子妃、王公妃的家族就不再被排除於國政之外,也是出過不少名臣能將。

既然嫁入帝室的成員家族可以任官,那帝室嫁出的家族就沒有任何被限制的道理存在。

如果帝國內部對於外戚任官還有一點的制衡力量,身為被保護國、屬國、藩屬國等地位的乾婆亞根本沒有多少抵抗之力。除希望宗主國能繼續因為名聲考量而手下留情,鑾弴圖昂還真不知道他的國家還有多少力量或是任何方法可以阻擋帝國介入。

就算摩邏王要他出面抗議…乾婆亞的貢使幾乎可以想像到,那一位至尊會義正嚴詞地稱帝國不介入乾婆亞國內事務推拖。只是,乾婆亞內部又哪有任何一個團體或是勢力能夠抗拒帝國的「暗示」呢?

連委派自己的摩邏王都不可能了,鑾弴圖昂實在想不出來還有誰可以無畏地挺立於瀞族帝國的千軍萬馬和鐵甲戰艦的前方。

自從他們在數十年前想盡辦法引來的北方鄰國與其盟友同樣被擊敗,乾婆亞就再也找不到任何外力願意協助他們脫離瀞族帝國的掌控。縱使他們看似還維持著一定程度的自主,瀞族帝國的帝君只要一念所及,他們對於自家的支配隨時會被收回,從自由淪為被奴役的狀態。

有些人積極地會想要奮起反抗帝國的統治,有些人消極地只想盡辦法不讓帝國尋到藉口。

悲哀的是,鑾弴圖昂發覺兩種心態導致的結果不會有任何差別。

沒有任何外來的協助,乾婆亞是不可能動搖瀞帝國施加在他們身上的枷鎖;沒有一擊成功把握就貿然起事,就是被瀞族擊敗過後一而再、再而三地剝奪在上古時代曾經統一整個大陸西北角的民族作為「國家」的權力。

一次、兩次,乾婆亞人還會不屈不撓;三次、四次,人們就逐漸遲疑。然後,他們的信心逐漸喪失、熱情逐漸失卻,並且陸陸續續轉而支接受瀞族的統治。除非有人能夠打破這個當前的局勢。哪怕只有那麼一絲絲的可能性存在,否則乾婆亞只會繼續步向死亡。

這個道理,每一個乾婆亞人都知道,但是沒有人想要扮演力挽狂瀾的英雄,彷彿他們的英雄就只是存在於過去的豐功偉業、傳說和神話之中。

「您是乾婆亞在瀞帝國的大使欒弴吧?」

頗為溫和的聲音傳進正在哀歎與自怨自艾的鑾弴圖昂耳中,促使他趕緊收拾好自己的負面情緒。當然,長期駐節在瀞族政權中樞,從而小心翼翼的他很敏銳地發現對方言詞存在著細微,後果卻會是相當致命的一個職稱。

大使――這一個職稱,任何國家駐節於京龍的使節都能使用,唯代表乾婆亞的他不行。作為藩屬國代表的鑾弴圖昂,能自稱或是為他人所敬稱的,只可以是「貢使」。

他的一位前任就是因為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或者是有注意到卻因為虛榮心而笑納,就被瀞族的帝君指責為「居心叵測」和「妄自尊大」。那個人丟官罷職不說,摩邏王還被瀞族欽使威逼著將其抄家流放。

「我的職銜並不是大使…」注意著前後左右是否有人聽到剛剛那一段對話過後,鑾弴圖昂趕緊解釋以避免誤會的產生:「而是乾婆亞國的貢使。」

「保護國與被保護國在其他國家之間並不少見,兩者互派的使節卻都是同樣稱呼為大使。」頭戴著在額上有著狼型金像的ㄇ字型頭巾,面目有著經過風霜刻劃過後的痕跡,發話的中年男子望向漱菲殿的內的冠蓋雲集。「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大使,沒有道理貴國就是不同。」

「乾婆亞與瀞帝國的情況要較貴國與其他國家要特殊,不能夠很簡單的一概而論。」內心充滿著警惕,鑾弴圖昂維持著外表的小心謹慎。「我的國家與帝國之間是特殊狀態,自然有些稱謂與應對會相對特殊。」

「難道閣下與閣下的國家沒有想過要讓貴國與帝國的關係正常化?」

「那並非是完全操之在敝國的事情,還需要和帝國盡力協商與調和。」

對於敏感的問題,尤其是來者用意不明的表態,鑾弴圖昂是理所當然地只能使用沒有甚麼意義的詞令作為應對。

無論是否面對著瀞族人與他們的帝國,乾婆亞是個如履薄冰的小國家,沒有任何本錢表錯態,甚至沒有任何輕易表態的倚賴之力。更不用說,現在向他發話的國家是素來沒有任何往來,連打起招呼都顯得突兀的國家大使。

他知道這個人,卻是完全沒有過交情。

與瀞族國家相鄰、但與乾婆亞相隔甚遠,此前沒有直接往來,以「神王」身分統治阿托恩人的法老派出,因此擁有等同大臣之意的「維傑爾」頭銜的賽和特.麥西米連。

這個名字有些不倫不類。

前者是阿托恩當地的姓氏,更是上古偉大的法老之重臣的名字;後者是漢密斯王國貴族很常見的名字,不少有名的英雄都使用過。

兩者組合起來,就是不倫不類。

擁有大量方尖碑、象形文字、動物神祇、眾多古代金字塔等數千年古文明象徵的阿托恩法老國與瀞族人有一個共同特徵,就是他們都深受漢密斯王國的影響,只是程度各有長短。不同於瀞族僅僅是試圖移植政治制度,阿托恩在吸收當時最先進文化過後作出的改變就不只包括將先祖名安上漢密斯名作為自己的姓名。

「說起來,貴我兩國的境遇都有點相像。」賽和特.麥西米連舉著手上的高腳酒杯,面龐顯得相當苦澀。「不管對內或是對外,貴我兩國都是受制於另外一個遠勝於己的國家,從而沒有任何自己的意見存在餘地。」

雖然打定主意是不要答話,鑾弴圖昂內心卻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是事實。

不只是一百多年以來是處於長期的積弱不振,阿托恩在東方有著屬於世界列強的鄰國、西邊則有著力量越來越強的瀞族人,讓神王法老統治的國度幾乎是處於一推就倒的風中殘燭,僅只是由東或西強鄰去吹熄那微弱的火苗而已。

大概在半個世紀之前,也就是瀞族第二度在鑾弴圖昂的家鄉擊敗北境鄰國,開始對位於東鄰的阿托恩領土產生「興趣」,兩國邊界開始頻頻出現大大小小的爭端。然而,就在瀞族發動戰爭前,擁有列強等級國力的鄰國搶先一步佔領阿托恩的全境。

據當時流傳下來的紀錄,那一個前身是遊牧民族的列強國家認為,法老的軍隊無法抵禦瀞族的軍隊;倘若瀞族人東擴並佔領阿托恩全境,兩方是無庸置疑的會爆發一場當時的列強國家還不希望見到的戰爭,也就讓搶先一步佔領阿托恩,威嚇瀞族人的軍隊不能往東就成為該國認定的「必要行動」。

在那之後,阿托恩法老就沒有軍隊,對外也沒有自己的聲音。所表達的,都是那個列強級鄰國的意志所在。

倘若鑾弴圖昂代表的乾婆亞太過弱小而無足輕重,賽和特.麥西米連代表的阿托恩就不過是個傳聲筒而無足輕重。然而,處境極其的類似,卻不代表乾婆亞與阿托恩之間就會因同病相憐而有交往。兩國要越過第三國才能來往尚且不論,缺乏政治與經濟援助的能力就注定他們之間是不可能有太多往來。

這一個世界,是靠著實力在說話的。

如今,阿托恩駐瀞族帝國的大使──或者說,有很大可能是代表著那個迄今仍有遊牧民族的列強級大國的使節特別主動上前答話與交談,不得不讓鑾弴圖昂懷抱著警惕。

他倒底是想要說些什麼?

還是,有什麼事情是要自己轉達的?

就在鑾弴圖昂絞盡腦汁地推測與揣測時,今日宴會的共同主角之一,艷光四射的容貌足以讓男性女性都停止呼吸、身為「旁若無人」化身的瀞族帝國真陽公主踏入漱菲殿之內,無視於那些注慕的目光,就直接走到幾乎可以肯定是下一任伏江河督的伏瑨面前,讓那一位全帝國最幸運的男性執起她的手,用雙唇在背上輕輕地觸了一下。

「同樣是像瀞族帝國的這一位殿下一樣耀眼的國之明珠,甚至即將要做的事情也是相去無幾。就只因為祖先們的不思進取,才讓我們的那一位殿下像是落入爛泥那樣,沒有人在意她的啟程。」賽和特神色黯然地嘆了口氣。「真要說起來,要是我們那些曾經擔任過維傑爾的祖先們能夠早些看清世界局勢的話,或許可以避免今日的窘境吧…」

直到把話全部說完的此刻,賽和特才彷彿如大夢初醒一般地注意到一臉狐疑與百思不得其解的鑾弴圖昂。

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的,抑鬱導致翩翩風采為之嚴重削弱的中年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鑾弴圖昂行禮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讓閣下聽了我那麼多牢騷話。」

話是那麼說,鑾弴圖昂內心還是有著滿心的迷惑不解。出於直覺,他很確信對方剛剛那一番話有著另外一番含意,僅只是他還無法確定與理解。

只是,賽和特再一次沒有讓他來得及開口答話。

「鑾弴…貢使,我奉阿托恩神王法老之命,希望閣下能夠將一個口信轉達給乾婆亞的摩邏王。」賽和特目光一邊注意著已經和幾位大使在寒暄的真陽公主,一邊對鑾弴圖昂說道:「我希望請閣下轉達的口信也會告知瀞族帝國真陽公主殿下的行宮與國信部,不會為閣下在瀞族帝國期間帶來任何困擾。」

不需要再揣測,鑾弴圖昂也知道事情是真的不對勁,更確定他接下來要聽到的話是另有弦外之音。

查覺到濃厚的怪異,讓鑾弴圖昂必須真心誠意地正色回答面前的中年男子。

「請問,是有什麼口信需要轉告敝國摩邏?」

「法老之女、希奴梅茜.美莉蒂絲公主素來耳聞瀞族帝國真陽公主風姿且心生嚮往,但阿托恩與瀞族帝國之間有些許陳年糾紛未能解決,使得法老不方便讓家室直接前來。」賽和特.麥西米連刻意是放慢速度,無比謹慎地力求一字一句都不會產生任何錯誤或是誤解:「聽聞真陽公主造即將訪乾婆亞,法老希望乾婆亞摩邏王女烏麗公主能居間介紹兩人認識。」

鑾弴圖昂注視著賽和特.麥西米連的臉龐,確認對方確實是在傳達一個正式的口信,並不是在信口開河,

即使如此,同樣的問題還是浮上鑾弴圖昂的心中,甚至差點就要衝出口。

你在開玩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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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其之一


每一種交通工具都有著自己的獨特之處。

人力扛動的轎子幾乎都會產生搖晃,偶爾還可以聽到兩旁行人或是其他交通工具經過時候發出的聲響,牛、馬等獸力拉動的車輛就有可能再聽到鞭子破空、些許更加粗重的呼吸與嘶鳴的聲音。

隨著蒸氣機的實用化以及接下來發展的內燃機引擎,出現了陸地奔馳的汽車與火車、在海上行駛的輪船,以及在天空飛行的飛船和飛機,都是邊發出轟隆巨響和濃黑色的煙霧,邊以遠遠快於傳統人力與獸力拉動的車輛,將旅客與貨物載運前往四面八方。

從京龍前往乾婆亞,最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就是鐵路。

這條鐵路的鋪設並不是為了平民百姓運輸貨物之用。

對於一個國家、特別是隨時隨地都有用兵需要國家而言,鐵路能夠在最短時間內輸送最多的兵力;燃燒著煤炭的蒸汽機關車頭可以拉動數十節車廂,運載著步兵、彈藥、火砲與戰車前往目的地,沿著軌道架設的電報與電話線更是方便國家掌握各種情報與爆發之戰爭進度的通訊手段。雖然還是有著民用與商用需求,但都必須先滿足軍事和戰爭的用途。

雖然近幾年沒有戰事的爆發,瀞族帝國過去和乾婆亞北方的南天帝國爆發全面戰爭的記憶仍舊是歷歷在目。由於全面衝突的可能性還是無法徹底排除,以輸送軍事物資為主因的鐵道的鋪設與穩固也就理所當然,約莫半個世紀之前爆發的第二次瀞與南天的戰爭更是證明鐵路運輸相對於其他交通工具的優勢。

當然,鐵路雖然方便,但如果真想要用更快的速度抵達目的地,飛機或是飛艇是更好的選擇。只是,身為此趟旅程主角之一的水靈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否決掉經由天空前往前往目的地的方式。

「這應該是我…五年以來的第一次出門旅行,又是你第一次與我一同出遊,」當著前來呈報外訪相關計畫的國信廳、還有專責處理乾婆亞等受帝國實質支配小國事務的理藩廳尚書面前--實際上,水靈是根本連看都不看那兩位高官一眼,而是對著阮武靳直接了當地說道:「太快結束就沒有共遊的感覺,太慢大概又會讓爹親不滿。」

於是,決定就這麼訂下了:快速的飛機和飛艇就用不著考慮,馬車行進速度又太過於緩慢…既然如此,就只有火車了。

這只是開始而已。

從決定交通工具開始,水靈本來就是源源不絕的精力──特別是在交出外交政策的監管過後,哪怕是「夜夜笙歌」等級的夜晚生活都無從發洩的活力幾乎是全數傾注到前往乾婆亞的計畫之上。

阮武靳知道,她在意的並不是旅行。

固然前往乾婆亞的目的無疑是滿足了她對於自己能力或得認可的渴望,帝君也很難得地力排眾議,將平定一個藩屬小國的權力交到身為公主而在過去不能夠行使權力的她手上。然而,阮武靳還是很確定,她最在意的,是能夠與他結伴同行,前往他並沒有多少留戀的故鄉。

她真正想要享受的,不是帝君給予她的那份相對小、甚至還受到頗多限制的權力,而是讓其他人看到她與阮武進的親密。

是的,她現在最想要做的事情,其實與炫耀無異。

不只是擁有阮武靳而已,她心中在盤算的,是要用嘲笑的方式「感謝」他在過去十年以來幾乎沒有見上面、甚至是沒有多少感情的絕大多數家族與家人們。即使是沒有說出口,阮武靳――更正確來說,是名為「伏瑨」的另外一個他,在大體是已經拿捏住水靈的想法,就是在籌畫一個方案,要讓他即使人不在家鄉一樣能夠擁有影響力。

畢竟,他在乾婆亞的影響力,也就等於是水靈的影響力。雖然乾婆亞只是一個沒有獨立自主地位的小國家,她還是可以將存在從真陽封坊擴展出去。

對於某些人來說,權力是種能讓人興奮的毒品;對於水靈而言,權力則是讓她容光煥發的美容聖品。

出於不同的緣由,處於同一個軀體之內的兩個意識都同意,讓水靈借用他真正的身份不是一件值得多所注意的事情。

只要水靈能夠覺得開心與滿意,能夠隨時隨地保持著愉悅的心情,阮武靳就不會反對她的任何舉措。唯有讓她的心情為之惡劣的可能出現,或者是減損她的美麗時,他才會義無反顧的介入。

相對於阮武靳僅只是看著水靈,他內心的那一個「他」,亦即被他用原名稱呼的「他」,就是以相對權謀與算計的心態對待水靈的算計。

水靈打算要使用的,莫過於「伏瑨」與伏江河幫之間的血緣關聯。固然他所屬於的那一房可以說是最無足輕重地,但水靈毫無保留的撐腰就足以從最弱勢瞬間轉變為最強勢,想要直接坐上伏江河督之位更是毫無懸念。然而,「伏瑨」很明白地告訴另外一個意識,無論是短期或是長期,水靈都並不打算讓阮武靳離開她的身邊,也就讓他根本不用覬覦那個寶座之上。

更何況,待在一位備受帝君寵愛,甚至在更大地帝國擁有實質影響力與權力,對他又是死心塌地的公主千歲身旁,是遠遠起坐守那條小河水是要更加的有吸引力。

如此一來,雖然不知道水靈內心到底是在謀劃些什麼,「伏瑨」還是懇切地建議阮武靳樂觀其成即可。

就這樣,一個軀體的兩個意識一如以往的達成共識。

開始意識到「他」的存在之後,阮武靳固然是將「他」隱藏到腦海深處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再見蕾伊紗而將「他」喚醒過後,阮武靳與「伏瑨」還是很快就可以找出一個特殊且外人無從得知的相處之道。

針對一個事務或是舉動,阮武靳與「伏瑨」會有著截然不同的解釋,同於「他們」是一體兩面的善與惡、光明和陰影的體會和想法。每當目標相同而手法有不同的分歧出現時,他與「他」就會一起思量出兼顧最大程度之善與必要之惡的方法。

當然,一切的先決條件是水靈;只要是滿足她的需求,其他一切事情都可以延後。

就像是現在。

就在微微晃動的火車車廂之中,僅僅是將火熱豐滿身軀裹著一條白被單的水靈正以他同樣赤著的上半身作為依靠。正如同她在享受著他的體溫與氣息,阮武靳同樣感受到從水靈身上發出來的火熱與體香。她很喜歡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讓阮武靳能夠輕輕地把玩著她束起的黑色秀髮。

這一節車廂雖然只是略為豪華,一般的豪紳士宦都可以承租的包廂,僅只是因為水靈想要使用而特別做出些許的額外安全防護。然而,除非是經過水靈首肯同意,其他人就只能站在門外候命以備召喚,也就讓整節車廂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小世界。

當然,身為「旁若無人」化身的水靈是無時無刻不把她與阮武靳周遭就直接當成與外界隔絕的空間。但是,要做某些事情卻還是要顧忌四面八方是否有其他人在。

身處於專屬私密空間之內,讓水靈與阮武靳就是完全不用再去顧慮其他人的目光和議論,能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即使是沒有任何的對話,拉動車廂的蒸氣機關嘶吼與車輪經過鐵軌接縫會傳出的喀登作響會穿透拉起的車窗簾幕,通風口內無可避免地出現淡淡的煤炭燃燒氣味,兩人能夠聞到的就只有圍繞在他們周圍的柔情蜜意。

之所以會只有她與他在,是因為水靈很難不控制自己對著阮武靳有身體上的欲望索求。

遇到阮武靳之前的水靈是充滿精力;遇到阮武靳之後的水靈是精力絕倫。

在那之前的她,全身全心投入到封坊的建設與打理之外,加上監督帝國外交事務,剛好消耗她地精力。在遇到他之後的她,除了那兩件日常公務之外,水靈體內爆發出相較於過往要更為充沛、而且是無從宣洩,像是會隨時讓水壩潰堤防的過份活力。在公眾場合必須咬緊牙根地忍耐,使得她在只有兩人獨處的時候都會難以克制自我地要求他給予溫暖的肢體交纏。

在這個時候,阮武靳就要承擔起讓宣洩她超乎尋常旺盛的活力與體力。

有時滿足於脣舌纏繞,有時會情難自制。

一旦滿足或深或淺的渴求並紓解錐心的折磨――就像剛剛過後,她就會像現在一般,享受著阮武靳給予她的溫存愛撫,接著才能集中精力克盡帝國公主應該肩負的義務。

就像現在。

水乳交融的親密又癲狂癡纏過後,心滿意足而有些懶散的水靈就靠在阮武靳身上,一隻手與他五指交叉,另外一隻手則拿著理藩廳與國信廳的信差兼程連夜趕路送上、需要她在進入乾婆亞之前過目的相關敏感文件。

「…你說,我跟他們可是從來沒有往來,阿托恩法老怎麼突然希望讓他們的公主來見我?」腦勺後仰,炯炯有神的眼睛不只是閃亮,還透露有濃郁的不解和好奇:「我是知道自己有些名號,卻不會妄自尊大到真認為有人會仰慕我而不惜千里求見。」

在漱菲殿的家宴過後、正式啟程前往乾婆亞之前,水靈就知道她此次外訪又多了一項額外的工作。

據說,阿托恩的公主很仰慕她,只是兩國之間的關係不和睦,之前不敢求見。按照法老的大使說法,趁著她要往訪乾婆亞,可以「藉此難得的得機會讓兩人見面,同時不致於造成瀞族帝國與阿托恩法老國內部有著異見浮現。」

這就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即便是沒有御史台,身為瀞族的公主,水靈公開或是私下和阿托恩法老的女兒會面都會引來不必要的議論與抨擊。

畢竟,瀞帝國與阿托恩法老國之間的歷史到近代之後就不曾融洽過。

同樣是受到漢密斯人影響,不像瀞族與他們的帝國到現在都還在傳統與洋化之間掙扎,阿托恩選擇堪稱「猛藥」的改革:在一位過往堪稱傳奇的女法老悍然主導,阿托恩上層的貴族與有識之士莫不以接受漢密斯文化為榮,甚至不惜拋棄長達千萬年的傳承,幾乎是竭盡所能的全盤仿效當時確實是先進的文明。

只是,阿托恩國勢在那一位女法老去世過後就是每況愈下。隨著時間越接近近代,君王與大臣就越來越不考慮國家健全與民眾前途願景,拼命將挖出的貴金屬礦產、販賣國家權力的收入與稅收賤價租給外國人,大部分收入自己的口袋。財富過度集中於私人與法老週邊的權貴,官員操守越來越腐化,用於公共建設的金庫長年枯竭,使得阿托恩軍隊弛廢到不足以和東西強鄰對抗。

這樣一個國家,無疑是一塊待宰的肥美鮮肉。

與阿托恩同樣是仿效漢密斯王國,較晚進入現代國家之列、同時有著聖宗帝君與眾多英傑輩出的瀞族人卻是蒸蒸日上。一方面藉著戰爭力挫北方與西方的鄰國,將自身的存在提昇到同一區域之內的不可或缺之餘,另外一方面則是有心仿效那些洋人國家擴張領土――不再是侷限於舊瀞族之地,也包括那些不屬於瀞族擁有的土地。

只是,帝國才初步嘗試,屬於列強等級的阿托恩東側鄰國搶先一步下手,加上該國家在南方有著直接連結,只能讓瀞民族的大國之夢不到一年就宣告破滅。雖然不能說是毫無所獲,還是有佔領一塊小小的突出部作為新領土,只是與當初的雄心和準備幾乎完全不成正比。

無論如何,經過一場短期戰爭而被畫為帝國藩屬的土地與居民,發生在漫長邊界兩側的各種紛爭,就成為瀞族與阿托恩人接近半個世紀以來,連綿不斷的衝突來源。

雖然是直到兩年之前才到瀞帝國,吸收所在地的歷史和文化是阮武靳在「菱紋盾」就養成的習慣;他必須要和護衛的對象有著共同語言及話題,才有辦法製造雙方的好感,從而避免護衛或是其他任務受到過於緊繃的關係所影響而導致不必要的風險。

除了清楚瞭解阿托恩與瀞族帝國之間的恩恩怨怨,短暫擔任水靈宮監的阮武靳也曾經吸收帝國外交的普通秘辛,讓他可以成為她諮詢的對象。

水靈不會喜歡染指她的權力的男人,卻也不會喜歡對她毫無助益的男人。

「也許,阿托恩法老的女兒真是仰慕妳,才會透過大使轉達求見的希望。」將身前的公主往自己胸膛方向多帶了些許,讓他能夠嗅著水靈髮香。同時,還能從她的裸露美背感受嬌柔的軀體與隱藏其下的蓬勃熱情。「又或者,他們有些事情不方便透過正式的管道告知,只好旁敲側擊,透過比較沒有那麼敏感的公主與公主進行對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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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九章、其之二)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12月 12日,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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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其之二


「第一個回答…可以讓我感覺到充分的滿足。」往阮武靳的身軀靠來,就在臀部與他的大腿根部緊密無縫,同時又與他輕輕碰了碰嘴唇過後,水靈才又繼續說道:「當然,以理性來說,第二個回答…是比較合理的。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打算傳什麼話?」

「這個,不是我的專長。」說完話,見到水靈又將視線轉回到文件之上,阮武靳略為琢磨一、二,最後還是把內心想法坦誠以對:「如果是比較擅長於動腦和推理的蕾伊紗,應該可以幫忙推敲。」

身為業主們委託的經理人,不只是要關心預算和補充裝備等營運相關事宜,收集各種情報並作出相關研判更是不在話下,說蕾伊紗是「菱紋盾」的大腦…幾乎是恰如其分。

而且,還是唯一的大腦;只要她一有事缺席,「菱紋盾」就不得不暫時停止運作,就算是從軍經歷長達十數年到數十年,從而有著豐富實戰經驗的隊長們也無法取代她的地位。

如同推理小說描述的安樂椅神探那樣,即使沒有去到現場或是經歷戰火,卻能夠做出正確的判斷──這就是蕾伊紗與眾不同之處。

那些隊長們在出任務的時候,都會發現他們沒有自行作主或是隨機應變的時候。即使出現計畫之外的突發狀況而無法繼續按照原來的計畫,蕾伊紗還是可以在最短時間綜合所有變數與訊息,做出新的計畫並發出指示。

絕少出現錯誤,判斷有落差也不會是她的錯誤,使得蕾伊紗不只是「菱紋盾」的頭腦,更是不可動搖的信心象徵。

阮武靳確信,水靈在此刻需要的不是他,而是天生就擅長判讀資訊與動頭腦的蕾伊紗。

「羅森堡女爵士…」沒有將文件放下,也沒有回過頭來,水靈僅只是用背部輕輕磨蹭著阮武靳。「在你眼中,她確實是個研判訊息與研判狀況的好手?」

「少有人能出其右。」

「可是,我還沒有信任她。」水靈伸出手指,在阮武靳裸露在空氣的肌膚輕輕地滑動。「我曾經詢問過她是不是喜歡妳,而她沒有否認。光是考慮到這一點,就讓我沒有辦法相信她。」

「是因為她沒有否認?」阮武靳伸手與她相握。「還是因為她喜歡我?」

「兩者皆是。」

掙脫與他緊握的雙手,水靈將她的身體略為往前移動,接著是俐落地轉過絲毫沒有降過溫的火熱身軀。重新跨坐在他身上,她挽住他的頸部,讓自己的豐滿雙乳能夠貼在他的胸膛之上。隔著那一層薄薄的床單,他還是可以輕易感受到那團柔軟與白裡透紅的肌膚之下的次次搏動。

當然,真正足以產生有如酒醉效果的,還是來自於她身體的那一股特殊體香,以及雙唇之間吐出的甜蜜氣息。

無疑是動人,而且扣人心弦。

只不過,阮武靳必須還要做出某種程度上的偽裝:假裝他還不知道她的心思,讓她不致於發現他已經準備好要如何應對。

相當程度上,在「菱紋盾」工作過的十年累積出來的經驗與知識,讓他懂得揣摩人心,從而可以運用一定的謀略,在人們不知不覺地被驅使著,進而能夠按照他自己的心意去做事。

水靈的身體、聲音與氣息確實都充滿著吸引力,他也確實是受到吸引與無可自拔地投入其中。然而,此前就曾「接觸」過許多女孩,不只是讓他有著些許的免疫力,處於意識另外一個層面的「伏瑨」更因此能夠揣摩出水靈的心理,想出各種不同的應對方式,可以提出讓她心理滿足的意見,不只是讓她安心,還能夠巧妙地讓她對他的印象始終維持在最佳狀態。

當然,這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手段。就算水靈知道他為了她而有著那麼一點小小的心計。

即便身處於不同的崗位就必須抱有不同的心態,某些習性還是無可避免的刻在身體的最深處;身為貼身護衛,而非偵查尖兵或是一般步兵,讓阮武靳養成從來不會冒險,一向是謹慎小心行事,盡可能滴水不漏。隨著「伏瑨」的甦醒,他的個性與經驗就無可避免地會運用到掌握女孩的心態之上。

他當下需要做的,就是先深深吸進一口氣,接下來就是讓臉頰微微發紅。然後,眼光從她的臉龐與白色床單之上的胸膛移開――不是直接移開,而是要留戀不捨,卻又要強迫自己避開那確實是誘人不已的…「凶器」。

縱使內心沒有那些算計,阮武靳還是會一氣呵成地完成的動作,他只是…略為誇大自己的生理反應,讓水靈的內心得到滿足與受到重視而已。

「我從來都沒有信任過你的那一位僱主,她在我身邊能佔據一個位置,純粹是因為這麼做對我、對她都有利可圖。除此之外,我與她之間沒有任何一絲信任可言。」攬住阮武靳頸子的水靈輕輕地呵著氣,使得有著蜂蜜香氣的吐息直接吹到他的面龐。「只是,我信任你,而你信任她。所以,我才讓她代替我先一步去了乾婆亞,不代表我真的信任她。」

早在幾天之前,留下受聘為戰術顧問的「菱紋盾」成員履行已經簽訂的訓練合約後,蕾伊紗就帶領新抵達而尚未分配職務或是崗位的成員提早啟程。

一方面,除非是有著讓帝國衛軍開拔的正式藉口,「菱紋盾」將是水靈在乾婆亞唯一能夠動用的私人武力。儲備軍火、收集情報都不是一蹴可及的事情,使得蕾伊紗必然要親身往目的地走一趟。

另外一方面,就是水靈希望擁有一條有別於清風監的訊息來源。她是相信帝國諜報部門座探與案探,但不能不排除乾婆亞當地人對於帝國已經有戒心。相對之下,無論阮社客長打算做些什麼,隨著清風監盯住乾婆亞境內和南天人有聯繫的每一個人,就必然需要委託洋人扮演一定角色或是輸入他需要的物資。

從這一點來講,本身是漢密斯人的蕾伊紗比起清風監案探要有著額外的優勢。

固然瀞族人與他們的帝國已經可以自信地面對著周邊鄰居,對上瞳髮與五官輪廓均為異色,而且一百多年一路扶持他們成長的洋人還是有些底氣不足;持續相信他們的知識、技術與文明都優於己身,存在著一定程度的過分禮遇和尊重也就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蕾伊紗去到那邊,就是要先一步佈置周全,以備。即使「菱紋盾」沒有派上用場的必須性,先行佈建下來的情報網與武器儲備還可以有很多的用途,讓水靈能夠用來完成她內心正在構思的計畫。

「如果妳不信任蕾伊紗,那她蒐集來的情報對妳也就不存在著可信度吧?」

「我不信任她,不代表我不信任她的能力。」青蔥般的手指移動到阮武靳的雙眼之間。「否則,她送回來的那些紙張就不會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剛剛被水靈拿著,現在平躺在專用列車臥鋪白色床單之上的,是用鉛筆寫下的長篇電報。藉由石墨畫出的筆跡,乾婆亞的一切大小動靜是有條不紊地呈獻在水靈的面前。

上面,有著近乎鉅細靡遺的資料,像是乾婆亞的儲備糧食、石油與煤炭的燃料、各種工業用原料、製作工業用品的場所與分佈等等關乎國家與民間運作相關的數字。在數字之後,則是乾婆亞摩邏王畿與幾個主要地方領導者和親信們的背景身份、交友、家庭成員與最近的活動概況等等訊息。

這些文字生硬、不帶有任何情緒,完全是用數字與可以證實的證據,透過乾又枯燥到有如聖賢書稿,對於當前乾婆亞現況做出詳細描述。

文字的表現,就和之前對水靈的發言是如出一轍,完全著重有人證、物證或是數據證據佐證的訊息,沒有任何一段是蕾伊紗自己個人的猜測。當然,情報的收集是沒有辦法盡如人意,很多事情也確實是隱藏在相關人士的頭腦內,蕾伊紗沒有避開這個可能性,只是在篇幅之內留白為「向待核實」的項目。

即使列車還沒有進入到帝國北方的叢爾小國境內,足以讓阮武靳感覺到身體持續興奮、火熱與濕潤的女孩已經瞭解到目的地現在的狀況。

像是即使有著監察其行動的監察御使、座探與案探,摩邏王還是很隱密地透過少數心腹和能夠媒介武器交易的國外商人有著聯繫。過去被認為是乾婆亞對外勾結的主力,亦即伏江北岸的登慶地方與統稱「山遼」的山中民族領導者和重要人物沒有任何不同於以往的舉動。

又比如,伏江河督已經不能視事,總部所在的平波城與所有事務都委由副手們合議處理,卻沒有一件任何事情可以得到多數同意,各個分部也是自行其是,亦即整個乾婆亞的生命線就要進入癱瘓的狀況。

然後,就是事件的關鍵「阮社」了。

在長達數頁的電報內,居於此次事件最為關鍵因素的阮社所佔篇幅最少。除了可以證實、特定對象都刻意降低彼此直接聯繫或是會面等反常現象之外,幾乎就沒有其他的描述。

在如此詳細的電文之內,有著如此簡略的報告,怎麼看,都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毫無疑問,就是僅僅幾張的電報紙,就使得不在此地的蕾伊紗似乎人就在面前的感覺。

雖然她沒有說出口,阮武靳還是能夠體會到來自水靈內心的深深不悅。

正如她之前所表白的,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寬宏大量的人。現在,阮武靳另外發現到,水靈對於表現比她要好的人總是會抱持著異常負面的觀感,甚至是會絲毫不給對方臉面地擺露出嫌惡。

這是一個完全沒有理性,純粹是感情的反應。

其他人將她視為天才,水靈也是自視為天才。然而,正是這麼一個因素,使得她並不喜歡有任何人的表現比她要好。

一個弱點。

一個難得的弱點。

…或許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弱點?

「我只不過是她的雇主,不是她推心置腹的對象。像這一種人,我都會一直先抱持著懷疑的態度。」讓自己的鼻尖與阮武靳微微碰觸,若有所思的水靈繼續對著內心另有所思的阮武靳說道:「至於你…我相信她對你是絕對的信任,也相信他不至於對你有所保留。如果我認為她對我有保留,我就可以透過你去詢問她。」

「這麼作只是把事情弄得過度複雜。」被那一對閃閃發亮、能夠動搖心弦的雙瞳盯著,阮武靳鎮定自若地回答道:「我可以保證,只要妳和她是訂的合約在,她在專業的部分就不會對妳有任何保留。」

這是阮武靳在「菱紋盾」就被再三告誡,必須要遵守的原則。

如果不是完全自行培養,能夠一個優秀的武裝商會成員前提就是身為一個優秀的軍人,而優秀的軍人必然理解「上司是無法選擇」的信條。

這一個說法,在「菱紋盾」也是適用的。

畢竟,能夠適應蕾伊紗那種完全超然與客觀的經營者從根本而言就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只有不到二十餘人是在她來到之後一直受雇於「菱紋盾」。縱使報酬確實異常豐厚,也能夠適才適所的發揮,但是不近人情的態度使得雇傭兵團成員流動率始終不低。

直到他主動離去為止,阮武靳曾是那二十餘人之一。縱使不考慮那一段非常特殊的實驗,光是任職於雇傭兵團的期間,就已經足以讓他對水靈擔保蕾伊紗在專業上的能力。

「我信任我確信可以徹底掌握專業與人心想法的人,就如壹伊或是其他行宮的內外女官。至於其他人,我都會先保持一定程度的戒心,身為你前任雇主的她也是如此。她自己在言談之中都沒有否認過心思的複雜性,就不能怪我對她懷有戒心了。」

「妳不信任會想很多的人?」

「一個統治者都不會喜歡臣民想太多。」看著阮武靳,水靈的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著。「人若是想得太多,那些奇思妙想就會成為社會混亂的根源。帝國不能缺少會想的人,卻也需要好徹底監視那些會想的人。」

「那,我呢?」

「我確實是不喜歡想太多的人,但我更不喜歡我的男人是個不願意想太多的男人。」刻意將一口氣吹到阮武靳的臉龐之上,水靈接著才詭譎地笑意盈盈。「這一個矛盾…我想是會永遠存在的,也應該會成為我的人生唯一無法解決的課題吧。」

「下官還真是榮幸,可以成為殿下糾結終身的疑問。」

「很少人會造成我的苦惱,讓我苦惱的人事後都必須要給我…讓我滿意的補償。」嘴唇挑逗性地擦了一下之後,水靈便刻意偏著頭:「那麼,你打算給我什麼當作補償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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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12月 19日,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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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其之三


「妳想要什麼?」

阮武靳知道,水靈就是要他提出疑問。所以,他就順應她的想法,從而提出她想要聽到的疑問。

此時此刻,她不會真的跟他索討任何的有形的物體,她的出發點也不在於驅使他去做任何的事情。

水靈不缺任何東西,也有的是人甘於受她所驅策。她真正缺少的,就是內心對於感情的安全感。對於自己了解的、能掌握的事情是有著不容動搖的絕對自信,但對於她無法了解與無法掌握的事情,就會有著非常嚴重的不安全感,總是急迫地試圖弄清楚關鍵的竅門,進而如同已經理解的一切那般徹底掌握。

阮武靳需要做的很簡單,就是盡可能不動聲色地維持她的不安全感,讓她在不知不覺間對他是無法自拔。雖然現在的她就已經是如此,他還是要確保變數不會出現。

在一定程度上,阮武靳覺得水靈和他非常相似。注意的焦點固然是不同,但他與她內心都存在著「掌控」,確保一切都屬於自己的欲望在。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想要什麼,但我很確定我在未來必定會要些什麼。到了我想要什麼的時候…」流暢吐出如繞口令一般的句子,水靈接著稍微停頓一下,輕輕咬著阮武靳的鼻尖。「你就要給我要的什麼…這個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這,聽起來,好像是希望妳想要我簽下一張面額空白的支票。」

「我不要一張沒有面額的支票,我要一整本支票簿…」水靈稍微沉默一下,在窗外傳來氣笛聲的時候,雙唇朝著兩端翹起。「支票不好,期票才能把你綁得死死得。我要自己印期票簿,讓你有著一輩子都簽不完名的期票。」

「這樣一來…我不是把我自己完全賣給妳了?」

「我本來就要把你完全買下,讓你永遠無法離開我的身邊啊。」

說完,水靈鬆開手,讓曾經潔白的床單滑落到染上她香氣的床舖之上,讓她與阮武靳之間沒有實體與非實體的隔閡。接著,就是不由分說,將她的嘴唇印到他的嘴唇之上。

不像水靈有閉起雙眼,阮武靳僅只是瞳仁微微內縮。

他不只是看著沒有一絲一毫翹起的柔順頭髮。

他同時還看得是懷中女孩的內心。

不管是被拿來和人比較,或是她主動將自己與其他人比較,她很好勝,絕不允許自己有任何時刻落居下風。不管是比較些什麼,她都要佔據著主導的地位。是她之前就已經學習過的情事,她就就會表現到最好;是她之前不曾學過的,她就會加倍努力地學習,確保掌握著可以表現到最好的所有知識、技巧與能力,然後再表現出來,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這是一個好個性與態度。

只是,太過於明顯的個性就不是一個好的個性。過度激烈的感情,就只是一個可以讓人窺伺與趁虛而入的弱點。

水靈也不能例外。

她的個性是有著缺點,之前只是透過絕對的強勢作為保護的盾牌,使得別有居心者在起意之前,就會因為無可置疑的優秀和傑出而退避三舍。

然而,這不代表她無法被操控或是影響,只是需要比起更加高明的技巧與更為小心的心思。

比方說,要維持著她對他的熱情與興趣,就必須要在某一點表現出優秀如她亦是無法匹敵的。可是,這一點必須是可以透過學習而追趕,並且在最終並駕齊驅。如此,才讓她的好勝,還有她不容失敗的自尊淹沒其他的心思,專心致志與一心一意地追趕著他。

一個永遠追趕不到的獵物,最能夠挑起獵人的契而不捨。然後是沉迷,最後就是走火入魔到不可自拔。

在那之前,他還需要找到讓有著白皙柔滑肌膚的她有興趣,當前向無從知曉或是僅知皮毛,同時卻是他擅長且她很難擅長的知識與技術。

現在,他只需要找出是什麼而已。

「伏瑨」告訴阮武靳,他需要的就是一步接著一步讓已經初步陷落的公主變得身不由己。

小心,謹慎,將她…變成身處於蜘蛛網之中。需要時間,需要耐心,需要毅力,慢慢地引誘她墜入陷阱。讓他成為她希望捕捉到手,卻始終捕捉不到,進而沈溺得越來越深的獵物。

這是一個…貓捉老鼠的遊戲。

當然,阮武靳也知道,他自己如何看待水靈,水靈也會如何看待他。此刻正任他揉捏、可愛嬌媚的公主殿下也會將她自己當作一個永遠追趕不到的獵物,引誘他這名獵人契而不捨地追蹤與獵殺。

他是獵人,也是獵物。

感覺起來…很有趣,也很――奇特。

「你在想什麼呢?」

察覺到阮武靳微微走神,似乎是在想著別的事情,水靈不得不將溫軟的豐潤唇線暫時移開。

即使是面色不渝,她的雙手雖然是仍舊摟著他的頸部。再次賁張的血脈讓她的全身上下有著如紅蘋果那般的鮮艷顏色。昨天晚上直到剛剛,僅只有短暫歇息為間隔的顛狂使得情慾勃發而散發的特殊體香撲鼻而來,帶著容易讓人如酒醉似的頭暈目眩,經過似怒非怒的神情襯托,更是增添出一抹更加嬌艷的魅力。

不管是主動或是被動,自願或是被強迫,無法否認自己「嚐過」不少女孩,在加上過去幾天的蜜裡調油,阮武靳知道,只要他空下來的嘴唇碰到頸部的幾個特定部位,就足以解除水靈浮現的慍怒。

「你…」

「我只是在想…」就在感到一陣激伶的水靈就僅只能夠吐出那麼一個字時,阮武靳將雙手微微按壓著充滿彈性的桃臀左右兩瓣。「或者,該說是我們在想,到底是妳俘虜了我,還是我俘虜了妳?」

「這個…還用問嗎?」他的不輕不重、卻是刻意針對敏感觸的摸索而喘著氣,讓水靈好似銀鈴的動人口吻固然還是透露著不可置疑,卻已經是減弱了少許。「當然是…由我俘虜你了。」

「就現在的狀況來講…」靜悄悄地出現的「伏瑨」透過阮武靳,將揉合著深沉與輕浮兩種截然不同的目光與水靈漸漸混濁的雙眼相對。「妳對此還真的那麼有信心嗎?」

或許,這就是一個很不錯的切入點。

想到這裡,隨著問句的提出,「他」的手勁再次略為加重。於是,一聲微微的尖叫聲壓過了窗外的蒸汽機關車頭。

「你好過分…」雖然身體已經被略為抬起,透過健康有力、纏住阮武靳腰際的碩長雙腿,水靈的身姿還是充滿著健美的氣力,似乎是一點都沒有變成無骨似的柔軟。「每次我這樣問你的時候…你總是不發一語,然後直接吻著──或是舔著我那敏感的地方。」

「要讓活力充沛的公主殿下安靜下來…」阮武靳的舌尖在水靈雙肘夾起,從而讓豐滿雙乳向內擠壓形成,埋首其中足以窒息的深谷入口,猶如搔癢似的輕輕滑移。「這…不就是最快的方式嗎?」

「哪有。」即使身體熱度猶如是經過烘烤那樣的越加灼熱,水靈的嘴上還是絕不服輸:「要封住我的雙唇…最快的方法就是不讓我能夠說出一字一句…」

「謹遵旨意。」

然後,這一節專用車廂就再也沒有人的聲音傳出了。即使是有著任何的聲音,也都會被來自列車最前方的鍋爐所帶出的一切,如汽笛發響,被帶動而轉動的鐵製車輪,通過的軌道間隙給完全且徹底的掩蓋。理所當然的,就算有著任何的動作,也不足以產生比列車前進帶來的左右搖晃。

蒸汽機關車頭就這樣一直拉著列車往北方駛去,先是行駛在青翠蒼鬱的山谷之間,然後逐漸進到兩旁有著淺青穗浪的平原。

一路的行進,在連綿不絕的山林、溪流與田畝之間,人影亦只是寥寥少許,沒有任何一座與蒸氣機關同樣冒出燃燒過後煤煙的建築物存在。即使是為了補充鍋爐用水與增加爬坡與煞車用的沙粒,列車停靠的迷你小站就只有為數不多、分別負責維護電報與保護車站的少量衛軍駐紮。

直到進入到正午時分左右,看似始終持續的荒無人煙終於逐漸宣告一個段落。

不再是森林與農田,而是密集且櫛比鱗差的房屋;不只是平房,還有著兩層、三層到四層左右的公寓。密集且人聲鼎沸的街道,販賣日常用品以外各種商品的店鋪,約十來尺的四方型圍牆同樣是逐漸映入眼簾。眾多衛軍持槍各自站在鐵軌兩側小心戒護,隔上好一段距離的汾城平民百姓還是好奇地伸長脖子張望。

畢竟,帝室成員出巡經過是很難見到的。來的還是民間傳奇話本最愛的主角,自然會讓人充滿好奇心了。

早在聖宗帝君之前,瀞族人的城市就一直是依託各地的兵站而建成。

各個王公或是割據勢力彼此敵對,也就需要大量的兵力陳列於各個戰略要地或是彈壓可能反抗的平民百姓。縱然主事者可能藉由大量的徵收或是劫掠來維持軍隊,如此多的軍人自然有各式各樣的需求,就引來了商販、然後再引來為商販服務的商販,接著就是管理的衙門建立。衛軍兵站可能搬遷,但因此形成的各瀞族帝國境內城市仍舊矗立於既有的位置。

逐漸進入到市區,通過兩旁喧鬧的專用列車緩緩降低速度。

水靈與阮武靳搭乘的列車在離開京龍之後的第一個停靠的汾城,是一個典型的圍繞著營地建成之城池而逐漸發展起來的城市。做為北方平原進入京龍所在山谷之前的最後一個屏障,汾城衛軍在此已有長達百年的時間,自然讓依託而成的城市規模大到足以成為省布政主事行署的所在地。

在位於駐營地兵站正中央的車站月台之上,汾城省布政主事、衛軍提軍主事、省司憲判事與集賢館上座──亦即一整個省的政治、軍事、司法與議政的領頭人物都恭候台光地站著,等帶著水靈的出現。

這一點,位於專用列車之內,還如膠似漆地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是早在列車停下之前就知道了。

「…妳打算怎麼去和那些大人們應酬?」

聽到阮武靳的提問,生於帝室而尊貴的少女只是發出一聲長長的慵懶之餘,絲毫沒有任何跡象想要起身動作。

此刻是已經雲收雨散,但情欲的濃郁是所有電扇開啟亦無法驅散。氣力實際上是早就該完全回復,水靈卻還是趴在坐於床緣的阮武靳身上。一邊讓他只能聞著她呼出的甜香、感受著透過肌膚傳遞過去的情熱,一邊享受著她的秀髮為他梳理、以及為他所愛撫的光滑背脊。

「突然覺得…想那些好麻煩喔…」

「妳可是帝國的公主喔。」

「要修正一下,現在的我是一位被未來的駙馬弄到起不了床的帝國公主。」水靈迷戀無比地輕輕地來回刮著阮武靳的肌肉。「身為始作俑者…你應該要代我想出應對之道才是。」

「這應該是僭越啊。」

「身為公主的我說是可以,就不算是僭越。」水靈用塗上粉纓色的指尖著圓圈。「反正,我不想起身。」

「那…」

邊撥弄著身上麗人的黑色髮絲,阮武靳將目光投向專用列車車門的那一個方向而去。

是門栓轉動的聲音,接著彈簧的聲音,然後是一個身影出現在紗帳之外。

「主人。」

曾朝夕相處的聲音響起,並沒有讓水靈抬起頭。依舊枕在阮武靳身上,彷彿她一點都不關心來者是不是她過去與現在的內女官兼檢非監座探,現在則兼任著阮武靳側近人的女孩。

即使水靈沒有任何的招呼或是反應,那個身影依舊如同過去一直展現的剛正筆挺。

「去做妳應該要做的事情。」

「是。」

微微低頭行禮過後,門栓轉動與彈簧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沒有過多久…

「真陽行宮秉筆女官壹伊僅代公主殿下與澄水王公見過諸位大人,由於殿下不過是因為私事路過汾城,不敢勞駕諸位一省之尊擺駕親迎,且因初次遠行而感到疲累,不方便以倦容面見諸位大人。」壹伊清澈而堅定的話語就讓專用列車的白色窗帘揚起。「殿下對各位大人的好意銘感內心,請諸位大人多所包涵,亦希望各位大人能夠回轉行署處理公務,方能對得起帝君陛下對諸位大人的信任與重託。」

隨著流暢又不失莊重,同時兼具解釋與吩咐,謙和之中又帶著穩重,不給布政、提軍、司憲與集賢主事任何插口與回話的機會,使得一省之內身分最高的四位就只能點頭稱是,並且回敬些許水靈根本不耐煩聽、對她是根本沒有意義的問候之詞。

直到車窗之外的對話告了一個段落,水靈這才抬頭望向阮武靳。她的目光沒有火車剛停下時候的那股可愛的蠻不講理,而是充滿著說不清的複雜。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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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九章、其之四)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12月 26日,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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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其之四


「…心裡不舒服?」

「沒有。」阮武靳可以看出、或許連她自己都覺得勉強的否認完畢之後,水靈將頭重新放回到自己的臂彎之內,只有悶悶的聲音持續傳出:「沒有。」

「說謊有時必然,但是說出別人一聽就知道的謊就不應該了。」讓純黑色的柔順從自己的指縫之間滑過,阮武靳溫和、甚至是有些苦口婆心地對著明顯是有著脾氣的女孩:「我猜,妳應該是因為我跟壹伊之間,不需要言語就存在著…讓妳感到極度的默契吧。」

「知道就好。」

從她的頸後與背部的迅速泛紅,阮武靳就知道,水靈確實是因為自己與侍女之間有著親密的關係而有所不滿。

阮武靳著手是經過她批准的,她最開始的時候是興致勃勃的。只是,就在親眼見到初步的成果之後,水靈的心情就很容易變得惡劣起來,連曾經陪伴在她身旁好幾年的少女都讓她感到有些刺眼。固然一個字都沒有說,但一直以來都無意遮掩自己的情緒,還是讓水靈身邊的每個人都查覺到她對於壹伊的存在已經有著不只是些許的不自在。

在這一點上,日日夜夜都不被允許離她而去的阮武靳感受,則是理所當然的要比其他內女官們要深刻很多。

雖然水靈一天不開口,他也就一天不準備與她討論議題。但他卻是很清楚,除去天縱英才、大膽與充滿企圖心之外,水靈是心細如髮、能夠掌握住每一個細節──甚至是旁人不曾住意到的微末跡象,讓那些甚至連帝妃參政也排斥的臣子們不得不接受她的存在,讓行宮的內外女官都是把她們的公主當作神明一樣地崇拜。

正是因為散發出來的光彩太過於耀眼奪目,表現在外的,又是難以質疑和面對的強橫,很少人注意到這位帝國公主的內心其實是很纖細與敏感。

只要是事關阮武靳與可能和他有著那麼一點關係的女人,水靈表現出來的自信心就會如同豔陽下的乾冰那樣,一瞬間就淡化成飄往空中的一縷白煙,最後消失為無形。即使她與他相處已經好一段時間,甚至都有了親密關係之後,只要見到阮武靳和其他女性太過於接近,水靈那足以讓周遭都感到的噤若寒蟬就會毫不遮掩地四處宣洩,讓除了他以外的人乖覺地退避三舍。

當然,阮武靳完全可以用他只是公事公辦作為解釋;事實也確實是如此,只是他知道水靈做事情並不是根據事實或是理性。

他的公主不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錯而無視勸諫,是她本身就根本不喜歡有人在身旁說三道四或是時時刻刻的規勸。所以,她就想盡辦法做到一言一行都是無從勸戒的程度。哪怕是自認可以勸服她的阮武靳--先決條件是他有那個意願的話,同樣要使用較為迂迴或是間接的方式。

只不過,現在讓水靈不高興的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解釋得清楚的事情。

如果是其他的女子,他完全是可以靠行動表示自己無意任何的關係,讓她的不悅短暫到好像不存在。

阮武靳本來就不存在著要與那些內外女官建立良好關係的必要性,就只有交代相關公務和一些必要事情。既然是不會有超出這個範圍的其他互動,他從根本上是無需擔心水靈會想有著什麼樣的奇思妙想。

在過去的十年之間,他所被指派的任務幾乎都是把感情當作道具在使用。阮武靳是斷斷續續地學到是如何將自己從感情、道德與良心完全抽離,能夠很乾脆地放掉一段又一段親密的接觸與相處,然後繼續前往下一個任務的所在地,週而復始地發展另外一段感情,接著又很乾脆地割捨。

然而,壹伊與那些女孩又有所不同。

不是因為那名女孩是水靈身旁的侍女,而是因為她看起是一切正常、實際上卻已經有的「轉變」可以看作是阮武靳一手導演出來的結果,使得他自認是做不到完全的視若無睹。

過去,他可以說是蕾伊紗的指令而不得不為。現在,阮武靳就不能用同樣的藉口將壹伊當作隨手可以丟棄的實驗動物。

--當然,有哪一個人會輕易拋棄成功的實驗成果?

在他內心的另外一個「他」這樣說的,讓阮武靳必須強忍住因為無法否認那確實也是原因之一而嘆氣的衝動。

--應該準備好要怎麼處理現在的局面了吧,我可是很期待的喔。

那一個聲音、跟他的聲音如出一轍的聲音、充滿幸災樂禍的聲音,也是幾乎不可能消失的聲音。

--話說回來,你知道該怎麼作的…你一向都知道該怎麼作的。

阮武靳知道該怎麼作,只是他不怎麼喜歡這麼做。

--不然,你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嗎?

他也不得不承認,確實沒有。

不得不下定決心之後,阮武靳一邊將手指移動到水靈背脊左右的敏感之處,一邊將目光轉向車廂之外。

不只是沒有他的提醒而知道該出面去接待與該怎麼說話,在經過複製的實驗「訓練」的壹伊已經「牢牢記住」只有在特別吩咐過後方可以離開阮武靳超過五公尺,也知道該在什麼時候回來覆命,而在什麼時候無需再徵詢阮武靳的意見或是取得更進一步的指示。

比方說,現在就是後者的情形。

專用車廂的連結門也確實是有著聲響傳出。

然後,就是那個有著堅定認真的話語越過隔絕床舖與周遭的那一層微薄布料。

「主人…」面向阮武靳過後先是略為停頓,壹伊接著才對還是趴在他腿上的水靈。「殿下。」

「仔細聽聽--」聽到壹伊對話雖是簡單卻又大有問題的前後順位排序,讓公主殿下沒有辦法繼續賴在阮武靳身上。她用隻手臂撐起自己的頭,然後望向沙帳之外的人影。「她現在可是把你排在我的前面呢。」

「那個實驗設計者的目的本就是如此,就算是蕾伊紗也沒有辦法改變,更不用說是對此一無所知的我了。所以,我就只能複製,沒有辦法改寫那個實驗的各種步驟,否則就無法達到既定的結果。」

阮武靳對此是真的只有無可奈何。

除非是完全不要使用,否則就只有根據既有步驟執行到底,任何改動都有可能造成實驗被破壞,然後就有可能讓蕾伊紗、壹伊或是其他女孩的精神被破壞。

--你本來就不曾期望過要改動那個實驗的任何一個步驟,否則就不能夠確保你看上而接受「實驗」的女人會正如你最初見到的那個女子那樣。至於其他的,都只是你自己自欺欺人的藉口而已。

內心的聲音如此地恥笑他。

是這樣子嗎?

阮武靳捫心自問,他是如此想的嗎?

或許,其中確實是有幾分真實性。

自從蕾伊紗強迫他對她執行實驗開始,阮武靳就逐漸沉迷下去,直到發現那可能產生傷害才立即停止。如果他真對那個實驗心懷恐懼,從最開始就不應該聽從蕾伊紗的指示而執行實驗,也不應該任由水靈的好奇心而在壹伊身上複製整個實驗。

是的,如果他真得心存反感,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那麼作。只是,他還是動手了,也就無可辯駁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的理由,阮武靳到現在都還找不到。

--是找不到,還是…不想找?

他無法回答來自內心的質問,阮武靳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他既然複製了實驗,就必須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如此一來,他就不可以不去調和水靈、蕾伊紗與壹伊之間的關係…

--調和?

嗤笑的聲音來自心中,如在耳旁,清晰可聞。

--你想的從來不是調和,一次都不是。你想的「調和」,不過是讓那三個女孩都乖乖接受你的擺佈而已。

是這樣嗎?

是這樣…

「…怎麼不說話了?」本來僅僅是支起身體,見到阮武靳在壹伊進到沙帳許久過後又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水靈顧不得讓她感到心頭不快或是那一位已經不把自己當作內女官的女孩,而是直接撐起自己的美好上身,有些焦急地捧起他微微發愣的臉龐。「靳卿家…該不會是因為我不接受壹伊在身旁而生氣吧?」

--沒有錯,就是這樣。如同我們共同經歷過的實驗提到的,一個內心感到愧疚的人…同時也會是陷入最好被操縱的時刻。

操縱…?

阮武靳抬起頭,看著那一對難得有著焦急之色的眼睛。

確實,一個人的內心存在愧疚的時候,只需要略為引誘思想轉移到另外一個方向,再小心一點的以退為進,就可以讓她的想法和自己的想法趨於一致。

沒錯,這不是操縱。

只是一個技巧性的權宜之計,如此而已。

--如果這麼想能夠讓你心安理得,你就繼續這麼想吧。

「真的,我沒有在生氣。」

話是這麼說,但是肢體動作可以做一點改變。

眼神微微飄移,略為加重語氣的避重就輕,還有一些語氣的修飾,再加上幾個肢體上的簡單動作…

「真的?」

「真的沒有。」

他的「信誓旦旦」沒有換到水靈情緒的和緩,疑惑還是不停在阮武靳的臉龐掃視的眼眸繚繞。

--這就對了。

任何在平常鮮少出現的情緒都是足以吸引人注意的反常,可以讓人仔細地回憶與審視記憶,想要確認自己的行為是否存在著問題。

就是在這個時候加強思考上的暗示、延伸與引導,就能夠讓本來就有些狐疑、甚至存在著咎罪感的心態更增加不確定感。然後,再更進一步的施加影響,就得以初步做到操作思考的方向。

「就算是有心理準備,也很少會有女孩子會願意自己的戀人身旁有著其他的女性。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妳的擔心。」輕輕捏了捏水靈的柔荑,見到褐色雙眼的焦慮淡去些許,阮武靳接著才加重語氣,話鋒一轉說道:「只是,妳的擔心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沒有必要…?」

如果水靈穩定下來,就會發現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為了阮武靳身旁有其他女孩而感到焦慮。以她的精明,就會發覺她之前就下定過決心,現在卻讓相同症狀反覆發作,無疑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只不過,阮武靳知道,她是不會想通的。很少人能夠像他一樣,快要可以完全用理智與計算得失來對待感情。

水靈,也是一樣。

無論她的決心是多麼的堅定,對於她在自己的心中有著什麼樣的心動的地位是多麼確信,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起反感。

這就留出可以操作的空間。

「我和壹伊關係確實是很緊密,但和妳跟我之間那種可以稱是不分你我之別的連結是截然不同的類型。」輕輕拍了拍柔軟的手背,阮武靳「真摯」地看著面前的一對雙眼。「我與她的關係並不涉及到感情,所以是不可能影響到我與妳之間的連結。」

「不涉及到感情…」水靈喃喃自語,本來有的倉皇則是逐漸退去。「真的…不涉及到感情?」

「真的。」

阮武靳不是安慰,不是欺騙,不是敷衍塞責。

他說的,就是事實。

只有事實,沒有其他。

事實,同樣可以當作道具使用,就看是如何運用,以及怎麼運用,才可以達到預期的效果。

--承認吧,你正在享受。

也許。

「那,你跟她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這個嘛…」阮武靳故作微微的沉吟,將水靈潛藏下去的焦慮重新勾起之後,才將早準備好的答案說出口:「用說得不清楚,還是直接用行動表達吧。」

「行…」

沒有等水靈把話說完,阮武靳就直接採取行動;他需要做得事情很簡單,就是蠻橫地拉起面前的女孩身子,不由分說地印到她微張的雙唇之上,接著就是略為粗暴與野蠻地勾弄她的舌尖。

用他以前不曾表現在她身上的強勢,讓水靈一時之間來不及反應。接著,就是藉由脣舌相交和攪弄讓她的思慮處於空白的狀態。感受到她的呼吸急促,讓她沈浸於其中,無法去想任何的事情。所知道的,就只是沉醉在那股特殊的愉悅之中。

這一股愉悅感雖然舒服,可是不能持續過久,只可以淺嘗輒止。再一次的一發不可收拾,只會讓水靈的理智恢復,也就有違阮武靳的最初設想。

他一直很清楚,什麼事情該在什麼時候做。

於是,在水靈的身軀發軟的那一刻,阮武靳就讓兩個人分開,讓兩個人只見只有一條若隱若現的弧狀絲線相連。

水靈的那一對褐色眼睛,現在被如同水霧般的朦朧給覆蓋住。

--正如預料,不是嗎?

「好了。」阮武靳執住還沒有回神的水靈下顎,讓她的目光轉往一旁的壹伊身上。「看看實驗結果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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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1月 2日,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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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其之五


現在的水靈,不只是手無縛雞之力,更是處於現實與夢境之間的虛無狀態。很自然的,她是任由著阮武靳的手擺佈,將視線轉移到壹伊所在的位置。

就在動作停下的那一刹那,本來籠罩在水靈那雙褐色之眼的水氣,就像是被旭日穿透的晨霧那樣瞬間的褪去。當阮武靳將手鬆開的時候,她的目光就如同磨礪過的刀鋒般銳利,彷彿是要切開壹伊的身體與靈魂。

正面迎向足以傷筋見骨的目光,壹伊就像是大理石像一樣的沒有任何動搖。微微垂著頭,如同當前的靜默完全不存在,她剛剛什麼都沒有看到。就算是有看到,也完全不受影響、不當一回事。

「完全沒有反應…」水靈嘆了口氣。「這樣一來…我好像變成一個自己想太多而鑽牛角尖,實際上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呢。」

「一個鑽牛角尖的公主還是很可愛的啊。」說出讓水靈足以順心的話後,阮武靳接著才說道:「壹伊所接受的實驗可操縱變數,就是要讓她變成現在的性格。無論什麼樣的事情發生,都能夠不動如山地面對和處理。」

這是事實。

部份的事實。

對於阮武靳來說,水靈現在只需要知道發生在壹伊身上的部份變化,其實也就足夠了。如果讓她真的知道「實驗」會帶來的全盤轉變,反而會對壹伊非常的不利。

實驗是他順從水靈的意願而進行的,阮武靳自覺是要負起責任。

――說是責任也太沉重,就跟我一樣,直接把她當作道具對待,這樣不是輕鬆很多嗎?至少,不會再有那些拘束你膽量與言行的莫名其妙負罪感。

人不應該被視為一個道具。

把在過去的十年間,他阮武靳太多次是把人當作道具對待,讓他心理產生太大的負擔,也才讓他決定暫時要離開蕾伊紗、過去所屬的團體和那個世界,能夠卸下重擔與隱藏起來的諸多秘密,好好的休息。

當然,結果是失敗的。

蕾伊紗還是追了上來,秘密並沒有被消化掉,而內心的「他」更是從沒有消失過。

――我一直都在這裡,而你隱瞞她的秘密也不只這麼一個。有了這麼多的秘密,再多上壹伊這麼一個…也不會怎麼樣。

「我原本以為你想在壹伊身上…只是讓晚上更有情趣一點…」

說著、說著,水靈臉龐與雙頰逐漸變得炙熱,更出現已經讓阮武靳習以為常的美麗景緻。

她提到的,正是兩個人在高漲的情炙炎燒時新添增的些許新情趣。

當然,在此之前對於閨房秘事還是一無所知的水靈自然是不可能知曉任何一種會讓人臉紅心跳的特殊遊戲。必須長期和異性維持密切關係,有時還要滿足他們特殊需求,讓阮武靳知道不少正人君子恥於討論、迎合他們的娼妓卻是得心應手的百變花樣。

當他把壹伊帶進來的時候,自然是不會引起她的疑慮。就只有壹伊表現出那一股特殊的默契之時,這才將水靈自以為壓制下去的焦慮重新勾起。

本來,他相信水靈已經下定了決心,認為她可以無懼於任何女子的挑戰,也認為她應該對於兩人的關係有著堅定的信心。直到剛剛的那一刻,阮武靳才知道他的想法並不完全正確。

――你明明很高興啊。

高興…?

――你與我都知道,你的恬淡只是自欺欺人,你的逆來順受就只是人畜無害的偽裝。你跟公主殿下一樣天生就是個控制狂,只是她熱衷於表現自我,而你則是熱衷於操縱他人的自我,我才會誕生。見到公主殿下那樣缺乏自信心,你明明就是覺得很高興,因為你擁有了可以操縱她的機會。

操縱…她…

――順從於你的意志只是一種面相,讓她順著你的意志則是另外一個面相。你不想讓她知道秘密,其實就是在操縱她。別忘記了,要是她主控你與她之間的一切,而你不願意加以干涉,那蕾伊紗往後…

心內的他沒有把話說完,阮武靳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那確實也是他的責任。雖然一切的開始是因為她強人所難的指示,但蕾伊紗變成現在這樣,還是可能被人利用的脆弱,主要原因無疑還是出在阮武靳自己在最開始就沒有痛下決心拒絕。

這一點,他找不到理由推卸自己應該具備的責任。

倘若他最開始就拒絕的話…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煩惱了。

――太過在意世間目光才會有煩惱,你看公主殿下就沒有這個問題了。多學學她那種睥睨拘束普通人的假仁假義,這樣…才有機會滿足你。

「姑且不論壹伊帶來的樂趣,之前的她…應該已經是有條不紊了。」撇下不動聲色也不發一語的壹伊,水靈有些疑惑地看向阮武靳並且提出一個問題:「被你『訓練』過後的她會變得怎麼樣的…特別?」

「妳在剛剛已經見到一部分成果了。

「說實話…剛剛在車站月臺的那種表現,我自己就可以讓壹伊做到了。她在我之前也能面不改色地提出逆耳建言,面對區區的一省幾位主事…如果她做不到一樣的表現,哪就不配跟別人說是出自我的行宮了。」抬起頭,水靈不只是得意洋洋,接著充滿自信的說道:「倘若實驗結果就只有這樣…我會很失望的喔。」

很好。

水靈的想法已經從壹伊與他之間的默契轉移到壹伊面對那幾位一省高官的言談舉止。

這一點,就是阮武靳想要的效果。

確實,他準備做的事情,確實不只是莊重的對話如此簡單而已。他阮武靳對於壹伊想要做出的嘗試要更加進一步,現在就只是剛剛開始,一切都還沒有上到軌道。

蕾伊紗的轉變就花了十幾個月的時間,壹伊不過十幾天,就只能看到很初步、甚至是不怎麼起眼的粗略成果。

要完成那不可逆的一切,就是要盡量降低外界的干擾。倘若水靈沒有注意到,或者是沒有太過於經常的過問,對於整個實驗、對於壹伊――當然,對於阮武靳自己都是最好的發展。

「實驗的結果當然不只如此而已,妳會逐漸發現到壹伊還會有其他的改變。當然,改變的時程有時有些漫長,需要時間與耐心…」他抬起少女的下顎,在雙唇上面微微貼了一下。「我相信,妳會耐心等待的,是不是?」

「我的耐心很珍貴的…」尊貴的少女反客為主,同樣在他的嘴唇輕觸;不只一次,而是兩次。從水靈那特意的神采之中,就能看出她是刻意要比他的動作多上那麼一次。「如果你的實驗結果不如我的預期…就不要怪我會給你應有的懲罰了。」

――對了,我有一個很有趣的主意…

「那…」阮武靳的臉龐已經先他所想的嶄露出微笑。「妳準備給我什麼樣的懲罰?」

這一個問題,沒有得到答案。

縱使兩人的肢體沒有任何接觸,卻就是在這一個問題提出過後的瞬間,水靈的眼睛瞪大、手足無措之餘,臉頰兩側再一次變得殷紅如胭脂,吐息的溫度更是瞬間飆高,就如同頭頂似乎要有煙霧直接冒出似的。

看著水靈露出那種表情,確實是很有趣。

畢竟,剛剛讓阮武靳抽動臉頰肌肉與彎起唇線的,不是他。


――看吧,你可以用來勾引女孩子的本事一點都沒有退步。只要不再考慮那些拘束,你就可以擁有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一切,就像…現在。

夢寐以求?

現在,他現在見到的,就是很多男人夢寐

阮武靳第一次見到面前的少女有著那麼…單純直接的反應。

雖然在感情相關的應對還是十分生澀,但水靈不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子。太多的權謀策劃、人情往來與應對,還有各式各樣的勾心鬥角,在在都是各種風浪考驗,足以讓她的心智相較於尋常女孩要更加的堅韌。加上水靈彷彿是與生俱來的強勢性格,阮武靳本來是不曾期待會在她身上看到猶如幼齡女孩般的純情反應。

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水靈的內在並不世故,也不會過度的複雜。換句話說,思考的引導雖然困難,卻不是辦不到的。

──仔細想想,你不是沒有興趣這麼作,不事沒有想過要這麼作,更不是沒有能力這麼作,為什麼你就是願意遵守,甚至是被那些俗人制定的規則和生活習慣所限制?

因為,那是存活在世間必須遵守的規則。如果不遵行那些規範而生活的話,阮武靳自己就會被其他人視為異類。

剛剛離開「菱紋盾」並回到尋常社會的時候,即使只是走在街道之上,阮武靳就體會到尤其明顯的格格不入。過於敏銳的感覺和隨時將自己繃得緊緊的緊張感還是揮之不去,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就讓他始終覺得敵人遍佈於周圍,好像每一個地方都存在著對他不利的人似的。

他懂事以後遵行的規則,以及他在「菱紋盾」的十年之間遵行的規則,都和正常社會…所謂的「日常」完全不同。讓他置身於其中,又彷彿不置身於其中,像是完全的孤立與單獨。

於是,阮武靳在離開軍事部隊之後,又再次回到有著紀律的另外一個組織,重新開始學習那些規範,讓自己能夠融入到尋常的生活之中。

花了一點時間之後,他才能夠讓自己在群眾之間不再那麼的顯眼。

――有哪一個俗人能像你與我一樣可以引導其他人的想法,你根本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去依循些一無所知的俗人們就是荒謬。應該是那些一無是處又處於低位的俗人服從你,不是身處於優位的你與我去配合那些俗人。

優位者…俗人…

誰來認定何為優位者,何者又是俗人?

――那還用說,是身為優位者的你與我來認定了。

「其實,我從最開始時候所看重的,是你能夠理解我的目標,能夠不顧忌物議地與我分享一切夢想。至於外貌與風采…我本來就不在意。因為,我看來,只有那些見識淺薄的庸脂俗粉才會在意的。」水靈手指在床舖表面畫著圈,將本來就已經弄皺的被單繞出更多的弧形摺痕。「直到剛剛,我才發現到,你的笑容可是一點都不輸給那些庸脂俗粉津津樂道的皮囊。」

「妳過獎了…」

「想用那身皮囊吸引我注意力的爛人從來沒有少過,什麼英武、俊俏、風流的…不是我說,我早就有免疫力了。」為了與阮武靳對望,水靈抬起頭――表情就像是鼓起勇氣那樣。「可是,剛剛的你…好像氣質完全改變,沒有你一直表現出來的沉穩與內斂呢。」

「其實,這一點對妳來說,應該是一點都不陌生吧?」阮武靳夾了夾面前高挺的鼻樑。「不要忘記,妳把我撲倒的那一個早上…」

自己過度主動的舉措被點出,讓水靈全身上下本來就濃郁的酡紅更是沒有褪色的可能。

當然,阮武靳也知道,縱使燥熱充斥著她的全身上下,卻不代表她的判斷力就會因此消失殆盡。她的眼眸在轉動,代表著她在回憶著記憶裡的蛛絲馬跡,甚至顧不及面前的他。

――你幹嘛提醒她啊?

那才有趣啊。

這是阮武靳對於內心的另外一個自己的發言。

聽不到無聲對話的水靈那對褐色眼眸很快出現一閃的靈光。

「是那一個時候…?」

「正是。」阮武靳的食指輕輕抵住在自己的額頭。「經歷過實驗過後,我的這個地方就比其他人要更特別一點。」

「就跟那個時候…還有剛剛…」

「是的,那就是我比起其他人都要一點特別的地方,在妳面前的不只是我,還有一個另外我的存在。只是,連我自己都不見得能弄清楚到底是有怎麼樣的變化。」阮武靳帶著回答意味的解釋道:「當然,這一點應該是不會妨礙我跟妳之間的相處。」

「是麼…?」

一時之間,水靈似乎可以理解,卻也似乎不能理解。

等到她回過神來,就會勾起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只要自己身上俱備的祕密越多,她就越來越難離開自己。

──呃,我還真難以確定這是你的,還是我的想法。有的時候,我還真不覺得我跟你之間有什麼區別。

想,沒有問題,只是要不要真得付諸行動而已。

當阮武靳與心內的自己對話、而水靈的雙唇正要開口之際,車廂之外突然有著喧鬧聲傳入。

仔細一聽,就可以發覺到,是那一群站在月台之上、鐵道兩旁、車站裡外與街道中央的汾城衛軍在彼此用叫喊相互通知,要將手上的長短武器通通指向炎陽高懸的天空。

「怎麼回事…」見到阮武靳只是把目光微微向外一瞥,之後便不再有任何反應,本來要皺起眉弓的水靈立刻質問起他:「你知道怎麼回事?」

「整個帝國之內,會鬧出這種動靜的,也就只有她了。」不算解釋的解釋完,阮武靳對著始終筆挺站在一旁的壹伊:「告知外面的衛軍,那是公主殿下御用武裝商會的羅森堡女爵士,可以把武器放下。」

壹伊欠身點頭,然後立即轉身掀起沙帳。沒有過多久,她那清脆的聲音就隨之響起。

當然,阮武靳沒有忘記,水靈還在等著他的解釋。

「蕾伊紗應該是趕著回來,但她知道汾城府城沒有機場,所以就選擇直接從飛機上面跳到我們所在的列車之上。」

「跳?」

「這解釋起來有點麻煩…」不太確定如何解釋降下獵兵或是傘兵的概念,阮武靳只能搔搔頭。「還是讓蕾伊紗自己解釋好了。」

一個有些推拖的回答雖然讓水靈挑起眉角,她卻也沒有發出更進一步的質疑。沒有過多久,一聲聲的竊竊私語就傳來。

然後,就是塑膠產品落地與收攏。在一片驚愕導致的死寂聲中,靴子踩在枕木碎石的細碎無疑是異常的響亮。

就在阮武靳推算踏上專用車廂的階梯該被踩踏的時候,他才想起一個問題。

一個很大的問題。

一個…比起壹伊,他要更不好解釋,答案更難讓水靈相信或是信服,甚至是會讓她火冒三丈的問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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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過場-第九點五章)
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1月 9日,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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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場-第九點五章


「眾卿平身。」

聽到帝君的吩咐,本來躬著身的龍圖閣臣們方重新挺直腰桿,轉身面對位於長桌對側的同僚。等到帝君就坐,掌握著帝國脈動的十四位文武重臣方落坐到洋式座椅之上。

現在的帝國不比以前,幾百位官員同時上殿面見的京龍宮正殿大朝會已經絕少招開,僅只有新君行將登基的時候方會啟用。平常時刻的每日問政及決定帝國裡外政事應對的處所,則是直接移往位於正殿一側的文華殿。

為了有效統治廣闊的帝國,減少人多嘴雜導致政令不順,中興的瀞帝國不只是取消御史台,更是降低參與國政決策的人數以提高決策效率。在這種考量下,除了帝君及未來繼位要無縫接管政務而必須實習的世子外,能夠進到文華殿議政的,就只有總覽事務的十四位政事館與講武館閣臣,至於各廳部向書、廊官與主事等屬官就沒有出席的資格與必要。

不考慮擔任會議記事與維持秩序得檢非監書辦,這一天出現在文華殿,比平常的十六人還要多上一人。

見到很少在京龍露面的青陽公主與世子肩並肩踏入文華殿內,卻又無視於眾位老大人們難以掩飾的驚愕,而是一臉悠閒自在地坐到旁聽席後,靠近帝君而得以驚鴻一瞥的閣臣面龐就出現了不好的變化。

「是孤讓青陽來的。」

帝君充滿威儀的聲音一經發出,就讓閣臣們的目光離開,那張隱身到珠簾的後方、彷彿不在乎一切的臉龐。

雖然賞心悅目,但要是因此被人告上一狀,就是得不償失了。

「真陽與澄水王公北訪,當前對於國信業務最為了解的就是代攝諸事與監交業務的青陽。既然國信廳還未完全掌握過去真陽掌握的事務,今日文華殿議又是聚焦於乾婆亞事,讓青陽出席自是無可厚非。」

帝君開口,一槌定音。即使龍圖閣臣不可能沒有不滿或是不認同,他們能作的就只有收聲、不再對公主出席繼續質疑。

當然,即使對於最不具有資格出席的公主列席的意見就算有,那些老臣不會說出口的實情則是,掌管外交事務的人列席總比沒有好--即便是另外一位公主,也比告假的那一位要好。

刻正告假往北的真陽公主說什麼都不離開她的封坊,連帝君親自出席的文華殿議同樣無法請動她的大駕。不管是想知道任何帝國與其他國家交往相關的事務,或是希望了解任何貿易條約談判的進展,龍圖閣臣所能得到的答案就是出自真陽封坊的文案,用毫無感情且最為直白的筆風他們想知道情事,鉅細靡遺到一個字不少。除此之外,只要是閣臣們沒有提到或是想到的,就是嫌浪費墨水那樣一個字也不多。

這種作風自然是引起龍圖閣裡外的極大不滿,但真陽公主始終是如此的目中無人與我行我素,沒有如是困擾的帝君又是沒有理由的包庇,縱使接連不斷的進言一樣是沒有辦法獲得任何的改變。除了不解與積怨越深之外,龍圖閣臣們只能徒呼負負。

被動到只能從真陽封坊獲得資訊而一問三不知,將國與國往來這等牽一髮動全身的事情拱手讓給帝君專斷獨行,有決策國事之權的參知政事與參贊軍機本來是無法接受的。

然而,事情的變化使得他們不得不默認。

雖說中興之後的帝國歷代至尊都儘可能的收攏權力,不再容許舊瀞帝國「帝與士共天下」繼續出現在新的朝堂之中;不只是啟用多人負責同一事務使專權者無法出現,引進洋人的許多政治制度,如組織明鏡閣與集賢閣等阻礙朝臣篡奪大權或是妨礙一省主事便宜行為,甚至是不透過科舉簡用普通平民,千方百計要削減應科舉試者的影響範圍。

然而,帝君精力終究有限,最終還是要靠朝臣們協助與執行其意志,方能讓帝國完整的運轉。

固然帝君可以無視閣臣遂行意志,閣臣們在絕大多數的時候還是能夠透過進言、文華殿內的討論或委婉的爭執改變帝君想法,進而使得帝國的運作能夠兼顧時代的演進與符合傳統。直到最近幾年,稅權才被逐漸轉移給新設立、等同洋人議會的集賢閣行使

在此之前,唯一的例外就是國與國的交往。

從聖宗帝君開始,任何觸及邊界以外的事物就不是龍圖閣能夠置喙的事情。政事館只能依據帝君交給他們的條約、協定或是口頭吩咐調整國內政策配合,處理衛軍事務的講武館只被允許處理相關的行政事務,重中之重的衛軍軍機與衛軍軍令相關事宜,甚至治安相關的各省、府、縣衛軍事宜都是直屬於帝君,沒有一絲一毫空間讓龍圖閣介入的餘地。

就算過去的兵部被徹底支解,舊朝廷組成的龍圖閣臣是沒有立場向帝君爭取參與軍權。講武館的閣臣雖美名曰「參贊軍機」,也就代表他們只是可以顧而不問的顧問。

龍圖閣兩館不再如同過去,包山包海無所不管,而是限縮到只能處理錢有關的事宜以及與錢有關的人事――甚至只能根據考成做出建言,兵戈主事則是連建言亦不許可,百官風紀糾察更是早早讓給了取御史台而代之的明鏡閣。

政事館與講武館不是沒有想過要恢復祖制,但最多也只能想想而已。

不僅是不能、也是不敢。

舉人出身的閣臣無法否認,數百年前的趙朝之所以讓整個民族走下坡,就是朝廷趁著帝君弱勢支配軍權、以文制武,之後諸般作為導致軍隊譁變與最混亂的十八王公亂政時。當今的黎朝建立--甚至是聖宗帝君即帝位之前,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攏軍權,讓洋人顧問能夠不受任何妨礙的訓練,不給予應科舉試的舉人介入。

這一個慣例,就一直延續到一百五十年後的今日。無法干涉衛軍,集賢閣的成立讓應科舉試晉用不再是接觸權力的唯一途徑,由朝廷改組成的龍圖閣越來越難以對抗帝君的意志。

這是潮流。

沒有任何朝臣能逆流而行。

百年前有位閣臣就私底下提到,聖宗帝君不願全盤推翻體制算是網開一面,還能處理帝國內部政事已經算不錯了;既然帝君無須龍圖閣就可以支配兵戈、佔有一切的大義、擁有負擔稅捐的富商的絕對支持,就不要再妄想將衛軍或是國與國事情的主動權爭取回來。

這就是龍圖閣一百多年來的想法,也是相對保守的應考舉人與銳意革新的歷代帝君達成的平衡:帝國邊界之內的由龍圖閣「協助」帝君,帝國邊界之外的屬於帝君獨斷。有衝突時,龍圖閣才可以發言與提出如何調整帝國之內地建議。

就是有這麼一個默契的存在龍圖閣臣們才會默不作聲。

如此不代表重臣們可以被輕慢。

真陽公主對待他們的態度就是輕慢。

帝室身份固然是容許她受龍圖閣召喚而不應,但那一位殿下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請不應、召喚不答――哪怕是帝君意旨同樣抗拒不從。即使帝君出於親子之情放任那位殿下退居其封坊,又交託國與國的交往事務,連番所作所為無疑是擺明不把龍圖閣此一協同帝君應理國政的存在放在眼中。

在過去,龍圖閣固然是無法對帝國之外的情事發言,多少是能要到他們需要的資訊,以便及早做出相關的應對或是能在帝君垂詢時候可以應答。直到真陽公主接管後,與那些處理洋人事務的幫辦與書吏和龍圖閣之間的全部聯繫管道都被切斷,就只有經過那一位殿下同意龍圖閣方能知曉「他們被認為應該知曉」的情事。

縱使無論如何都會不滿,長期不涉國與國之間的交往、不願意接觸和洋人有密切往來的商紳、商行、商號與海外商會,讓龍圖閣臣缺乏能夠判讀國與國情事的幕僚與管道,被迫仰那一位殿下的鼻息。

導致一切結果的那一位殿下告假,另外一位殿下卻願意出面,讓龍圖閣臣們都有著如釋重負之感。當然他們是絕對不會承認他們很高興看到掌管--儘管是代為掌管國與國往來事務的公主出現在文華殿內。

不管是現在的文華殿,還是京龍宮內之外的各廳舍,龍圖閣從以前開始就不喜歡看到女人出現。他們光是看到女人出現在文華殿就不舒服,當然更不喜歡有女人--還是一名年紀根本就是他們女兒的帝室少女隱身在半山腰的小城市對他們指手劃腳。

男人理應在外,女人理應主內。自古以來就是如此,只有在非常時刻的非常狀況方得破例。要是有人試圖破壞此一規矩,就是擾亂天地循環的常規。

對於這些捍衛傳統的重臣們而言,真陽公主的存在、壟斷國與國之間的事務與耍弄權術,無疑是極為刺眼的。然而,她沒有插手國內事務,兼且對國內輿論從來就是不屑一顧,讓束手無策的他們更是師出無名。

就算真陽殿下出手逼退阮文泰老大人,終究是那一位老大人子孫不肖導致自家失火,說什麼都怨不得人。就算如何不滿和不悅,野沒有人有立場出面說情。

那一位告假,頂替前來的又是另外一位公主,讓龍圖閣臣們依舊是怎麼看都覺得刺眼。

若非帝君就在面前,重臣們早就要忍不住了。但是至尊、更是兩位公主的爹親就在面前,他們說什麼都必須要忍下來,吃上陛前失儀的罪責,會讓他們長久累積下來方能達到的地位在一瞬間瓦解。

即使確實是不喜歡真陽殿下、看青陽殿下的出席怎麼都不順眼,靠著聰明與精明而登上龍圖閣的他們怎麼樣也不可能做出如此自毀長城的事情。

保住現下的地位,有時遠比他們以為正確的事情還要重要。

無論如何,既然青陽殿下都已經與世子穩坐於文華殿內,龍圖閣臣們自然是緘口不言。日後,自然會有下屬「義憤填膺」地「自動自發」上書於帝君,力陳公主殿下參政的名不正言不順。

現在,就先沉默以對吧。

都是懷抱著相同的心思,十四名帝國最重要的大臣不發一語。僅只是眼觀鼻,聽著兼作秘書、傳訊者與監事者的檢非監書辦以沒有高低起伏的語調,逐一提出今日需要議定的事情。

不只是帝君要日理萬機,龍圖閣臣們也要日理萬機,要考量妥善分配每一分錢與人力,還要避免權柄的喪失,每一件事情都是無比傷神。縱使如此,他們還是要振作起精神,必須防備野心家或是那些不自量力的進奏使以下剋上顛亂官場秩序,並且仔細衡量帝國與整個瀞民族的福祉與利益。

重歸一統迄今已經一百五十年,瀞帝國仍然很難被視為一個文明且已經開發的國家。先不論臣民願意接受使用與否,迄今有名曰「電力」的城池只到省城,府城還不算多,縣城層級就更少了。郵話與郵訊機等即時聯絡遠方的道具稱不上普及,很多地方還要仰賴快馬傳遞。

當訊息傳遞速度過於緩慢,臣民知識與眼界無法大開。就算是見識過海外的先進,人數過少而無法帶動整個帝國快速前進。如此,雖然是便於統治,卻也讓整個民族一統後始終得到大幅度發展。再加上要顧忌到鄉村臣民的安撫,機器與工廠引進速度相當緩慢;固然是可以仰賴銷售農業產品與礦石給與洋人換取資金,但發展不了無法製造附加價值的工業,讓帝國財政可以說是從未寬裕。

最重要的,還是帝國每一年的衛軍開支從未低過:防衛海岸不受侵擾、警告鄰國不要妄意侵入、數十年下來的西土攻略、平定與綏靖,加上固定的內政與交通設施建設、修繕與維護,公共衛生的推行,天災預備和福利救濟…林林總總的困難都擺在他們眼前。

每一天,都有不同的事情需要會商與決定。

一件,接著一件。

「…接著,是乾婆亞的事情。」

檢非監書辦的平板聲音,讓龍圖閣眾臣視線朝著珠簾放下的方向望去。他們可以看到身處其後的青陽殿下微微移動身軀,在同樣旁聽的世子耳邊竊竊私語。

然後,點了點頭的世子才起身。

「南天皇國使節堅持與此事無涉。如果帝國要求具文擔保,他可以發郵訊回去徵求同意。不過,一切必須不能公開。」又是一番交頭接耳過後,世子再次扮演傳聲筒的角色:「考慮到南天皇國正面對東南角沿海各個土司接二連三的鬧事,真陽行宮的幫辦相信,他們與此事干涉不大。」

「先不說占據我瀞人舊土已有數百年之久,也就只有那些神州來的北人真正與聖宗帝君中興後的帝國進行過兩次全面戰爭。一次是他們,另外一次是聯合西人……」一位參知政事立刻開口,不是面對珠簾、而是面對帝君發言道:「更不用說,他們還有可能提供資源給予反抗帝國的西人資源,北人是否如真陽殿下雇用的書辦所言是確實可信,恕臣持保留態度。」

龍圖閣臣們沒有開口的是,正在西土攻略的當頭,每年稅收撥作軍費的部分已經確定。如果又要與蔑稱「北人」的南天皇國開戰,就需要課徵特別稅捐。新課稅與臨時稅不是龍圖閣同意,而是要由集賢閣--特別是集賢閣進奏館的同意。

帝國方方面面都需要錢,但供給稅收主力的集賢閣常常是多番抗據與制肘;那些去過海外的商販已經不安於室,不滿足於僅僅參與,而是想要準備建立洋人那個「議會內閣制」以執政的企圖。

所以,要感謝祖神,集賢閣此刻閉閣,不用面對那些無理取鬧的質問文案。

如果沒有必要,集賢閣門最好是永遠不要開啟。

幾乎每一名龍圖閣臣都是這麼想。

自從五十年前藉著西土攻略搶到徵稅需要他們同意之後,那幫全身上下都是錢,卻沒有任何一絲學術與文化教養的暴發戶就三不五時要脅龍圖閣,要閣臣們依照他們的意思改變已經寫好、各方都已經照顧到的制誥草稿。

誰都曉得,這種仿造洋人議會的組織當然是帝君另外一個分散龍圖閣權力的措施。真正對於各省、府、縣布政主事有約束力的是龍圖閣開具的制誥,但集賢閣開閣與閉閣卻是龍圖閣無從參與的制諭,使得閣臣們對於集賢閣干涉的能力本來越來越低。

誠然,不是世家、沒有一定資產的人無法應科舉試,不可能負擔聘請參贊僚屬觥籌交錯的大筆費用,更不用說是進入人臣之頂的龍圖閣。但是,他們依靠土地種植出來的實物累積家財,自然是不如集賢閣那些靠著仰賴現已為紙幣的兌錢放貸,或靠著媒介洋人與瀞民族商人抽取佣金那般,不是仰賴實物、僅僅靠著一張嘴皮與虛無的信用之物快速擁有財富。

透過有著令名的學友、門客或是從商的親朋好友,在集賢閣有一定之聲音,也讓龍圖閣臣不是不知道堵不如疏,與其完全默視那些商人,確實是應該給予他們一定地位;隨著洋人國家的進步,光是土地出產的收穫已經不足以支應一隻恢復過往民族榮光的衛軍。短缺的部份,就只能由商人填補。

賦予他們一定地位是一回事,讓他們參與政事就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回事。瀞民族可不是洋人國家,沒有繳納稅捐就可以干預國政的道理。

為整個帝國與整個民族貢獻心力是理所當然,藉此要求一定的回饋就是本末倒置,更是豈有此理。

這也是龍圖閣臣不喜歡北訪那一位的原因之一。

那位殿下親近洋人,與洋人有著密切往來的商人更是青睞有加。透過「印刷」此洋人工匠技術,許多足以顛覆現有官場秩序與君親倫理的思想與書籍、一種稱之為「新聞記者」的可鄙群體和他們製作的「報紙」得以避開各省布政主事的防堵,從那座位於半山腰上的小城市散布出去。

天可憐見,至少那位殿下選駙馬是沒有太過於驚世駭俗,北方屬國乾婆亞的瀞民族大族世家成員也算對上身分了。

當然了,那一位從未出現在文華殿,現在也不在京龍的殿下並不是今日議論的重點所在。

「但是,收回西土是當前國事的重中之重,兼且還要防備東方自稱『阿托恩』的拜圖騰蠻人,南方也有遊牧民族的威脅。」另外一位參贊軍機緊接著開口:「只要北人願意具文擔保他們與乾婆亞內部騷動無關,同意也未嘗不可,有明文為證,也可以讓帝國往後對北人事務占據上風。」

「要是…」就在閣臣們紛紛點頭稱是以促請帝君裁斷之時,經過青陽公主悄聲耳語的世子再度開口:「有人想要逼北人與帝國再開戰端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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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1月 16日,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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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其之一


離開汾州的專用火車再度沿著軌道朝著北方疾駛而去。

風吹依舊,來自車首的汽笛聲依舊,蒸氣機關帶動的車輪通過軌道間縫聲依舊,被帶動的各節客車與貨運車廂左右晃動依舊,唯有內部的氣氛有別於以往。

正確的說法,是專用列車其中一節車廂氣氛非比尋常。

在真陽公主黎柔水靈的專用車廂內,曾經有的蜜裡調油早就已經消散到半點不剩。

離開汾州之後,這一節車廂就不再是只有兩個人親密接觸的小世界。乘客數僅僅是增加為兩人的一倍,卻讓整個有長有寬的空間之內產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僅只是兩個人。

多了那麼兩個人。

除本來就使用了這一節車廂的水靈與阮武靳之外,多了水靈的側近女官壹伊,以及剛剛獲得特許使用皇商冠名的武裝商會「菱紋盾」經理人的蕾伊紗。

如果僅只是壹伊被召喚,或許氣氛不會有多少的改變。然而,蕾伊紗的到來,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不只是她的存在,更因為她的動作、她的自稱與她的話語。

蕾伊紗無疑是個人。

她現在表現得並不像是一個人。

讓左右兩條手臂與一雙大腿盡皆展現,以達到方便活動此一目的,稱作是軍式內衣褲的貼身衣物是她身上僅有的穿著。她接受過完整軍人訓練,在公眾場合都表現得像是一名軍人――現在表現卻一點都不像是軍人。

此刻的她上臂與手肘折成銳角,大腿緊壓在在平貼於地毯的小腿上,將頭靠在阮武進的小腿之上,而她那一具修長且會讓人遐想的身軀捲縮在他的腳旁。

就像…

就像一頭躺在主人身旁的寵物狗一樣。

她是人,無庸質疑的人。只是,現在的她,卻表現得跟寵物狗一樣。

然而,這不是真正詭異的地方。

一個人,表現得像是一頭是很不正常狗,旁人見怪不怪是更不正常,要是旁人見怪不怪,卻有一人表現正常,反而會讓正常人看起來不正常。

這就是現在水靈專用車廂之內的真實寫照。

對於蕾伊紗這番作為,因為同樣目睹而被強留在車廂之內的壹伊沒有任何表示,就只是像一座雕像那樣紋風不動地站著。被她依偎著的阮武靳習以為常,還不時像真得飼養寵物狗的飼主那般,伸手搔著那名真得自視為犬隻的女子下顎。

唯一一個有著正常的情緒――惱火,同時對於一切感到無從理解與莫名其妙的,就只有水靈。

很正常。

普通人看到這一切,不是驚愕,就是不解。

所以,阮武靳是從來不讓任何人看到這一切。從一開始,但不是最開始的開始,就只有蕾伊紗與他得以知曉這一切。

這麼樣的一個親昵動作在距離現在的兩年之前,甚至是更之前的十數個月之間的每一個晚上都沒有少過。

那個時候,「實驗」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蕾伊紗對於「自己」的認知已經出現顯而易見的變化,同樣察覺到她心弦扭曲程度超乎想像的阮武靳並沒有立刻讓「實驗」停止,而是按照蕾伊紗的吩咐繼續進行下去。

當時的每一個晚上,他都是如此輕輕地撫弄著白天時候冷靜又理性,在日落之後便立即變身的蕾伊紗。

現在,他不過是重溫那個感覺。

有一點並不一樣的,則是並非實驗進行那時、只有阮武靳與蕾伊紗兩個人的過去當下。

現在的當下,還有著水靈。

氣勢正兇猛的她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軀體沒有一絲遮掩而完全暴露在空氣之中,臉龐之上是滿滿的不解、更是不悅、兼且惱火、甚至怒氣即將如沸騰而行將滿溢出壺的熱水,就這樣雙手插著腰、動也不動地站立在晃動的車廂之內。

動也不動…只能用在解釋她的神態,並不符合物理現狀。

列車的行進產生的晃動,使得有如瀑布般直線滑下的髮絲揚起、好似刀削般的肩膀與其他身體部位產生了影響。然而,她讓自己沒有任何需要遮掩的絕對自信,以及毫無忌諱地嶄現一切的姿態,都沒有被熊熊燃燒的怒火給遮蔽。甚至,那一股勃然的怒氣更強化她的生氣、她的美艷,現在的她更像是一幅畫。

一幅畫作。

堪稱無價之寶的畫作。

一幅足以讓正常的人與不正常的人都無法移開視線的無價之寶。

所以,阮武靳理所當然地看著水靈――直直挺立在她面前的女孩,賞玩著她那無處無法不自傲與讓其他同性無法不自慚形穢,毫無疑問是任何一位神明給予世間最好的禮物。

「你不準備跟我好好解釋一下嗎?」

挑起眉弓,滿是精力的身軀此刻因為怒氣的充滿而更增紅潤。理所當然的,因為憤怒而產生的血紅並沒有讓水靈的豔貌削減分毫,反而讓之前未曾出現過的風情更加增添她的天生麗質。

固然是更加的目不轉睛,阮武靳的手卻還是沒有從蕾伊紗的下顎移開,還是在輕輕地搔著已經自視為他的寵物犬的女子下顎。

見到水靈的目光更加像是要噴出火來,他反而更沒有鬆手的打算。

既然之前不曾看過處於盛怒中的她,更不用說是無比亮眼,更是完全不同於之前的尋常。如此難得的景色,自然是不能輕易地放過。

於是,阮武靳--更正確來講,是另外一個「阮武靳」怡然自得的坐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著變成猛虎往他身上撲來以不值得意外的水靈。

在蕾伊紗進到專用列車的那一刻,阮武靳與「伏瑨」就進行了切換。

蕾伊紗的心理狀態以尋常觀點來說是有著不正常的疫病,但那一種疫病卻是對他絕對的矢志不渝,讓阮武靳是再也沒有辦法將她拒之於千里之外。他沒有辦法確定蕾伊紗現在的心理狀態,不知道她在他沒有陪伴於身邊的兩年之間是惡化還是轉趨正常,就不可能再放任她離開自己的身邊四處遊走。

是他讓她變成現在這樣,責任也就無庸置疑地要由阮武靳承擔起。

只是,他選擇接納蕾伊紗,就代表他需要面對必然震怒不已的水靈。

不管是不是水靈,一個女孩幾乎不可能會允許其他女人來分享自己的男人。尤其是佔有與控制兩種欲望都遠勝於其他男性與女性的水靈,毫無疑問是更加的不可能。

阮武靳需要一個能夠應付這樣一個場面的人。

他需要…另外一個「他」。

相對於阮武靳自己,「他」的出現更適合應付這麼樣一個場面,也要更加地遊刃有餘。

只是,正如那個「他」在過去幾天一直在引誘阮武靳自視更加優越、將自己當作神那般的存在,現在的他就是要設法阻止「他」玩的太過火。

只是,「他」表現出來的態度,也就是他最為平常的姿態,毫無疑問的是讓面前的公主更加地暴跳如雷,甚至就要揮動著手臂、用青蔥似的食指對準阮武靳的鼻尖。然而,手才剛剛舉起,水靈頭就突然偏向一側,然後開始打量著他的臉龐與全身上下。

接著…

『你不是靳卿家。』

在水靈將使用的語言切換回漢密斯語的同時,阮武靳則是用著很平和的語調告訴著另外一個自己,她的心思與感官都很敏銳吧。

從兩個人有過親密關係、心靈也是彼此連結之後,水靈就逐漸停止與他的對話刻意使用漢密斯語。

在此之前,他與她刻意使用尋常帝國臣民無法理解的外語,就是為了要創造一個只屬於她與他之間的空間。一個最為純粹,讓任何人都無法插入其中的無形私密處所。然而,當她與他不再分你我――不只是生理上的,也包含帝君承認她與他關係過後的不分你我,再創造那樣一個空間就顯得多此一舉了。

至少,不再有任何一個不長眼的人會突兀地插入到他們兩個人地氛圍之間。她與他可以無所顧忌地交換著甜蜜的輕聲細語。

一到情形不是如此的時候,水靈自然而然就更換成舊有的應對。

『我確實不是,但也不能說不是。』說話的「阮武靳」起身,微微彎腰。『妳可以稱呼我為「伏瑨」,如果讓妳覺得不太舒服或是很怪異的話,也可以用稱呼他的方式稱呼我。畢竟,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這樣就可以了,先將她的注意力從蕾伊紗移到我與你的身上。

阮武靳這樣心想著。

--你的表現就只說明…好人心思可是比壞人還要險惡。

透過心思的傳遞,「他」對他的計畫做出了評論。

『雖然我見過你一次,但你給我的感覺…可完全不一樣啊。』

『雖然「我」和妳習以為常的「我」在根本並沒有存在著不同,但是手法卻有很大的差異。妳的感覺有差別,其實不足為奇。』

『我不喜歡你。』

『「我」的出現並不是讓妳喜歡的,妳只需要喜歡另外一個我就可以了。』「伏瑨」浮現出和阮武靳大相逕庭的微笑。『「我」的出現…也不是要因為妳喜歡與不喜歡的。』

『那…是為了什麼?』

『「我」的出現…』看到水靈的注意力確實被調開,「伏瑨」微微一笑,看向繼續柔順地躺在他身邊的蕾伊紗。『或者說,我被創造出來的原因,一開始就是因為她在八年之前給我的那一道命令。』

縱使不能夠理解蕾伊紗為何如此堅持要完成那一樁實驗,但是他沒有勇氣反對經理人的意見,就只能夠繼續下去。

之後的變化,一開始讓阮武靳不習慣。但隨著時間的過去,對於蕾伊紗越來越大的改變而產生的惶惶不安接著逐漸轉為期待,然後他逐漸沉溺到接近不可自拔的異常興奮。

是的,興奮。

見到白天時候是冷靜自制、井井有條又成竹在胸地分派著一切事務的天才在夜晚時候變成跪伏在自己面前,搖著不存在的獸耳與犬尾,不時發出吠叫的聲音,因為他表現出的親近與善意而擺動著身軀。

就像一隻貨真價實的寵物狗一樣。

這讓阮武靳感到興奮。

連如同天才的她,在那一連串的實驗――由他操作的實驗過後,就會拋棄掉那一身算無遺策的天才,都會轉變成他所設定的角色與身份。

他可以控制蕾伊紗。

按照相同的手法,阮武靳完全可以控制他想要控制的人。

控制人。

就像是神一樣的控制人。

所以,阮武靳感到興奮。

不只丁點的興奮。

是異常的興奮。

非常…異常的興奮。

他變得…越來越期待晚上的到來,看著蕾伊紗變成有如善解人意、想要討他歡心、對他唯命是從的狗兒。

只是,蕾伊紗確實的轉變,與日常越來越明顯和深刻的反差,讓阮武靳心中浮現出越來越濃厚的掛慮。

當時間到了轉屬於兩個人的晚上,她已經不需要任何的提示或是暗示就主動變成了一頭狗兒,白天時候的她看著他的眼神逐漸產生變化。不再是在實驗開時之前,仍是平常的她的冷峻銳利,而是晚上時候的水霧迷濛。

察覺到這些還沒有其他人發現到的枝微末節,阮武靳他確信,新出現的「她」正在逐漸取代原來的蕾伊紗,也就知道實驗可能已經超出他可以控制的範圍。

實驗可以改變一個人對自我的認知,卻沒有辦法改變其他人的觀感。新的自我認知會永久取代舊的自我認知,到目前為止似乎是不存在逆轉的方法。換句話說,如果對蕾伊紗的實驗完成,那個算無疑策的「菱紋盾」經理者就有可能會徹底消失,留下的就只會是自認為他的寵物的女子。

於是,他沒有交代去向就離開「菱紋盾」,想要迫使蕾伊紗接受治療並恢復正常。

--所謂的正常…不過是那些俗人的定義。如果是我們這種優越存在,現在的她,才是真正的「正常」狀態吧。

如果讓蕾伊紗繼續變化下去,會讓她在旁人眼中顯得太過於突兀,只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只是,蕾伊紗並沒有變成普通人定義的正常--最起碼,只有表面是正常的;在這兩年間,在沒有驚動任何人而持續去看心理醫生,並且能夠一直正常地經營著「菱紋盾」的活動,最後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正是深知她的內心扭曲程度非比尋常,阮武靳也就成為唯一一個知道情況嚴重性的人了。

他並不相信蕾伊紗已經康復。

因為阮武靳是唯一一個知道那個實驗的不可能逆轉。

--畢竟,我與你只是比俗人要優秀,可不代表我們是創造主。既然我與你只能做到一種,就應該保持對神的謙卑。只是,謙卑只是對神,而不是對那些心智脆弱到會被我與你改變的俗人喔。

正如「伏瑨」出現,另外一個蕾伊紗也取代了原來的她。


(待續)
4,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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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十章、其之二)
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1月 23日,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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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其之二


在分開的兩年時間,蕾伊紗學會偽裝。

她在平常時刻還是所有人知道的蕾伊紗,而實驗之後出現、被她認定為真實且真正自我的「克勞斯的狗狗」、也就是阮武靳的狗狗曾一直深深地藏在她的心中。

正如同「伏瑨」始終躲在阮武靳的心中,就是同樣的一個道理。

『所以,「你」是因為她而出現的?』

『如果她沒有來,或許「我」會繼續留在你所熟悉的我心中。但是,她既然來了,「我」的就不可避免地成型。』在蕾伊紗如同犬隻用柔軟的舌尖舔著阮武靳的手時,「伏瑨」繼續說道:『妳可以把「我」想成…比較沒有什麼道德良知版本的阮武靳,可以成為妳某些事情上的參謀與執行者。』

『喔…?』

『妳熟悉的我…一直抱持著很正面的態度。即使有些不好的想法,也是為了想著如何獨佔妳的想法與視線。』看似漫不經心地逗弄著蕾伊紗的「伏瑨」繼續說道:『實際上,妳所熟悉的我思考方式一直都存在著陰暗的一面,只是我仍然受到倫常、道德與良知的拘束。當我需要一個…更無所顧忌的驅使者食,就是「我」逐漸成型的原因。』

被迫離鄉,幾乎是在刀光劍影之中成長,讓阮武靳確實是有很多…並不能說是善良或是好意的想法。

例如,在對待蕾伊紗之上。

固然不知道程序不知道如何逆轉,但理論上是可以重新進行一次實驗,讓她忘記狗狗的身份,重新確信自己是蕾伊紗,不是一頭犬隻,更不是他--不是阮武靳的寵物狗。

他可以做到。

他考慮那麼做。

他決定不那麼做。

所以,阮武靳最後是直接離開。

就在那個時候,他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就是他對於複製整個實驗有著疑慮,深怕同樣的實驗再進行會再度傷害蕾伊紗。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讓她接受正統的治療方式,才能夠在不給予更深一層傷害的。

當然,那不是他第一次屈服於內心的黑暗面--正確來說,他是進行實驗過後重新省思,發現他的每一個舉動都是出於不可告人的目的所驅使。放到蕾伊紗的身上,他一方面是覺得正規的心理醫生才是治療她的最好方式,另外一方面則是不願意使用成功性更高的方式讓蕾伊紗恢復實驗之前的狀態。

阮武靳是希望她能夠保持著新的樣貌,而不是恢復到過去的正常。

這樣,她才是屬於他的。

他一個人的。

『你為什麼會出現?」

『讓妳知道「我」的存在。』

『我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是你,什麼時候又是我的靳卿家?』

『這是一個好問題…』

按照以前的交談方式,但是要作一個轉變:用旁人無法理解的漢密斯語時,就是伏瑨;使用旁人能夠理解無礙的瀞族語時,則是阮武靳自己。

畢竟,談情說愛和講私密情事還要使用非母語…感覺似乎是不只一點的怪異。

--好點子。

在「伏瑨」轉告了他的建議之後,水靈沉默片刻。

『你以後都會出現嗎?』

『「我」不會消失,只會存在我的心中,對我產生影響,讓我可以成為妳最優秀的助力。』「伏瑨」抽回手,摸著乖巧地趴在他身旁的蕾伊紗頭上摸了摸,然後回應著怒火已經逐漸平息下去的水靈道:『是永遠,還是只有此刻,其實我也不能確定。但我可肯定,只要妳往後想要暗算什麼人,「我」就會對我輕聲細語,讓我能夠給妳有用的建議或是幫妳下定決心。』

『靳卿…伏瑨,我願意付諸信任相信的是前者,而不是突然出現的你。既然我的靳卿家承認你的存在,那我就承認你的存在。』接著,水靈話鋒一轉:『但是,我最多只會把妳當作普通的參謀與屬官。就跟其他人一樣,你不准在我容許之前出現。』

--不得不承認,你看上的對象…還真是特別。

阮武靳聽到另外一個自己就像是在暗笑。

對於「伏瑨」的陳述,水靈似乎是沒有多加思索便全盤接受。然而,不管是阮武靳,還是另外一個他,都知道面前的公主殿下的不加思索只是表像:基於短時間內吸收知識與做出判斷的能力可是無與倫比,她必然是知道事情可信,所以接受。

所以,她才是特別的。

其實,本來就是如此;見過那麼多的鶯鶯燕燕,有溫柔婉約、嬌俏可人、心口不一與各色各樣的女孩子之後,尋常女孩子就無法吸引阮武靳的注意力。

如果不特別,如果沒有任何吸引他注意力多的條件,那些女孩子就只是不值得留戀的凡脂俗粉。

--配不上我與你的凡脂俗粉。

或許吧。

少數能讓阮武靳掛上心的,除了他有照顧義務的實驗產物,現在就只有水靈--有著嬌艷漂亮的臉蛋,用一身外在的性感掩護自己的心靈,用難以梳理的複雜包裹著內在的純潔。

他喜歡特殊。

--不要忘記,她是足以匹配你與我此等優於尋常人的存在。但在她會逐漸讓我與你掌握之前,需要更多的耐性與更充足的時間。

『如果殿下希望如此,「我」與我自然沒有頑抗的道理。殿下往後只需要吩咐一聲,「我」就會出現為殿下服務。』

按照蕾伊紗的期望,「伏瑨」用上非常正式,也就是阮武靳在「菱紋盾」期間使用的,雖然溫和、卻是疏遠,純粹公事公辦的以下對上語調。

然而,過份的一本正經,讓水靈知道「他」並不認真。

她或許會生氣。

但是,阮武靳知道、「伏瑨」也知道,她到最後是生不起氣來。水靈會的脾氣會先提起,然後指著阮武靳的鼻樑,想要說些話、卻又說不出什麼話,最後只能因為拿他沒有辦法,歎口氣後坐到他的--當然,以及「他」的身旁。

『那麼,就請殿下容許「我」先行告退。』「伏瑨」起身,微微鞠躬,讓自己的動作跟戲伶一樣的做作。『請記住,「我」會隨時應殿下的召喚而出現。』

--換你了。

「伏瑨」閉上眼睛。

阮武靳睜開眼睛。

對於手、對於腳、對於知覺的控制在那一個簡單的眨眼過後,重新回到阮武靳的掌控之中。

「回來了吧?」

水靈探問道。

她的聲音很堅定,只是有著那麼一絲絲的不確定。

「是的。」阮武靳回答道:「我回來了。」

「雖然你直到現在才坦白有著另外一個『你』的存在,但在之前就已經有給我察覺到一點跡象,也不是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這個…我就先不追究。」一邊說話,直接坐到他身旁的水靈斜眼望著抬起頭並瞪她在看的蕾伊紗。「她的事情…你還沒有交代清楚。」

阮武靳先是順著水靈的目光看向蕾伊紗,然後再將目光轉回到還在與「他的狗狗」大眼瞪小眼的公主身上。

讓另外一個他出現與面對水靈…看起來是完全正確的決定。

雖然是專注程度遠勝他人,水靈對著他很少披露的過往有著十足的好奇心,他只要透露些許就足以讓她的注意力轉移過且,並且窮追深究地探問。

每當阮武靳透露隻字片語,就會讓她拋下本來關注的焦點或是正在處理的事情,甚至是棄之不顧。即便阮武靳都會特意提醒她,水靈卻總是揮手讓他代為處理,自己則是細細回味那個得知不易的片段。

這個心性,剛剛就被阮武靳用來對應她因為蕾伊紗出現而驟然爆發的怒氣。他小心放出一點自己的秘密,讓她的注意力轉移過來,讓本來奔騰的怒火因為失去更加旺盛的柴薪。這樣一來,她就不會繼續處於火茂,會逐漸變得較為心平氣和。

只要心平氣和,水靈的想法就比較容易引導,也比較能夠接受他的說法。

「現在的蕾伊紗…就是實驗最終成果的一種型態。」當金髮女子用手撐在他的大腿之上,將修長身軀立起以讓她能夠舔著他的臉頰,讓阮武靳必須一邊忍受著吹氣與溫熱感,對著臉色又開始變差的的水靈解釋著:「讓一個有著淵博知識的軍官全然拋棄自尊與自傲,改變她對於自我的認知,只知道要對一個特定對象惟命是從,就是實驗的成功的結果。」

「這麼有效?」水靈有些遲疑,先是看著蕾伊紗,接著才又轉回到阮武靳的平靜臉龐。「是怎麼樣的實驗…能夠讓她變成現在這樣?」

「一連串很複雜,沒又辦法用口頭解釋的操作。就算是有人留下說明書並且按部就班,也沒有辦法跟我一樣完成所有的步驟。」一邊將頭揚起以讓蕾伊紗能夠更方便地舔著自際,阮武靳接著又解釋道:「人心並不是一件很好理解的現象,更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操作或是改變的事情。」

「可是…你完成了一次。」水靈將目光從蕾伊紗轉到還是安靜侍立於一旁的壹伊:「還在持續進行另外一次。」

--那是因為是我與你,不是連明明白白的文字放在眼前也也都無法理解的凡夫俗子。

「這個…只能說,我天賦異稟吧。」

阮武靳輕輕拍了一下蕾伊紗的頭,讓她重新乖乖趴在自己的身旁,接著又稍稍搔了搔自己的頭髮,露出些許不好意思。

他的內心確實如此想。

他的內心不完全是如此想。

「我很好奇…」略加思索過後,水靈讓赤裸的身軀往阮武靳身上靠了靠,像是在取暖,也像是跟化成狗狗的蕾伊紗搶位置。「是不是你願意,就可以隨時隨地複製那個…可以操控人心的程序?」

「如果是剛剛跟你說話的那一個『我』…或許會有一個以『我』為教主的新興宗教出現。但現在是我的話,道德與良知的約束仍然相當有力,所以是不會發生那種事情。」阮武靳流露出略為明顯深刻的苦笑。「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希望盡可能不要複製實驗。」

「真的?」

「我會之前展開實驗,是因蕾伊紗強烈且不容我拒絕請託…」聽到名字被說出口,蕾伊紗又撐起身體,滿眼放光地看向自己,阮武靳再次輕輕地搔了下她的下顎,逗得蕾伊紗發出「恪恪」的笑聲。「會對壹伊進行實驗,也是出自於妳的要求。」

「你是在怪我?」

「妳說呢?」

於是,阮武靳與水靈就這樣大眼瞪起小眼來。

如果單單從字面去理解他說的話,阮武靳確實是有著責難的意思;就像是說,若不是蕾伊紗不容妥協的要求,若不是水靈表達了希望,而他本來就不擅於拒絕女孩子的請求,最後也就只能勉為其難地動手。

此話一半是真的,一半卻是虛偽的。

事實上,要不要進行實驗,只是存在於阮武靳個人的意念。只要他願意,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只要他不願意,沒有人可以強迫他。

執行實驗,始終是阮武靳自己的意志。他需要的,始終就只是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

或者,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藉口--可以推卸責任,讓他心理比較舒坦,不會感受到罪惡感的藉口。

就是這麼簡單。

如此而已。

是的,如此而已。

只要不再在乎那些道德良知或是倫理綱常,阮武靳就不需要那麼一個藉口。完全尊崇於自己的內心欲望,就是一個最好的藉口。

想。

或是,不想。

一個非常單純的二選一。

他需要做些什麼呢?

如同神一樣的做出選擇。

--如同神一樣做出選擇。

現在,他已經知道了這一點。

他不需要責怪任何的人,也不需要把責任推到任何人的身上。不要什麼特別的理由,因為「想要這麼做」就是足夠的理由。

所以,阮武靳沒有責怪水靈。

語意或許有,語氣沒有,眼神也沒有。

有的,就只是一抹微妙的笑意。

--這打情罵俏連我都有種起雞皮疙瘩的感覺啊。

期間沒有任何話語自兩個人的口中吐出,就只有蒸氣機關車前進帶來的各種聲音傳進專用車廂之內。在這段期間,壹伊始終是低著頭,趴在他身旁的蕾伊紗還是像隻小狗狗,好奇的目光不停地在兩人之間來回徘徊。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阮武靳與水靈先後感覺到現在在的他們處於一種很可笑的狀態。於是,兩個人也就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嗤笑。

「你沒有想要複製那種實驗是最好。」水靈的聲音透露出顯而易見的如釋重負:「看到羅森堡女爵士這副模樣,要是再多上那麼幾個女人…我可受不了。」

「妳不介意?」

「要是跟隻狗--至少自認為是狗的她計較,不啻是跟奴僕爭寵。」水靈充滿自信地笑著。「面對你的我常常很沒有信心,卻也不至於沒信心到跟一頭動物一較高低的程度。」

「那,剛剛…」

「我只是要一個…解釋而已。」再送上一記深吻過後,她接著又說道:「只要有了讓我滿意的解釋,我就滿意了。」

說完的他俐落地站起身。

然而,正當站在旁邊、始終不發一語的壹伊先一步將沙帳掀起,使得朝著附屬於浴室的更衣用隔間去路出現的同時,少女又停住即將邁開的腳步。

疑惑,浮現在她的臉龐之上。

「不過,你還是沒有告訴我…實驗的來源呢。」

「第一、那是更複雜的事情。」阮武靳微笑著。「第二、作人不可以太貪心。」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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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1月 30日,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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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其之三


阮武靳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只用四個字就可以說完。

不告訴妳。

至少,現在不告訴妳。

他知道,他心中想的,水靈並不難猜到:他不願意一次滿足她對於他過往經歷的好奇心。他的身上還有好些的秘密,持續是秘密,直到水靈有辦法發掘出來為止。

這個,就是阮武靳把水靈當作獵物――還是一頭狡猾、充滿警戒心,需要使用各種方式引誘後才能上鉤的獵物在對待了。

這一點,水靈也知道

聽到阮武靳這樣一說,她僅只是哼了哼,沒好氣地翻白眼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也是理所當然的,她的動作就僅僅只是裝模作樣,表達出來的並不是任何不滿,就只是親昵而已。

於是,她也沒有多說,先是聳聳肩、然後就是抬頭挺胸地走出沙帳,讓壹伊隨著她去到位於浴室外面,用屏風隔出來的更衣間。

一邊將目光放到被陽光映照在屏風之上的優美身影,阮武靳再次伸出手,讓再次趴回到他腿旁的蕾伊紗輕舔著。

「蕾蕾。」

阮武靳的聲音沒有放低,卻能夠壓過蒸氣機關車與車輪通過軌道間隙的聲音,讓人在素色屏風的後方、僅只有烏黑亮麗的秀髮出現在他眼前的水靈能夠聽到的程度。

有些事情在揭破之後,就沒有必要繼續藏著瞞著。既然水靈已經知道,阮武靳就沒有必要不再讓她知曉他與蕾伊紗之間的互動狀況。

只不過,這也不代表水靈可以推想到所有狀況。

就在喊出他與蕾伊紗僅只兩個人相處才會使用的小名之時,阮武靳很確定他是看到屏風上的身體是為之僵住。

水靈雖然是奢侈地使用著流經陽光曝曬管道、從蓮蓬頭灑出的溫水,但注意力還是始終放在他與蕾伊紗的身上。

聽到自己的小名被叫道,蕾伊紗也沒有再繼續舔著阮武靳的手。她幾乎是立刻規規矩矩地跪坐著,以下對上的漂亮藍色眼睛則是透出無辜、想要討好、還想要充滿溫情與友善的慰撫。

「是,主人。」蕾伊紗的眼睛眨呀眨的。「狗狗猜,主人是想知道狗狗去到乾婆亞做了些甚麼吧?」

「我想知道的,不只是妳做了些什麼,」阮武靳摸了摸那一頭金色短髮。「我還想知道,妳探聽到了什麼。」

「狗狗去到乾婆亞之後,先是替菱紋盾的其他成員安排好住處,準備好武器的儲藏點,也已經跟可以信賴的軍火商建立聯繫管道,很快就能夠準備好無法追查的長短槍枝和相應的彈藥。」蕾伊紗的聲音無疑是在撒嬌,卻是仍舊維持著道:「在此同時,狗狗也有按照主人吩咐,另外派了一個人去尋找主人指定狗狗要找的人。」

「結果,他告訴了妳什麼事情?」

「那個人確認過主任給的信物之後,就把主人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告訴狗狗派出去的信使。」

接下來,蕾伊紗娓娓道出另外一位「菱紋盾」成員被告知的諸般事情。

嚴格來說,是關於阮武靳出身的家族、統治著伏江兩岸,在乾婆亞落地生根許久,有著幾乎數不盡的金銀、一棟接著一棟的房產與有著嚴密組織的人力資源,完全仰賴血緣、義理與親戚關係彼此聯繫團結的世家大族。

一個已經完全分崩離析的世家大族。

身為家長的老河督已經無法視事,由正堂夫人保管的大印已經約束眾人的效力。若非握有實權的長老或是各地方領導人不想在攤牌之前落人話柄,整個河幫或許就已經完全瓦解。

現在,不管是不是家族長老,也不管是不是姓「伏」,只要有魅力、聲望與資源能夠讓其他人響應號召的領導者都在私底下聯繫與拉幫結派,想要在即將招開、用以確認如何行使老幫主已經無法行使之權威的大會爭取支持。就算無法取而代之,也要讓旁人無法忽視自己的存在。

阮武靳希望蕾伊紗支使一位密使去見接頭人,目的是希望搞清楚當前哪幾個人可能接過權力,哪幾個人會構成阻礙,又有哪幾個人雖然無望於河督、卻又有著不可忽視的實力與地位。

這一點,他本來是沒有興趣的。

離開家已經接近一整個十年,對於家族上上下下都沒有任何的感情,不多的幼年記憶經過長時間出生入死過後更是淡薄到模糊的程度,伏家與伏江河幫現在是怎樣的狀況並不是他需要關心的事情。

他的一切,都不是那個世家大族賦予的,是他先單槍匹馬、再仰賴其他「菱紋盾」成員出生入死才獲得的,與那一個始終局限於小國家的幫會沒有關係。

――說起來,要不是她要去,你根本沒有想過要回到我跟你的家鄉去吧?

已經見過世界,又怎麼可能會回到那個不起眼的小角落?

――憑我與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操縱你出生的那一個世家大族,甚至是魚肉整個國家啊。

或許是如此,但阮武靳對於統治一個國家沒有興趣。別的不說,有操控的人太多,有操心的事情也太多。

統治一個人心就已經不簡單了,統治一個國家只會過度操勞心力,也不是每個人都像此刻正在沖澡的水靈那樣心思細密又精力充沛,可以時時刻刻關注每一個大小細節。

阮武靳自認做不到,離開「菱紋盾」的他也就沒有考慮過回家。

當然,現在又是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狀況。水靈去到乾婆亞,不能夠單單只靠他、蕾伊紗與不完整的「菱紋盾」,一個在當地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用處要更大,也就由不得他個人喜好或是厭惡,瞭解沒有多少眷戀的家族情事就是不可避免的。

「在乾婆亞住在的時間實在太短,狗狗對於那個國家的裡外了解還不如,又沒有辦法建立可以證實對方所言的情報網路。」蕾伊紗有些憂慮,卻又體貼地說道:「所以,那個人說的事情…狗狗還是覺得主人不能夠完全的相信,需要打上一個不小的問號…」

「蕾蕾不信任他啊?」

「從狗狗是狗狗開始,狗狗就不信任主人以外的任何人。」歡快地說完話之後,蕾伊紗再一次捲縮到阮武靳的懷中。「可是,要是主人信任他的話,狗狗也願意信任他。」

「妳做的判斷很正確。」繼續撫摸著蕾伊紗靠著自己懷內的頭,阮武靳的目光放到一邊洗浴又一邊側耳傾聽的水靈身影。「我信任的人…在乾婆亞境內確實是一個也沒有。」

「可是,主人不是對狗狗說過,主人的父母是都在乾婆亞居住嗎?」聽到阮武靳的答覆,充滿好奇與不解的目光隨著蕾伊紗抬起頭而投注到他的臉龐之上。「難道…主人也不相信養育主人的父母?」

「要相信親手送走才剛剛懂事沒多久,連啟蒙都沒有的我去到異鄉國度鍛鍊,在十年之間沒有隻字片語關懷的父親…對我來說還是困難了一點。」阮武靳很想要苦笑,只是勉強過後是笑不太出來。「至於要我相信那個不懷好意,極力主張送走我的後母,似乎是更加不可能吧?」

「狗狗從來沒有聽過主人對狗狗或是其他人提到主人家裡的事情呢。」蕾伊紗抬起頭,眼睛眨了眨。「今天…好像還是第一次。」

「大概是越來越接近那一片稱之為『故鄉』的土地吧?」

距離瀞帝國與乾婆亞邊界是還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但逐漸知道所謂「家族」當前近況,還是讓模糊許久的記憶重新變得有些鮮明。

哪怕是僅僅父母、兄姊、弟妹的小家庭,齟齬與爭吵就不可能少,若是牽扯到遺產一類的事情就會讓親人變成仇人。作為一個龐大且有長久歷史的家族,伏家內部因為爭權奪利導致的刀光劍影從來沒有少過;即使不是為了財與權而較勁,家族不同房的子孫之間同樣會相互攀比,為求敗壞特定人名聲的各式流言蜚語更是層出不窮。

精誠團結──在大家族之內,是很難見到的。

不是沒有,但是很難見到。

這是阮武靳的親身深刻體會。

早在離家之前,也就是剛剛啟蒙的時候,阮武靳就親身體會到那股無處不存在的惡意。不只是每一個人都針對別人,每一個人也都是被針對的對象。成年者如是,僅僅四、五歲的幼童亦無法避免。

如果他沒有離開家族,或許他的心態會更早被那些醜惡扭曲到嚴重失常,成為行徑乖張暴戾的紈褲子弟,更會以極端偏激的目光對待他所接觸到的一切。

…雖然,他去到「菱紋盾」之後,還是接觸到那些人性的陰暗面,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也接觸到相去不遠的含沙射影,但那終究不是直接針對他而來,沒有因為來自於親人而受到傷害的感覺存在。

有無血緣,還是有著根本性的差別。

──如果你是留在原來的家族,只會讓你變得自私自利的偏激,沒有辦法讓我出現、沒有辦法成為比起芸芸眾生要更加優越的存在,更不用說是見到…現在你所掛心的那一位了。

確實如此。

即使如此,阮武靳對於他的家族還是沒有什麼感覺,對於印像早已模糊的父親與繼母更是私毫沒有感覺。

直到即將陪著水靈啟程回鄉,阮武靳才開始試著回憶,想要讓他在離開家鄉之前的印象能否變得清晰。

在那模糊的情境之中,他能夠弄清楚的,不過自家一點都稱不上有錢有勢。居住的房屋是間規模不大的合院,有幾名中年僕婦負責照料飲食、清潔與各項雜役。

在那一棟建築物內的時光,對阮武靳雖然短暫,但絕對稱不上愉快。每日上午都要去到宗族為培養後代能在瀞帝國應科舉試脫穎而出、可以在龍圖閣代表伏家之士宦的學堂研讀枯燥乏味的經典,每日的下午還要接受武術與槍砲的訓練,晚上還要準備很多與白天及下午日課無關的語言訓練。

那個時候,他才剛剛學會走路不久。同齡的伏家子弟都還在牙牙學語,甚至是備受自家父母與長輩寵愛之時,阮武靳卻必須超齡學習那些艱澀的學識,沒有獲得獎勵的超群表現更讓他受到其他堂親與表親的欺淩。他沒有因此得到家裡的安慰與疼惜,而是被要求要自己想辦法克服,甚至是默默忍受那些不友善到惡意的口語譏諷或是肢體碰撞。

在這一段過程,親生母親是完全缺席,繼母則是很明顯地厭惡他地存在,而阮武靳從來都不知道他的父親為什麼要如此急迫的訓練他。

在他懂得提出疑問之前,就已經被送到千里之外的「菱紋盾」去了。從完全可以說是不過紙上談兵的學習,阮武靳轉變成要真刀真槍的應用著過去所學到的一切知識,然後才能在危機四伏的各種戰場活下去。

老實說,他到現在還是不知道他的父親當初為什麼會不由分說地讓不過三、四歲左右的他就開始學習那些技能,然後又直接把他送到不為人所知的戰場去。

他不知道前因。

在不同戰場的轉進之時,有著那麼偷閒、不需要將全副精力投入計較生與死的短暫片刻,他曾經想過要回鄉、要當面向他的父親質問前因。

只是,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力氣想要去探究十年之前想要詢問的前因。

阮武靳只知道,現在的他所擁有的一切都與乾婆亞的伏家沒有關係,而是完全靠自己一手掙來的。

――即使如此,我與你不能不感謝你的父親。不管原因是什麼,他送我與你去到「菱紋盾」,才讓你見到蕾伊紗,讓我有機會出現…當然,更讓你有機會被那一位公主看上。

確實如此。

如果沒有被送到那個一切皆無,僅有荒涼與野蠻的世界角落,確實是不會歷經各種非人的誘惑與磨難,也會讓他無法遇到後來接管「菱紋盾」的蕾伊紗、沒有辦法學會「實驗」、沒有辦法變成其他人眼中的怪物――當然,更沒有可能被水靈給惦記與邀請,最後還能得到接近完美、少數缺點又能增添風情的美貌女子垂青、託付終身與心甘情願被他永久獨佔。

…不只水靈,還有蕾伊紗,還有壹伊。除了女孩們之外,以及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是離開乾婆亞,甚至沒有留在母之民族建立、同樣堪稱大國的瀞族帝國,是直去到既有所知世界之外,他才能夠獲得這一切的機會。

是的,機會。

機會而已。

需要因為有了那個機會,就要去感謝他那位已經沒有多少印象的父親嗎?

阮武靳不知道。

這是一個他現在根本想不出答案,從而無法回答的問題。只是,他必須要想出答案。

在火車進入到乾婆亞境內之前,要想出一個答案。

什麼樣都好,至少是要有一個答案。


(待續)
4,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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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十章、其之四)
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2月 6日,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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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其之四


「主人--」

當蕾伊紗不滿被冷落在一旁的聲音傳來,讓阮武靳不再繼續思考著他在故土之前該想出如何面對親人,轉將注意力放到蜷伏在他大腿之上,現在則是嘟起嘴來的「狗狗」身上。

下顎被輕輕搔著地蕾伊紗很開心與滿足地趴回去之後,素色屏風另外一側的水聲則是停止。站在屏風之外的壹伊將承裝白色布料的托盤奉上之後,乾淨、潔白並佈上反射日光水珠的手肘伸出,略長的手指輕輕挑起毛巾後,旋即收入屏風內。

接下來,阮武靳就如同是在看皮影戲,見著那個修長豐滿的優美身影不假手他人,從頭、頸、雙手、胸口、緊實的軀幹、細緻的腰際到一雙長腿,細心地擦拭著每一吋肌膚與每一個角落。

在阮武靳眼中,水靈不僅是擦拭掉水珠,更是要讓隔著一層障礙物,可以看見、卻又無法看到真正的他見到擁有這具身軀的她是如何舒展著證明可能存在的神是如何偏心,讓她無可比擬、無可挑剔、無法完整形容,即使是藝術家都無法完全複製的美好。

蕾伊紗的出現,理所當然是會讓那位完美有自信的公主殿下有著危機感的產生,但她卻也不需要透過日常洗浴展示自傲本錢的舉措。即使她是擔心蕾伊紗會占去阮武靳的時間、精力與注意力,卻也沒有必要透過展示自身軀體的完美來搶回他的注意力。

有些女性會將自己的身軀當作武器,阮武靳在過去沒有少見過,也足以讓他知道水靈是絕對不屑於此。

當然,她吸引他的地方是單單是因為那一具足以讓人無法自拔的軀體,但他也確實是無法不被幾乎隨時隨地都在發熱,只要輕輕觸碰一下那層淡淡的凝脂就能感覺到飽滿的彈力,無時無刻還會帶著特殊香味的軀體所吸引。

如果不考慮到多采多姿的內在特質,單純靠著容貌、身軀等外在條件就要讓阮武靳動心,就必須是要超群絕倫的程度了。

見多了性感火辣的美女,尋常性感火辣的美女就沒有辦法讓他一頭栽入。

這是因為他眼界太高?

--要優越於一切,對於一切的眼界與標準當然要比起那些輕易著迷於皮囊的
凡夫俗子要高。要是那麼輕易庸脂俗粉纏上或是墜入其中,我與你可就沒有資格居於所有人了吧?

是如此。

也不是如此。

之所以要是絕世美女--如水靈一般的絕世美女才能讓阮武靳心動,是因為他過去十年之間是把自己的感情層面完全抽離,完全讓理性作為自己行動、應對與決策的依據。

有些阮武靳被指派要保護的目標善於運用自己的風情萬種,想要引誘他或是如同他之前的其他護衛且達成自己的目的。不管是要甩脫像是無形與有形拘束意味均有的保護者,又或者是要利用那些有著特殊技術的保護者達到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保護者一個不小心陷入名為「魅力」的陷阱,就等於是一連串無可彌補的錯誤之開端。

阮武靳從去到「菱紋盾」就一直很小心,避免自己犯下任何危及到蕾伊紗指示或是自己性命的錯誤。其中一個就是包括抵抗女性天生麗質的誘惑,維持這個信念是如此之久,也就使得倘若身材容貌的水平沒有達到超凡的程度是不可能輕易動搖到阮武靳的理性。

當然,在遇上水靈後,他堅持那麼久的原則確實是有著那麼一點的動搖了。

她不是用自己的肉體在引誘他。

是水靈的一舉一動都充滿著阮武靳無法完全抗拒與無視的風情,哪怕她只是輕輕揮動著手指--甚至僅只是坐在躺椅之上,都足以讓他的注意力分散些許。

在擦拭完身軀上上下下之後,被水靈揉成團狀物的棉織品黑影就在半空中畫出一道弧線,越過屏風邊緣而落到壹伊身上才轉變成真正的毛織品。身為側用女官的少女很安靜地把那一條使用過後的擦拭用布料放到一旁的竹籃之內,接著將自己的手之部份連同呈著乾淨衣服的托進到屏風之內。

緊接著,凹凸有致的身影伸出同樣優美的手,將貼身的洋式上衣勾起。先是將左右手先後伸進袖管之中,接著是扣上鈕釦--

然後,微微蹶起嘴的蕾伊紗佔據他的全部視線。

「狗狗是主人的狗狗,狗狗只保護主人的安全,還有分享主人的心情。」雙手搭在阮武靳肩膀上,蕾伊紗舔著他的臉頰時候則微幅搖晃著她的身體。「可是,主人在狗狗回來以後,多數時間都沒有在注意狗狗。狗狗不敢奢求獨佔主人的全部,請主人至少不要忽視陪伴在身邊的狗狗。」

滿滿都是委屈,又楚楚可憐的聲音自一個幾乎不可能有著如此語氣的女子口中傳出。

雖然這樣的她跟水靈都是一樣很吸引著阮武靳,但跟他最開始對她產生的情感是南轅北轍的。

第一次見到蕾伊紗時,身為「菱紋盾」新任經營者的她散發的是一股折服所有人的精確與理性,讓所有見慣刀山血海的前軍人或是僱佣軍人都會為之不寒而慄的冷血與沒有情緒,就吸引了當時還不知道何謂怪異與可怕的他。

嚴格來說,阮武靳知道那時候的自己根本什麼都不懂。經歷過實驗而改變之前的蕾伊紗就是依舊年幼的他亟欲模仿的對象。

即使,他崇拜她--此事本身就是未經改變的蕾伊紗出於完全不可預測而厭惡非常的不理性行為。

他被送去之後不久,「菱紋盾」的經營者們決定減少讓他們的資產直接衝鋒陷陣,轉而加強各地王公貴人的保護;除保護那些當權者的人身安全,也要自行調查與彌補各種可能引來風險的防護漏洞,精於資料分析與擬定策略的蕾伊紗被正式指定為新任的經理人,對「菱紋盾」的組織進行改造,從衝鋒陷陣的營級作戰部隊轉變為一個能夠同時承擔情報調查與武裝反應的組織。

既然僱傭軍團的業主想要進行如是業務,不只是主動調查那些可能的激進組織與注重當權者人身安全,家眷也是很自然的就成為重點之一。

眷屬可以說是握有權力者最為事關緊要的弱點,只有心智最為堅強、接近不近人情的人才能夠視妻子女為無物。可能是他們被劫持而使掌權者被威脅,也可能是因為他們的不知進退導致不必要的政治風暴產生。無論如何,「理性」具現化的蕾伊紗自然是不可能不去掌握這樣一個同樣引起危險的地方。

當時年紀非常輕,根本就是人畜無害的阮武靳被蕾伊紗相中,指派到只有女眷或是孩童的地方。既是要進行保護,也是要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為了避免他被誘惑或是主動誘惑保護對象做出不該做的事情,蕾伊紗親自訓練他的舉止行為以確保「不會犯下一點的錯誤」。

按照其他「菱紋盾」成員的說法,蕾伊紗不是人,而她準備要讓阮武靳變得不是人。

就結果而言,那些人的判斷可以說是一點都沒有錯。

雖說在最開始僅只是讓他不要受到意外動搖,但是蕾伊紗覺得年紀與她最接近的阮武靳是很好的傾訴對象,也就花更多的時間在他的身上。直到最後,也就是實驗開始之前,就是「菱紋盾」的其他人將她與他都視為怪物。一個是由過份的理性造成的冷血,一個則是由過份的理性養成絕對自信,無一不是怪物等級的存在。

一方面是因為她的教導,但阮武靳會逐漸變成今天的模樣;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崇拜蕾伊紗,阮武靳才會刻意仿效她的一舉一動。

直到離開她身邊之後,他仔細地回想,才察覺到自己似乎是不只把蕾伊紗當作模範,還有著些許家人的親情。畢竟,除了那一把始終被他握住的狙擊鏡用栓式步槍之外,蕾伊紗是那時還年幼的他可以仰賴的對象。

在其他「菱紋盾」成員不只是把他當作累贅,不明白一個年紀幼小的小鬼頭怎麼被硬生生地塞來傭兵隊伍之內,更不用期待對他是有什麼好話可言。就在四周都是陌生與敵意的時候,受命改造「菱紋盾」的蕾伊紗到來,看出他的「利用價值」,就將阮武靳帶著身邊言傳身教。不只各式各樣的技能,生活態度與面對不同情況的心態,有時還會說點內心的事情。

回想起來,精於計算的她只不過是難得的有些不理性,並沒有真要將年幼的阮武靳變成另外一個她。

到最後,他確實沒有變成她。

如果水靈是獨一無二,蕾伊紗同樣是獨一無二,兩者皆是無法模仿或是複製的獨一無二。最終,阮武靳沒有成為蕾伊紗那樣一般的人。

他成為另外一個…獨一無二。

--是的,我跟你是獨一無二的,世界上絕無僅有的,超越一切的存在。

那又未免太過於誇張了些。

不過,否認自己是獨一無二則是舉世最為誇張的事情。

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問題只在於,獨一無二是如何的獨一無二。

阮武靳的獨一無二,正是靠著他面前的女子方能成就的。從最開始,到現在,幾乎都跟蕾伊紗有著無法分離的關聯。

她塑造了他,然後轉變了他--用自己轉變了他,然後成就了現在的他。

想到這裡,阮武靳才將視線轉到那張在外如冬天冰雪一般嚴酷,在內卻是一張充滿著夏天豔陽那般熱切的臉龐。

見到阮武靳的視線投來,金髮的蕾伊紗那對蔚藍目光添入名為「興奮」的燃料,立刻變得灼熱。

「主人。」

那是撒嬌與親昵,如同甜到無法化開的聲音。

此時的蕾伊紗還是佔據了他的視線,雙手摟著他的頸子,比不上水靈、但是同樣凹凸有致的修長軀體則是緊緊貼在阮武靳身上,隨著呼吸一同傳出的熱氣在她伸舌輕舔著阮武靳臉龐時傳來。

如果是其他女子,這麼作必然有著誘惑的意思。阮武靳卻是知道,蕾伊紗不可能有這一層意思。

真正的她。至少是蕾伊紗現在相信是「真正的她」就只有一片直接的純真,沒有任何左彎右繞的多端詭計,更不會如同過往與現在對外的她那樣會精確地計較利弊得失。

有的,就只有百分百自視是阮武靳寵物的蕾伊紗而已。

「主人?」

被阮武靳輕輕摸著頭的蕾伊紗歪向一側,一臉疑惑地望著他。雖然是很享受著溫存,卻又沒有辦法理解他的為何滿臉所思,讓現在全盤心思都掛在阮武靳身上的蕾伊紗揣揣不安與不知如何是好。

真要說起來,他在過去真正能夠賦予信任的,就只有蕾伊紗。

在還身處於「菱紋盾」的過去,知道自身還有著利用的價值,讓阮武靳不會懷疑計算利害的她是不會棄自己於無故。現在的她,則是不會對他有著任何的利用、計算或是想法,會願意達成阮武靳的所有吩咐,要求的回報非常單純,就是讓他能夠偶爾注意到她,除此之外就別無所求。

如果蕾伊紗還不能信任,阮武靳也就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信任了。

「如果不是知道羅森堡女爵士對你抱持著如此『特殊』的心態…或許我就要去拿手槍了。」

帶著剛剛沖洗完身體留下的幾許汗珠,水靈神情有些複雜地看著阮武靳與蕾伊紗。

僅只穿著那身由有著深邃溪壑的胸口撐起的洋式短袖襯衫,由短袖管伸出的雙臂插住兩側要記腰際以固定,排扣僅只有最下端的兩、三顆是扣上的, 使得鎖骨兩側一直到肚臍眼的肌膚連同勻稱的迷人長腿,是一起暴露在蒸氣機關車向前行使而帶來的風中。

相對於內在純真、外在卻是絕對冰冷的蕾伊紗,水靈則是表裡如一的都是一團火焰。散發著熱情,同時又足以灼傷任何想要靠近她的人。

不變的是,兩人都讓阮武靳為之著迷。

「拿槍作什麼呢?」

「當然是一槍打死你們兩個人嘞。」

「妳應該知道這一句話只有在邏輯與理想上是有可能的,但是在實際操作是非常困難,更不用說妳是完全的口是心非。」

「喔…」意味深長的拉起長音,水靈微冷地看著阮武靳--當然,還有完全不理睬她的到來,只顧著搖晃不存在的尾巴的蕾伊紗。「這是要怎麼解釋呢?」

「除非是完全不動聲色的偷襲,否則要用一枚子彈就解決兩個人的困難度…即便是長期使用狙擊槍的我也必須承認是難以辦到,更不用說是幾乎沒有用過槍的妳了。」故意沒有顧慮到水靈有些不善意味,阮武靳非常認真地分析著:「最後,就是蕾伊紗在你說完話後還趴在我身上,就代表妳卻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殺意,否則…」

「否則?」

「蕾伊紗會咬碎妳的喉管。」

這一句話,讓水靈瞇起眼睛。

「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蕾伊紗會咬碎妳的喉管。」

阮武靳再重複了一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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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2月 13日,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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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其之五


聽到同樣一句話再一次重複,水靈雙眼之內的不置可否逐漸轉變為狐疑,來回游移於阮武靳與趴在他身上的蕾伊紗。

阮武靳知道,她正在內心揣測著他那番認真發言的可能性。

當然,他不否認那是要再一次轉移水靈的注意力,但他確實不是在開玩笑,說的是真的,沒有任何一分虛偽或是作假:蕾伊紗是真的會撲上前去,用她的牙齒把人的喉管咬斷。

他不是在誇大其詞。

他是在說實話。

那一件事情,就發生在阮武靳的眼前。哪怕是不畏懼戰場的他,都不經產生出一股毛骨悚然。

蕾伊紗,就如同真正的野獸那樣,活生生地咬著一個誤闖的人,然後向阮武靳討好。

再隔一天,她換上正式的衣服,戴上單邊眼鏡,完全像是沒事人一樣地繼續指揮著「菱紋盾」上上下下。相對於她,同樣目睹一切與做出適當善後地阮武靳就沒有辦法像她那樣,當作所有的事情是完全沒有發生過。

那個時候的阮武靳,雖說是仿效蕾伊紗那般以接近徹底的理性判斷自己的行動,在使用步槍也同樣有著因理性產生的自信,但意志確實是沒有那麼堅強,對於自我的體認也不是如當下一樣的堅定。

那不是他第一次親手處理掉屍體,但是那一條生命的流逝在他的認知是完全沒有必要。固然是從小就在濺血與見不到血的各個戰場穿梭,也不是初次對於取走生命有著些許的疑惑,過往能夠輔導他走出那個心理困境的人心思開始出現混亂,並且誘發那一件完全的意外,讓阮武靳察覺到事情的不妙,也構成他選擇離開「菱紋盾」與那個人的主要動機。

那個時候,他認為一切都出了差錯,最好的方法就是彼此分開,讓時間與正確的人來治癒這一切。

那個時候,他是如此想得。

只是,時間不是治癒。

時間只是引導出適應,然後改變。

時隔兩年,抱持著無法回溯的改變與截然不同的對自我體認,蕾伊紗重新回到阮武靳的面前。

很多的事情都已經產生改變--她做出改變,他自己也有著改變,他與她所身處的世界與環境都產生了改變。

--最重要的改變,是我跟你有著自信,可以成功駕馭…狗狗。附帶一提,我還是不喜歡叫她「狗狗」或是「蕾蕾」,這樣太過像是家人。如果直接叫她「蕾伊紗」,再加點居高臨下的感覺,那就更加彰顯你與我優越於尋常。


對於蕾伊紗的態度,那是觀感與細節的歧異性。但是,最前面的那一句話是對的,他已經有著些許的改變了。

或許,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他必須改變自己對於家人的態度。

只是…

他需要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的--家人呢?

「雖然我相信你不會那麼作,但既然是你說她會咬斷我的喉管…我就當作是真的吧。」水靈裝腔作勢地摸了摸自己的秀麗修長的頸子之後,接著才伸出手指了指趴在阮武靳身上的蕾伊紗。「總該讓羅森堡女爵士…」

水靈的話剛剛一說到這裡,本來還在舔著阮武靳臉龐的蕾伊紗立刻轉過頭去,邊摩擦著牙齒,對著發出等同其他犬隻的威嚇聲。

看到她如此疵牙裂嘴,帝國公主無可奈何地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

就如剛剛那一個動作相同,是不認真的即興之作。

「…你的狗狗讓一點位置給我吧?」

聽到公主的要求,阮武靳輕輕拍了拍蕾伊紗的背部,讓發出些許不滿與不願的嘟囔的「狗狗」乖乖離開他的身上,轉而在他腳邊趴下。空出來的位置,就由剛剛略為清洗自己身軀的水靈給佔據,讓一股沒有任何特殊香味的清新就這樣佔據阮武靳的嗅覺。

自從與她相處以來,阮武靳的鼻樑就始終有著揮之不去,讓他為之陶醉不已的特殊香氣。現下是沒有那一股香味出現,但是沖洗掉那些親密接觸痕跡的清水卻是製造出一股更加特別的味道。

兩者有著差別,卻也沒有差別。

都讓阮武靳忍不住想要多嗅一會的味道。

見到水靈投射過來的視線有著濃厚的捉挾之意,他知道自己迷醉的臉龐已經被她收入眼底。就像是惡作劇一樣,水靈是刻意將自己富有彈力的火熱身軀往他懷裡靠來,讓他能夠充分感受到她諸多充滿得天獨厚魅力的特點。

有的時候,如此簡單的動作都會掠撥他到無以克制。

「在我沖洗身體的時候,我聽到了一些事情,卻也聽到長時間的沉默。要我猜,那個時候的你是在想事情。」單手與阮武靳交握,水靈同時也昵聲說道:「我想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在想…我回去的時候,該怎麼樣面對我的那一位--父親。」

「父親…?」

聽到阮武靳的解釋,水靈開始迅速回憶著她與他都知道的事情,以及她知道而他不知道的資訊。

雖然水靈選擇了他,不過帝國對於勳貴與外戚的防範已經法制化,只要不在其位就不能接觸到他不應該知道的文案與訊息。她曾經說過她不會隱瞞他,但阮武靳明確希望她不要破壞那一個規矩。

--很不錯的欲擒故縱,你說不要的東西,她越會願意給你。越是她不能給的,她對妳就有越深的歉疚。而一個人的歉疚,就是用來操縱人的最好武器。

對別人來說,是如此。但是對水靈,阮武靳的選擇與其說是出於陰謀算計,更多還是出於體貼,不想讓她有所難為。

即便水靈一點都不會覺得為難。

一個保持理智的情人,總比一個因為戀情甚深而腦袋發熱再做出不可理喻情事的情人要能夠維持長久的關係。若是忍為戀情的存在做出讓人無法接受的要求是無理取鬧--而且愚蠢,接受那種要求的人就是更加愚蠢。

他不愚蠢。

她不愚蠢。

她與他都知道什麼時候、什麼身份,該做什麼樣的事情。

所以,她與他才會如此的契合、密切、不分彼此。

「伏綸…你的『父親』一直都是維持特定河道秩序的巡監幹部。直到因為你的關係而一夕之間成為繼任河督熱門人選。」水靈用沒有與阮武靳相握的另外一隻手在半空之中比劃。「從你向駙馬的事情傳回去後,閉門謝客的他拒絕接受任何訪客、招待與邀請。倒是他的妻子似乎有點…不安於室。」

「不安於室…」想起那一位形象相對鮮明的繼母,阮武靳不知道是否該苦笑。「真是客氣的措詞。」

阮武靳的父親現任妻子,也就是她的後母是有著天生麗質的美貌,在十年前嫁給他的父親之後,就很怕其他人不知道她的脫胎換骨。

乾婆亞族的出身在乾婆亞國內是較為抬不起頭來,除非能夠嫁入伏江河幫或是阮社,或者是迎娶到瀞民族的女子,才能夠讓乾婆亞人覺得能夠抬頭挺胸──面對自己的族人。

阮武靳的後母就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典型。

不過,不只是典型而已。從進入到伏家家門之後,沒有過多久就展現出非常旺盛的企圖心。非常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夠往上爬,連帶讓她的地位也能夠水漲船高,在面對其他同胞的時候要更有底氣與炫耀的本錢。

也因為她的意志實在是太過於強烈,絲毫沒有遮掩的欲望,連不到五歲的阮武靳都能夠輕易且深刻體認到後母的堅強。

某種程度上,他也是她後母的眼中釘。

他的後母是為她自己以及她與丈夫的小孩在規畫未來,阮武靳──伏瑨的存在似乎是不包含在她的規劃之內。雖然稱不上冷遇或虐待,但絕對不是熱情,至少是沒有盡到一個母親應該有的責任。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相處太過短暫,使得她還沒有辦法表現出一個母親應該有的親情或是姿態。因為,沒有過多久,阮武靳就被父親送到所在大陸的另外一個邊緣,進入到「菱紋盾」之內。由於他自己從未寫過一封家書,家裡面也沒有任何知字片語捎給他過,也就與他的那一位養母失去聯繫。

直到今天的現在,水靈才又提起他那一位讓人不好忘記的繼母。

於是,在盡可能不添加任何自我觀感的情況下,他把那一段短暫的記憶和印像告訴了身旁的她。

「這樣看起來,你的那一位繼母可是把雙刃劍。運用得當,可以幫忙構成一張綿密的關係網。但要是運用不當,反而可能會導致尾大不掉的麻煩…」水靈青玉似的手指將阮武靳的大腿當作椅背輕輕地敲著。「真要說起來,要怎麼安排那個女人倒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啊…」

「你真的打算將我的父親扶成河督啊?」

「帝國公主駙馬的父親去當區區的河督…那可是足以對我構成一種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汙辱喔。」水靈後仰著頭,流出一抹動人又有些陰側側的微笑。「我現在盤算的事情,可比你能夠想像的…還要遠大很多喔。」

「妳所盤算的…」阮武靳眨了眨眼,看著水靈那一副不懷好意的狡獪微笑,一個決定浮現在他的心頭。「算了,我還是不要過問好了。」

「你是真的不想要知道?」

「統治一個國家,或是與政治人物打交道並不是我的專長,也算不上是我的興趣所在。」將水靈的身體往自己略為拉近的同時,阮武靳接著解釋道:「我還是看妳的表演就可以了。」

進入到「菱紋盾」──更正確來說,是蕾伊紗受命改變那一個僱傭軍團的使命之後,阮武靳就沒有少過要面對弄權的誘惑。負責保護不同君主、王公、酋長獨裁者家眷,讓他必須先透過不少特殊技巧而獲得那一些人的信任,讓他們願意將生命託付給他。

那些與統治者有關聯的親眷把他當作可以信賴的對象時,所交託的就不只是生命而已,還會把他當作心事或是各種疑難雜症的諮詢和傾訴。一但遇到任何大小疑難雜症,阮武靳就很容易成為他們探詢的對象。

無論他們是真心詢問、靈光一閃或是沒有期待得到答案的隨口一問,阮武靳一概都是恪守本分,決不予以回答。

在表面,當然是因為他不過是區區一名受人僱傭的軍人,除了保護被委託要保護的對象之外,其他事情都不是他應該開口或是介入。

真正的原因,則是阮武靳對行使統治或是權力運用本來就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與意願;某些人或許熱衷於單憑自己的意願去直接操控一個人或是一群人的生與死,他則不是如此。那個時候的他唯一有興趣的,就只有盡快完成被保護對象的安全勤務和滿足要求,然後能夠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後,前往能夠忘記一切的單人床鋪之上就寢。

小時候的阮武靳還很單純,想要的就只有這樣。至於權力與金錢或是其他僱傭軍人有興趣的物質享受…他都還不知道,也就沒有辦法產生任何興趣。

『能夠進到那地方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才可以保障「菱紋盾」的商譽。』七年前的蕾伊紗如此說道:『一個懂得一切,卻不知道何謂八面玲瓏,秉性單純的人才是最適合去保護那些君主的家眷。』

那個人,就是阮武靳。就只有他,沒有其他。

當時是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阮武靳只知道按照蕾伊紗的吩咐行事,對於涉及權力或是干預到無關自己及「菱紋盾」都必須緘口不言。

他不知道為什麼,只知道按照蕾伊紗的吩咐行事。

直到進行實驗的一段時間過後,阮武靳才瞭解到,他那個時候因為年紀很輕,不會引起懷疑,同時又有著保護別人所需要的一切技巧與能力,本身則是無所欲求,更不知道接觸權力是多麼美好。對於蕾伊紗而言,他就最適合去接觸權力中樞相關的人士。

甚至,在她來到「菱紋盾」之後,對他進行的教育也是緊扣著此一目的。讓他學著她的理性,而不是依循著平常人的感情,做出「最為正確無誤」的判斷。

何謂「最為正確無誤」?

按照蕾伊紗設定的標準,就是最有利於達成被委託任務的判斷,就是最為正確無誤的判斷。一旦牽涉到權力相關的事情--或是其他可能影響到任務與「菱紋盾」的事情,都會被認為阮武靳下意識地排斥。

雖然他的待人處事標準都是由蕾伊紗設定的,但阮武靳並沒有產生任何的不滿過。幾近完全依照理性來觀察與作為判斷基準,反而能夠讓他見到人性的更多面向,有表面的那一層、有不為人知的那一層以及最為隱密的那一層,進而讓他能夠從中學習與避免犯下同樣的錯誤。

--如果不是這樣,我與你相較於普通人的優越性根本不能夠顯現出來,更不用說是真正成為居高臨下的存在了。所以,我跟妳都應該要好好感謝現在正趴在地面上的那一頭狗狗,對不對?

就彷彿是感覺到阮武靳與「伏瑨」的對話談到自己,本來乖乖地趴在阮武靳腳旁的蕾伊紗用手臂撐起自己的身體,用閃閃發光的眼睛--和平常在外的她形象一點也不相符的眼睛看著他,還發出一聲討好似的,與狗狗聲音鄉當相近的叫聲。

正是這個不似人的聲音,讓水靈的注意力自他的解釋移開。然而,對於憑空出現的心靈感應有所察覺,卻不能夠知道無形想法,讓她僅只能夠來回看著阮武靳與蕾伊紗。

只不過,有著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使得公主殿下不得不放棄繼續窮追深究下去,而是集中注意到和她切身相關的另外一件事情上。

「你真不想知道。」

「我不想預先知道,」阮武靳輕輕地摸著靠在他膝蓋上的蕾伊紗頭髮,再一次肯定地說道:「我只想要好好地觀賞著妳的演出。」

「既然如此…」

從背靠在阮武靳的身上,水靈轉而一個轉身,再次跨騎到他的大腿之上,讓阮武靳只能夠看著她的臉龐與身軀。這一個動作,由於讓阮武靳不得不抽回手而讓蕾伊紗發出抗議與不滿的聲音。

當然,水靈是完全的視若無睹。

她的一切動作,就是要讓他只能看著她。

「那…」水靈捧起阮武靳的臉龐。「你就乖乖地成為我策劃的大戲演員之一吧。」


(完)
4,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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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過場-第十點五章)
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2月 20日,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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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場-第十點五章


位於宮內一個僻靜角落的「軍籌堂」有著和其面積與佔地完全不相等的分量。

這個地方,本來的用處是收藏瀞族帝國自古至今曾經與現在領有地域的堪輿圖和地方誌的抄本。由於方便查閱各地情況,就被聖宗帝君用來當作指揮帝國衛軍作戰方略的制定場所。不只是對內的檢非監與對外的清風監收集到的一切密聞,龍圖閣各廳的存搞文案,地面之下還有連結帝國各地的郵訊與郵話線樞紐,使得踏足軍籌堂就幾乎可以了解帝國的大小動靜。

也因為此地的重要性人盡皆知,一但頒下軍籌堂開的制誥,就代表帝國進入戰爭狀態,下一分就幾乎只會是用印的宣戰詔。

即便如此,未頒制誥的軍籌堂不代表平常就是門可羅雀;不只是帝國衛軍最高級將校及檢非與清風二監的掌印與僚屬三不五時就會自後門進到樓中,軍籌堂更配屬著許多常駐辦事的人員,專門彙整與處理來自帝國各方--甚至帝國之外的資訊以備帝君查詢與決策之用。

同樣的建築物,在西土行宮也有一座,規模比較小,郵通機械也比較少,所收集的資料與聯繫範圍就只涵蓋西土前線。軍籌堂才是瀞族帝國真正的權力中樞,也是帝國的大腦,更是幅員萬里的帝國唯一可以說是真正現代化的地方。專責判事的明鏡閣不記,龍圖閣與集賢閣的一切作工與爭執都是為軍籌堂可能做出的一切決策服務。

現在的軍籌堂大堂並不比宣戰時候是被擠得水洩不通,供帝君諮詢的高級衛軍將校與其僚屬人數與被操作的郵務機械都只有完全運轉的四分之一。然而,這並不表示堂內氣氛就顯得輕鬆;巨型圓桌桌面鋪著一張鉅細靡遺的乾婆亞地圖,上面有著密密麻麻的各種地理圖畫,做成步槍士兵、裝甲車與雙翼戰鬥機的模型分別放在乾婆亞與帝國境內的特定位置,而一艘戰鬥船艦則是放在乾婆亞的外海區域。

站在桌前的,正是瀞族的帝君與世子黎秀實。以兩人為中心,十來名衛軍軍官與軍士正在電報機與郵話交換機座前,或是在振筆疾書、或是在對著傳音器發出訊息,又或是在按著郵訊機的打字機。

此時,其中一人將手上鋼筆放下,將寫著寥寥數行字跡的紙交到值更軍官的手上,再透過黑色軍裝有著純金色滾邊的一位將校轉到黎秀實的手上。

「什麼事情?」

「稟帝父,義興府電報。」很快速地掃過那幾行語句之後,黎秀實便將內容如實轉告給自己的父親:「真陽的列車已經抵達,列車長稱真陽與澄水會在那邊逗留一晚再越過邊境。」

瀞族帝室成員的名諱在公開場合是不能被提起的,轉而使用封號後加上相應的尊稱就成為一個妥當的代用方式。當然,帝國的第一人與日後的第一人自然是不用如同其他臣民加上尊稱,只需要稱那兩人的封號,就足以讓周圍的軍將與受招而來的閣臣們知道他們談論的對象。

當然,也只是知道而已。涉及到帝君的家人,作為臣子的他們自然知道何時才應該開口。

「到底是蓄意希望乾婆亞再提心吊膽與亂上加亂,還是她已經把弭平乾婆亞騷亂的事情拋諸腦後,一門心思就只想著要與澄水耳鬢廝磨?」

「兒臣還真不敢下斷語。」面對著父親探詢的目光,黎秀實只能搔搔頭。「真陽的心思細密,卻又偶爾將異想付諸實行天開,複雜到難以一窺究竟,很難讓別人知道她此刻到底在盤算些什麼。」

「有著連孤的旨意都能視若無睹的膽識,孤倒是相信孤的女兒是深沈到想要看看乾婆亞那些鼠輩們對她前去的反應。」

「如果真陽在此,必然會選擇另外一個答案。」

「也是。」

在場唯二有資格苦笑的父子同時在彼此臉龐見到流露出來的深刻苦笑。

這麼多年以來,水靈擁有的天賦、才能與手腕以及個性上的倔強與強硬,無一沒有被他們看在眼裡。但是父子兩人卻也知道世間與整個瀞民族都還沒有準備好接受一個太有手腕的女性出現在朝堂之上,才會想方設法將她展現出才能的機會封殺,希望她能夠過一段幸福的人生。

他們的一番好心,當然是沒有換到水靈的感謝與理解。即使是身為她的父親與兄長,都沒有預見到水靈不只是有著能力,還是個將「被別人怨恨」當作人生最大意義的女孩。

其實,他們是可以預見到的。水靈的母親,帝君的側妃,從最開始就是一個極端傑出、目中無人又我行我素,所以才會自認只有帝國至尊能夠與她匹配。在這一點上,雖然是那一位的女兒,水靈的選擇雖然在表面上是離經叛道了一點,倒也沒有搞出什麼更大的風波出來。

只不過…她選擇的對象那麼湊巧就是乾婆亞當地的瀞族世家子弟--哪怕是關係遠了一點的子弟,還是給了一個介入其中再適合不過的藉口。

只是,無論帝君或世子,還是都有著一點提心吊膽。畢竟,她的能力確實是值得託付,但連瀞民族的祖神都不知道,她是準備搞出多麼大的動靜。所以,即變乾婆亞內部變化是要看水靈的表現,帝國這一邊也要為可能的最惡狀況做出些許預備。

在帝君與黎秀實面前的圓桌之上,就是帝國準備做出應對的預備方案:全面性的武力介入。

取得更北方的南天皇國同意採取默許,海衛的艦隊封住乾婆亞唯一的出海口,並且讓內河砲艇沿著伏江一路往上游挺進,佔領或是壓制所有渡口;除了早駐守當地的邊衛之外,十幾天來秘密運動並沿著邊境布置的步衛軍、本來就防範南天而配屬戰車的騎衛軍、裝備雙翼飛機的翼衛軍會同時長驅直入,直到抵達乾婆亞北方的邊境為止。

等到完全控制住局勢,帝國緊接著就要廢黜乾婆亞的摩邏王,同時撤換南岸各個瀞族勢力的領導人,惹出此次事件的阮社客長與未曾通風報信的溥港港主江首先換上瀞族帝國能夠接受的人選。以乾婆亞本地人為主的登慶丘陵領主「拉惹」與山區民族「山遼」的「頭人」則會和南天皇國協商,換上兩邊都可以接受的人選。

這不是最惡狀況推演,而是為了防範最惡狀況出現的推演。完全無視前因後果的全面性碾壓,粉碎一切見不得人的陰謀並徹底埋葬。

考慮到帝國在相隔一個海灣的西土還有著其他軍事行動在進行,敉平乾婆亞全境的軍事活動必須迅雷不及掩耳,確保北方小國完全無法反應過來就完成全面性的改朝換代。

就目前各個衛軍已經完成的調動,以及暫定的全部軍事行動時程,全部都還處於龍圖閣下、主管整個帝國財政的國賦廳針對可能臨時爆發的軍事衝突所製作的緊急預算方案容許狀況之內。即便是途中有著那麼一、兩個意外,倒也不會造成帝國財政運作上的困難。理所當然,能夠不要用到那一筆額外的預算是最好的,可以讓四面八方幾乎都是潛在敵人的帝國能夠更有餘裕。

整個計畫還是很完善,唯一不準確的就是難以確定究竟是那一方勢力、用的是何種誘因說動同屬瀞族又與帝國關係緊密的阮社客長,讓他策劃著有很大可能是反對帝國的勾當。

帝君寧可不採用這個最後手段,而是把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弄個一清二楚以防止未來必然會再度出現的不軌者。當然,還能夠省下些許金錢,最重要的是知道哪個國家會如此「抬愛」瀞族帝國,將他們如此一個稱不上先進的後進國家當作操縱的對象。

乾婆亞人--還有出現異心的瀞族人背後沒有其他國家出力,就算他們有一百個膽子都不敢對帝國搗鬼。

到底是誰?

如此心願能不能達成,就要看帝君那一位時時刻刻都出人意表的女兒了。

即便如此,他的信心始終是有些不上不下,彷彿是懸在半空中那樣。

「陛下?」

「沒事,沒什麼事情。」雙手按住圓桌的邊緣,帝君的手指移到標明帝國往乾婆亞的那一條鐵路的圖畫之上。「朕只是在想…真陽到底會怎樣處理乾婆亞的情況。」

「倘若真陽聽到陛下現在的說法…」黎秀實瞇起眼睛,將目光同樣投向了帝君所指的鐵路,彷彿能夠看到那一列火車正在往前行駛一樣。「就不知道是跟幾年前那樣當場甩頭就走,還是流露出其他閣臣與書辦最常見到的…那種莫測高深、讓人覺得是瞧不起人的笑容?」

聽到帝國的世子那麼一說,本來還允許討論的圓桌週邊的聲音就突然消失,幾位衛軍高級將校紛紛面面相覷。固然年紀已屆壯年與中年,那些受過帝國最艱深與高等教育的將校們臉色都滲入了許多的不自然。

郵務機械的操作與衛軍軍官與軍士的對話聲輕而易舉地吞沒於桌邊,帝君與世子父子兩人不可能視若無睹。

此次前去乾婆亞是要處理掉那些陰謀反抗帝國的地方勢力,所需要的必然不是單純的權術運用與口頭交涉,還必須要有著堅強的衛軍軍力作為後盾。很自然的,衛軍自然必須為前去的公主殿下提供簡報,讓她知道有多少衛軍軍力可以運用,以及在什麼狀況可以運用武力。

就名義上來說,主導此次軍事活動的會是新晉澄水王公,他在那一場簡報會的座位是要被排為主位,而每一個奉命參加簡報會的軍籌堂衛軍軍官都知道是真正主角是堂而皇之出席並且坐在一旁的真陽公主。只不過,那些極有可能成為未來帝國高級將校們的才俊不小心犯了次主顛倒的錯誤,使得在外不只有艷名的公主輕易在沒少見過沙場的人們心中留下嚴重陰影。

「看起來…」掃過那些年輕的帝國英傑一眼之後,帝君看著自己長子的目光是有些無可奈何。「不只你一個人見過脫胎換骨的真陽,據說是有不少青年將校反而是相當沉迷於那一抹一閃而逝的譏嘲,認為真陽身上有著睥睨天下的那股風采…」

「真陽曾經對兒臣說過,要是哪一天她變得不那麼肆無忌憚的時候,那才是兒臣需要擔心她是不是要認真考慮開始收買人心。而且,兒臣倒是比較擔心沒有任何管道可以確知阿托恩法老之女為什麼要約真陽相見的原因。」

黎秀實的聲音並不如他話語內容那樣肯定。

相對於提到水靈時候浮現出不確定感,世子提到軍事與戰爭的時候,就不存在任何的擔憂或是懼色,彷彿面對自己的妹妹是比起面對戰爭威脅還要更加提心吊膽。

「確實,如果這一件事情與那些自認是日神後裔的國家有關,就要擔心更東方的遊牧民族超級列強是不是準備往瀞族帝國方向發展。」帝君的手指移向帝國東面那一大塊、在乾婆亞為核心的地圖卻是空白的土地。「倘若為真,不只帝國東境與南境面對直接威脅,幾乎可以斷定幾個周邊國家都會在暗地達成會同步展開行動的盟約,讓帝國面對四面皆敵的處境。」

「清風監似乎沒有回報過任何合縱連橫跡象,周邊各個國家也沒有過於異常的軍力調度…?」

「稟帝君與世子,周邊國家的座探確實沒有發回任何軍力出現異常調動的相關訊息。」從一開始就沉默不語的諒城王公黎秀紘回應道:「如果必要,監內可以增派案探…」

「不用,帝國事前已經知會各國關於大量衛軍北調的事情,既然迄今卻沒有任何一國駐在使節表達出真陽那座小城直接覲見的意願,就代表帝國當前的行動還不被任何一方視為威脅。」帝君敲著桌面,看向已經放在邊境之上的步兵、騎兵與飛機模型。「既然沒有國家作聲,青陽與南天協商又能塵埃落定,真陽就算將天弄塌都不要緊。」

「兒臣倒不認為會到完全無法收拾的境地,畢竟澄水可以駕馭住真陽的烈性已經是帝國裡外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黎秀實沒有說出口的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大概全瀞族都知道他的妹妹與他的準妹夫不只是出雙入對,在還沒有正式婚約之前就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他甚至懷疑,是他那位不按牌理出牌的妹妹支使人去大肆宣傳,好讓此事不再有任何迴轉的餘地。

或許別人不會或是沒膽那麼搞,黎秀實可是百分之一百確信他那妹妹真做得出來--即便他根本不知道如此鋪天蓋地宣傳房中私密對她到底是有什麼好處。

「光是能夠駕御真陽,澄水就對得起孤封給他的『王公』之位了。」

「兒臣倒也曾聽過些許議論,認為過去尚公主者若無其他軍功,能封給的就不過是最基本的縣侯。澄水不只沒有立過功勳,就一舉跳道最高位階的王公--以澄水出身鄉下世家的子弟而言,陛下對於真陽的偏愛未免太過於破格了。」

「就算有人覺得不妥,也沒有人直接向孤上疏…」蓄意不將話說完的帝君看著長子:「讓孤猜猜,那些人都在擔心要面對真陽報復?」

「與其說是擔心真陽,不如說是擔心真陽尋帝父抱怨,而帝父會因為過份偏愛真陽而降罪於他們。」

「孤以為帝國上下都該記得,聖宗帝君明言『風聞不得為唯一入罪之根源』同時拘束歷代帝君與臣子。「哪怕是最嚴重的大不敬,就跟爵位晉封一樣,都需要無可懷疑的根據與證明。」帝君淡淡地回應道:「孤正期待有人上疏,好讓孤可以證明孤是以身作則,俱有證明澄水能晉位王公完全符合大典『僅晉爵者父系與歷代帝君為一等親者可封王公』的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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