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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三章、其之五)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5月 21日,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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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其之五



這不是一個立刻就能解決的簡單問題,而是牽扯到無數的人心。所以,她不只是要準備針對可能針對她與他的人先下手為強,同時具備應付臨時產生的隨機應變。成功是保全他與她,失敗就是兩個人一起掉落無底深淵。

刺激。

太刺激了。

水靈知道,浮現在她心頭的,是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狂喜。截然不同的新挑戰上門,讓她感到足以讓身體顫抖的顛狂與興奮。

她無法控制她的嘴角上揚。

她更不介意讓阮武靳見到潛藏於她內心的激動。

『妳很高興。』

『因為,我必須要想辦法擊退躲在暗處的牛鬼蛇神,不只是保護你,也是要保護我自己。』水靈沒有否認內心正被狂喜給淹沒。『是的,我因為我要面對如此困難的挑戰而很高興。』

她的狂喜,換來阮武靳稍稍沉默了片刻,也就讓水靈本來凌駕於理性之上的亢奮快速地沉澱下去。

知道他的反應必然有其理由,她沒有像是傳說中的蠻橫且不講理的獨裁者般放出危險的氣息。水靈只是將握住阮武靳的手微微施力,讓他感受到,進而將目光轉到她,知道她想要一個解釋。

不需要言語,阮武靳就知道了水靈內心的希望。

『我只是在想,妳跟女爵士很像。』

『…喔?』

『一見到讓妳們熱衷又著迷不已的事時,妳們都會展現出趨近於狂熱與亢奮等級的喜悅,但女爵士總是將情緒隱藏於有如冷鋒過境的五官之下,妳則是毫無顧忌地張揚著內心的想法。』

看著阮武靳將蕾伊紗與她作比擬,水靈心頭不由泛出一股喝下一大杯未調味檸檬汁的噁心與酸味。然而,在她面前的少年即使是見到喜悅逐漸從她的神情與面容洗去,不僅仍是面不改色,也沒有因此停口。

當然,在經過幾天的相處下來,水靈知道阮武靳的行事風格是「不卑不亢」。如果是該說的事情,他不會在意她在意與否,必然是會說出口;如果是不該說的,他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口。他不會對人落井下石,卻也不會裝聾作啞。最重要的是,少年謹守分際,知道他的能力達到什麼程度,不會主動在他不擅長的領域開口,但在他專業所及範圍則是寸土不讓。

縱然是完全不需要與他相同類型的人,可是她喜歡、所以需要阮武靳。所以,她可以原諒他就在她的面前,侃侃而談著另外一個女人──還是與他有著密切過往的另外一個女人。

她對他是寬宏大量,也只有對阮武靳是寬宏大量。

『我因為有你而高興。』淺褐色的眼睛看著另外一對淺褐色眼睛。『難道…你不同意?』

『怎麼可能不同意。』阮武靳將點滴未沾、紫色水平面未曾有過任何左右游移的高角杯放回到水靈原本坐著的石凳,平穩無波的雙眼對上狐媚到如同滴出水的雙眼。『我只是在想,從未偵訊過瀞族人的女爵士到底會花上多少時間才能讓那名囚犯吐露口實。』

阮武靳提到了水靈正要面對的政治難題。

那名囚犯,就是帝國龍圖閣政事館參知政事──前任參知政事阮文泰涉嫌協助走私活動、偽造文書、持有槍械與炸藥的幼子。

固然那個自作風流的男人是可以抄家滅族的要犯,卻隨著阮文泰自行退休而變得有些不好處理。隨著那位老人自動離開朝廷,些許風聲在不遠的京龍流傳一事,已經傳入開始署理宮監職務的阮武靳注意範圍,進而讓帝國公主之尊的水靈得以過聞。

──有鑑於老大人功在瀞民族與帝國,真陽公主應該對其犯事的幼子罪衍寬大處理。

在明鏡閣自龍圖閣分離之後,瀞族帝國開始蹣跚地走著法治之路,但人情還不能夠完全從朝廷運作脫離。人與人間的情感重於法律──此一陳年舊習就如同往日幽魂,三不五時就會出現。

此番議論還只是暗流,沒有正式浮上檯面,但代替西巡帝君總攝國政的世子已透過女官傳話,希望水靈考慮阮文泰已經引咎退休而不要對老大人與他的幼子過度為難,刑求與拷問等手段能避免就要盡量避免,盡快將整個案件安安靜靜地「埋葬」,免得與阮文泰有故舊或是師生關係的大臣、向書與廊官上書求情而不好處理。

水靈並不需要顧忌朝廷的物議,但她不能不考量兄長的暗示;她是把持了整個帝國對外的交涉,能夠很大程度影響朝廷的外交決策並且從中獲利,爹親與兄長卻是她最重要的保護傘。

也就是出於這個考量,加上之前林林總總的因素,讓水靈決定以檢非監軍事招商合約考察的名義,把偵訊的工作交給蕾依紗。

「菱紋盾」──更準確來說,蕾依紗女爵士就是以「無傷偵訊」小有名氣,讓水靈可以不用擔心那個阮家男子身上會有著讓她無法對兄長交代的肢體傷害痕跡出現;安排出身檢非監的壹伊在一旁觀摩,可以將穩定帝國的關鍵力量拉到自己的身後,避免出有差錯讓確保朝廷那些腐朽的老人們想要藉機削減水靈自己的影響力。

為了防備政事館內真出現求情的奏摺,水靈也將事情透露給集賢閣的幾位進奏使與民間報館的編輯。只要有參知政事、大臣或廊官有試圖為那個罪犯爭取優厚待遇,就讓代表民意的進奏館群起攻之。

不同於畏民如虎的腐朽老舊之輩,可是水靈完整的繼承幾代帝君對於民意的運用心術。

只是,有著這麼多的考慮,水靈發現還是棋差一著,沒有考慮到阮武靳與蕾依紗是早有密切關係。

一個大錯。

這才是她最應該、最優先考慮的事情。

『你的心…不在我的身上哪。』

『妳誤會了。』阮武靳輕輕地扶著水靈的柔軟腰肢。『很少有人能夠違抗女爵士的偵訊,更不用說是一位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在我想來,也許不要二十分鐘,她就能取得妳所想要的供詞。』

水靈知道,阮武靳是在稱讚蕾伊紗。

只是,聽到他在讚賞前任雇主,水靈卻沒有感到初次聽聞到蕾伊紗存在時泛上心頭的酸意,甚至沒有一丁點的不悅。

或許,是因為他常時沒有彎起或是凹下的唇線與她那性感冶豔的豐唇間,僅只有著五根手指齊張張開的距離,讓她的甜美與他的灼熱混和在一起,就如同是能發出醉人味道的香藥同樣的氣息。

『你對她很有信心。』

『過去幾年間,女爵士面對最為死硬、桀驁不馴與強硬的遊擊隊員或是反政府份子,卻沒有人能夠抵抗她的偵訊,讓武力與人數並非頂尖「菱紋盾」在獲取相關情報一直都是無往不利。』雙頰同樣微微泛紅,吐息速度亦是同樣緩緩加速,阮武靳仍在忍耐著以維持不疾不徐的說話速度。『我對她的信心來自於親眼所見與理性判斷,而不是莫名的信心。』

『那…我呢?』在聽到評語吐出之前,未經風霜的纖長手指先一步抵住少年的口。『我要聽實話。』

『我對女爵士的觀感來自於理性判斷,對於妳的觀感就是來自於最直接的感覺。』稍微頓了一下,認真、誠摯的清澈目光與水靈的雙眼正面交會,讓她有著擦出火花般的感受。『她是透過絕對的理性與周密的計畫取得旁人的信任,而妳靠著目光、談吐、聲音、容貌與最直接可以感受到的待人接物就可以取得其他人的信賴。』

這番講評,讓水靈很舒服、很受用。

在初次見面的那個夜晚,她就曾經說過,阮武靳很適合當弄臣;與她有著相類似想法的他不僅秉性真誠,知道甚麼時候該說什麼樣的話語,也知道如何安撫她的心情,讓她能夠愉快地面對他。

她讓他成為宮監,能夠名正言順的陪伴在她的身旁,就是看重他獨特的風格與人格特質。

然而,在這麼作之前,水靈還是面對著一個問題──一個私人問題:阮武靳與蕾依紗的關係。

「菱紋盾」成員向來是清一色由成年、接受過教育並且有著相當戰爭經驗的男性退伍軍官或是軍士組成。從成立、開始活動到現下就只有兩個例外:年紀甚幼就獲准加入的阮武靳,以及直接由幕後金主委任管理大任的蕾依紗。

回憶著早已記在腦海之中的阮武靳經歷與調查訊息,水靈記得阮武靳開始隨同「菱紋盾」活動的時候,恰好也是蕾依紗以幕後金主代理人身分出現的時候。兩個人年紀差距雖然有點大,卻與其他成員相比卻是相對的小;年紀既然是比較相近,又同樣是隨著僱傭軍團在各個爭議區域轉進或是作戰,兩個人要建立密切的關係也不是不可想像。

沒有在這段時間培養出密切的關係,眾多影射兩人的流言不會在蕾依紗接管整個「菱紋盾」後出現。加上阮武靳確實不吝稱讚蕾依紗,讓水靈相信兩人之間必然是非比尋常。

只是…他與她的非比尋常究竟是達到什麼樣的程度。

雖然蕾依紗把阮武靳稱作是「研究對象」,可是水靈總懷疑著沒有那麼單純。

能夠隨心所欲,讓水靈幾乎不曾缺乏安全感過。直到蕾依紗的電報出現,阮武靳與她之間確實是有著過往,也就讓水靈初次有著擔憂。

她總是掌握著一切。

她不要例外出現。

在這一點上,水靈沒有任何程度的雅量。

她想要知道情報商會無法調查到、純粹屬於私密性質的訊息,好讓她能夠確保阮武靳屬於她,心中也就只會有她,不會存在另外一個人。

只是,既然是要刺探隱密的個人資訊,她必須要謹慎拿捏自己的態度。不要太過於急迫,免得讓阮武靳覺得她咄咄逼人,從而損害到她與他之間的關係;不要過於疏忽,以避免她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放鬆警戒與防備,從而讓阮武靳被蕾依紗或是半路跑出來的哪個賤人給偷走。

『你個性真誠,卻也應該知道最基本的人性與忌諱,就是「不要在一個女人面前稱讚另外一個女人」。』水靈伸出手指,輕輕地在少年的鼻頭刮了括。『如果不是你,我就要懷疑剛剛那番話是存心要討好我了。其他人的討好,我都要懷疑是別有用心。你對我無欲無求,讓我不用懷疑妳。只是,她應該對你有著很強烈的影響,才會讓你不吝於我的面前稱讚她。』

『要說密切…的確是,卻不是旁人所想像的那樣。』聽到水靈的猜測,阮武靳流露出很濃厚的苦笑。『當我剛被帶入「菱紋盾」的時候,女爵士就對與她年紀相近來自於她不曾接觸過的種族,代表著一個全新的研究對象的我「很有興趣」。她教會我很多知識,目的只是為了替她的實驗設定各式各樣的變因…』

『研究變因?』

『我從來都沒有辦法確定女爵士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她常說「要確保實驗不出差錯就要控制實驗的變因」一類的。』阮武靳搖了搖頭。『總之,我跟女爵士之間的關係很微妙,建立在實驗者與被實驗者關係之上,只有密切,但是絕對稱不上親密。』

『我很想說,你不需要特別安慰我。可是,我知道你只說事實,不會特別為了安慰我而說謊。』

將阮武靳的手放開,把一直握住、裝滿葡萄酒的玻璃瓶重新放回到桌上,從石凳起身的水靈輕輕巧巧地調整著姿勢。從剛剛的與他並肩,轉而跨坐在他的身上。堪比於成熟桃子的翹臀壓在他的大腿中間,結實修長的雙腿則夾住他的大腿左右兩側。

讓少年能夠看到絲綢浴袍下的赤裸玲瓏,嗅著溫泉沖洗過後才會有的體香,水靈捧起了阮武靳的臉龐,感受著他的吐息與脈動。

然後,水靈輕輕地吻了一下阮武靳的嘴唇。

『在這一點上,我很高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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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過場-第三點五章)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5月 25日,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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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場-第三點五章


傳統上,本月第一次沐休過後的第三日,漢密斯王國駐在帝國的大使會應邀入宮餐敘。由於帝君西巡未歸,身為帝國世子的黎秀實就必須子代父職,擔任招待漢密斯大使的東道主。所以,在世子專用的京龍宮內西大院裡外,眾多外女官正在忙碌地來來去去。

這一週的私人餐敘也有些特別:大使很早就捎來通知要攜同女性訪客入宮。按照瀞族傳統,受邀者有著家眷隨行,那發出邀請的黎秀實家眷、也就是帝國的世子妃同樣要隨同出席,否則就是失禮。於是,當黎秀實與世子妃分別將衣裝從瀞民族宮裝更換著洋式服裝時,從真陽行宮派出的女官則輕聲為首次參加外交聚會的世子妃進行最後的複習工作。

除以文書見長,而能代替過去的閹官為帝君寫字或進行文書工作者外,外女官能仿男子參與到政事之中,就只有那些非來自於傳統士宦世家,而是以經營與洋人貿易的商紳世家出身,從而懂得外交知識與禮儀的女子。

對於商人女子與他們家的女眷同樣能出任宮內女官,其實是讓朝廷大臣們頗有微詞,但帝室傳承讓大臣們無可置喙。

還沒能夠統一整個瀞民族,甚至在分裂的舊瀞帝國還沒有受到矚目,而只是蟠據於帝國東北角的一方行省之時,曾經越過大海和國界的通洋商號就讓聖宗帝君得以瞭解舊瀞帝國的分裂將導致整個瀞民族在洋人國家面前不堪一擊。透過那些商人的牽線,聖宗帝君獲得當時在帝國東方有著廣大殖民地的漢密斯王國聯繫上,進而取得往後統一整個瀞民族的軍火與軍事顧問。

從那時起,帝室就相當重視通洋商號與各方商會,甚至改變長年有效的帝國體制,新創集賢閣進奏館予商人問政。讓「那些逐利之徒登堂入室」是賢明的黎朝帝君所犯下唯一的大錯——至少,世子妃自參知政事乞休的祖父、任職於龍圖閣的父親、叔父與其他長輩在私底下都是這麼說。

畢竟,迄今仍難讓士宦世家忘懷的大恨,就是英宗帝君有理由壓制他們經營產業、強罷御史台與解散大理院、另立明鏡與集賢二閣與改組政府體制是來自於商紳上書揭發「官吏愚昧於輿情」與「左右上下交相為賊」。雖然是無法否認商紳承擔帝國主要稅負的來源,士宦世家卻始終不願與他們分享本屬於學而優則仕者獨享的權力,連帶對他們有利的改變都感到看不過眼。

家中長輩對於改變不置可否或是橫眉豎目,世子妃至少是很難對商家出身的外女官們心有反感;她們展現出的一絲不苟、認真與滿腹她所不知道的知識,再再讓貴為下代帝后的她為之讚賞,不無招募那些女孩來為她工作的想法。

成為下一代的帝后讓她遲早會出席當今由她的良人之母,亦即現任帝后有著義務與職責出席與參與,有著各家外交使節女眷出席的社交場合與宴會。如果不先惡補相關知識,到時候就要貽笑大方。

問題在於…

在於,真陽千歲願不願意達成她這小小的願望。

世子妃不怎麼敢與真陽千歲單獨直接會面,想起那似笑非笑的豔麗微笑,以及看似對一切都感到玩味的狐媚眼神,世子妃心中就沒有底。

「衣服換好了?」

黎秀實的到來,讓來自於真陽行宮的外女官

在妻子面前向來無視於女子未更衣完成前應該回避的習俗,知道勸戒無用的資深內女官對於黎秀實越過屏風的舉動採取眼不見為靜的姿態,仍舊是專心整理著世子妃身上的服裝。至於那些比較年輕的女孩聽到世子駕臨,多有著微微的騷動,但在已為人母的前輩們嚴厲眼神告誡之下,沒有一個敢輕舉妄動。

知道那些女孩們內心有著想法,世子妃卻是一點都不擔心;納內妾是傳統,也被法律典章所容許,但黎秀實卻相當信守洋人傳入的一夫一妻制,完全沒有那個想念,也就讓世子妃根本不用擔心她姊姊所面對的煩擾會出現在她身上。

只是,見到良人打量的目光在自己的身體上下游移,以及讚賞、只有她知道的火熱與欲情都充滿於他的目光,讓世子妃臉頰為之赤紅,也低下頭不敢與世子直視。

「那幾個老古板嘴裡只會說『傷風敗俗』,根本不知道不讓妳穿洋式女裝是暴殄天物。」火熱的目光留戀於妻子的前凸後翹,黎秀實不是很有教養,更失之莊重地嘖嘖稱奇道:「我早該讓水靈多送幾位縫匠入宮的。」

「殿下,還有外人在哪。」

世子妃雖然是按照往例提醒著良人,黎秀實也是按照往例無視了她那細聲細氣的提醒。見到黎秀實的心情看起來不錯,她提出了剛剛浮現在腦海之中的想法。也是理所當然的,世子妃沒有提出正式的要求,而是強調是她的一個想法。是不是真要向真陽千歲提出,還要看身為她良人的他是否要認可。

畢竟,他是她的天,也是帝國與整個民族往後的支柱。她任何的想念都不可能、也不可以越過他,否則就是有背夫妻、裡外與君臣之道。

有些出乎世子妃的意料之外,黎秀實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

「應該沒問題,畢竟水靈現在一門心思都放在她那郎君身上,應該會很高興妳能與她分擔那些繁文縟節,也會給我一點面子。」雖然如此,黎秀實目光還是有些黯淡,也有些不無遺憾。「只是,我們白天相處的時間又要縮短了。」

夫妻相處…

世子妃的臉頰又像是火中碳那般的灼熱。

雖然良人不甚正經的調笑讓她不由得滿臉通紅,卻也讓她想起女官們最近幾天在議論紛紛的京龍最大八卦:真陽千歲有了男人。

真陽千歲有了男人!

無數青年才俊,數不清的驍勇之士都視若無睹的真陽千歲有了男人!

於是,人們幾天下來的話題都集中到那個至今未曾露過面的男子身上。無數因真陽千歲過往的離經叛道與積威而產生的猜想不停地交流,就是想要知道能讓那位自視如天高,受到祖神寵愛於一身的公主千歲青眼有佳的異性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奇男子。

在這一股風潮下,哪怕是不喜歡流長誹短的世子妃也不可免的被捲入,甚至對那位能擄獲真陽千歲芳心──或是被真陽俘虜的男子充滿好奇心。相較於其他對此好奇而七嘴八舌的女眷,受過世子薰陶的她倒是知道,即便那個男人受封為真陽行宮宮監,真陽千歲都不會如外人猜測的那樣,會偏心與偏愛到讓那個男人分享權力、影響力與財富。

──水靈身旁容不下跟她一樣有野心的男人。

良人當時是這麼說的,世子妃深以為然,也相信檢非監已經事先查過真陽千歲的那位郎君身份,就沒有太在意此事,繼續讓內女官們為她打理著服裝,戴上簡單高雅的耳環、項鍊與戒指,最後就是塗上淡淡的彩妝。

一切都打理完成,黎秀實攬起妻子的腰肢,離開了他們的寢殿。

「殿下,不知道馮.羅森伯爵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很嚴肅又不苟言笑,我沒有看過他有另外一種表情。」頓了一頓,黎秀實回答道:「說起來,我想他跟外祖頗為相似。雖然他是軍人出身,不若外祖是朝臣,但氣質確實是相差不大。」

「想來,應該是不好相處了。」

「嚴肅的人總是不太好相處。」黎秀實聳了聳肩。「反正,漢密斯王國指涉國政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平常又有水靈代為處理各種對外交涉事宜,與大使的餐敘是先祖傳下來的例行公事而已。」

世子妃知道,短短的一句話就道盡聖宗帝君之後的對外交涉史。

──曾有一個大臣問聖宗帝君,一個弱小的勢力要怎麼樣變得強大。建立瀞帝國的帝君回答,「先確定自己領地有價值的產業,然後用財主無法拒絕的理由賣出去」。

這不是稗官野史,卻是帝國史冊漏而未寫的史實。

在史稱「十八王公亂政」的瀞民族分裂期間,不同省份的不同氏族起起落落;建立黎朝的黎氏最開始時只是偏安於東北角的小勢力,還不夠資格稱為割據的王公之一,更遑論是統一整個民族與建立新的帝國。

偏安不代表不會成為其他割據勢力,甚至是王公們的目標;對此深有體會的聖宗帝君繼承省份統治之後,透過通洋商號的居間引線,與雄踞大海彼端的一個大陸,在瀞民族所在大陸有著遼闊殖民地的漢密斯王國牽上線,藉由能夠製造帆船的深山林木採集權作為抵押,換得可以發出軍隊薪餉與收買敵軍的資金、當時最為先進的滑膛步槍與步兵砲與精通新式戰鬥的戰術教官與顧問。

藉著新獲取的資源,聖宗帝君不只擊敗來犯的其中一位王公,還拓展了黎氏所能實質掌控的範圍。不比其他王公,體會到瀞民族的驕傲無法與先進軍火相比較,聖宗帝君用更多新佔領地的原物料專賣與採集權被當作抵押標的,換取更多金錢、軍火與教官,直到他統一整個瀞民族。

剛剛統一的國家缺乏信用保證所需的金、銀,同時還面對著戰爭過後得滿目瘡痍,聖宗帝君以帝國賦稅、片面最惠國待遇與各式各樣的專賣權作為抵押以換取先進強國的貸款、支援與協助,一方面保衛需要內亂過後的瀞族與新的帝國不會受到過往被統治者逆襲的軍火,還要充實早已枯竭的國賦庫支應善後與重建的資金。

當時的難題在於,是應該把這一整籃的特權賣給誰。是要繼續賣給漢密斯人,還是另外尋找一位願意出錢的國家?

瀞族是一個驕傲的民族,很難接受長久受制於一個洋人國家,那些條約對有著悠長歷史的瀞民族自尊無疑是很嚴重的傷害,難以接受漢密斯王國的大使憑著各種債權像是派駐到瀞族帝國的總督那般高高在上。

當聖宗帝君不打算大規模增加國內稅賦,而是偏重於向海外強國進行大借款以恢復民生與戰後重建的消息傳出,擁有大批土地的傳統世家鬆了口氣之餘,不免重新考慮起民族驕傲與榮光。傳統讀書人出身的大臣們向聖宗帝君進言,建議另尋其他國家尋求貸款、援助與軍事支援。

如果是在其他國家,這是一個不錯的建議。畢竟,把整個國家的債權都賣給同一個國家是很容易淪為被任意宰割的境地。然而,地緣政治不允許瀞族帝國另尋他援。先不說南方直接與漢密斯殖民地相鄰,東鄰那個以太陽之子自稱、以法老為元首之名的國家與漢密斯有著文化、血緣與軍事的緊密連結,使得聖宗帝君必須要考慮漢密斯會不會在帝國往舊有領土用兵之時在背後動刀子。

帝國的目標是位於西北方的舊有領土,不是往東或往南擴張──這一點,讓聖宗帝君下達決心,命當時等同商部向書、兼貿易代表的商務總幫辦與漢密斯王國的代表聯繫。

必須說,瀞族帝國的運氣非常好,漢密斯作為世界獨強的地位在聖宗帝君遷都京龍的第一個十年便消失。雖然殖民地獨立為另外一個超級強權而使帝國的南疆重新面臨危險,但也讓漢密斯脫去可能敵國地位,繼續以經濟壓迫瀞民族的可能性隨著時間過去而逐步消弭於無形。曾經被用來交換各種短期利益的國家權利約滿後逐步收回,轉而變成先進技術輸出與互惠貿易,讓一切都已經成為成年往事。

畢竟,時間能沖淡一切,帝國的宣傳機器也能沖淡一切,瀞民族早就十分願意與代表先進與文明的漢密斯維持良好關係,也就讓帝君與漢密斯大使定期餐敘的傳統可以經過一百五十年還能夠繼續維持下去。

「這麼說來,大使閣下是不會對朝廷大小事針砭了?」

「從最後一任協助朝廷改制的政事顧問辭職後,歷任大使就很少對朝廷與體制之事有所建言。就算是援助或是應徵詢給予建議,也是在現在由水靈承擔的那一層級進行,不會在帝君面前直言。否則,國家尊嚴的問題先不說,政事館與普天館那些保守的老人就會先鬧起來。」

世子妃點了點頭。

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關係常會影響到一個國家相應的政策制定,而會因應利益相關國家發出照會而進行協商或是修正。只是,一個正常的國家是絕對不願意被其他國家「指導」內政與外交,只有弱小的國家與受制於人的國家才會有被命令的待遇。

瀞族帝國不是強權,很多時候也會因為其他強權擺出的態勢而不得不改變政策方針。但是,帝國絕非是一個受制於人的國家;可以接受建議、並且針對外國關心的政策進行修改,但不能被命令進行修改。

黎秀實與妻子的談話結束沒有多久,兩個人隨即拐過最後一個轉彎,進入到京龍宮內的迎賓殿主閣。

在那裡,已經有人在等待。

同樣穿著漢密斯軍裝,一位是有著深銀色短髮、顯得出相當有風度與教養的老人,另外一位則是有著同樣是簡短、顏色為白金的女子。

不只是髮型同樣短而俐落,雙目都像是瀞族虎那般敏銳;眼神都散發出如同堅冰般寒冷。兩人臉龐有些偏方型,軀體都有些偏瘦。五官面容不僅酷似,都足以被視為英俊,也同樣是充斥著生人勿近的冷峻。

「阿道夫.馮.羅森堡陸軍上校,漢密斯駐在帝國的全權委任大使。」

收起只存在於夫妻之間的輕浮,黎秀實替自己的妻子介紹了兩人之中的老人,也替老人介紹了他的妻子。

自我介紹,並且親吻手背此一世子妃不曾想過的禮節作為禮向往來之後,老人這才轉向那名充滿著有著其他同伴本不應有的英氣,並且始終不發一語地站在旁邊的女子。

「我的女兒,蕾依紗.羅森堡女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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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其之一



水靈現在的所在,並非是在她理應所在的行宮或是封坊之內。

現在的她,是在京龍城的其中一座茶樓的第四階包廂陽台,是個帝京內部相對少見,能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被街道包圍起來的街坊。

只是,此刻的她,沒有心情與精力仿效話本劇內的俠客或是王者那樣,居高臨下地眺望腳下。

此刻的她,正坐在阮武靳堅實雙腿之上,雙手摟著他的頸子,感受著彼此鼻息的溫熱,輕觸並吸允著彼此雙唇之餘,亦沉醉於與他的唇舌相交之中。四周是靜悄悄的、並不存在著足以打擾他們專心一致索求彼此的聲音。

包圍著她與他的,就只有晚時涼風。

涼風不只是推動著天上的雲霧,拂過兩人的身軀之後,還帶著靜謐在沉寂的京龍城內各處流轉。

通過昇武東、廣渠南、安遠西與崇德北等四大門的車馬道路因為寬敞而在地下埋有輸送電力的線,使得車馬道與大街及大街與各巷得交會處都以豎立燈柱,使得日晝色光芒成球型朝著左右、地面與天空擴散。只是,那光芒的微弱到會被黑色吞沒,沒能照射出的她。是來自於天上彎月將她與他合而為一的身影輪廓勾勒,在欄杆、地板與門板延伸。

四周圍固然是個百萬人口的都市,卻沒有一丁點的聲音傳出。有的,只有她與他的聲音。

京龍是存在著宵禁,機械鐘的短針指向十的時候,街坊巷道就不允許有行人或是自動車出現。除非是持有承擔帝都警備的京龍左、右衛開出的通行文碟,否則半夜出門在外被發現者一律下獄監禁,即便是貴人與龍圖閣的參知政事同樣不存在著輕易豁免或是例外的可能,都必須要支付等到擔保往後一段時間不會再犯的認諾金才能離開監獄。

於是,夜晚的帝京街道就只有兩人一組的巡街衛軍拿著短棍與手搖式照明筒,相隔一段時間會出現在街道巷弄會口處的燈柱亮光照映範圍之內,注意著是否有著夜色被破壞的情況。

巡街衛軍們會注意四週狀況,卻不會抬頭仰望。不計京龍府衙秉承皇命而對於建築物高度有嚴格限制,只有少數有著雄厚背景的茶樓、酒莊與食肆能夠建到高於兩層樓,而飛簷走壁畢竟是存在於故事話本的妄想,任何宵小就只會越牆,不會在道路的正上方飛行。

固然所在街坊的特殊性讓巡查此區的巡街衛軍們會自然而然提高警覺,但他們還是不會將目光從左右移開。當然,就算他們抬起頭,也不可能見到將身軀隱藏在陰影之處,正交換著彼此熱情的水靈與阮武靳。

水靈曾經看過海外稱作「電影」的膠片捲--一部以「浪漫」和「感情」為主題,讓崇向實際的她嗤笑不已的實演話本劇。固然是對於劇情內容不屑一顧,她還是對那展現男女感情連結的長吻有著印象。直到阮武靳來到,那段幾乎就要被忘記的幼時回憶浮現,驅使她在前幾天的夜裡,在行宮浴殿之內,在蕾伊紗離去之後,騎到他的身體之上,衝動地輕觸著他的雙唇。

這是她的第一個吻。

就是這個吻,讓水靈感覺到像是酒精迷醉般的感受;一股最純粹的熱力和愉悅隨著蜻蜓點水的觸擊而擴散到她的全身上下,連最細微的毛髮尖端都是為之豎立起來。雖然她與他很快的分開,那個無法形容的特殊感覺就這樣銘刻在水靈的腦海與記憶之中。

這一切的開始,僅只是因為水靈並不開心。

水靈之所以會離開行宮與封坊,是因為蕾伊紗。她感到非常不痛快,也是因為那個面無表情的女人。

那個女人只花了五天的時間,就把她所委託的事情全數辦妥。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過去,蕾依紗就從乞休參知政事幼子口中挖出整個走私活動的來龍去脈。

身體早就被過量飲酒與流連於青樓而過度單薄,讓男子幾乎是毫無抵抗,就將自己在一間被地下堂會所掌控的酒樓妓館欠下無法償還的巨債,身為參知政事之子的身分被當作把柄,被要脅要協助運輸一批物資,並且搜羅幾個腰牌和相應文碟。作為交換,對方承諾將那筆債務全部豁免,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身為參知政事之子的他居然在酒家妓館豪擲千金到被人握以威脅之事。

直到最後一刻,那個人才知道他被要求協助運送的是長短槍枝與炸裂藥,所蒐集的腰牌與文案則的確是用來運輸走私軍火。只是,事已至此,那個人也就沒有辦法脫身,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協助威脅他的地下堂會。

如果只是如此,她會為蕾伊紗展現出來的能力鼓掌叫好,然後對於自己的視人目光感到自滿自傲。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就讓她開始對自己的目光有所質疑,並且感到不開心。

原因只有一個:蕾依紗在短時間內,有條不紊地完成了她要求的一切事情。

確認到口供的隔天,她透過漢密斯大使館居間,與一名在真陽封坊有開設商行並獲得特許經營軍火貿易仲介的瀞族商紳有所聯繫,委託對方協助核實口供的同時還請對方調查涉嫌軍火走私的地下堂會一切情報。

瀞族帝國與漢密斯王國維持長達一百五十年的密切關係,直屬帝室調動的禁衛衛軍、負責所在地治安的衛營衛軍、專司守衛邊境的邊衛衛軍、經過帝君特旨容許自有武器的邊軍軍屬與鎮守海疆的帝國海衛都是使用王國製作的軍械。很自然的,各個特許經營軍械貿易仲介的商號必須與使館維持著良好的關係;使館出面為蕾依紗居間介紹,各個商號與商行也就不能不協助了。

取得對方位於鄰近省分有著囤積走私軍械的轉運點位置情報,經過檢非監與水靈的同意,蕾依紗派出「菱紋盾」的一個小分隊進行突襲,將地下堂會眾全數活捉,繳獲違禁輸入菸酒、貴重物品、現金與很大一批衝鋒槍、手槍與相應的各種彈藥。

多數現鈔、走私菸酒與貴重物品一應由財部沒贓庫屬禁衛衛軍沒入,「菱紋盾」本該是因破獲不法堂會據點而獲得三成起出現金作為酬謝,蕾伊紗以水靈的測試作為理由,將那筆應得酬勞的一部分折算換成同時被起出的槍枝與彈藥,另外一部分、遊說協助減刑並指引他們逃跑到堂會無法找到的地方等承諾,讓被捕堂會會眾首領願意透露策畫整起事件的主謀與所在地。

得到這份情報,蕾伊紗自掏腰包,同樣是透過使館居間與媒介國外商號前來帝國投資的牙行聯繫,委請對方代為租用能夠監視主謀者所在大院的建築物,收買乞人與閒漢監視大院每一個可以出入的門扇,並且盤下鄰近的宅院給予「菱紋盾」成員先做準備。

這一切,都是在檢非監的監視之下完成的。蕾伊紗都是堂而皇之的進行與完成,沒有試圖要瞞過帝國的任何人,也都讓人幾乎挑不出任何缺點。

沒有浪費任何光陰,圓滿完成向朝廷作推薦的測試更是只差一步。

但是,水靈不高興。

固然衛道者會冠冕堂皇地宣稱嫉賢妒能是昏君所為,即使臣下忠言逆耳,賢王還是會接納那些有才能的臣子而屏退小人。從來都沒有錯過的水靈並不想成為賢王,也沒有興趣假裝自己有多麼的寬容大度,就從來都沒有遮掩過對其他人的好惡。

換個方式來說,那些士宦世家希望的「賢王」根本就是完人;世界上沒有完人,沒有完美的君主,水靈也就心安理得的喜歡與厭惡某個人。

現在的她,對於蕾伊紗沒有最開始的興趣,而是有著淡淡的、確實存在的嫌惡。

不是因為她做錯什麼事情――是因為她做的事情不僅完全正確,而且沒有任何的毛病可以挑。

水靈不喜歡這種情形。

她不喜歡完美。

自認身材與外貌為完美的水靈自知她的內心離完美甚遠。

所以,她不喜歡完美。

固然是不希望自己的部屬犯錯,可是水靈也不能接受自己的部屬完全沒有任何過錯。否則,她就沒有機會趁著對方犯錯的時候展現出寬大為懷,也就不能夠寵絡人心,讓旁觀者無法對她的那施捨的雅量有著深刻的印象。

所以,水靈不喜歡完美。

見到狀似完美的人,她就很不開心;如果有人看起來完美無缺,就會讓水靈產生毀了對方的陰暗思想。

比如,那一位親愛的女爵士。

沒有情緒,處事完美的女爵士。

一位水靈非常想要毀了的女爵士。

這股情緒在她找不到理由,從而被迫要離開封坊到此刻她所在的茶樓,等著要看那位女爵士表演的時候,為之無比炙熱。

阮武靳注意到了這一點。

於是,趁著其他人不注意,他偷偷拉著她離開人們正靜悄悄匯集的樓下,來到現下兩人所在的地方。

還來不及詢問原因,更來不及宣洩對於完美的憤恨,少年就奪取了她的雙唇。

這一次,一發不可收拾。

在最開始的時候,還跟之前是同樣,就僅只是輕輕地碰觸。接著,無法滿足的水靈就想要將她的舌頭舌尖探進阮武靳的口中。初次做出如此嘗試的水靈自然是欠缺技巧,很快就被阮武靳反客為主地給推了回來。

她嘗試著要抵擋,也是試著要反擊,卻始終無法如願。被她坐在身下的少年巧妙地化解她的反擊,挑弄、誘道與牽引讓水靈不知不覺地交出主動權。藉著攪動與糾纏讓她意亂情迷,接著將她推回到自己的嘴中,他偶爾舔拭、偶爾掃弄、偶爾強勢地推進,最後向後脫離,誘使她的舌蕾緊隨在後,接著將雙唇分開,讓她與他僅只是靠著一條反射著銀色月光的絲線連結。

回味著殘餘的味道,看著阮武靳那一如以往的清澈、真誠又別無雜質的目光,水靈就是有種受到擺布的感覺。

她總是掌握著一切。

從出生到現在,她總是掌握著一切。在此刻,水靈卻覺得,自己才是被掌控的一方。

那個讓她喜歡的眼睛,現下好像是充滿著挑釁的意味。

反擊──僅有銀色絲線連結著兩具同樣火熱的軀體之時,對於蕾依紗的不滿被好勝心興起的念頭一次又一次地占據著水靈的思緒,促使她再次將雙唇貼到他的雙唇之上。

除了再次用舌尖將阮武靳挑開,難以抑制的火熱與來自內心的衝動驅使水靈讓自己的豐滿胸乳擠壓著面前少年的軀體。

即使現在身上所穿是瀞族帝國禁衛衛軍的全套軍常服,不是藉由布料的透明與剪裁挖空來展現出一切優點與萬種風情的獨特宮裝,她還是能夠隔著內衫與軍裝上衣感受到來自於阮武靳的堅實。

也正是與他的可靠沒有任何隔閡與空隙,讓聰明絕頂與理智在此刻派不上用場;當他的手扶住她的腰肢時,只有激情與衝動控制著她的一舉一動,使她不再如平常那般無時無刻都在思考,腦海之中沒有任何為自己辯解的理由,不存在著任何有益無益的衡量與計算,純粹是她的身體告訴她應該要這麼作。

面前少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熟練,想要他更加深入的渴望充斥在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隨著阮武靳的雙手緩慢又有節制地遊走於她的蜂般腰肢,像是在引導體內熱流遊走。

察覺到水靈吸納吐息漸趨急促,以及她有些難耐地扭動著玲瓏有致的身軀,阮武靳將舌尖緩慢的抽回。

從他的急切與挑動解放,水靈得以讓她的呼吸重新恢復均勻。對那特殊的感覺與無與倫比的滋味戀戀不捨,也知道再一次嘗試必然會讓她落入那溫柔、致命又無法拒絕的誘惑,只好勉強克制住那股欲望和癮頭,勉強把自己從阮武靳的身上推開。

『還感到不開心嗎?』

看著水靈那很難得沒有任何情緒浮現出來的臉龐,坐在她身旁的阮武靳輕聲地詢問著。

擔任真陽行宮宮監的他主要職務本來就不是過問那座宮殿的日常事事,那是行宮六局內外女官的職務。水靈只是要讓他有一個陪伴在她身旁,必要時還能夠成為她的代理人的名目。既然她有事要來到這間茶樓,阮武靳自然是隨侍在側。

如果身旁沒有他,她一步都不可能離開她的小天地;哪怕祖傳規矩明定今天的場合是她本人必須出現與在場,水靈也不會在乎。

看著他的那對眼睛,水靈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再來一次」的渴望。

『有一點。』

『一點?』

『好吧,沒有一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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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其之二



水靈有些無奈,也無法不流露出自嘲的笑容,但見到阮武靳的目光與臉龐,想著殘餘在雙唇之上的溫熱,她心裡的陰霾確實消失不見。

至於對蕾伊紗的怨懟――則被另外一個疑惑取代。

『你…看起來是很有經驗。』水靈望向被她摟住頸子的少年,嗅著他的可靠與厚實。『不論是你的唇,還是你對我的安撫…』

『經驗使然。』水靈知道,她的近在眼前與吐息,還有屬於阮武靳自己過去的回憶,讓少年臉龐維之竄紅、溫熱、滾燙。『我曾經說過,我以前是為女性的貴族服務過,自然會懂得一些…男女之事。』

『一些。』水靈讓自己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些?』

『…不只一些。』

看著有些窘迫的少年,水靈微微一笑。

她也知道,自己的笑容有著一層羞澀。

僱傭軍團的存在並不是前無古人,而是有著久遠的歷史,藉由肉體與戰鬥技巧交換報酬的成員會有何種言行舉止早已由史家或是吟遊詩人記錄下來。讀過眾多海外國家史書與描述遠方故事的新聞報導,她從來都沒有期待過身為僱傭軍團成員的他對於男女之事會是完全無知。

在隱私之事上完全無知的,是她。

不只是帝室,即便是尋常瀞民族門家,女子也就只有到了出嫁前夕,才會由已婚的女性告知夫婦之間的男女之事。就只有專營皮肉生意的酒樓妓館才會讓還不滿二八年華,仍舊只是幼齡的女孩知道此等難讓眾人聞問之事。即便是真陽行宮上上下下都對水靈惟命是從,「調和術」相關的事情卻是防備的極為嚴密。

在她想來,必然是爹親下了死命令,不能此等之事傳入她的耳中。

無論是不是爹親的指示,水靈本來就沒有欲望去探究因傷風敗俗而被查禁的地下話本稱為能帶給男女無上歡愉的秘術。

曾有洋人說者著述論說,認為「權力是最好的春藥」――大體就是水靈用來形容自身的心態。她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一切讓爹親無法否認她能力的事情,舉凡封坊的建設,想盡辦法把持涉及洋人國家的事務交涉之上,沒有時間、也不屑於與好些貴人女眷交換閨房密室的八卦、對於男人的品頭論足或討論起寢內的心得。

她有的是越來越膨脹的野心,以及尋求與權力相關、可以讓她有著成就感的新鮮事物;她的精力有限,不會浪費在貴人高官女眷與販夫走卒在乎的風花雪月,更不是那些發生在各家大院內的秘事。

到了阮武靳到來的現在,水靈開始對男女之事有了點興趣──對於少年是如何精通於此事的,更有興趣。

不需要言語,只需要看到她的目光,阮武靳就知道水靈想知道的是什麼。

男女歡愉之事縱使極樂,可完全比不上徹底掌控一個人的生與死所能產生的滿足感。

『有些僱用「菱紋盾」的部落不允許成年男子接近酋長的女眷,也不允許女性接受訓練與持有武器進到那種地方,只肯接受我這個非成年的男孩。』水靈本來慧黠的雙眼現在有著如霧氣般的迷濛,讓阮武靳平實而可靠的臉龐有些尷尬。『女爵士說,如果不先習慣有著性吸引力的各種誘惑,我就有可能無法完成人身保護的委託,進而讓「菱紋盾」被僱主責難。』

『所以,你才會那麼精熟於…脣舌之技?』

『有一些保護對象…並不是如妳一樣的通情達理,而是驕縱任性。我不只要保護她們,還要滿足她們的各種要求,不能讓她們危害到「菱紋盾」的利益。』少年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些可以讓女孩子舒服的技巧,我懂得還更多,否則沒有辦法安撫她們。』

『帝國最初的皇帝曾經說過,讓人不再提出要求或是反論的最快方法,就是用他們無法拒絕的條件讓他們開不了口。』看著那不好意思的微笑,水靈禁不住也笑了。『想來,應該是同一個道理,對吧?』

『可以說是這個意思。』

『只是,我很好奇。』輕輕地啄了一下少年的雙唇,回味那難得的觸感,水靈接著才繼續追根究底地提問道:『你說你懂得很多,到底是多到什麼程度?』

『妳想知道?』

阮武靳在說話的同時,少年伸出一隻手,輕輕襲上水靈的柔荑;先是若有似無地輕撫,在她手背刮出一陣陣熱流,再五指交叉相握。另外一隻手則伸到她的下顎,先是在健康的肌膚上劃了劃,接著沿著姣好的線條一路滑過,沿著頸部脈管直抵衛軍軍裝衣領之間。

先是第一個鈕釦,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直到外衫與內衫都向左右開襟,讓胸乳之間的谿壑就快要受到晚風拂撫為止。

他在這個時候將手停下。

不只是心脈節拍聲音清晰可聞,也不只是吐息加快與加重,更不只是雙頰與被他接觸過的肌膚泛起紅潮,水靈真正清楚地察覺到的,是她完全沒有阻止他的想法。

她做的,就是紅著臉,看著他在任意施為。

『妳想知道?』

水靈點了點頭。

她是在點頭之後,才知道自己點了頭。

然而,就是在她點頭過後,阮武靳反而是伸手將被他解開的鈕釦一個接著一個扣了回去,接著將水靈身上的軍裝拉平與拉直。

『妳已經知道了。』

『…怎麼不繼續呢?』

聽到水靈衝動吐出口的真心話,阮武靳的臉龐頓時精彩不已。

她知道她說了些什麼。

她不後悔說出那一句話。

不是出於算計、好奇心或是求知慾,而是內心深處的聲音與想法,她是真得期待少年能夠更進一步,當解開的鈕釦重新扣上之時,難以言喻的失落情緒就將她心頭完全淹沒。

在說完那句話後,水靈才發覺到,她重新在兩人的關係佔有主動。

只是,她現在完全不在乎她是不是掌握著一切,或是在男女之事或是與他的關係處於被動。他怎麼想,有什麼樣的反應,都不是水靈現在真正在意的。現在的水靈就只想知道,阮武靳為什麼沒有繼續――更進一步?

『現在不是時候,地點也不合宜。』仔細想了一想之後,少年盡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結結巴巴。他想要保持專業,卻不是很成功。『等適當的時機到來…』

『什麼時候是適當的時機,不是你,而是我說了算。』雖然是蠻橫地阻斷阮武靳的辯解,還是與他十指交握的水靈反過來將阮武靳的雙手壓在地板之上。『不是你,是我。』

就是在短暫的瞬間,水靈的思慮重新恢復到平常的狀態。

誠然,現在還佔據她腦海與思緒的,也是她現在期望能夠回味的,就是剛剛那吐息沉重急促的片刻。她還是在渴望著,也希望能夠隨時隨地從阮武靳身上再一次嚐到那無比特殊,可以掠撥著她心弦,帶來永不止息悸動的滋味。

然而,少年說出的一個詞組,喚起水靈的回憶。

在以前,她常常聽到少年說的「適當的時機」──每當幼年的她拉著爹親的衣袖,想要爹親認為不應該讓她接觸到的東西時,這個詞就會像是徘徊在宮內陰暗角落的幽靈般出現在她的眼前。

適當的時機?

那是推拖的同義詞。

永遠都不會有「適當的時機」,只有當斷而斷的時機。

她最後一次聽到這個詞,就是水靈最後一次被爹親申斥的那個晚上。從那一個晚上之後,她就不相信適當的時機,就只相信她自己創造的時機。

只有她能夠決定什麼時候應該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

不是其他人,就只有她。

哪怕是現在,不管何時,還是何地,就算是唇齒互舐、肌膚相親與水乳調和等男女密事,也是一樣。

只有水靈自己能決定要,還是不要。

只要她想要,不容許拒絕。她現在就要,不容許阮武靳以「適當的時機」推拖與延滯。

『可是,現在真的不適當。』阮武靳的一隻手還是讓水靈壓著,另外一隻手則再一次轉過來,將她的手壓住。『只是,剛剛就已經有人從三樓走上來。應該是見到我與妳的依依不捨,所以一直在門後面等著。』

『讓那個人去等吧。』

即使美艷絕倫的水靈展現出急切、迫不及待與渴望,阮武靳沒有屈從於她散發出來的絕頂誘惑,背對著月亮的目光清澈,足以讓面前女子察覺到體內旺盛熱情產生、讓她口乾舌燥的火焰正逐漸和緩。

是和緩,不是熄滅。

即使是行將熄滅,阮武靳湊上前,在她的雙唇那輕輕的一啄,正是在那股火焰添加助燃的柴薪。

『妳不僅是帝國的公主,還是擁有著實際權力與影響力的公主,還是應該要表現出責任感與態度,才不會被仇視妳的人用來作為攻擊妳的道具。』再輕輕地一啄水靈那性感的豐潤,少年接著繼續說道:『妳任命我當宮監,我就有義務要提醒妳小心注意。』

聽到內容如此正經且無可挑剔的發言,水靈有些不滿地嘟起了嘴,內心卻也有些甜絲絲的感覺充盈在心頭。

她讓他成為宮監的目的並不包括讓他成為諫臣,阮武靳同樣沒有如此自覺。幾天下來,他從未主動過問任何的公務,只有在水靈特意堅持才會接手那些繁重的文書工作或是代替她與某些人進行會面和商談。至於其餘時間,他都會留在她的身旁,讓擁有各式各樣煩惱的她可以解悶。

他主動關心著她。

這讓水靈感覺到的,遠遠不只是舒服而已。

『好吧。』水靈將沒有貼著押花的光潔額頭輕輕抵再阮武靳的額上。『我接收你的建議。』

於是,她身後的門被推開。

雖然沒有轉過頭去,水靈卻已經從阮武靳的目光,還有那股在最近幾日為她所熟悉且厭惡的感覺,從而知道是誰走了過來。

『我現在很忙,我的少校也是。』知道是那個讓她厭惡的人,水靈沒有回頭,無意從少年那結實而可靠的身體起身,只是端詳著在她面前,讓她越來越著迷的雙眼。『如果有事情,請快說。』

『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菱紋盾」的各個小隊都已經對時,並且在週邊據點待命,時間一到就會開始採取行動。』蕾依紗清冷的聲音沒有因為水靈的不耐煩而變質或是變得有所起伏。『這次的活動經過妳的首肯與安排,我有責任與義務告訴妳此事。』

『我知道了。』水靈不作第二想就立刻回應道:『既然我已經知道了,妳也該離開…』

『呃…』

被水靈坐在身下的阮武靳發出一個略為有些拉長聲音的無意思詞彙,換來他面前的公主,還有站在門口而還沒有移動身軀的女爵士注意力。

他的眼睛向左又向右,來回於兩名女子之間。

『我想,現在是妳們兩位彼此談一談的好時機。』

『談?』

同一個詞彙,從水靈與蕾伊紗口中同時冒出,完美的交疊在一起。雖然茶樓左近沒有鳥群受驚而起的戲劇性畫面出現,卻已經足以讓阮武靳的臉龐浮現出感到有趣的微笑。

當然,面對著兩名僅只是盯著她的女性,還是讓他很快就將面容轉趨正色。

『我知道公主對於女爵士有著不好的觀感,女爵士對於公主的觀感也差不多。』阮武靳的雙眼在兩名女性之間流轉。『雖然以我的身分地位這麼說是有點自大,但我還是希望兩位能夠將…我也不知道妳們怎麼會有的誤會解開。』

阮武靳話一說完,水靈轉過頭去。

蕾依紗還是面無表情地站在茶樓與陽臺的交會之處,姿勢還是與最初與她相見是同樣的筆挺,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你…希望我跟她能夠談一談?』

『畢竟,女爵士是我的前任雇主,公主殿下是我現在的雇主,我很不希望與我都有關連的兩位關係惡劣。』年齡比起兩名女子都要小的少年很認真,完全看不出任何私心地說道:『否則,夾在兩位中間的我就不好面對妳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了。』

『如果…我或是她要你選擇呢?』

『我相信兩位不會將我置於如此兩難的境地。』

阮武靳的溫和笑容閃耀著讓水靈有些無法直視的真誠。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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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6月 6日,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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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其之三



一個嶄新的感覺,也因為這個看似尋常的表情湧現。

阮武靳的目光,讓水靈產生這個她此前未曾有過的特殊感覺。彷彿是不按照他的希望去做,她就會感到…

感到…

不只一整天,是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心情不好,也會沒有辦法面對阮武靳。

她淺淺地嘆了口氣。

『好吧。』

只有阮武靳,水靈才會願意勉為其難。

在少年還沒有起身之前,水靈就離開他的身軀。在她仍舊背對著蕾伊紗之時,阮武靳起身朝著門口走去,換成白金色短髮女子進到陽臺。當他伸手將門扇關閉過後,水靈與「菱紋盾」領導者之間,就只有微弱的晚風存在著。

過了一段時間,才有第一句話隨著那微弱的風在有些僵滯的氣氛傳遞。

『我想,殿下是一點都不想跟我講話,只是礙於克勞斯的請求,才勉為其難地留下,沒有在我進來時扭頭就走。』

『是又如何?』

『所以,我很好奇,殿下過往是否有對其他僱傭軍團有著同樣的態度。』站在水靈身旁,蕾伊紗同樣是將目光望向前方的黑夜與街景。『我特別調查過去由殿下引薦或是不引薦的海外公司、軍火製造工房、僱傭軍團與其他商業性活動。不管是待人接物、契約談判、買賣議價或仲介酬謝,殿下處事向來公平。哪怕是漢密斯以外的商人對殿下同樣是讚譽有佳。』

蕾伊紗會進行調查,水靈是一點都不意外;阮武靳曾經說過,她過往經營僱傭軍團是面面俱到與滴水不漏,要是她沒有利用漢密斯使館或是沒有特意去做調查,水靈根本不會相信。

即便對於各種產業的干涉早已結束,瀞族與漢密斯人有著經歷一百五十年建立的信任與聯繫不是輕易鬆動的,但漢密斯人不可能不利用這一層聯繫從而在情報與訊息的流通、彙整與蒐集是要遠比其他國家強勢。不只歷代掌管外交的帝室成員不只延請漢密斯貴族擔任顧問,特准經營的商號無一不是先由王國使館初步篩選過。若不是其他世界強國施壓,水靈的封坊內恐怕不會非漢密斯商號設立。

既然有著如此密切的關係與往來,蕾依紗理所當然會利用。至少,水靈自己覺對是當人不讓地大加利用。

『既然查到殿下對各國各家商號並沒有特別的偏好,我就必須考慮惹來殿下不滿的因素是不是出在我或是「菱紋盾」之上。只是,在個人與僱傭軍團的經營之上,我有著懂得進退分寸的自信,加上來到這個國家時日尚短,我也相信我與「菱紋盾」還來不及違反本地法規與風俗習慣。』

水靈還是悶不吭聲地聽著,讓蕾伊紗就像是在自言自語那樣。

真要說起來,她現在就可以給出好幾個她不喜歡身旁這位白金色短髮女子的理由。

比方說,蕾伊紗說話聲音沒有高低起伏,讓水靈聽著就覺得很不舒服;待人接物冰冰冷冷,讓她總覺得對方沒有任何的感情;處事面面俱到讓人挑不出缺點,使得她始終只有一種面對著機關人偶,而不是面對一個人的感覺。在最開始說是不準備給予協助,這個女人愣是真得沒有尋求她的協助,完全靠著自身的力量把事情辦妥。

當然,不只如此。

水靈可以找出一百個理由討厭蕾伊紗。

『所以,我轉而從頭尋找、摸索、確認一切線索,尋找一切能讓我把這個微妙的謎題解開的可能線索。』蕾伊紗也不管水靈是專心致志或是心不在焉,還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當我發現到合乎邏輯的客觀因素都無法解釋殿下對我與「菱紋盾」的敵意,就代表我必須從不可靠的主觀因素進行分析與調查。』

『喔?』

水靈快速的考慮了一下,還是發出一個聲音,代表她的注意力還是在蕾伊紗的身上。

如果她只是僱傭軍團經營者,或是阮武靳的前任僱主,那水靈完全可以無視蕾伊紗的存在,讓她自顧自的繼續述說;若是如此,不管她的資歷再怎麼特殊,都無法改變她只是尋常百姓的事實,也就沒有資格讓水靈主動關注,更沒有對她心生惡感的必要。

水靈很看重自己的時間,不願意浪費一分一秒的光陰,沒有一點一滴的心力可以耗用在無名小卒的身上。

只是,蕾伊紗不是水靈可以無視的人,特別是三天之前,她才知道那名白金色短髮女子是漢密斯駐在瀞族帝國大使的女兒,跟兄長同樣依循著家族傳統進入到軍中,累積到足夠的經驗後受託去到南方大陸經營「菱紋盾」。

由父親帶領,在水靈那位帝國世子兄長前承認身份。

在她的兄長面前,不是在水靈的面前。

於是,蕾伊紗又多了一個被討厭的理由。更讓水靈不滿的,正是蕾伊紗的這層身份讓她沒有辦法視若無睹。

外交事務既然是她獲取財富與權力,並且達成胸中野心與欲望的根本,大使親眷就是水靈必須要悠先關照、滿足與親善的對象。哪怕是再怎麼討厭的對象,水靈也必須要親自關心。若是招待不週引發大使的不滿,就會變成她的罪過,也會變成龍圖閣那些保守到天遢下來都堅持外國事務是異端邪說的老小古板批評口實。

更不用說,蕾伊紗是漢密斯大使的女兒――就算是恨不得將國境築起擎天長城的老人們在他們面前也是要客客氣氣,至少是不能橫眉豎目。即使水靈不想給蕾伊紗好臉色看,卻也沒有妨礙她進行調查或是準備。

就算是對某個人有著負面情緒,水靈最多只會透過言語或是表情展現,不會採取任何實際的行動。甚至,她還會給予最大限度的幫助與支持以證明她沒有因為私心而妨礙到公事。如果對方不符合預期,她也可以推卸責任,指稱是外來者自身心有餘而力不足,還可以證明她有先見之明;如果對方表現不錯或是超乎預期,擁有過人目光並讓帝國利益優先於個人好惡。

如果不能夠隨心所欲,水靈就會考慮到利弊得失,以證明她有能力管理帝國的外交事務,可以妥善安排與分配利益給予不同國家為優先。正如面對蕾伊莎時,即便白金色短髮女子讓她討厭,給予協助還是有利可圖時,水靈在公事是可以勉為其難地暫時將個人喜好給放下,面對面則是虛應故事地回復。

『不瞞殿下,我從來都不希望看到主觀因素介入到任何事情的決策。因為那經常是基於不可預測的感情或是衝動產生,使得結果為不可預測,讓我在經營與擬定「菱紋盾」營運與作戰計畫會面對橫生枝節的狀況。就像現在,殿下態度的改變就是不可預期的現象,迫使我必須研究背後的因素,確保同一個原因不會再一次妨礙到「菱紋盾」與我本人。』

話一說完,水靈就意識到,那對冰冰涼涼的目光從沒入夜色的城景轉到了她的身上。

要轉過去與蕾伊莎對望嗎?

她很快就下定了決心。

不行,不是時候。

這是主動權的競爭。

如果僅僅是因為蕾伊莎注視,她就將目光轉而與那名白金色短髮女子對望,代表著沉不住氣,會輕易被她的話題吸引。

她是被注目,不是她注目。

『經過情報分析、思考,我判斷殿下反感的是我,不是「菱紋盾」。』那道清冷的目光還是看著水靈。『我推測,不是因為身為漢密斯大使女兒的我地位足以和殿下不分軒輊,而是因為我是克勞斯的前雇主,讓還不能完全確定克勞斯個性與過往的殿下深感威脅。』

蕾依紗的話,讓水靈的眼角微微抽動之餘,心脈亦是兀地微之一跳。

她無法完全否認這個指控。

的確,身為王國大使的女兒固然是必須恪守漢密斯不干預他國內政的政策,但蕾伊莎在瀞族帝國的社會地位確實是不比帝國公主遜色多少,也就讓水靈或多或少是有些疑慮。

阮武靳與蕾伊莎相處接近十年,與她卻僅僅只有十餘天。兩個人必然有著眾多共同的回憶與話題,相處甚短的她應該是很難介入,讓她不由得擔心阮武靳與蕾伊莎會重新建立起過去的關係──一段水靈僱請的情報商行始終無法給予她滿意解釋的關係。

最開始的時候,水靈只是有點擔心。很快的,那股陰暗的念頭就逐漸擴散到全部的思緒。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水靈怎麼看蕾伊莎都覺得不甚順眼,對於白金色短髮女子採取的每一個行動與步驟都可以挑出不利於自己的問題或是毛病,使得惡感越來越膨脹。當然,水靈有著很好的自我控制能力,沒有讓對於一個人的嫌惡感取代理智與判斷能力。

只是…

水靈怎麼樣都無法豁達地面對阮武靳與蕾依紗之間的關係。

在遇到阮武靳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她的掌握之下,固然是有前景未明的時刻,她總是有著最後只有她能夠心想事成的信心。只是,當她面對著那名個性溫和又可靠的少年之時,水靈最開始還是信心滿滿,隨著時間過去,卻逐漸覺得她並沒有過往的底氣,總有著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存在。

首次接觸到這股感覺,讓水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於是,她開始回溯記憶,想要找到這股感覺的來源。然後,她十分確定,是蕾伊紗來到之後,那股不安與不確定感才湧現,並且佔據她的心頭。

所以,水靈無法否認蕾伊紗的解釋。

這,卻也不代表她必須當面承認此事。

『我只能僭越地猜測這個推測是正確的,否則我的推論就無法完成,也就無法解釋殿下對我的惡劣觀感。』冰冷的目光還是維持在水靈的身上,甚至是在同一個點,沒有任何的偏移與動搖。『我只是想要提醒殿下,這種感覺完全沒有存在的必要。我與克勞斯之間的關係,遠遠不如與他與殿下之間的關係。』

水靈的眉弓微微彎曲,並且瞇起眼睛。

『克勞斯的知識與技能是由我一手調教出來的,他的生活起居一直是由我親自關照的,他能夠接手的任務也是由仔細挑選審核的。可以說,我一直自認,他在「菱紋盾」時,所擁有最密切關係的人就是我。』蕾伊紗的目光低下,聲音有著水靈見到她過後感覺是有著情緒包含。『我本來以為克勞斯與我的關係緊密,但他兩年前突如其來的求去,將我的信念轉變成一戳即破的泡沫。』

蕾伊紗說的,正是情報商行給予水靈的調查沒有能夠釐清細節的諸多疑問其中之一。

正如她沒有能夠查到他在離開之前的經歷,阮武靳突然放棄「菱紋盾」那高報酬的職位回到瀞族帝國的原因也是不明。水靈猜想,那是他心裡的秘密,是她有一天會讓他親口說出的秘密。

只是,她沒有預料到的是,那是連他的前任雇主都不知道的秘密。

想要發掘出阮武靳身上全部的秘密,難度可能比水靈原先所估計的,還要難上非常多。

『在克勞斯離開時,我本來以為我可以如同過去那樣,僅只需要評估他的離去造成「菱紋盾」多少損失,並且尋覓替代的人選。』蕾伊莎的聲音一點接著一點的降低。『然而,久而久之,我才發現我對克勞斯的離去沒有辦法全然客觀的看待。』

這番告白,成功讓水靈轉與蕾伊紗對望。

她的告白混和著好幾種情緒,而清澈、冰冷且無論如何都足以讓人不快的目光中,此時是…

晦暗?

不是,不是晦暗。

即使聲音是聽不出來,雙眼卻是有著如同要滴出淚水的…不解是有的,迷網是有的,傷心是有的,低落是有的。

還有更多。

不是或許,水靈相信,蕾伊紗投在阮武靳身上的,是比起尋常雇主對雇員還要更加深厚的感情。

男女之情?

像她對他一樣的感情?

不知道。

水靈知道,她必須要弄清楚,蕾伊紗對阮武靳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問題不是何時問,而是要怎麼問。

是直接,還是旁敲側擊。

稍稍琢磨之後,她做出決定。

『妳喜歡他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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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其之四


於是,好似夕陽晚霞將開始的淡色嫣紅飄上白金色短髮女子的雙頰之上。再看著到遇到就一直以絕對冷靜示人,有如機械人偶般的白金色頭髮女子相當稀罕地露出極其細微的扭捏,讓水靈並不真的需要聽到答覆就已經知道蕾伊紗的回應。

水靈記起,當初她在提到蕾伊紗的時候,阮武靳說的那番話。

那個時候,知道他的身旁曾經有著另外一個女孩的存在使她驚慌失措,直到阮武靳保證她並不需要擔心為止。

一個對手。

男孩的那番話,猶如空谷鐘響,持續在她的頭腦之內迴盪。

――或許不見得是對手。

只要…

『看到妳…流露出如此表情,我可是有些不習慣呢。』將瀏海往上輕輕一撥,水靈看著之前一絲不苟到像是沒有任何裂痕的完美雕像,現在卻有著些許局促不安的冷面女子。『話說,靳知道妳對他…有意思嗎?』

『克勞斯在執行部落酋長女眷的貼身保護任務時,就已經充分表現出善解他人心意的特質。從客觀條件來講,我推測他是知道的。只是,我無法確定他從未明確表示知道的原因。』哪怕剛剛是提到自身相關的事情而出現破綻,但一聽到水靈的垂詢,蕾伊紗逐漸恢復最開始的精明幹練。『對克勞斯來到「菱紋盾」後的一切了若職掌,讓我相信他不願意表態的原因在於他的家鄉。』

『這個原因讓妳來到我的家族有著統治責任的帝國?』

『的確是,但不是主因。我只是受雇經營,並非擁有「菱紋盾」的經營權。』白金色頭髮女子恢復既有的鉅細靡遺風格。『「菱紋盾」之所以會來到貴國,是來自於敝國擁有者的意思,我個人則是無法左右。』

『那,妳的僱主們選擇讓「菱紋盾」來到瀞族帝國,是因為他與我的關係嗎?』

『在一個帝國與一個部落之間,前者能夠給予的回報是遠遠勝過後者。』此時,蕾伊紗的聲音完全降回猶如冰塊那樣的寒凍。『雖然武器與專業軍事服務市場沒有受到不景氣的影響,有著能夠利用的人際關係,不利用就是與自己的資產過不去了。』

『聽起來,我與妳的僱主還應該是挺合得來的。』

就如同帶動自動車膠輪的袖珍爐被啟動那般,水靈的思緒開始快速轉動。

如果可以,她絕對會獨佔阮武靳;如果不行,她就要盡可能讓自己可以掌控住他,確保不會有隨便哪一個賤人想要偷走她好不容易找到,能夠理解她、支持她、保護她與呵護她的男孩。

她需要協力者――能夠知所進退,明白自己僅只是從屬於她,不會喧賓奪主,更不會試圖搶奪阮武靳的協力者。

眼前的蕾伊紗就是一個…不錯的對象。

現在,水靈要做的,就是提出一個白金色頭髮女子無法拒絕的交易。

『聽到妳這麼說,讓我想到一個對妳與我都有利益的提議。』水靈微微一笑――對著阮武靳以外的人才會出現,只有甜美、卻沒有實質的笑容。『我要僱用妳。』

『我?』

『對,妳。』水靈轉身,氣定神閒地坐在陽臺欄杆所搭成的長椅之上。『不是身為「菱紋盾」經營者的妳,而是最瞭解靳的僱主的妳,還有身為大使女兒的妳。』

『請殿下明示。』

『「菱紋盾」拘束了妳的行動自由,使得妳不能夠依照自己的意願前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然,我相信妳會主動拋下一切以來到我的國家。換句話說,如果「菱紋盾」的業主要妳轉赴其他國家,妳就不得不離開我的少校。』看著蕾伊紗的臉龐微微變色,水靈狡獪地笑了一笑。『我想要給妳一個擺脫這個拘束的機會。』

蕾伊紗還是站著,靜靜地聆聽,就像是瀞族臣民在她面前一樣的有著禮節與恭敬。

心中湧現出的優越感就像是洪水氾濫那樣是一發不可收拾,但水靈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沒有讓志得意滿佔據她的五官面容。現在的她,仍舊只是一位有著一點權力與自己盤算,不是在算計潛在情敵的帝國公主。

『在我的國家,掌握實際權力的帝室成員多會延聘一位漢密斯的顧問。久而久之,即使是從來都沒有出過任何錯誤又完美無缺,根本不需要有人從旁幫襯的我同樣被要求應該要聘用一位顧問,好像不聘請顧問就會得罪王國似的。』水靈將發言維持著一如既往的適度自我炫燿與合理表達自身立場。『接受我的邀請,我就可以免於受到無聊批評,妳則有著親近靳的正當理由。』

蕾伊紗的雙眼沒有轉動,就彷彿是沒有在思考,僅只是專心地傾聽。只是,水靈相信,白金色短髮女子的頭腦此刻正有如翻江倒海般,各色各樣的念頭正全力彼此衝擊著。

是的,蕾伊紗就像她,正在考慮一個建議是否能夠帶來利益。差別只在於,水靈自己永遠都是維持著笑意盈盈,站在她正對面的女子則持續板著那張冰冷的面容。

外人不知道,可是水靈自己可是很清楚,蕾伊紗與她至少在「管理經營」有著相類似的態度。

一個人管理著整個國家的對外交涉與通商,另外一個人經營著僱傭軍團,但只要追根究底,就會發現她們所著重的都是利益。無論是對她們切身有關的私人利益,還是與她們的事業有關的利益,問題只在於考慮先後次序,不在於她們是否需要考慮。也就讓水靈知道,她與蕾伊紗在阮武靳之外可以有著些許共同的話題。

權力。

她們都對於權力有著渴望。

水靈相信蕾伊紗最終會接受提議──一個可以為她自己、為她所經營的僱傭軍團帶來利益,一個在白金色短髮女子自己始終掛在嘴邊的「客觀」也無法拒絕的提議。

『如果我接受殿下的邀請,我個人可以有正當理由與已經在殿下身旁任職的克勞斯會面,身為漢密斯王國大使的我父親可以增加一條直接與殿下接觸和協調的管道。我與殿下有著直接連結,讓殿下的權勢與影響力不僅可以擔保「菱紋盾」的委託,也可以確保王國在貴國利益的穩固。』

『果然,跟聰明人說話可以省下不少口舌之累。』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僱用我會給予殿下什麼樣的好處。』蕾伊紗眼睛泛著的寒光,讓她並不像是個生意人,而是一位精於權術與統治的領導者。『殿下剛剛述及,與我在貴國逗留的數日觀察到的現況不符。那類批評對於殿下是微不足道的,反擊甚至會帶給殿下不必要的後果。』

『妳又讓我想起跟聰明人說話是很麻煩的事情。』

雖然是笑了笑,水靈沒有否認蕾伊紗所說的。

僱用蕾伊紗擔任她的顧問,目的確實不只是替她平息外來的譴責,還有著額外的好處。

她可不想如同那些同樣執掌涉外國事的堂祖們一樣,只能幫帝國衛軍收拾善後而已。以有著作戰經驗並且熟悉帝國所在大陸各國風情的蕾伊紗作為顧問,水靈準備嘗試將她的影響力往過去不可以接觸的講武館延伸;她沒希望能夠一步登天到推動或是阻止戰爭,但她要讓那些執掌軍務的老大人們知道外交事務並不是想當然爾的事情。

除此之外,她也能夠透過蕾伊紗主動獲取由漢密斯族裔蒐集、憑瀞族帝國自身無法獲得的各種情報。

縱使最大的敵人就是在南疆,但帝國對外蒐集情報的能力卻遠遠比不上鎮壓國內政敵的努力。「菱紋盾」在這方面的努力,以及蕾伊紗在來到帝國之後所展現的情報蒐集與比對手段,都讓水靈感到印象深刻。

她會討厭一個人,但水靈不會否定一個人。

她確實是討厭蕾伊紗,也的確是不滿於需要故作大方地給予必要協助,但是她不會因此否定白金色頭髮女子的能力。

正是因為有能力,才會讓水靈感到厭惡。

更不用說,蕾伊紗又與阮武靳有關。

這就是最終,也最重要的:更了解阮武靳與確保與他有關的一切都能被水靈自己所掌握。

達成目標之外,還有著相當的附帶利益。

她說什麼都不會作損己利人的事情。

即使最後結果是好的,只要無法給她帶來任何利益,水靈連考慮的時間都不會給予。她相信利己利人,相信損人利己,但絕對不相信利人損己。她自私,非常的自私,更是極端的利己主義者;只要是喜歡的、想要的,她絕對會拿到手上。就算是玩膩了,或是玩壞了,她也不會讓給任何人。

『妳一定要知道我能獲得哪些利益,才願意考慮是否接受我的邀約嗎?』

『不,那只是我個人的好奇心以及希望確定各種可能變因的習慣使然,殿下並沒有義務要滿足我個人的欲望。』蕾伊紗搖了搖頭。『我沒有理由拒絕殿下的邀請。』

『非常好。』

壓抑住內心的興奮與野心得逞的快感,水靈控制自己只浮現出淺淺的微笑。接著,蕾伊紗在她的面前單膝跪下,執起她的手,輕吻著手背。

白金色頭髮女子的吻,帶給水靈的感覺是完全不同於少年的吻。同樣是輕輕一啄,阮武靳勾起她內心的渴求與欲望,蕾伊紗給予的則是野心的滿足。

雖然是截然不同的滋味,卻同樣讓水靈感到滿足――或用比較市井的說法,都是「爽到極點了」。

當然了,層次還是有差別;阮武靳給予她一直缺少的溫暖與火熱,蕾伊紗帶來的則是錦上添花的滿足感。他帶來的是此前所沒有的,水靈也找不到有誰可以給予的稀罕珍奇,蕾伊紗給她的卻是有著其他管道同樣可以獲得的滿足感。

理所當然的,水靈更加鍾情於阮武靳的吻。

就算他為了讓她與蕾伊紗談話而暫時離開,那個熱辣、勾起她體內火焰並催起她熱情的吻還是殘留在水靈的雙唇上。

她回味著那個吻。

只是,疑竇遂生。

『羅森堡女爵士,我有一個問題。』水靈看著面前門板,希望能夠透視那兩片貼著紙糊窗的木板,看阮武靳是否就在另外一邊。『靳的一切知識與能力都是由妳教授的?』

『殿下是想知道,克勞斯如此精通於男女之事是不是與我有關。』

蕾伊紗的回答不是問句,但如此平舖直述還是讓向來豁達、大方、不羈的水靈難得的臉色微紅。

她的確是想要知道。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想要知道。

水靈也不知道,如果蕾伊紗說是,她應該要怎麼反應。如果答案是不是,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鬆一口氣,又或是繼續對阮武靳到底是如何習得那些讓她臉紅心跳的技巧而感到憂心。

可是,她就是想知道。

『我只有告訴他所有相關知識,由他靠著自己進行實驗與摸索。』雖然是很讓人有些尷尬,蕾伊紗仍用沒有什麼感情的聲音回答,彷彿她並不覺得此事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除了將我自己當做他的實驗對象之外,我也接受他對其他人進行實驗的成果與報告以蒐集情報並完成我的研究。』

『研究?』

『我在經營「菱紋盾」會廣納各種主客觀因素判斷情勢,所服務勢力領導者的親屬自然也是需要特別注意的對象。畢竟,她們影響力不低,必要的時候也要進行買通,性行為也是其中一個選項。』微微一頓後,白金色頭髮女子接著又淡淡地解釋道:『我也對何種誘惑能夠影響人心轉變很有興趣,但用我自己當實驗體同樣不足夠,我就讓克勞斯去替我收集更多的經驗與報告。』

聽到蕾伊紗的陳述,水靈瞪大著淺褐色眼睛,也終於忍不住主動將視線從可能在門後的阮武靳轉目光始終是看著她的白金色頭髮女子身上。

也是理所當然的,她的動作沒有讓白金色短髮女子有所動搖。

『把自己當作實驗品…我真不知道該說妳實事求是,還是該說妳瘋狂呢。』

『沒有親自經歷與體驗,單單憑著二手傳聞,是沒有辦法精準地掌握,也不知道人心是如何受到影響。』言語內容固然是石破天驚,蕾伊紗的面不改色讓整件事情似乎是沒有什麼大不了,也不需要大驚小怪的。『這個實驗只憑藉轉述是非常不可靠的,甚至沒有多少參考價值可言,甚至不如我親自當實驗品而獲取的資料。』

水靈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把自己當作實驗對象。在她想來,那會傷及自己,付出太大的代價卻又不能保證足夠的收益,怎麼樣都稱不上是利己行為。

如果是她,必然是把人送去做實驗,而不是自己去親身體驗。

對於人心的探索與實驗如此地投入──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瘋狂,並不會讓水靈後悔延聘蕾伊紗。

對她,這不是壞處,只是多了一個找她出任顧問的利益。

有著一個對於人心了解透徹的人在旁協助,很多事情都是事半功倍。

更不用說,水靈身旁就有著可以拘束住蕾伊紗的人在。不管這女人是多麼瘋狂投入人心的研究,她都相信阮武靳可以避免她失控。

只要有獲得利益,而且略高於需要承擔的風險,哪怕只有一點點,就不是無法接受的嚐試。

如此想著,見到面前那對碧藍色眼睛微微向內收縮,水靈就可以感覺的到,不只是豐滿的胸乳隨著興奮而起伏,唇蜜被阮武靳盡皆舔走的雙唇兩端勾起,讓水潤彎曲成一個明顯的弧度。

她很興奮。

非常的興奮。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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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其之五



就在這個時候,水靈所面對的門扇很煞風景地響起。

在以前--阮武靳來到的以前,她會對於不識相地敲門打擾她與旁人見面的人以挑起一側的眉弓表達不滿,然後吩咐女官將人壓到監禁房或苦役房去。當然,她不用特意尋問,就知道現在只有一個人能無懼於懲罰而來打擾她。

當然,阮武靳被她賦予篩選求見者特權,能夠決定誰可以見她,誰又只能夠駐足於門外。獲得全權委任的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行使著權力,加上他過去斷練出的擅於與人應對,懂得在封坊活動的各國風俗與習慣,又不吝請教之前在處理此事的外女官和壹伊。結果,就是跟以往一樣,讓水靈證明自己的眼光與任命是遠遠勝過那些只會藉由誹聞含沙射影的鼠目寸光之輩。

是的,她永遠是對的;不相信她的、懷疑她的,永遠是錯的。

「三位掌印閣下想要加入兩位,想要觀察『菱紋盾』的行動能力之餘,同時討論簽約的可能條件。」

雖然是瀞族語,不是水靈與蕾伊紗習以為常的漢密斯語,阮武靳聲音還是一樣的平順、自然又舒服,不只是讓水靈感到心曠神怡。在她將目光往身旁白金色短髮女子望去之時,也確信那個人有著與她同樣的想法。

她們看著阮武靳時,都是不發一詞。

不是沉默或是無言以對,而是知道他會帶給她們滿意的答覆。

「下官已經告知過三位掌印閣下,殿下只負責引薦,至於具體訂約與否,以及是否選擇『菱紋盾』就看三位掌印閣下的意思,殿下不會、也沒有意願介入具體談判。」那對不同於水靈的狡黠與媚若勾魂,也不似蕾伊紗冷若寒冰的雙眼移轉了注目的對象。「下官同時也告訴三位掌印閣下,『菱紋盾』的戰術能力不需解說,只需注意觀看,就能夠知道一切答案。」

下官?

水靈的眼睛微微一眨。

然後,她就知道阮武靳不說「我」,而刻意選擇她所不喜歡、也不允許的「下官」自稱的原因。

在整個瀞族帝國境內,擁有掌印官銜的只有三人:檢非監掌印黎秀珖、柱國監掌印黎秀笙與宗苑監掌印黎秀劭。都姓黎,都以秀為墊字,代表他們都是帝室成員,不是水靈的堂叔,就是堂伯。

對外人來說,這三個機關的名字與他們所實際執掌的事情幾乎無法直接聯繫;「檢非」取字面之意的「檢押不正」,「柱國」則是以「律紀為國之柱石」,「宗苑」則是取駐紮與訓練的京龍城郊的宗苑。然而,如果以其他國家來作比擬,這三位掌印就是帝國秘密警察,國家警察與憲兵,以及特別秘密行動部隊等三個軍事情報設施的指揮官了。

聖宗帝君重新建立組織朝廷,英宗帝君替轉型立憲打下基礎,都說明歷代帝君都是有心要讓帝國走向法制化,卻不代表至尊們會將擁有武器的衛軍與警察部隊力量讓給朝廷,甚至是往後可能建立起來的議會。不僅僅是直接負有保護帝室與抵禦外敵之責禁衛與邊衛,維持各省治安的衛營所效忠的都只是帝君,不是朝廷或是人民。

於是,統管這三個組織的不會是講武館的大人們,而是沒有繼承帝位權限的帝室成員。

掌管軍隊的帝室成員--

在水靈的面前,要仰賴通洋商號進口武器的他們什麼都不是。

「然後呢?」

因應阮武靳的措辭,水靈同樣調整了她的語氣,從面對阮武靳與蕾伊紗的隨興和慵懶,轉而表現出身為帝國公主應有的威嚴。

「很顯然的,三位掌印閣下並不相信下官的陳述。他們各自指派主要副官,想要面見殿下並確認殿下真意。」

「本宮的…真意。」

微微的冷笑聲,隨即取代晚風的輕柔拂動。

「珖王叔常駐京龍,當知本宮的作風,是不會主動提出此建議。」水靈刻意將聲音放大,讓站在樓梯口的三個局外人能聽到她隱隱蘊含的怒火。「傳話回去,如果就只能請笙王叔或劭王叔兩位不信本宮的宮監,等於本宮的話不被認為有信用。」

她的聲音是疾言厲色。

她的臉龐只微微變色。

要知道,瀞族不比其他海外國度,對於女子參贊國事可說是深惡痛絕。在現下之前,在瀞海王國、舊瀞與當前帝國的千年歷史之中,就只有太后可以在帝君未成年前能夠暫時執掌代攝國政。以雲英未嫁之身,堂而皇之橫奪通洋事務交涉之權的水靈既然是空前,招來非議自然是無可避免。

批評她涉入朝政的,可不只是龍圖閣的老大人與廊官,還包括不少帝室成員。原因無他,就是因為她那並不被稱頌的野心與才能。

她是帝室成員,卻因為是女子之身,被認為軟弱、被認為可欺而不被認可。巧奪通洋事的交涉權力過後,與老大人們貓鼠同眠的帝室成員一方面不看好她,放出流言攻擊她,一方面又擅自推測她必然會表現得比起那些老於政事的大人物們要更加強硬,以免被批評為軟弱。

既然他們如此希望,水靈就一直按照他們希望的扮演著這樣一個角色。

反正,她不強硬與缺乏威嚴的那一面是只給予阮武靳的。

「殿…」

「如果本宮再聽到一個字,兩位王叔下屬往後不用想踏足本宮的封坊,本宮不敢再替兩位王叔疏通以協商器械採購,請兩位王叔往後另請高明。」對著身影藏在一牆之隔,不知道是何人,總之不是阮武靳的某人,水靈加重了語氣--在此同時,還對阮武靳眨了眨眼。「到時候,兩位王叔要到帝君陛前打口舌官司也請自便。當然,後果就是準備好一陣子都必須跟講武館與財部扯皮。」

她陰暗地輕笑著。

出於保護帝室所需,柱國監與宗苑監是少數器械可以全漢密斯化的部隊,也就讓他們極端仰賴對外的軍器交易。整個帝國的通洋貿易都只能在她的封坊、經過她的點頭後才能進行。只要她明確介入與拒絕協助,沒有一個通洋商號敢違逆,也就讓人做不成生意。就算是位高權重如帝國龍圖閣政事館與講武館,在她的面前一樣要低頭。

如果王叔們、老大人們、貴人們硬要堅持下去,她也不會不識大體地一路抵制到底。只要爹親下達命令,水靈是非常樂意照辦。

畢竟,這不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讓爹親--帝君認可她在外交上的權限。

無論如何,她都是贏家。

她永遠都是贏家。

「都退下去。」以無庸置疑的口吻對著連影子都沒有映入她眼簾資格的掌印副官過後,水靈對著阮武靳勾了勾手指。當然,聲音也是從有著不滿的疾言厲色轉變成親暱的溫柔語調。「靳卿家,請過來。」

看向陰影處之後的少年雖然搖了搖頭,還是依照命令回到陽臺之內。沒有忘記要將門扇拉上,則是讓他換到水靈的讚許目光。然而,當阮武靳不想要走近,想要扮演守衛站在門口時,她就立刻擺出不開心的神情。

他沒有辦法拒絕她。

阮武靳不是沒有自己的想法,但水靈的想法之後才是他的想法。只要水靈擺出不高興的模樣,少年就會立刻拋棄自己的看法,依循她的意願行事。見到水靈拍了拍她身旁的空位,他也就乖乖地走過去,與她並肩而坐。

儘管在水靈翻過身,主動跨坐到的他的大腿之上,讓那對衛軍軍裝外套都無法遮掩的豪滿胸乳緊緊貼著他的胸膛時,少年雖然因為兩股不同滋味的彈力而有些面部微紅,卻沒有拒絕溫香軟玉或是對她不看場合的投懷送抱進行勸戒,而是直接的回應了水靈的急切與熱情。

當難以忘懷唇舌相交的甜美與火熱感如同漲潮再次湧現之際,水靈已經將三位王叔還在樓下,還有槍聲、火光、尖叫都已經出現在面前大院與晚風浸染出煙硝的緊張感都拋諸腦後。

對於財經有興趣的是長兄,對於戰艦與軍隊與武器有興趣的是二兄。至於水靈自己,對權力有興趣,對促進熱情更加高漲的阮武靳有興趣。現在發生在不遠大院內的事情與她的權力無關,水靈自然不會有興趣。現在的她,就只沉醉在與她沒有任何空隙的少年帶來的愉悅,感受著緊貼與摩擦的溫熱,只想讓排山倒海而來的迷醉將她淹沒。

而且,阮武靳不只是用吻,還有著一雙曾經握槍的手在她的身上游走。如輕似重的力道,像是在愛撫,像是在揉壓。像是在引導她體內的熱流,也像是在挑逗她的心弦,舒服到…讓水靈就快要忍不住發出聲音。

好像是聽到她極力避免的想法,少年將唇與舌移開,轉而蜻蜓點水似地輪流吻著水靈的臉頰與頸子的每一吋肌膚。輕、短暫的肌膚接觸與溫熱的吐息給予水靈的舒服與刺激一點都不遜於他的吻,雙手也不再限於腰際,而是分別往上與往下滑動後輕輕的揉捏,讓她獲得一種跟吻不一樣的敏感、刺激和快樂。

口舌既然沒有再被封住,低低的淺吟聲就傳了出來。

她不只聽到那讓她自己都感到害羞的聲音,聽到面前大院內的槍聲逐漸平息下去。雖然水靈並不想要在意,她身下的少年還是強迫她去在意。

因為,他很慘忍的不再吻著她那飄著香氣的肌膚。知道他故意不再與她深吻,轉而親吻著她的臉與頸是轉移她的注意力,最後迫使她注意公事,水靈沒有辦法去責怪面前少年--何況,她本來就無法對他有著任何程度的嗔怪。

水靈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沒好氣地白了阮武靳一眼,然後不由分說地繼續以他的鼠蹊為座椅。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才將注意力分到一直同樣在場,卻始終不吭聲,也沒有對於水靈與阮武靳的親昵有置一詞。

水靈感到很高興。

她不是真的高興。

曾與阮武靳有著過去的蕾伊紗沒有對於她和他的旁若無人--水靈對此感到高興。只是,完全沒有嫉妒,沒有移開視線,沒有任何眼神與情緒,就如同扯線自動人偶一樣地站著--水靈對此感到不高興。

很矛盾。

她很少會感覺到矛盾。

她現在覺得矛盾。

『結束了。』

短時間內就讓她習慣與熟悉,不存在任何感情的聲音重新響起,讓水靈有些高興,卻也有些感到失落。

在這短暫的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如何跟蕾伊紗交談。

也是在這短暫的一時之間,阮武靳輕輕拉住她的一隻手並且與她五指交握,另外一隻手則捧起她一側的臉頰,先是看了下繼續看著大院的蕾伊紗,然後微微地點頭。

水靈知道,他在鼓勵她與白金色頭髮女子交談。

她伸出另外一隻手,貼著捧住她臉頰的那隻手外側,用交會的目光表示理解,也表示感謝。

她從少年的身體站起,轉而面對著喧嘩聲起的大院。

剛剛的連環槍聲,已經讓左近的京龍巡街衛軍陸陸續續趕來,此起彼落的哨聲與手轉電力提燈逐漸包圍住瀞族帝國最為典型,供百人家族一同起居生活的處所。事前早已安排在幾個定點的檢非監軍與水靈的真陽衛軍則是褪去夜色,阻止巡街衛軍繼續往前。

隨著「菱紋盾」的行動小隊將死者與投降者逐一帶出,打破夜晚寂靜的喧鬧聲開始湧向水靈、阮武靳與蕾伊紗所在的樓閣。

『比我原先作戰計畫所要求的時間還要略為拖長了一點。』將有著純金外殼的懷錶放回到外套口袋,蕾伊紗的目光繼續看向目標。『不過,「菱紋盾」是剛剛來到貴國,我想一點誤差與延長對於殿下的家族成員應該是可以接受的。』

『就看我的那些王叔怎麼想,要做決定的是他們。』調整一下呼吸,水靈繼續說道:『我只負責第一層篩選,但是不負責做最終決定。』

『縱使殿下聲稱不會介入最後決定,卻沒有為「菱紋盾」的競爭對手安排類似今天的實戰測試以展現實力。有實際印象的,總比只有書面訊息的團隊要更讓他們印象深刻。換句話說,當「菱紋盾」在最後決選要擁有旁人無法相比的優勢時,殿下已經不知不覺地表達傾向。』

『那只是…推測。而且,即使真如妳所說,外界會認可一切都是為求討好漢密斯大使之舉。』水靈淺淺地笑著。『與我…沒有關係。』

『是的,與殿下沒有關係,這對於殿下是最有利的客觀形象。身處於非議女子參與政事的國度,殿下的做法是比較妥善,可以確保自身的權力,又不會過度引起既得利益者的反感。』蕾伊紗的回應依舊是沒有感情:『如果殿下沒有安排實戰測試,我倒是可以讓殿下看到「菱紋盾」的另外一種專長。』

『喔?』隨著蕾伊莎的目光,水靈望向坐在地上的阮武靳。『跟我的少校有關係嗎?』

『今天晚上展示的是複數小隊於夜晚圍攻與制壓據點,但「菱紋盾」同樣擅長以單一小隊讓敵方在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逕行讓敵方據點為之沉默。』蕾伊莎看著曾為她工作超過八年的男孩。『但單一士兵使一個據點沉默…在克勞斯離開以後,「菱紋盾」就沒有辦法提供相同服務了。』

『真的啊?』

對於水靈來說,蕾伊紗說的,並不是一個多麼驚悚的事情;與醉心於科技、戰艦與軍隊的二兄不同,她對於一個人壓制敵方沒有很高的興趣。她只知道,這又是一個秘密。

一個阮武靳沒有說出口的秘密。

『克勞斯是一種毒藥。』蕾伊紗看著阮武靳,看著水靈,也看著她自己。『對他的敵人,對妳,對我,都是毒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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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6月 18日, 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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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場-第四點五章



如同其他國家,漢密斯王國駐在瀞族帝國的大使館是在兩年前從京龍遷入到真陽公主的領邑之內。作為此間臣民最為推崇與尊敬,並且視為等同現代化象徵的國家,一手主導整個城市建設的真陽公主大筆一劃,將通往帝國唯一機場與通商海港的載客鐵路終點站附近的寬廣土地全部劃歸漢密斯使館使用,並且允許王國僱佣自家的設計師與勞工進行全部的工程。

核定設計圖的前任大使選擇引入了王國曾經盛極一時,簡潔且一絲不苟,牆外豎立大量的樑柱,講究幾何與中線左右完全對稱的設計風格,並且將象徵王國眾多神話故事英雄的浮雕鑲在牆上。與宮殿或是博物館相比雖然是袖珍了些,仍是仰望就能讓人感到深厚文化底蘊的存在。

雖然已經進入深夜,銀月早已越過天頂而朝著天際線以西走去,但不只是街道兩側的路燈,或多或少被石柱阻擋住的玻璃窗還是有著明亮的電燈燈光透出,照應著眾多來來去去的人影。

前方有著王國小旗飛舞的汽車停在這棟入夜許久仍舊忙碌的建築物門口,並沒有讓扛著步槍、站在階梯前方的皇家憲兵守衛有所動作,而是帶領他們的軍官走上前去,將車門拉開。

『歡迎回來,長官。』

盡管不曾見過蕾伊紗,但一見到階級章的軍官還是敬上軍禮與問候。

嚴格來講,要將漢密斯駐在瀞族帝國的大使館有點名不符實;無論是白天或晚上,文職外交官員數量是遠遠不及身著軍服的漢密斯軍官來來去去。就算沒有見過她,一名軍官出現在使館門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身著瀞族帝國禁衛衣裝所模仿的黑色皇家憲兵軍服,承擔著駐守使館責任的哨官早就見怪不怪。

對著那位基於職責問候的軍官微微點頭致意,蕾伊紗踏上了台階。向兩名站在門扇兩側,見到她上前而舉槍立正的士兵回禮,她越過門扇過後隨即摘下頭戴軍帽,繞過五百年前建立王國的蘭吉亞一世騎馬雕像,直接往使館內部走去。

與蕾伊紗擦肩而過的,有身著套裝的文職職員,更多的則是與蕾伊紗同樣身穿軍服的軍官;前者協助與處理著漢密斯王國僑民在瀞族帝國內外的鉅量商務往來,後者則是受託處理瀞族帝國軍隊的戰術訓練增訂與教典修改、戰力和軍備評估與國家戰略評估等諮詢工作。兩者所肩負著龐大業務量,不僅是讓王國使館人力編制居高不下,更導致了全天候都處於工作滿檔的狀態。

相對受到嚴重不景氣與大蕭條像是沒有止期的本土,對千里迢迢來到異鄉的文職人員與顧問來說,日以繼夜輪班固然是繁重,卻能完全展現專業,加上瀞族帝國不吝提供大量津貼,使得大使館內的氣氛始終沒有低落的跡象。

當然,館內氣氛如何,與根本不是大使館職員或派來擔任顧問的王國軍官,身上軍服僅只是便宜穿著的蕾伊紗沒有任何的關係。雖然有人基於軍服與軍階章而致意,她沒有多加答理,而是快步走上相對寂靜無聲,內部裝潢比起人來人往的樓下各層是明顯較為昂貴與雅緻的使館三樓。完全無視沒能來得及起身探問來意的值班秘書,不由分說地直接推開面前的厚實木門。

銅製鉸鏈的轉動,讓坐在辦公桌後方的阿道夫.馮.羅森堡抬起頭。示意追在她身後的秘書不需要介入並將門關上,接著才將視線放到逕自坐到他面前的女兒身上。

『客觀而言,王國取得瀞族帝國三個特殊單位訓練合約的機會不低。』

『不低?』

『正如之前的報告,守門人相當堅持只有實際執掌秘密單位的親王們才能做出決定。』蕾伊紗自己父親對望,送上熱茶的侍從進來與出去都完全沒有讓她的銳利有著偏移。『只是,何種單位能夠成為候選,甚至是成為有力的候選,就完全取決於守門人的一念之間。從這一方面來看,她的影響力是以不知不覺的方式延伸與拓展,進而在最終影響那些大人物做出決定。』

『遠遠不夠。』劃亮火柴,點燃煙斗內的菸絲,吸了一口能夠提振精神的香味後,羅森堡伯爵接著說道:『就我所獲得的訊息,梅菲斯特帝國與沙諾和聯邦都有意介入爭取。相對於他們,王國的優勢可就只有過去的一百五十年交往累積的聲譽。』

跨海遠征梅菲斯特帝國失敗,正是導致漢密斯失去世界超強地位的主要原因。同時,這場失敗,也導致王國南部的六個省分發動獨立戰爭而成為沙諾和聯邦;兩個國家各自擁有一個規模遠超過許多中小型國家,一切可買、一切可賣且一切可備的複合式超級企業,與漢密斯王國在爭奪著各種農礦資源的採買與各種工業產品的銷售。

尤其,現在全世界工業國家都是處於嚴重不景氣的狀態,任何的合約都必須加倍努力的爭取。更不用說,遠遠及不上先進國家水準的瀞族帝國有經過百年儲蓄的充足黃金與白銀作為貨擔保,未來要採買的工廠設備、機具與成品訂單與數量預想將很可觀與穩定,是無論如何都要穩固的貿易對象。

雖然漢密斯王國是堂堂大國,無法單靠瀞族帝國的各種採購就振衰起蔽,但任何一份訂單都可以延緩國家財政破產,也就值得新進到任的羅森堡伯爵耗費心思。

為了核實聲請退休的前任大使工作日誌內容,他特別跟接受董事會指示而將整個僱傭軍團帶來的蕾伊紗簽定一份短期情報分析合約,就是要確認兩、三年前突然接管瀞族帝國外交事務的真陽公主權限到底是達到什麼樣的程度,方便他能夠制定接下來的交往方針。

如果是漢密斯做客的國度中人聽到父親讓女兒或是上官讓下官做事,下官沒有聽命,還要上官正正經經簽契約,必然會認為是咄咄怪事。只是,有著血緣關係是沒錯,蕾伊紗爵位是來自漢密斯屬國,而非王國本身,就讓父女之間沒有任何直接的上下尊卑關係。伯爵要請蕾伊紗做事,同樣是要簽下正式合約,並且付出訂金。

更不用說,就算伯爵想要訴諸親情,蕾伊紗根本會連理都不理;對一個幾乎沒有扮演過任何一天父親角色的貴族而言,想拉下臉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就此間情勢,守門人的角色沒有改變的可能,瀞族帝國高官貴人對於外界的厭惡也無改變,梅菲斯特與沙諾和想要動搖我方優勢最終仍要看是否他們能否提出改變守門人心意而定的條件。』

『瀞族帝國規定官與商、錢與權的彼此依存都必須處於最低限度,議會的建立讓商人無須仰賴資格考試的官僚體制,議會的權力被限制又讓商人無法動搖官僚體制。』又吸進些許菸霧的羅森堡伯爵看著蕾伊紗:『聯邦與梅菲斯特可以透過協力者遊說公主,考慮由他們可以為這個帝國代帶來的好處。只要有一點點的疏忽,守門人就會被影響是整個王國承受不起的後果。』

『我的建議是注意「你知道的那個人」。』

羅森堡伯爵瞇起眼睛。

蕾伊紗母親寄給他的信,告訴身為父親的伯爵,年紀輕輕的她被聘請去主持一個僱傭軍團,但在進行某種心理實驗出差錯導致精神崩潰,但在接受短暫治療與休養後恢復。


信件寫得有些簡略,沒有把全部的事情交代,羅森堡伯爵當時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直到蕾伊紗來到瀞族帝國,他才想起那件往事,私下詢問她女兒到底真相是什麼。

很可惜的,她幾乎什麼都沒說,只說她沒有患病,只是與「他知道的那個人」之間有些問題導致了誤會。

當時伯爵還不知道「他知道的那個人」是誰,但「菱紋盾」的成員在跟其他軍事顧問閒聊的風言風語就傳進他的耳朵:他們之所以到來,是因為蕾伊紗對董事會成員提出的建議,要運用她與真陽公主殿下新寵臣間的關係來營利。

於是,伯爵就知道「他知道的那個人」是誰。而他找到蕾伊紗詢問時,也沒有得到否認。

『他現在已經與守門人有著相當親密關係,守門人對他有著超乎尋常的信任,捨不得他離開身邊。要影響守門人,最快方法就是試圖與他接觸…只要是尋常外交官員都會這麼想。』喝下一口幾乎沒有味道的茶,蕾伊紗接著說道:『他不會接受任何人的遊說,也不會提出任何建議。可以與他交好,但不需要討好他,否則會讓守門人當作笑話,更有害於往後的來往。』

『妳的建議。』

『維持現有的往來關係即可,任何變化都是沒有必要,甚至是有害的。』

蕾伊紗一邊說,叼著菸斗的羅森堡伯爵翻開工作日誌本,拿起鋼筆以將她的話語轉變成一行接著一行整齊優美的墨跡。工作心得、各種蒐集而來的情報摘要與使館各項相關業務的進度查核都完完整整的寫在頁面的字裡行間,作為往後工作的參考。

在大使館的地下室,就有好幾個房間是專門收藏歷代大使留下的工作日誌,也有專人進行重裝訂與修繕。若是有朝一日出版,就是一部完整的瀞族帝國歷史發展見証。

然而,就在羅森堡伯爵振筆疾書的時候,辦公室就是一片的寂靜。即便公事交流告了斷落,應該屬於父親與女兒之間的談話卻是一個詞彙都沒有。

時間就這樣慢慢流逝,直到值班秘書敲門。

『抱歉打攪兩位閣下們,帝國公主殿下的侍女求見。』

就在值班秘書讓開道路,羅森堡伯爵抬起頭來,而有著相同姓氏、神情、頭髮與眼珠神色的蕾伊紗轉過身時,身穿瀞族仕女服的年輕女性出現在門口。

瀞族女子的身份地位高低是從身上首飾進行分辨,面前的少女不若平民是僅僅戴著項鍊,還在左手食指有著一枚銀戒,代表她不是尋常的侍女,而是有著堪比官員地位的高級女官。

「深夜打擾大使和女爵士,不勝惶恐。」措詞謹慎的年輕女孩身著寬敞袖子的上衣下襬只到胸際下緣,卻如腰帶班綁住覆蓋著整個胸口並開著超高衩的連身長裙。將低腰紗布襯裙之下的長腿併攏行禮,之後才正色說道:「真陽千歲行宮秉筆外女官壹伊,代千歲宮監阮大人遞話羅森堡女爵士。」

她的話,讓羅森堡伯爵眉角有著些微的抽動,卻沒有讓蕾伊紗的身體有著一絲一毫的搖晃。

「請說。」

「其一,大人希望女爵士能告訴他,是準備繼續住在使館,還是在宮宇之內為她安排一個寢殿,以利內女官可以及早安排。」停頓一下做為分隔,女孩接著說道:「其二,無論女爵士決意為何,大人還是要提醒女爵士,明早八時前務必抵達千歲的行宮,以確定身為千歲政治顧問的女爵士職責分屬與改易,避免公主千歲的宮外事在人事過渡時期出現任何程度的混亂。」

聽到壹伊的告知直述,羅森堡伯爵目光轉向女兒,並且微微瞇起眼睛。被父親注視的蕾伊紗則是繼續看著那名少女。

『我相信,妳至少還有一件事情沒有說。』

「其三,大人已經收到了禮物,但大人沒有話語要下官轉告。」將頭微微一偏,壹伊在蕾伊紗情緒有所變化之前接著說道:「大人要下官讓女爵士看到他收到那個禮物之後的整個動作。」

說完,她本來交疊於腰際的雙手開始有著動作。

壹伊伸出手,在半空中比劃出一個像是盒子一樣的長方體。

接著,她的一隻手轉而托住那實際上不存在,而是靠著眼神與動作讓羅森堡伯爵與蕾伊紗覺得存在的盒子,並且將存在於想像之中的蓋子給掀開。

見到「盒子」內的「東西」,壹伊眼睛立刻睜大。

她就是這樣持續地凝視那個現在卻不存在,實際上確實存在的盒子。

一動一不動。

動的,就只有從菸斗飄出的煙霧,自窗戶細縫飄進的晚風。其他的,哪怕是一刻塵粒都沒有落下。就彷彿是完全的停滯,唯有大使辦公室的房內座鐘鐘擺持續擺盪證明時間流逝。

壹伊抬起頭,仰望著天花板。

然後,她闔上「盒子」,認命似的將頭往地面上望去。

最後,則是一陣明顯又清晰可聞的嘆息聲。

那股氣息、那個聲音剛剛結束,壹伊就立刻抬起頭,沉穩的目光望向始終沉默著看她表演的伯爵和蕾伊紗。

「以上,就是大人要轉給女爵士的話。」

再一次行禮過後,壹伊就直接轉身,從伯爵父女的視線離開,讓值班秘書將門關上。

就在辦公室再度與外界隔絕開來的那一刻,也是蕾伊紗重新坐正身體的時刻。

父親與女兒,就這樣無聲的對望。

雖然給予旁人的氣息與感覺很相近,伯爵父女還是有著不同的個人特質。比方說,相對於蕾伊紗雙眼透露出來的是不寒而慄,伯爵的目光之內就是讓被直視者凜然而立的嚴肅。

即便是被如此嚴肅目光盯著看,蕾伊紗並沒有畏縮或是怯場。彷彿在辦公桌另外一側的不是父親,不是大使,就只是一名很普通的人。

『那是什麼意思?』

『那是我與你知道的那個人之間的…一個小小的默契。』面對既是大使的父親詰問,蕾伊紗態度依舊是冷淡。『守門人聘我為政治顧問聘任,是我在幾個小時前以私人身分接下的契約,與王國沒有任何的關係,與「菱紋盾」也沒有關係。』

『王國與瀞族來往能長久維持就是因為不會干涉內政,但不代表王國派出的顧問不會收集相關訊息供大使館參考以擬定策略。』讓持續冒著白霧的菸斗被右手手掌捧著,伯爵語重心長地說道:『王國利益不能夠只仰賴聲譽或是情誼維繫,現在也沒有國家有人可以近距離接觸公主殿下。妳應該知道,妳的職位將給王國一個非比尋常的優勢。』

『我拒絕。』

蕾伊紗的回答乾脆、直接、果斷與不留情面,坐在她面前的伯爵卻也沒有浮現出氣惱、不滿、憤怒或橫眉豎目。

彷彿,她的拒絕理所當然。他早就知道如此,從而沒有任何的激烈反應。

父親與女兒就這樣無聲地對看。

良久。

『可以讓我知道理由嗎?』

『你的要求不算過分,但會讓我無法面對你知道的那個人。』蕾伊紗從座位上站起,眼睛不再與父親對視,而是直接看著伯爵後方的王國國徽、交叉的國旗與國王肖像。『所以,我拒絕。』

『那個人…妳母親有寄信給我,說妳的病是已經治好了。』

『我從不認為自己有病,是別人認為我有病。』蕾伊紗流露出平常根本沒有人能夠見到的冷冷微笑。『更何況,浸淫審訊心理學超過十年,要讓臨床心理師們以為他們完成治療是很簡單的事情。』

看著泛出微笑──有些詭譎微笑的女兒,羅森堡伯爵微微發怔,連菸斗內的菸絲燒盡都沒有感覺。

又是良久。

『我現在是真的後悔沒有參與到妳成長,讓妳變成了一個…』

『一個怪物。』

蕾依紗微笑著,為他的父親補完最關鍵的那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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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五章、其之一)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6月 22日, 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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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其之一


破曉自重重灰幕探出,淺白色的晨曦逐漸在京龍城上擴散。厚重的雲層延宕溫暖的到來,助長黎明時刻殘餘的涼風繼續在谷底與山坡流連,讓清冷取代活力成為帝國的一日之始。

這一股風固然是略為刺骨,卻比不上在草原晝伏夜出之時那般艱苦。對阮武靳而言,些許的寒意不過是促使他從安穩脫離的微末刺激。更不用說,去過炎熱之夏、渡過冰雪紛飛又經歷過槍火交錯,除在身上留下各色痕跡,更是讓他早已習慣熱寒變化。

如果不是他提出強烈要求,無論是伴隨著陽光而來的暖熱,還是現下由陰雲降下的涼冷,都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到了這一天,阮武靳被水靈強留在行宮剛好滿一個月。

說強留,是因為阮武靳一開始是準備在封坊尋找住處,卻沒有獲得水靈的允許,也因為任何非帝室男子暫住宮內或是行宮都會被認為是不適宜的。

在憲宗帝君永久廢除並且禁絕不人道的閹官任用制度過後,每一座瀞族帝國的宮宇都只任用讀書識字的女官。有的女官是希望提高自家地位的已嫁人婦,也有為往後婚事能談到好人家的雲英少女,如阮武靳身心健康的男人在公主的行宮住上整個月要不引起爭議是非常困難。

瀞族對於男女之防雖稱不上嚴酷,但是基於社會傳統風氣而生的限制沒有太多鬆動;非平民百姓出身的對於未婚男女自由戀愛並不常見,例如士宦與商紳世家都不贊同自家子女未經家長介紹許可就逕自往來,就算是在大庭廣眾下有所照面都會惹來當事人雙方家長或是親屬非議。整個帝國少數心態比較開放的就只有設籍真陽封坊之內,將社交能力看得較重的通洋商號業主而已。

即便是阮武靳自己,對於進住水靈的宮殿也是猶豫再三,並且提出在宮外另外尋找住處是比較適宜的建議。只是她的堅持讓他退讓,從而住到行宮內的一間寢室。

阮武靳當時考慮的,就只有水靈與行宮女官們在外的名聲問題。至於他自己,則是早在為那些酋長服務而進入到被稱為僅只有女性,同樣被稱作是「後宮」的環境時,就已經培養出坐懷不亂的免疫力。就算周遭女孩是各有風情,他還是能夠是若無睹地完成被交代的工作。

世界上,有些地方是將「親切」與「毒藥」畫上等號,而「善意」則是等同於「不懷好意」的地方。如果不能把持住自己,就是拿自己的生命作為賭博的代價。

有的時候確實是不得不賭,但阮武靳是希望盡量不要去面對那種場合。

只不過,那個問題當下並不存在。

因為水靈。

見過水靈之後,他自知是很難再對其他尋常女孩子動心或是心生異念。即使身旁環繞的都是女子,阮武靳一樣能夠謙恭有禮,讓言行舉止完全不踰矩。

只不過…他還是要面對一些--考驗與挑戰。

就像現在。

不只是所安排的寢房寬廣而已,阮武靳的床舖被褥都是純白如內裡填實的棉花,單單讓他一個人使用是過份空曠的程度。或許是真的這麼想,或許是想要看他不知道如何自處,或許是要考驗他的忠誠或是耐力,也或許是純粹覺得好玩--不管是哪一種原因,水靈都強迫他接下一個禮物:一個名為「壹伊」的禮物。

這個禮物,是名年紀與阮武靳相當,嚴謹、認真又一絲不苟的女孩。而且,在他醒來的時候,早就先一步恭恭敬敬地跪在床旁。

「大人早安。」

有時,阮武靳都會懷疑,壹伊是不是沒有離開過他;好像,從明月高懸於天頂,一直到破曉的此刻,她都豎立在他的寢房之外,就等著他可能臨時醒來或是發話。

「早安。」

回應被水靈派來並肩負著特殊任務的女孩,精神在最短時間就完全恢復的阮武靳直接從床舖坐起,沒有在意打著赤膊的上半身被那名女孩看在眼中,而是直接往浴房走去。

一如過往,沒有得到起身指示的壹伊直接起身,並且跟隨著他的腳步。

無時無刻都要跟在他的身後──就是壹伊的首要工作。

在最開始,阮武靳沒有期待過壹伊的到來,是水靈將這位面貌清秀,年紀與他相近的女孩介紹給他,說是他的貼身侍女兼秘書。

按照水靈的說法,壹伊能夠在宮監所必須要承擔的日常事務上給予一切協助,提點他關於她的行宮與整個帝國相關體制的一切訊息,發言有著足夠的權威讓其他人聽進耳中,確保那些閒雜人等知道他的意志就等同於她的意志。除宮監相關的公事之外,壹伊還可以幫他將所有私人事務都妥善地弄得井井有條。

雖然他沒有任何的私人情事,能夠獲得一位公事秘書與副手,讓被動接下宮監,對於自己是否確實有著管理能力的阮武靳對於水靈的熱心感謝不已。只是,到了同一天的晚上,阮武靳他心中的感謝就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

正當他準備要洗刷一天的疲勞的時候,壹伊走到寢間浴房之外,表達要她想為阮武靳擦背的意願。

當時的氣氛可以說是不尷尬,卻也可以說是尷尬。

要說不尷尬,是因為已經打著赤膊的阮武靳沒有因為壹伊提出的建議而感到驚慌失措;同樣的,與阮武靳就隔著一層簾幕的壹伊沒有因為她提出這樣一個建議而有著忸怩不安。無論是在浴房之內的男方,還是在浴房之外的女方,在聽到那個請求之前與之後的神色都沒有任何的變化。

最多,就只是驚訝而已。

要說尷尬,也不是誇示。就在壹伊提出要求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沒有任何一個言詞從布簾的內或是外傳出。

最後,是阮武靳打破沉默,客氣有禮的回絕了壹伊的好意。即使女孩提出是經過水靈的首肯,他還是沒有鬆口。就跟過往一樣是用毛巾沾濕熱水將身體擦試過一遍,換上乾淨的白襯衫與長褲,就帶著身穿亞麻色紗質宮裝的壹伊去到湧泉殿。

正在享受著按摩與泉水的水靈對於他和壹伊到來根本是成竹在胸,也親口證實壹伊為他潔淨身體是她的指示。不只如此,她還表示,已經要那位女孩不准違抗阮武靳的任何指示,哪怕是他要拿壹伊當內妾對待也不是不可以。

那時的她,很認真。

『畢竟,不是壹伊,也會有另外一個人來監視你的一舉一動與日常生活。』趴在湧泉浴池之內的水靈將下顎撐在交疊的雙手手背之上。抬起頭來的時候,明亮的眼睛既是認真,也充滿著玩味。『與其讓我的叔叔派一個還需要調教的新人,還不如讓已經知道自己身分、地位與角色的壹伊去到你身邊,免得我、叔叔與你都不得安寧。』

這個時候,阮武靳才確認壹伊是秘密警察的線人。在之前,他也只是覺得這位年紀與他相差不多的女孩比起他曾經見過的同齡者要沉穩許多而已。

『你可以當壹伊當正經的秘書與助手,也可以把她當作…解除生理欲望的用具,我一概不管。』當時的水靈因為自己說出的話而臉紅,也因為阮武靳看著他的眼睛睜大而臉紅。『雖然我是沒有真嘗試過那種事情…至少知道男人是有生理衝動的。』

『呃,我想我可以自己處理。』

其實,就是不去處理,也根本不需要處理。

因為蕾伊紗的緣故,讓阮武靳沒有特別熱衷於性事,不會如筆記小說或是某些記述裡的傭兵那樣,會在戰前或是戰後流連於娼妓之處。很多男人會有的生理衝動或是無法控制住自己慾望的情形,在他身上不曾見過。

阮武靳當然不是禁欲苦修的教會修士,還是會對異性有興趣,否則就不會對水靈感到動心。只是,水靈擔心的問題,對他並不是問題。

『不管是讓你隨便去找一個女人,還是你完全不去找女人,都會讓我有流言方面的困擾。』將身旁幼女官遣下,讓內女官為自己披上能讓身材曲線若隱若現的紗袍,從淺水池站起的水靈走進阮武靳的懷中,摟著他的頸脖,火熱的吐息從每一個毛細孔鑽入。『你是我的宮監,我的男人,可不允許有太多損及形象,進而對我有傷的流言啊。』

接著,水靈做出解釋。

如果阮武靳身旁沒有除水靈之外的女人,貴人、大臣與普通民眾就會認為公主善妒,或是認為他有著某種癖好,而水靈選擇他只是為了避免婚事催逼,對她維持現在的地位或是擴張權力都是有所不利。反之,如果阮武靳身旁有著其他或是一個以上的女人,水靈不僅會被認為沒有視人之明,且無法管束她未來的枕邊人,而阮武靳則是理所當然的私德敗壞。

哪怕有可能觸犯大不敬之罪,帝國也有針對報紙、雜誌與刊物的審查體制,但無中生有的誹謗向來是帝室成員以及與帝室親近者無可避免的特權,就算是如水靈的長兄那樣,家庭幸福美滿又勤於政事同樣有著各式各樣的揣測纏身,只是相對於帝君與弟妹要少上很多而已。

既然無法避免流言,外加檢非監是一定要派人到阮武靳身旁的,不如先下手為強──水靈一貫作風就是如此,不管任何事情都會是如此。

『讓壹伊晝夜跟著你,我也不會擔心假戲真做的問題。至少,我要擔心的不會是我的前外女官。』水靈精緻的鼻頭與阮武靳相互摩擦。『如果可以的話,我是想要完全獨佔你的。只是外在環境不允許,我也有義務要滿足那些無聊份子的期待,所以…』

哪怕是人前人後都給人隨心所欲的觀感,水靈卻也不完全是自由的。哪怕是擁有美貌與權力如她,還是有些許事情需要顧忌。

即便讓她瞻前顧後的事情是很荒謬,卻不能夠不管。

考慮到水靈必須要面對的難題要遠比他要多,阮武靳就算再怎麼不習慣,還是不能也不好意思拒絕她的好意,只能讓壹伊陪伴在他的身旁。那名女孩有時是得力助手,有時是會像現在這般讓他感到些許的尷尬或是疑慮。

阮武靳知道,他是無論如何都要接受壹伊的跟隨與監視。他早有心理準備,知道接受水靈的請求而成為人上人就必須負擔起相當的代價。反正,他也不是沒有被監視過;比起在那些獨裁又有獨佔欲的酋長後宮執行任務之時,阮武靳就已經飽嘗過來自四面八方都是監視他一舉一動的陰冷目光;比起那個時候,只有一道那種目光的現在是要遠遠舒服得多。

被監視,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的事情。在真刀明槍的戰場,隨時隨地都可能會有人隔著準星與照門尋找他的蹤跡;在沒有硝煙的戰場,中傷、謠言、毒藥與刀劍隨時會跟隨在陰冷或是充滿敵意的目光之後。而且,比起抱著槍、餐風露宿地面對著槍火,後者常常是更加的危險與可怕。

當然,這對阮武靳自身從不是問題。

他要面對的外問題沒有一次是生理威脅,每一次要面對的挑戰都是心理負擔。

一個即使神存在,卻也無法解決的問題。

從他離開故土的那個時候開始,保持戒心不僅是必備的,甚至成為條件反射。如果不能隨時隨地保持著最為接近極限的狀態,下場無非就是以他的生命作為交換代價。那段時間的他是要注意每一個人,把每一個人都當作敵人,小心戒備每一個人。不管是誰,只要是長時間處在高度緊張的生活環境之下,都會承受不了。

就算神真的存在,同樣無法解決阮武靳渡過一整個十年而累積下來的負荷。

這是他離開「菱紋盾」的原因之一。

接受水靈的請託,就代表阮武靳在離開那種生活兩年過後要重新面對高張度的壓力。固然他不是沒有掙扎,只是那種猶豫卻遠遠比不上無法與拒絕水靈希望的後果相互比較。所以,阮武靳沒有太多的猶豫便同意回到有著緊繃感的生活。

相對於過去,現在的監視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過去的他,能仰賴的,就只有自己。縱使是有知識、毅力與堅定不移的信心,但無法改變他就只有自己可以仰賴,沒有其他人或是盟友的存在。

就只有自己。

現在,阮武靳並不需要只仰賴自己。

背後有著擅於陰謀、長於權術且精於算計的水靈在,他就完全不需要單打獨鬥。在他開始想辦法之前,水靈就已經準備好應對方式。

雖然自己最可靠,卻不是唯一;不只是自己,水靈同樣可靠。

因為有著水靈,現在的阮武靳才能夠將原本放在置物架上的毛巾放到從扭開的水龍頭之下,讓清冷潔淨的水浸溼同樣是潔白色的紡織品。

在擦拭臉龐與身體的時候,他對著跪在浴房門口的壹伊提出現在的他在每一天的開場白。

「今天有什麼事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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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6月 26日,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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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其之二


會有這麼一句開場白,就因為他是真陽行宮宮監。

嚴格來說,阮武靳的到來並沒有改變行宮的既定運作。他所擔心的混亂,幾乎是沒有發生的。

是「幾乎」。

行宮幫辦與內外女官都已經有著足夠的經驗,身旁也有著學徒或是副手在,臨時更換人選是沒有問題。然而,阮武靳接任宮監就只是出於水靈的意願,沒有在事前接受過相關的訓練,差一點就要手忙腳亂。

只不過,有著壹伊在,那段混亂是非常的簡短。

固然是對他在行政事務的管理不具備著十足的信心,阮武靳他所做的,就是只需要依照前例,將行宮雇用官員提報的訊息進行判斷與初步揀選。宮監就是主持著整個行宮運作,要對各種大小事務的進度進行了解與監督,確保一切都能夠井然有序,不會讓水靈需要費神出面親自過問。

雖然是秘密警察的線人,卻給予他相當襄助的女孩在聽到他的問題時,本來滴著的頭抬起。

「一早仍舊是與行宮幫辦與內外女官進行每日例會,有幾位進奏士求見需要大人做出取捨。」從鏡子之內,阮武靳看到壹伊一如過去是跪在浴房門口。看著他的背影,女孩臉頰雖然緋紅,流利的語調證明她優秀的記憶力沒有出現任何問題。「另外,阿托恩法老指派候任全權使節排定要呈遞國信副本給予千歲,國信廊官會一起到封坊來,大人也必須出席。」

這就是他的一天──其中一部分。

除預定的事情之外,常常還有其他臨時事項會插進來,需要阮武靳立刻做出決斷或是裁定。如果沒有壹伊隨侍在側,他可以想見自己必然會變得驚慌失措。

除了會見使節、提供進奏使協助與管理行宮,水靈還有很多的工作,更有好些是阮武靳不能夠為她分擔的職務。

在分擔過若干過去同樣由她親自過問,連不常擔任管理的他感覺都顯得過份瑣碎的情事經過一段不算長的時間,阮武靳很難不對水靈過去的工作量感到驚心不已,更對她每天面對有著如此繁重的工作,卻能夠維持健康、活力與無窮的精力之餘,以及保持著驚如天人的絕世美貌艷麗。

就阮武靳的經驗,眾多獨裁者固然是壟斷所有權力,確保自己的地位卻讓他們精神衰弱與變得蒼老。

與他過往經驗相較,水靈是個徹徹底底的反常。

『雖然「做出決定」就讓我感到興奮與滋潤,如果我不想管,我就讓女官們代替我去管。』對於他的問題,慵懶地享受著午後的水靈回答道:『畢竟,她們處理不當,就是惹我厭棄。讓我厭棄的人,不會有好的下場。』

真陽行宮的整個制度都是依照京龍禁宮宮內的典章制度建立,再根據海外引進的管理經驗運作結果進行微調。

不同於舊瀞帝國的宮女與閹官是一入京龍宮內就如深似海,黎朝的各代帝君從沒有想過要讓內外女官或是幫辦將人生與青春都消耗在侍奉之上。能獲選女官通常都能找到好人家,獲得帝室成員好評的內外女官更是嫁入貴人家的保證,即使是不能越過宮牆的宮內幫辦,也可以在各地方的商號謀取不錯的職業。

從聖宗帝君起,為帝室工作就不再是把自己貶為奴才,而是能夠獲得更美好人生的一條路徑。

相對於京龍宮內,水靈對於海外各項新知有著好奇心,讓內外女官必須熟讀海外書籍才能與公主對話,為行宮工作的幫辦引進各種新知或是洽買新的工藝品才能討她歡心。從事各種實務工作,使得以不同方式服侍水靈的男女知識水準不僅一直都是非常的高,更為設籍封坊並經營通洋商號的瀞族豪富捧著高薪爭搶。越居高位,能夠在水靈面前說上話的,更是被各方爭得頭破血流。

這種情況,讓依據水靈的意願而接任宮監的阮武靳特別注意。

對於一個管理者,信任向來是最重要的課題,而利益增減向來都會影響與更動存在於人們內心深處的善惡判斷。只是,任何會產生不利的事情在發生前都必然會有苗頭出現,只要把那個隱隱約約的可能性在剛剛出現的時候就撲滅,就可以防止更大的危害發生。

曾經被蕾伊紗特別磨練過,從而懂得藉著觀察旁人神情判斷心思的阮武靳在進入行宮時,就曾經加倍留心那些行宮辦事的幫辦與內外女官,注意其中是否有人因為初來乍到的他成為頂頭上司而有所不滿。

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阮武靳沒有看到過去他在那些酋長後宮所見到,完全就是用虛偽作為建築材料,而惡意則是作為日常飲食配料的場景。

最後,是壹伊給了答案。

當每一個人知識水平相去無幾,就要獲得更多的知識、表現出更強的才能並且有著最好的表現,最後才能獲得水靈的稱讚。行宮之內的爭權奪利與爾虞我詐都是為了爭取在公主千歲面前有著好表現,當阮武靳代替公主千歲管理他們之後,是要在他的面前表現出好的一面,才能夠讓他在公主千歲面前提及他們的名字。

他們過去要直接面對水靈,現在則是換成阮武靳。如果不能給他一個好印象的話,外放的幫辦便不容易在通洋商號取得好職務,內外女官則沒有辦法找到好的歸宿。

就算是品行剛正,哪怕是再怎麼不滿,內外女官與幫辦們都要想辦法討好阮武靳,至少不可以在他面前留下惡劣印象;以公主千歲對他表現出來的依戀、親密與如膠似漆,很快就會知道他們倚老賣老或是陰謀不軌。到時候,就大家走著瞧了。

既然他們不會有牴觸的心理,阮武靳的工作無疑可以相對輕鬆一點──不管是行宮日常事務管理,安排她所需要關心的事務優先順序,或是代替她篩選賓客覲見名單,之前是怎麼作的,他就直接照著做便是。,只要維持一切正常,讓親愛的她沒有後顧之憂,阮武靳就算是盡到隨著職務而來的責任。

從頭到尾,他接任宮監只是出於水靈的請求,阮武靳沒有什麼遠大抱負或是改革的決心,更沒有藉此爭奪權力或是累積財富的想法。

在蕾伊紗麾下出生入死的十年付出很多代價,卻也獲得不少回報,其中就包含一筆足以讓可預想未來不虞擔憂的可觀報酬,對於爭取權力與名望不感到興趣,讓他覺得當下的生活沒有什麼不好。甚至,比起回到出生之地的兩年間還要好,至少他知道該做些什麼,也有著想要達到的目標,不再只是依照命令行動地渡過每一個日起月落。

選擇離開「菱紋盾」的其中一個原因是要脫離戰火,但無法立刻改變他依循命令的習性。所以,阮武靳選擇加入帝國衛軍,持續過著循規蹈矩而沒有煙硝味的生活以作為過渡,同時尋找與過往截然不同的人生目標。

現在,他找到了。

將濕毛巾扔到舊衣籃內,用第二條乾淨的毛巾將微薄的水珠擦乾,阮武靳轉過身去,讓壹伊能夠走向前來,為他換上衛軍軍裝。

壹伊有著多重的身份與角色需要扮演,不能夠只擔任他在公務的助手,還要在私人貼身事務細心服侍,才能夠完成她所有的應盡義務。阮武靳不讓她與他有著肌膚上的接觸,就不好再阻止她不為他更衣。

不只是在公務予以監察,壹伊的到來還包括要對私人活動進行監視,至少要讓她有些東西或是表現可以回報或讓秘密警察的最高指揮官們相信她履行了職務――至少,水靈是這麼要求他的,避免他們覺得壹伊不夠稱職而再派出另外一個線人,造成她與他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阮武靳勉強讓這位面容嚴肅,卻也很容易臉紅的女孩為他更換衣服。

『如果主子不是我的話,珖王叔考慮很少有人能夠不受到枕邊細語的影響,還會強迫壹伊委身於你。』同樣是在那個慵懶的午後,水靈有些玩味地對著坐著的阮武靳、也對著在站著的壹伊笑著。『我的獨佔欲很強,珖王叔就不敢下這個命令,以免招來我的報復。』

那番陳述看似是在開玩笑,阮武靳卻可以從身旁少女那複雜的眼光得知,水靈並不真的是在開玩笑,擔任秘密警察最高首長的那位皇親應該是認真考慮過讓她主動委身於他。

無論是水靈,還是她的那位親戚,好像都認定阮武靳「收下」壹伊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如果秘密警察有做過調查,就該知道我本人對於女色不是很有興趣。』少年當時立刻表達抗議:『就記憶所及,我在過去兩年應該沒有惹出任何花邊或是桃色新聞…』

『對女色不感興趣的人多半是有著還沒有爆發的癲狂症患者,所以才讓我跟珖王叔都有著些許的擔心。』

從位在朴樹下的躺椅起身,以能夠展現與炫耀自己曼妙姿態的方式伸了伸懶腰過後,赤著雙足的水靈走到阮武靳面前過後,輕巧地轉過身去,直接坐到他的懷裡、將有著S型腰線的美背靠到阮武靳的胸膛之上。

轉瞬之間,午後的涼風就被甜蜜的香氣所取代。

『當然,從你第一眼見到我並且對我動心之後,那就不是問題。』主動牽起阮武靳的手環抱她自己以感受著她散發的情熱,水靈靠在他的肩膀之上,讓她得以仰望著他那對真摯的目光。『只要我有意願,我可以讓任何一個人跪倒在我面前,任我予取予求。既然你同樣敗陣在我的豔麗之下,對我有著衝動,就表示你也是個正常的…唔…』

阮武靳沒有讓水靈說完,就藉著奪走她的嘴唇證明了不可救藥的迷戀:將嘴唇深深地印上如盛開玫瑰的嫣紅,讓舌尖推入她的口中,讓水靈能夠最直接感受到他的柔情蜜意。

對於彼此存在著情意的兩人,吻是比起耳鬢廝磨更進一步的表達。藉由輕點輕觸與隨之而來的唇齒交錯,兩個人交換著對於彼此難分難捨的甜蜜情感,分享著從內在最深處不停湧現的炙熱癡狂,確認他與她的心靈契合。

一個不單純是他的前任僱主,一個不單純是他的現任僱主,他最初只是出於一點點的私心,不想讓水靈與蕾伊紗彼此冷言冷語,也不希望兩個人公然讓外人見到失和,這才有些失禮的帶著水靈離開人聲交會之處,去到可以俯瞰市井的較高樓層。然而,就是在見到水靈那對紅潤唇線因喘氣而張開,讓阮武靳產生水靈口中的「衝動」。

如果只是不要讓水靈與蕾伊紗公然失和,阮武靳有的是方法,完全不需要用吻封住水靈的質問。

沒有原因,沒有理由,他就是想要這麼作。

為了「菱紋盾」能拓展業務,不招惹對於女性有著獨佔欲而很容易對阮武靳起懷疑的酋長,蕾伊紗特別教導阮武靳一切跟毒藥與武術的知識,還教導他能夠抑制本能、情緒變化、生理反應與衝動的方法,確保那些掌握著生殺大權的各地酋長出於嫉妒或是懷疑而謀害他的性命。

阮武靳對女性不是沒有反應,僅只是因為蕾伊紗的訓練讓他將相關情感都能抑制下去。若不是長年維持的習慣使然,面對著沒有任何偽裝或是矯飾的水靈,他是沒有信心能夠完全控制自己的本能。

相對於水靈,為他扣上衛軍軍裝鈕扣與整理衣服平順的少女就沒有讓阮武靳會不顧一切要一親芳澤的感覺。

當然,水靈選用女官一個最基本的標準就是要長相必須要賞心悅目,要說壹伊不漂亮或是沒有魅力根本就是違心之論。只是,在阮武靳面前的少女還不到讓他喪失嚴格磨練出來的自我控制能力。

無法窺探面前男子的心思,壹伊儘只是將衣裝都打理整齊,隨即一如以往的低著頭往後退去,讓阮武靳可以從立鏡檢視他的整體形象。然而,早已經見識過壹伊的貼心與細致,壹伊服侍的少年同樣是一如以往的沒有將目光投向完整反射現實的道具,而是走到幾乎就要碰到少女足尖的位置。

見到少女如昨日與昨日之前,還是不願意抬起頭,阮武靳只好如昨日與昨日之前那般,逕自抬起女孩的下顎,讓她能夠直視他的雙眼並且接受謝意。

「這是小婢的職責。」下額還被男人的手碰觸,臉頰紅潤如要滴血的壹伊回答道:「大人道謝,反倒是折煞小婢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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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五章、其之三)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6月 30日,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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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其之三


不比塗上厚厚一層粉底又再添用其他化妝品的濃妝豔抹,自淺層肌膚之下浮現而出的緋紅就是最有風情又自然脫俗的顏色之一。即使是阮武靳,也不可避免的眼睛為之一亮。

以自己臉龐上的那抹胭脂色點亮一日伊始過後,壹伊服侍著坐下的少年換上軍靴。

由於京龍宮內與其他行宮是規定不允許帶帽,身為貼身侍女的少女便捧著那頂軍帽,隨著阮武靳的腳步離開寢殿,進入到一面為牆,一面則是面對開闊空間的行宮迴廊。

在朝陽向未探出地平線的此刻,燈座是刻意設計成古時防風油燈外型,讓有著電力流經的白熾燈光芒需要穿透四面的玻璃才能將還未退散的暮色驅離。輪值晨班的行宮內女官們都已經開始為接下來的一天展開忙碌,她們那來來去去的灰色身影也就這樣烙印在白色的牆壁之上,先是交錯,然後重合,最後分離。

比起座落城池正中央的京龍宮內,水靈的行宮佔地並不寬廣。固然得以住在其中的內女官沒有超過半百,卻不代表食衣住行的準備就是輕鬆。然而,多數行宮內女官出身良好而有著豐富文化底蘊,也就是不可能親手操持那些日常雜務的商紳人家小姐,也就必須要晉用那些必須承擔勞力活動,不得不夙興夜寐的役內女官來照料行宮眾人的生活起居。

即便她們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出身自無法撫養後代的貧苦人家,工作內容與尋常大院的廚娘、縫娘或粗使婢女相去無幾,役內女官們地位或多或少要較內女官們要低,頗有自視為宮殿佣人的卑屈感存在。

雖然說比起多達成千上百人的宮內,真陽行宮的役內女官處境要好上很多;她們確實是在服侍,但閒暇時刻則是被水靈強制去學習不同外語,並且在屆齡外放後可以到封坊之內的旅舍、茶樓、酒莊與食肆謀得一份職位,讓居住於此間的外國人能夠有著良好的感受。同時,還能夠為她──還有瀞族帝國尋覓透過口耳相傳的情報。

不過,阮武靳不覺得役內女官地位會低,尤其她們在水靈的安全相關問題是佔有相當關鍵的地位。只要意志不堅就會讓另有所圖者趁虛而入,固然她們地位並不高,卻只需要一點微小又不慎起眼的動作就會危及到水靈的生命與安全。

在「菱紋盾」時阮武靳就曾經歷過無數次侍女下毒暗害,又或是藉由各式各樣的小動作讓妃子失去酋長的寵愛而死於非命過後,讓他不會小覷役內女官或是小小一位婢女,更不會對她們高高在上地頤指氣使,而是和顏悅色地面對著每一個與他錯身而過的女孩。

很快的,阮武靳與壹伊就從行宮中央走到接近封坊的迴廊;抱著衣物、食料或是煤炭的役內女官逐漸減少,逐漸增加的則是抱著厚薄不一的書冊與文件,在早晨還未見光的現在卻仍精神抖擻地站在迴廊兩側的外女官們。

如果說內女官們出身良好,役內女官來自貧苦家庭,外女官們就恰好位於兩者之間;出身自非貴人,也非貧苦人家,而是殷實的普通臣民家庭。普通而無法擠身士宦集團女眷組成的社交圈,普通而必須離開家裏到外面工作,也因為普通而不可以成為大院婢女的女孩子。

如果是在海外國家,如她們般的女孩可以在強制教育後取得如同帝國內的幼塾師、療養堂護師、大小商號簿記等職務。瀞族帝國則因為傳統士宦堅持男女大防,使得她們出路受阻。固然是沒有嚴格到普通臣民都要接受,卻也不可避免的成為瀞族傳統文化的一部分,讓普通臣民的未嫁女子沒有那麼多選擇,在她們有限道路中,獲選為宮內或是行宮的外女官是最錦繡的前程。

即便是當不了貴人正室,能夠被那些夫人們聘去管理她們的私房產業,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外頭昂首闊步,就已經讓那些普通臣民家的女孩趨之若騖,競爭之激烈更是不亞於士宦學子們的登科考試。

水靈的外女官不從宮內調,只在封坊的商號或是臣民家庭的女子選擇。先讓她們學會外語,再和男性幫辦們共同以水靈的名義和海外國家的使館、大大小小的通洋商號、帝國各個府衙,為水靈自己或是為帝國協調、辦事與溝通,幾乎就等同於其他國家外交部官員一樣。

於是,最直接的影響,就是讓女孩們用有不亞於士宦學子,甚至不亞於那些異性幫辦的企圖心與熱情。

確實,即使現在天還未明,舉行每日例會的會房就有著一股晨風無法吹散或降溫的熱絡從會房門與窗流出。雖然他的到來讓此起彼落的對話漸漸告歇,也讓本來或坐、或靠在牆壁上的女官與代辦們紛紛站直身體向他致意,但那些與阮武靳年紀略大的年輕人的躍躍欲試則沒有消失。

──直到蕾伊紗從另外一扇門走進來。

見到那位有著白金色短髮與深藍色眼睛,沒有任何感官出現在臉龐之上的女子進到會房之內,充斥在外女官與幫辦之間的興奮就逐漸消散。隨著那對冰冷的眸子掃過每一張臉龐與每一個角落,使得會房氣氛因為蕾伊紗的目光而急凍,恢復冷靜。

就如同夏季艷陽臨空卻有著冰冷之風吹拂,躍躍欲試相伴而來的浮躁理所當然地逐漸融化與分解。

這,就是阮武靳的前雇主,水靈聘用的政治顧問對於真陽行宮裡外最顯而易見的功效:讓過於容易激起的情緒暫時降溫,促使外女官與幫辦們記起她們的美好未來是奠基於現在的兢兢業業,過份自信與活力只會讓他們毀掉好不容易獲得的機會。

不需要那些外女官與幫辦轉述,阮武靳對蕾伊紗的行事風格知之甚詳。做事風格面面俱到與滴水不漏只是她的其中一面,讓別人不得不面面俱到則是她的另外一面。

固然世界上是沒有任何完美的計畫,讓蕾伊紗在草擬「菱紋盾」的營運與作戰計畫是會考慮到各種變數的存在,卻不代表她會樂見變數的出現,更不用說是未曾被考量的因素干擾到她的設想。固然失敗或是任務成果不盡預期是向來很難避免,原因卻不盡相同;如果是敵人技高一著或是出乎意料會讓她困擾,若是自己人出了紕漏就會讓她生氣。

在阮武靳剛被引薦進入,而蕾伊紗剛剛被業主們指派來管理「菱紋盾」時,那些富有作戰經驗的老練戰鬥人員幾乎沒有把兩人放在眼中。他是靠了自己的能力逐漸獲得認同,遠遠落後於她只靠著一個晚上就降伏了桀驁不馴的軍人們。

那是蕾伊紗與阮武靳去到「菱紋盾」的第一個夜晚,也是被解職的前任經理接下與規劃的任務失敗當晚。她招集所有人,當著他們的面,逐一道出他們再任務犯下的每一個錯誤與可以避免的方法,最後「輕描淡寫」地警告他們在她營運這個僱傭軍團時不可以再犯下相同錯誤。

靠著冰冷與恐嚇,反覆進出過戰場的老兵們就知道她不是可以招惹的對象。當富有戰鬥經驗的軍人在蕾伊紗面前都要戰戰兢兢,沒有完全見過世面的外女官與幫辦就更不用說了。

她有著讓人不寒而慄的天賦,也是阮武靳最為欽佩她的地方。

在小時候就展現出天賦的人,是為神童。長大後發輝出天賦的人,則是天才。蕾伊紗不只是神童,也是天才。

由於他是「菱紋盾」唯一一個和她年紀相近的成員,還是一個與她沒有什麼距離──特別是在第一個晚上之後維持沒有什麼距離的成員,使得兩個人常常坐在一起談論彼此的過去。

當然,相對於年紀向幼而沒有什麼過往的阮武進,她過去的經歷就豐富得太多。在某一個整休的夜晚,蕾伊紗就將她在沒有任何人訓練就可以輕而易舉判斷人們說謊、因此嚇到她母親與生理學上的父親、因此而加入醫學院學習相近的臨床心理學、結合跟隨幹練憲兵見習刑訊與審問的經驗、進行過「實際演練」後受到委託來經營的一連串故事。

那個時候的阮武靳跟今天一樣,就只有感覺到欽佩。

見到他的反應,蕾伊紗很難得的流露出好奇心--畢竟,很少有人願意與她分享過去,能夠知道她的過去的人則不會有他表現出來的反應。

『難道,你不會覺得我很怪異嗎?』

除了長相變得更加成熟冷豔之外,當時與現下幾乎沒有任何改變的蕾伊紗如此問道。

『不、不會。』才剛剛學習漢密斯語的阮武靳回答很生硬,卻已經足以表達他的想法:『我只是覺得,妳可以看透人心,還可以把這個能力當作專長,是很了不起的。』

不管蕾伊紗所擅長的究竟為何,相對於當時還處於學習與摸索的自己,阮武靳很佩服那些已經有能力與表現,從而獲得尊敬或是畏懼的人。幾年之後,被其他「菱紋盾」成員所敬畏的他得空時才回想起來,那時舉起步槍都還勉強的他應該是沒有分清尊敬與畏懼差別在何處。

即使如此,他的回應似乎是對了當時的蕾伊紗脾胃。當時還不具備任何能力而不能參與任務的他是在白天接受各種槍砲刀械技術的訓練,晚上就被她硬拖到她的房間去聽她闡述人透過各種表徵泄露出來的心理想法。除此之外,她還教他識字和各種現代或是古典外語、閱讀各式各樣的書籍與各式各樣能夠在戰場應用的不同能力。

此舉雖然是讓蕾伊紗性傾向被質疑的流言甚囂塵上,阮武靳對於存在於狙擊鏡與照門之間的敵人心理判斷能力卻也是逐漸增強。直到他單獨一個人堅守一個被圍攻的據點不失過後,旁人對他逐漸產生相同於蕾伊紗感受到的敬畏,甚至是覺得阮武靳也是越來越像蕾伊紗。

『哪裡相像?』

不解的阮武靳曾經這麼問。

『你們都太過於冷靜,而且做事都是毫不猶豫,幾乎沒有展現出任何的感情。』一位同僚如此回答道:『差別只在於,羅森堡的冷靜是面對我們,你的冷靜則是面對任何可能威脅你的人。』

『我怎麼不覺得?』

『你問問你自己,有幾次曾經猶豫過扣下手中槍枝的扳機,有幾次可能害怕不小心會誤擊到被挾持的人質,又有幾次害怕衝出在你面前的是小孩?』那位同僚伸出手,制止正打算要進行回想的阮武靳。『不用算,我可以告訴你,一次都沒有。』

『可是,我有信心我不會誤擊,對於突發性的目標判斷也有著自信…』

『有信心是好事,有著過份的信心是自滿與自負,有著過份信心又從來都不會出錯的就是怪物。』阮武靳的同僚制止了他的解釋。『對我們來說,羅森堡本身就是怪物,而你則是被羅森堡調教成跟她一樣的怪物。』

『這樣不好嗎?』

他的問題,那位同僚則是無法回答。

這樣不好嗎?

阮武靳不只是尋問「菱紋盾」的其他人,也曾經如此捫心自問過。可是,他想來想去,都想不出一個「這樣不好」的答案。

蕾伊紗教他的一切,與槍砲或是武術結合起來,讓阮武靳得以在各種戰場存活下來。不管是直接用槍枝的真正戰場,還是用言語與毒藥做為武器的後宮戰場,如果沒有蕾伊紗的殷切教導,他就沒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他尊敬她,有崇拜她那算無遺策的作風,更是感謝她無私的教導--直到她堅持要他對她進行一項實驗為止。

說是實驗,有些勉強,也有些尷尬。

那事情發生在「菱紋盾」一次委託任務的失敗。

嚴格來說,連委託人自己都很乾脆的承認任務的失敗原因並不能算在進行策劃的蕾伊紗或「菱紋盾」,完全是他們的責任並如數支付所有的金錢、一切相關的開支與賠償金,但那一個變數是之前完全沒有辦法預料到的,讓蕾伊紗沒有因此而感到滿意,也不願就此將常見的失敗拋諸腦後,堅持要把失敗的變因弄清楚。

不只是「菱紋盾」的成員,阮武靳同樣覺得事情荒謬到可以當作特例,但是蕾伊紗無法認同。她前去偵訊導致整個任務失敗的那個人,取得她所體驗過的一切事情,要阮武靳對她複製全部的過程。

那個時候的他還沒有感覺到不妥,也還將蕾伊紗當作尊敬的對象,自然預見不到那個「實驗」讓他們之間原來的關係完全崩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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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7月 5日,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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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其之四


那個實驗不是一天就結束,不是一個星期就結束,知道細節的阮武靳雖然覺得不太妥當,但蕾伊紗在最開始就堅持必須完全按照那個人的全部自白,一個步驟接著一個步驟的複製整個實驗,更不準許他擅自以安全、為她著想或是任何的理由自行結束實驗。

現在回想起來,阮武靳是應該要強行拒絕的。若說現在的他無法拒絕水靈,那時的他就無法拒絕蕾伊紗。所以他沒有,還與蕾伊紗一樣是越陷越深,就快要讓自己與她深陷「實驗」而不復。對於審訊心理學只有粗淺了解的阮武靳在最後關頭還能夠知道自己就快要失去理性控制,身為那門特殊學問箇中好手的蕾伊紗卻是執迷不悟地越陷越深。

直到最後的關頭,阮武靳不得不借用「實驗」塑造出來的情境,強迫蕾伊紗停止一切。

當他準備帶著訓練的技能回到出生之地渡過接下來的兩年之際,被勸說而知道自己變得不對勁的蕾伊紗則是准許阮武靳「放假」,她則要去見一位臨床心理師進行篇差行為的治療。直到兩年以後,曾經是僱主的她才帶著整個僱傭軍團到曾經是被僱用者的他所在的出生地。

現在的蕾伊紗,看起來就與實驗之前的她沒有什麼改變:一樣的冷靜、客觀、專注、洞燭機先與一針見血。然而,為了水靈的觀感,阮武靳幾天下來都是盡量避免與蕾伊紗在私底下見面,也就無從確定她是否真的恢復到以前那樣。

內心確實是想一探究竟,但確定她是否復原不是他當前的最重要事情,為水靈的新一日理順需要關心與注意才是。

於是,他輕輕地拍了一下手。

一個不算起眼的聲響,將存在於會房內的眾人目光的畏縮去除,也讓阮武靳自己成為焦點。

「早安。」將海外比較盛行而瀞帝國完全不興的稱謂省去,阮武靳掃視著面前的青年男女。「還是跟昨天與之前一樣,本官希望每個人的彙報都能意簡言賅,能讓例會在太陽完全越過遠方山巒線就可以結束,以方便諸位能夠各自前去辦事,也讓本官可以對公主千歲做回報。」

說完話,阮武靳就不由得有些佩服自己的學習能力,能夠在最短時間之內就學習到瀞帝國官員的說話口吻。當然,比起蕾伊紗的臨床心理學與審訊技術,居於不同身份有著不同的措詞與說話方式學起來是一點都不困難。

不僅不會排斥過新的知識,他很樂意接收各式各樣的學問。不過,阮武靳還是會適時做出適當的取捨,能夠讓他自身更加安全的學識會排在優先地位,純粹休閒的學問就要排在較後的位置。雖然說是有點功利傾向,平安的在各種戰場生存卻是比起任何事情都要屬於最為優先的。當一個人的時間有限,取捨自然是有其必要。

在這一點上,阮武靳的觀念還是來自於蕾伊紗。他在懂事之前,所有課程幾乎都是由她一手安排,完全以任務需求做為依歸,凡是與任務無關或是沒有明顯利益的知識一概捨棄。他在那個時候還不懂得提問,等阮武靳學會不懂之事要提出質疑時,他的行事風格已經無法改變了。

蕾伊紗為「菱紋盾」接下任務或是進行營運,先決條件不是僱主提供的酬勞,而是僱主所在的區域最近狀況與變化,確認她的屬下能否處理與面對,也確認她能否調度的需要資源與所能獲得的支持。如果有任何一種外在環境產生的變數可能會超出她反應的限度,或者是過度因素變化不可預期,即便是酬勞出得再高,蕾伊莎也不可能接下。

「量力而行」──就是蕾伊莎教他的最重要信條。

受到她那對自己的能力有著完全的理解影響,現在的阮武靳絕對不會推辭自己有能力也有意願處理的事情,自認能力不足或是沒有辦法處理的事情則是盡可能婉拒。

直到他為了水靈而破例,先是接受少校的軍階,又接下宮監的職務。

如果是還在「菱紋盾」,還受到水靈僱佣的時候,阮武靳必然會因此受到她的指責。她也不需要真得批評,只需要一直冷冷地看著他,就已經足以讓他知道她正在不高興。

讓他感到驚奇的是,這番略為不自量力的行為沒有引起蕾伊紗的不滿。

過去的僱主與教官對於他做出的決定並沒有任何反應,就只是履行著水靈聘請她擔任職務的相應職責――換句話說,就是輔助阮武靳履行宮監的職務。

這,總讓他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只是,阮武靳不敢去尋問蕾伊紗,就是害怕會得到他所不希望聽到的答案。

當外女官與幫辦們按照既定的秩序回報著預定要進行、已經在進行或是完成的各種事情時,阮武靳只能把事情往後順延,他現在必須要集中精神,為每一件事情做出指示並且排出順序。

為了能夠不負水靈所託,在第一次每日例會之前,透過參加數次例會的壹伊與吸收能力更強的蕾伊紗協助,阮武靳就彷彿是回到剛加入「菱紋盾」初期那般,將記憶與融會貫通的能力全盤施展而出,盡可能將瀞族帝國政治運作、真陽行宮與封坊落成後接管的職掌事務全部記入腦中。

最初,他是有擔心外女官與幫辦們會不會在工作內容對他欺上瞞下,卻也知道不被視為一無所知而被輕視的條件,就是要有足夠的相應知識。除去書本,阮武靳還學起在瀞族帝國為官者應有的神態與語氣,為的就是確保不會有失水靈代理人應有的談吐和印象。

在初次例會結束後,他讓壹伊去打探相關評價,還第一次詢問蕾伊莎對於他在工作表現的意見與評價。

倘若是其他職務,阮武靳是不可能會有如此患得患失的心理。真陽行宮的宮監不同,他在最開始的時候就缺乏應有的信心,但他又不能辜負水靈的用心與好意,也就讓阮武靳不得不關注自己是否有好的印象與好的評價。

結果是讓他鬆了口氣。

結果也沒有讓他滿意。

固然是遠遠無法和敬水靈如神那樣的姿態相比,行宮的外女官與幫辦將過去對水靈表現出的敬意部份轉移到阮武靳的身上,稱讚公主千歲並沒有看走眼,他的表現確如其分。事後,帶著其他內女官在隔間窺探的水靈也是極力讚許他最初的表現。

就是這些高度的讚揚,反而讓阮武靳不算十分踏實。他並不相信自己的表現會如蕾伊紗那樣,可以面面俱到,可以沒有任何的漏洞。

要阮武靳舉出一個可以挑出缺點的人,無疑就是他的前雇主。然而,問題還是一樣,阮武靳就是提不起勇氣去見她,只能自欺欺人地繼續拖延此事。

在提起勇氣之前,阮武靳只能在注意著當前的工作。

在一早的例會,他先要傾聽各項報告,然後給出意見或者是指示,並且吩咐在旁的壹伊筆錄在案。如果阮武靳的指示不詳盡、圓滿或是優秀,在旁的蕾伊紗就會做出補充和指點,將缺憾與疏漏的部分補足。

這一點,又是讓阮武靳自嘆弗如。

他是花了幾天幾夜的時間惡補相關的知識,才有著出現在會房並面對著外女官與眾幫辦的信心與膽識。不同於阮武靳,蕾伊紗在接受水靈聘請的隔天就直接參與例會,根本沒有進行過任何的準備就能侃侃而談,挑出他所察覺不到的小錯誤。

彷彿,就是回到他與她剛到「菱紋盾」的最初時光,阮武靳是透過努力獲得尊敬,蕾伊紗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可以獲得尊敬。

他嫉妒嗎?

她讓他沒有時間去嫉妒。

她讓他知道嫉妒不會為他帶來任何好處,甚至任何發自內心的觀感都不會為他帶來好處,只有客觀面對與評判每一個人才能知道什麼帶給她好處。

甚至,不只是如此。蕾伊紗對於阮武靳的影響很深,很多他待人處世的態度與想法都是受到她的影響。

比方說,面對壹伊的態度--也就是在阮武靳或蕾伊紗說話,裡外會有無數道鋼筆滑過白紙的聲音時,唯一一個搖動狼毫筆的影子。

只有壹伊會在會房內使用筆墨。

不同於窄袖的前者是要寫下提醒自己的備忘,有著寬袖的她寫著水靈理論上該看卻沒有一次看過,會直接送往檢非監確認阮武靳所作所為備案的文書。

即使外女官與幫辦們提到外國情事都是用海外原文發音,有些時候甚至是直接用外文與阮武靳和蕾伊紗交談,那隻狼毫筆依舊時快時慢地飛舞者,沒有一時片刻是處於停滯或延宕。

包括那隻快筆,對於不同語言的認識與了解,確實是在相關公務給予不少助益,讓阮武靳對她的排斥感逐漸變得不再那麼旺盛。

他對壹伊觀感不錯,卻還是有戒心。
不光是知道他和水靈用漢密斯語進行交談的對話。

一如過去在酋長的後宮保護要員,同時也不能夠忘記他正被監視;就算女孩有著好意、貼心與助益,但仍舊是會向秘密警察做出報告的線人,也就代表他不能完全信任壹伊。縱然水靈強調他不須擔心,阮武靳對壹伊戒心還是存在。更不用說,他瞞著水靈些許他不願告人之事,重要性比不上她的壹伊可沒有道理可以獲得他更好的對待。

蕾伊紗曾告誡過他,信任是獨一無二的奢侈品──他的經歷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有好感無仿,但要記得適當的提防。

隨著事項逐一安排妥當,還未發言過的外女官與幫辦逐漸減少,壹伊揮舞筆桿的速度為之減緩,在阮武靳確認過每一個該提出報告的人都沒有遺落,並且宣布散會的時候,那名女孩迅速將文卷整理收好,交給已經等在一旁的檢非監來人。

看著壹伊與另外一名線人交談,阮武靳微微瞇起眼睛。

--你很注意著那名女侍。

--是的。

從會房角落來到阮武靳身旁,最初教會他聽說讀寫梅茵蘭語,並且花費日以繼夜要求並陪伴他練習的蕾伊紗順著他的視線,一起穿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

在整個帝國之內,能跟海外考古或是古典文學學者才能理解的語言的,就只有在會房的兩人,以及不在會房的水靈。

--你在哪一個方面對她有疑慮?

--我對她有著不錯的印象,也樂意讓她繼續待在我的身邊。問題在於,她仍然是一名密告者,這一點讓我不得不對她有點疑慮,也不能完全對她的隨侍在側完全放心。

知道他關注的目標後,她轉而看著阮武靳的側臉。

──你希望可以不用介意她在身旁?

在阮武靳轉頭,與蕾伊紗的目光相對。

在整個會房之內,也就只有他能夠與她目光交會。沒有一個外女官與幫辦們有著膽識,能和阮武靳一樣地看向蕾伊紗。不管她是不是在指責他們的工作未盡圓滿,還是給予微末的稱讚,他們都會下意識地調整視線的方向,以避免蕾伊紗的目光「穿透」他們的思想與身體。

理所當然的,除了阮武靳以外,沒有人會在例會結束之後還會試圖與蕾伊紗攀談,或是接近她,或是將目光轉向她。加上他們用得是梅茵蘭語,更不用擔心對話會被他人聽去。

──水靈說的是沒錯,與其讓其他密告者過來,不如讓她了解的人待在我的身旁。只是,我並不完全希望重溫過去潛伏在部落酋長女人堆時,周遭完全沒有可以信任對象的生活。

──有差別嗎?

──不同於過去在部落之內,我可以只照顧目標與自己。擔任水靈的宮廷總管要注意的事情太多,沒有一個可以讓我完全信任的諮詢對象,會讓我履行職務的信心降低。

──的確,我必須去注意秘密警察與特殊部隊的訓練,公主自己還有許許多多需要處理的事情或是要出席的場合。你確實是需要一名寸步不離,又能夠提供意見的顧問。

──我需要建議。

──你需要的不是任何建議,而是決心。何況,已經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狀況了,只需要採取行動而已。

──我已經知道了?

──是的。


(待續)
4,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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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五章、其之五)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7月 10日,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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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其之五


我已經知道了?

不是透過言語,阮武靳是在心中再度重複一次疑問。

當他面對蕾伊紗時,總是有著那麼一個麻煩,就是無法從她的目光看到任何想法、傾向、暗示與線索存在的痕跡。她的暗示已經給出,剩下的就是要他自己去思考、探索與發覺。

阮武靳在回想。

他仔細地回想著過去十年的每一段經歷,每一個回憶,想要找到蕾伊紗所說的「知道該怎麼做」的方法。一個可以讓壹伊維持現有的線人身份而不被她背後的秘密警察懷疑,可以讓她在水靈面前維持著被信任的內女官,也可以讓阮武靳對她完全放心的方法。

他繼續回想每一個人生的片段。

他實在想不出來。

――真受不了。

蕾伊紗伸出雙手,用力地拍了拍阮武靳的雙頰。她的雙手沒有鬆開,還是將貼在他的臉龐之上,接著才將頭轉向還在與秘密警察來人交談的壹伊所在方向。

「壹伊。」

一個喊聲,兩個效果。

蕾伊紗的聲音稱不上是蕩氣迴腸,卻能夠讓會房裡外的所有人在一瞬間記起他們眼中的寒冰魔女並沒有離去。她喊聲僅只是最平常的聲量,換成其他人是根本傳得不遠,卻足以讓站得稍微有些遠的壹伊立刻中斷與接線人的對話,提起足以掃地的襯裙,小碎步的來到阮武靳與蕾伊紗面前。

「請問閣下有什麼吩咐?」

「把會房裡面的所有人都請出去,要他們各赴應在的辦公場所。誰擅自逗留於一百步內,我就會請那個人跟我對坐一整天。」看著壹伊,蕾伊紗卻是用著字正腔圓的瀞語對著所有人發話。「只有妳可以留下,其他人有一分鐘的時間離開。」

蕾伊紗是對著壹伊下達命令,也是對著會房內的所有人下達命令。

她下的不是命令,而是一個魔咒。

在會房裡外的外女官與幫辦們聽到蕾伊紗所說的話,就像是聽到監工揮舞鞭子的奴隸,又像是受到驚嚇的兔子那樣,匆匆忙忙將寫下備忘的筆記、有待處理的公文與各色參考資料胡亂整理好,就像是戰爭難民在逃跑似的,爭先恐後地往會房門口湧去。

當然,走在最後的外女官與幫辦還不忘貼心地關上前後兩扇門,讓會房之內只有阮武靳、蕾伊紗與手足無措的壹伊在。

此時此刻,太陽已經越過了包圍京龍城的群山之巔。來自正東的金黃有如萬馬千鈞之勢奔騰而下,將早晨朝氣覆蓋住成千上萬的樹株組成的如海鬱綠,越過位於谷底的高聳城垣與都會,進到被稱為「內城」的無數亭台樓閣與宮宇,來到拱衛帝國之京的另外一堵高牆,爬上有著路徑盤桓的一片山坡,最終觸抵有個各國使館、各種新式科技與建設與各色建築物的小小城市。

最後,晨光觸及到阮武靳,還有主動對他獻上雙唇與身體的蕾伊紗,以及在一旁完全不知如何是好的壹伊身上。

縱使是用制式紅色軍服與如同雪山之巔的寒冷做為私密內在的外圍,阮武靳還是從那有些單薄的唇線感受到隱藏在蕾伊紗挺拔修長的軀體最深處的,和她外表和散發出去的感官節然不同,是有若淋上汽油而正瘋狂燃燒的熾燄熱情。她的不只讓唇緊貼著他,柔軟的紅舌如蛇般靈巧地鑽入他的口腔,輕而易舉地與他糾結。

除了壹伊還在一旁、還在觀看以外,阮武靳確認了另外一件事情。他始終不敢查問,不敢探詢的答案:蕾伊紗不只是沒有從那個實驗恢復,更糟糕的是她一點都沒有想要恢復的打算。

對於前任雇主心智與個性的堅強程度,他沒有任何一絲的懷疑;只要是她下定決心要做到,或者是承諾要做到的事情,她必然會想方設法的貫徹到底。相反的,若是蕾伊紗沒有意願要去做的事情,或是她覺得窒礙困難而沒有達成可能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可以強迫她。

就在阮武靳強迫實驗結束,並且要求蕾伊紗必須設法恢復正常時,是明確獲得了她的承諾。

很顯然的,他想錯了。

如果蕾伊紗履行她的承諾,現在的吻就會如實驗最開始的時候,如她外表那好似冰塊的冷意,而不是現在更勝於火燄的炙熱。是之前的有距離接觸,而不是現在的無間隙緊貼。

他早該知道,他想錯了。

很顯然的,實驗還是改變了她。經過兩年的時間,讓那種改變是根深蒂固,更加難以改變。

當蕾伊紗把那個東西送過來的時候,阮武靳就知道,他想錯了。

甚至,他在一開始就錯了。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改變…

邊想著,阮武靳邊享受著蕾伊紗的吻。

是的,享受。

更不用說,他可以發覺到,她正越來越激烈的──挑釁。

經由劍術與馬術斷練而修長的腿勾住他的她,是正在爭取著主動。她要主動將熱情奉獻給他,是想要主動敲破她手中的「那一道牆」,那個鎖住他本我的牢籠,想要引起阮武靳內心深處的火焰。

只是,他不見得想接受。

其實,蕾伊紗很清楚的知道,在接受命令上,他是不會有任何的主見或是質疑,會盡自己所能的完成她的指示。她也知道,這並不代表阮武靳面對一切都是被動或是逆來順受。

她也知道,有些時候、有些地點,他甚至不喜歡受到挑戰。

像是在戰場之上。

像是…現在。

不只,那些時候的他所想要的,就只有掌握一切。

一切。

被他掌握。

全部被他掌握。

同樣是充滿熱情,一樣是積極主動,水靈在男女之事就僅只是名初出茅廬的雛鳥,不像早已嫻熟於此道又知道他喜好的蕾伊紗。同樣的,水靈的一切都還有待探索,阮武靳卻是已經知道蕾伊紗的喜好與弱點的所在。

將火熱隱藏在冰冷之下的軀體,不管是內裡還是外在,阮武靳知道著、也掌握著她的所有一切。摟著緊密細緻的腰肢,輕撫著彈力十足的長腿,反過來與她挑起、擠壓與糾纏,接著適時將嘴唇分開,聽著蕾伊紗因血液充沛流動而敏感的軀體與軍服相互摩擦而發出、經過壓抑的喘息與淺吟。

阮武靳知道很多。

他知道要在什麼地方輕輕地揉捏,什麼地方要重重地掐入,什麼時候要輕柔地愛撫。他也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允許癡纏不已,什麼時候要強勢又霸道地回應與反擊,什麼時候又該溫柔地撫平與勸慰。他更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將反應視作虛與委蛇,什麼時候該反客為主,什麼時候更該趁虛而入地再度挑起她們內心的渴望。

感謝那個實驗,他知道的非常、非常多。

也是要感謝那個實驗,讓阮武靳知道蕾伊紗不是堅不可摧的萬年冰岩。將人拒之千里外,也讓人將她拒之千里外的寒冰魔女,在他的面前也不過只是讓他隨意揉捏的陶土。

他要她是什麼形狀,她就會是什麼形狀;她只能接受他給她的,她不能要求他不打算給她的。

就像現在,她用著那對挺立的椒乳在磨增著他,想要更進一步的觸撫,想要他進一步的溫存。他則不允許,僅只是讓她知道他在嗅著她,讓她難耐地舔拭著他的臉龐與頸子,祈求著他的更進一步。

就在那對從冷徹轉而混濁的雙眼看著他時,阮武靳才開始移動著他的雙唇,從那對沒有塗上顏色的微薄雙唇轉輕吻著臉頰、下顎與頸子,直到在炎熱氣候卻仍然是拉高的衣領。流露出很難說分辨出是高興或不滿的詭異笑容,雙手陷入她的臀肉,讓喘息聲更加劇烈的時候,他咬著紅色軍裝上衣的鈕扣,讓白皙秀頸暴露在略熱的空氣之中。

在那裡,有著一道刺眼的嫣紅環繞了蕾伊紗頸部、兩肩與胸膛的交界,是終其一生都永遠不會消退的瘀血。

那是一個並不特殊的印記。

卻也是一個象徵隸屬的印記。

本該有個東西綁在這個位置之上。

那是一個項圈。

曾經綁過,曾經解下,痕跡與存在都始終沒有退去的器具。

『妳沒有服從命令。』

『狗狗是屬於主人的,主人是絕對的。主人沒有放棄狗狗,狗狗很高興。』撒嬌一樣的聲音──沒有任何冰冷的聲音從蕾伊紗的口中吐出:『可是,主人讓狗狗去接受治療,分明就是不要狗狗了。』

『妳應該先讓我知道的。』

『主人若是先知道了,還是會讓狗狗去接受治療。』蕾伊紗的聲音不是絕對冷靜的指揮官,而是如同一隻心理受傷的寵物;她的眼神不是冷徹的將軍,而是搖尾乞憐的寵物。『狗狗不要這樣,狗狗要陪在主人身邊。』

『算了,事已至此,再怎麼說也沒有用。』

『狗狗就是要替主人先一步著想嘛,否則主人也沒有必要飼養狗狗了。』緋紅臉頰與阮武靳磨擦之時,蕾伊紗表現出來的神情,就像是正在尋求主人稱讚,卻又怕被主人懲罰寵物。『不管主人有什麼吩咐,狗狗一定會辦到…主人還要處罰狗狗嗎?』

曾經冷徹的寶藍色眼睛此時正閃閃發亮,不是蕾伊紗的神情無疑是在冀望阮武靳能夠給予她讚賞。

『下一次,要先讓我知道。』

告誡過後,阮武靳摸了摸那頭金色的柔順短髮。如此一個看似無比簡單的小動作,讓蕾伊紗有著心滿意足的笑容。

『狗狗知道了。』

得到這個獎勵的蕾伊紗鬆開了手,興奮地搖了搖不存在的尾巴,讓阮武靳得以將手朝著壹伊所在方向指去。

『妳刻意讓她留下,就是妳想要給我的答案?』

『對狗狗來說,只有主人是絕對的。要讓一個人像狗狗一樣對主人死心蹋地,就是讓那個人變得跟狗狗一樣。』

『妳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狗狗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說完話,蕾伊紗轉過身。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現場的壹伊早在激烈的吻映入眼簾之時,就已經沒有任何維持站立的氣力,但從她那一股從頭到腳的微末戰慄,阮武靳就知道,蕾伊紗已經恢復成她面對著外界的面貌。

那個稱之為「外在自我」,而不是「內在本我」的一面。

「妳已經看到了。」背對著阮武靳,面對著壹伊,蕾伊紗聲音恢復為寒風堅冰般冰冷。「要不要回報上去就看妳自己。」

說完話,蕾伊紗就頭也不回的離開會房。彷彿,剛剛的一切就只是一場逼真的夢境那樣虛幻。

固然那確實不是夢境的結束,卻已經讓阮武靳頭腦重新恢復平常應有的順理、邏輯與秩序…

這麼說起來,也不大正確;那一段經歷改變的不只是蕾伊紗,也包括了阮武靳自己。實驗結束的兩年來,他所仰賴的日常生活與判斷準則只能說是「平常」,而不一定符合「應有」。

在實驗結束並且離開「菱紋盾」之後,阮武靳曾捫心自問,他的內在到底還是不是他自己?

或者,什麼才是「他」?

他是誰?

在實驗之內的角色選定截然不同,甚至是完全的顛倒,但阮武靳與她是經歷過相同的轉變。蕾伊紗沒有與他相類似的問題,很簡單的選定了哪一面的她是真正的她,哪一面又是面對外在的偽裝。那個深紅色的痕跡完全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消退。即使那環深紅褪去,蕾伊紗不會在心中放下那個拘束。

阮武靳沒有相比擬於蕾伊紗的判斷能力和決心,無法決斷經歷過實驗之後的哪一面是他。

他還繼續在摸索。

直到現在,還在摸索。

「妳先起來吧。」

見到有手出現在眼前,意識仍舊是混濁不已而沒有反應的壹伊下意識地搭到他的手上,讓阮武靳能夠借力使力地將她拉起。只是,他必須伸手攬著她的腰,才能夠讓他勉強站在原地。

姿勢看起來有些曖昧,實際上則非如此。

正如同水靈的眼睛曾在短時間失去凜冽,現在壹伊的目光也沒有之前的聰慧,就只是茫然又無神地看著阮武靳。

「妳剛剛看到與聽到的,我不能阻止妳回報給水靈與檢非監。」對著沒有辦法信任的線人,阮武靳盡量和緩與委婉地解釋道:「但是,我希望妳能夠補充,羅森堡女爵士與我的關係很難完全說明清楚…」

「或許最後還是沒有辦法瞞過公主千歲,但大人不用擔心此事,小婢不會把此事回報檢非監或是轉告其他人。」除了知性,還包含著其他意味的目光重新浸潤了壹伊的眼眸。「不管發生什麼事,千歲既將小婢送給大人,小婢就屬於大人。除了千歲以外,沒有人可以改變這一點。」

「妳該知道『口說無憑』吧?」

不只是有些理解蕾伊紗的想法與企圖,阮武靳也覺得…他似乎又回到了實驗剛開始的那個時候。

(完)
4,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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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跟各位道聲歉,7/13~7/17參加國家考試,之後又花了些時間重新抓感覺,所以更新延遲到今日。另外,就是我現在要為本年度角川投稿做準備,預計準備是短篇,所以本部小說的更新應該是會從四日一次更新延長為每周一次,向請見諒。


過場-第五點五章


「那麼,小婢告退。」

將僅抵下乳的寬袖上衣衣領重新拉起以掩住被蒸氣薰到發燙的肌膚,放下高束腰裙以讓下擺能遮蓋起曾被弄濕的一雙長腿,同時避免套入琇鞋的雙腳不會受到晚上涼風吹拂,臉色泛著血紅色的壹伊最後才朝著堅實又可靠的聲音來源方向彎腰行禮。

面對著她親手關上的房門,又輕輕地吁出一口氣,年青的女孩伸出那雙曾被握住的手,按在還未從激烈恢復而不停起伏的胸口,感受著從心脈散發並直達軀體各處的灼熱。

她知道自己的臉龐散發的滾燙是微涼的山上氣流都無法降溫,知道自己的身體對於任何風吹草動都是無比的敏感,知道自己的思緒就彷彿是處於攝入大量酒精過後的迷亂狀態,知道自己難以自拔地持續在回味著剛剛的所有一切,更是知道身體、心靈與思緒都已經有異於過去的自己。

她正在經歷著──轉變。

心境上的轉變。

一個壹伊自己無法說情、難以解釋而確實體驗的轉變。

一個…讓她不再是自己的轉變。

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那個早上開始的。

那個早上,在壹伊目睹了一個她不應該看到的場景之前。

在起初,那不過是一個與過去一個月的每一天都沒有什麼不同的早晨。她一如以往的在天還未亮的時刻起床並且梳洗,整理過內務與儀表之後,去到公主千歲委任的宮監大人寢房。請他起身,看著他擦拭身體,替他換上全套軍裝,接著去到會房進行一日例會,聽取宮監大人對於各外女官與幫辦匯報內容的吩咐

接著,她應該跟著宮監大人去到公主千歲的寢房,在旁記錄公主千歲根據宮監大人篩選與排序出來的事務進行的裁決。然後,不管兩位貴人接下來想要做些什麼,她同樣是需要陪在旁邊。等到晚上,伺候宮監大人洗浴結束之後,她就有著自己的時間,先是整理要傳遞回檢非監的文卷,閱讀宮主千歲有興趣的海外論文或是自己有興趣的讀物,和其他內女官談天過後再就寢。

一直以來,她的日子都是這麼過的。

直到那一天。

見到讓她不敢置信場景的那一天。

利用壹伊不懂的語言對話好一陣子過後,宮監大人與那位檢非監女訓導竟然就直接開始在她的面前親熱,那位對任何人都是冷若冰霜的女訓導突然間性情大變,不再是個連同心靈都是萬年堅冰打造而成的模樣,轉變成好似被「有著特殊喜好的貴人」所調教過並且被隱藏在大院深處的女奴。

就好像…變成同一個軀殼之內的另外一個人似的。

變了一個人的女訓導,宮監大人與女訓導間那激烈的肌膚之親,所產生的刺激實在太大,讓壹伊在見到之後,整個人就一直是處於渾渾噩噩,甚至連兩位大人用她精通的漢密斯語對談都沒能夠聽得清楚。

她只記得,好像是提到兩人的過往,還有就是提到壹伊自己。

提到她些什麼,壹伊沒有能夠聽得清楚。她是直到變回冰霜的女訓導來到她面前時,整個人的意識才因為不存在的寒冷而有些恢復。

那句話,壹伊直覺是在威脅她。

不過,宮監大人將她扶起來後說的那番話,雖然簡短又被她截斷,卻讓壹伊能夠適時地調整心情,並且做出她不會回報所見所聞的承諾。

壹伊決定不會把事情回報給檢非監。

如果她做出回報,一個可能是檢非監會覺得此事太過於荒謬不可信,從而質疑她的用心,然後把她調開或是調人來取代她,那就枉費公主千歲在她身上砸下的精力與時間。另外一個可能,則是檢非監很認真的對待,也就會在宮監大人與女訓導旁邊埋線,這樣又違反了公主千歲的意願。

不違反公主千歲的意願,再考慮檢非監的意願──壹伊的處事原則一直都是如此,沒有改變過。

可是…

──妳該知道「口說無憑」吧?

宮監大人的這一句話在壹伊內心造出一陣陣的漣漪,還是直到今日、到達現在都還在持續擴散的波紋。

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沒有停止捫心自問,卻始終沒有得到答案。

別有深意的話就只有在那一瞬間的那一句話,之後的宮監大人就再也沒有針對那個只有她見到的片刻發表過隻字片語的意見。好像那個片刻從未存在,一切始終都是無比的正常,完全是她腦內的錯覺。

但是,壹伊知道那不是錯覺,更不是她的妄想,而是確實發生過的事情。

她知道她身體的變化。

雖然宮監大人對待她是一如往日,可是壹伊已經確實察覺到,她變成會在意著宮監大人每一次與她進行的身體碰觸。即使只是畫過肌膚,或者只是交接文卷讓兩人的手產生接觸,她都會刻意將視線轉移到被宮監大人碰到的地方,端詳個一、兩秒鐘,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對之處,接著才開始她應該要履行的責任和進行的工作。

不只是肢體碰觸,壹伊還會注意到宮監大人說話時的雙唇開闔,還會注意到他在說話時的肢體動作,還會細細咀嚼著隱藏在他話語之中的意義。

然後,她會怔住,會發覺到自己的不對勁。可是,再下一次,哪怕只是幾分鐘過去而已,壹伊還是會不自覺地重複著相同的動作與反應。

她知道她身體的變化。

她知道她正變得不是很正常。

可是,壹伊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她所知道的,就只有問題是在何時發生。

毫無疑問,就是宮監大人與訓導大人那無比親暱到讓她臉紅心跳的片刻之後,她才開始變得不甚正常。

為什麼會這樣?

壹伊並不明瞭。

她知道自己並沒有任何天賦才能,只會看、只知道聽、只曉得記錄。她沒有去想、去分辨、去理解的能力。壹伊是行宮外女官,是檢非監中人,懂得的,就只有記憶──記住一切,然後轉述給想要知道的人聽。不然,就是記住旨意與命令,然後忠實地執行。

壹伊不知道什麼是「想」。

她不需要去想。

自從她被檢非監從貧民窟撿回去,壹伊唯一的生活目的就是不停的記憶與學習,而不是去思考;一直到派給公主千歲役用,代替公主千歲出外辦事,她才是真正擁有了人生。

那是在她還很小時候的記憶。

被檢非監從那根本無法遮風避雨的棚子撿回來前,她沒有一件完整的衣服可以穿,幾乎沒有喝過乾淨的水或是吃過一次的熱食。生病是家常便飯,虛弱到無法走路是常常發生的事情,拖著病軀和其他幼童爭搶可有可無的食物,有時還要冒著被衛營衛軍抓到的危險去扒竊。

那個時候的她沒有未來,可預先見到的人生不是生命在街頭消散,就是被酒樓妓館買去出賣肉體換取溫飽幾乎是不得不走的路。

直到命中注定的那一天到來。

駐京衛營會定期對貧民聚集的地方進行驅逐與打掃,確保帝君的視界不會被他們這些賤民所污染。他們不會不知道,也曉得要趕緊離開並且躲避一陣子,不要撞上那些如狼似虎的軍人。

這一次,卻不一樣。

這一次,十歲以下的男孩與女孩被分離出來。孤兒自是茫然不已,卻也是乖乖地被衛營衛軍的大漢們給帶走,至於那些貧苦卻仍勉力維持著家庭的父母與小孩而言,衛營衛軍就是要讓他們天人永隔。

只是,還沒得及叫喊或是哭聲四起,在場的平民老百姓就被棍棒壓著一起往同個方向跪下。

「從今天起,爾等的一切都將屬於帝國之君。」中氣十足的男性聲音從他們跪下的方向傳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爾等不會再與過去有任何連結,不會有父母、兄弟姊妹或是任何親屬。爾等所要考慮的,就只有在何時、何地、何處與用何種方法為帝國與帝君犧牲奉獻。」

從那一天起,壹伊就只是「壹伊」。

也是從那一天起,她不要有著自己的想法。

她並不需要想。

想,是公主千歲那位尊貴存在的專旨特權。如壹伊與其他的內外女官,僅只是那位殿下的手腳。當沒有一個人需要去想的時候,壹伊也不知道要怎麼去應對如此特殊,還是以前從未經歷過的感覺。

所以,她能做的,也就只有現在這樣,當宮監大人允許她離去的時候,還是站在寢房門口,思索著自己在這幾天來的異常反應。

「妳在做什麼?」

不是逐漸,而是在聽到的第一天就足以讓壹伊無法從記憶抹去的冰冷聲音。哪怕是再怎麼簡單的問題,還是足以讓人從頭到腳都為之不停顫慄,恐懼也是自然而然的籠罩著整個心底。

壹伊不像公主千歲與宮監大人,能在那個人面前談笑自如。

聽到那個聲音,她不只是僵在原地,更是察覺到怔在原地的自己吐息正在不停地加速,根本沒有辦法發出一言一語。甚至,對她而言,能夠察覺
這已經算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在最開始的時候,壹伊一見到那個散發著身影出現在轉角的時候,整個記憶能力就被那股寒冰氣息完全的凍結,直到她的離去才又恢復。

「我要妳回答。」

女訓導的話就像是電力燈明暗的開關,讓壹伊的畏懼短暫消失,而說話能力得以瞬間恢復。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秉訓導,小婢剛剛伺候宮監大人更衣,蒙宮監大人許可放休,正準備要回到寢房去。」

「妳準備就這樣回去?」

訓導突然冒出的一句話,讓壹伊的反應能力又被關上。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全身上下都如同皓雪打造的那位大人越過她,往著宮監大人的寢房走過去。

直到房門被打開,壹伊才回過神來。

「咦?」

聽到那一句話,她轉過身,望著訓導那已經消失,存在感卻仍然無比強烈的身影。

那是什麼意思?

壹伊無法不去想。

壹伊無法抑制疑惑引發的好奇。

本來正準備往自己寢房走過去的腳步早已是不受控制的轉向,她踮起腳尖地走回到宮監大人的寢房門前。

她記得有將房門帶上。

現在的房門有著那麼一條隙縫,足以讓訓導大人那截然不同,就像是轉了一個人的聲音完完整整的傳出。

「狗狗來見主人了。」親熱、親暱又甜甜地說道:「對了、對了,狗狗可是有把事情做好才來找主人的喔。」

那確實是訓導的聲音。

那確實不是訓導應該有的說話語氣。

錯亂感不僅是充斥在每個角落,更攪亂着壹伊剛剛開始知道要去「想」的腦內思緒。

「做好事情應該是妳的本分,想要以盡到本分就來要獎賞…」坐在面對窗戶的床鋪另外一側,從而背對著寢房門口,使得壹伊看不見表情與面容的宮監大人以她沒有聽過的冷漠口吻回答著訓導大人道:「看來,不過兩年不見,妳就變得比以前還要貪心不少啊。」

那是宮監大人的聲音。

那確實不是宮監應該有的說話語氣。

…是怎麼回事?

壹伊想不明白。

可是,她知道,這個「不明白」不只深深地刻在她的記憶之中,更如同是一雙鐵釘那般,將她的雙腳牢牢地固定在門口。看著那具修長窈窕的身軀在她已經看過無數次、遍布著各色傷痕的寬闊背影上面磨蹭著。

她不知道訓導大人在做些什麼。

壹伊想要知道訓導大人在做些什麼。

她不只是會想,會有好奇心,現在也有了欲望。

「可是,主人兩年沒有給過狗狗獎勵了。」早將已經脫去的外套、長褲與靴子棄置在地面,訓導大人身上只有一件向著左右敞開的軍裝上衣,足以讓面對著她的壹伊見到她那經過充分鍛鍊而有著明顯線條的腹部與圓弧型的乳線。「狗狗想要主人的獎勵,狗狗想到已經快要發瘋了。」

「不行。」

「真的不行嗎?」

這個聲音,壹伊幾乎是可以想像是在搖尾乞憐,就像是用純真無垢的眼神看著說話的對象,希望對方能夠心軟,能夠點頭,能夠應允。

聽的出來,說出這句話的人真的很想要那個獎勵。

那,獎勵是什麼?

她猜不到。

她想不出來。

但是,她繼續在想,繼續在猜,同時沒有忘記繼續將目光放在宮監大人與訓導大人的身上。

「不行。」

「那、那、那,如果狗狗可以幫主人把主人想要的東西帶過來呢?」那個可憐兮兮的聲音繼續說道:「這樣,狗狗可以得到獎勵嗎?」

「我想要的東西?」

「主人等狗狗一下。」

在宮監大人的雙唇輕輕點了一下之後,衣衫不整的訓導大人就朝著寢房的門走過來──就是壹伊的方向走過來。

壹伊知道她應該要立刻離開。

可是,壹伊卻不想要離開。

她沒有離開。

相反的,她站直身體,將身上的輕便宮裝拉直。接著,就是坦然面對著即將開啟的寢房房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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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六章、其之一)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7月 29日,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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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其之一


『現在…怎麼樣了?』

水靈與阮武靳此刻是站在她所擁有的城市最北邊的位置。

此刻的兩人都是穿著正式的禮服。

平常身著套上過膝長布襪而炫耀著完美腿部曲線的前後兩件半邊裙被卻下,轉而按照一般宮裝款式換成多層紗縫成的低腰襯裙,配上完全遮蓋住整個胸部以下的高腰內裙,連同過往將胸口挖空的寬袖上衣一併換掉。不再是以嶄露身材豐滿美好做為特色,而是以端莊、典雅、大方…一切都是以能夠展現出,而非炫燿自己身軀優點的風格。

除此之外,她現在身上的服裝就有著作工細緻的鳳凰飛舞刺繡裝飾,項鏈、戒指與耳環也都是以昂貴的貴金屬與寶石做成,在在都是要充分展現出伴隨著地位才會有的品味。

當然,阮武靳自己是知道,水靈並不喜歡像是現在這般厚重與略帶華麗的衣著;她不喜歡飾品,不喜歡過渡精緻的裝飾,她的臉龐、身軀、聲音等一切都是最美好的藝術。

她並不需要任何修飾或是強化,只要她有意願並且戴上那張面具,任何人都不會質疑她是帝國最尊貴的公主。

只是,她與他今天要迎接的這一位並不是水靈可以完全隨心所欲對待的一位,更不用說是地位遠遠不如水靈的他。本來阮武靳是想要迴避的,但在公主的堅持之下,他還是換上全身素黑,僅在外套與長褲側邊有著金、藍與紅三色線條,腰間懸掛著收納於有著鍍金「龍騰雲端」雕飾的軍官短刀,並且在胸前則配掛上他根本沒有理由和功勳獲得頒贈的徽章。

她與他都必須要盛裝打扮來迎接這位預定於今日搭乘火車抵達封坊並且轉往京龍宮內的人,也是我行我素如水靈都不得不收起心性,屏除自己喜好的一位相當崇高的存在。

所以,他與她是起了個大清早整裝,然後來到封坊的北側。

在兩個人的面前,是一座供蒸氣機關列車停靠的火車站。縱然是沒有列車經過或是停靠,此地更不是杳無人煙的廢棄城鎮,但這座以三層樓高鐘塔作為中心,往著左右延展開來,還是一個在其他國家集郵局、交通及物流中心的建築物就如同水靈與阮武靳的週邊,裡裡外外都不見任何一個人在活動。

真正有人影在晃動的地方,距離她與他至少都有五百尺以上。更不用說,他們把自己的身軀隱藏得很好,所能看到的也的確只有「人影」。

所以,水靈與阮武靳的對話不會被任何人聽到。

他們的對話內容…也確實不適合讓任何人聽到。

『按照蕾伊紗的說法,是在預期進度之內。』從來都沒有刻意梳理頭髮的阮武靳繼續忍耐著去抓頭髮的衝動。『雖然說,我還是不覺得應該這麼作。』

『你…良心不安?』

水靈是早知道蕾伊紗又要再進行一次實驗的事情。

先不管檢非監中人的身分,壹伊再怎麼說是從水靈的行宮放出去的外女官,想要「動她」都需要經過原主人點頭同意。出乎意料的──也不算多出乎意料之外的,水靈琢磨片刻之後就點頭同意。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好奇。

但是,還是有著除好奇之外的其他因素在。
『我後來又稍微想了想,覺得似乎是沒有讓蕾伊紗複製整個實驗的必要。』並不是一位真正少校的阮武靳整理著兩肩貨真價實的少校肩章。『說我確實是有著那麼一個個人的希望,但基於如此私人的目的就要蕾伊紗再複製一次那個實驗,似乎…』

『似乎…怎樣?』

『似乎不是那麼的正當。』

『喔…』雖然頭飾、首飾、全套宮裝衣著與化妝讓水靈的真正面貌被掩蓋在人造面具之下,那張面具還是有著不大不小的縫隙,穿透出來的玩味笑容卻不是那些人造之物能夠掩蓋得住的明媚。『可是…蕾伊紗說有徵得你的同意,你在最開始的時候好像沒有很認真的反對嘛。』

『人總是有私心與欲望。』阮武靳對著自己苦笑,讓他的對於決定的悔意能夠進到那對像是會滴出水似的晶亮雙瞳之中。『我也是凡人,也是會有私心與欲望。』

在水靈面前,阮武靳不會徹底掩蓋他的內心。

哪個人會沒有欲望?

哪個人都會有欲望。

他不會否認內心有著各種邪惡、陰暗,甚至是有些變態,但是被多年經歷磨練出來的理智所壓制住的欲望存在。即便那些欲望偶爾會試圖脫離看管的牢籠,在真正衝破阮武靳的理智之前就會被他給壓制回到內心的角落去。

只是,他那股陰暗的欲望不會永遠被壓制住,偶爾還是會兔脫並驅使他想要做出某些…平常的他不會有的行為。

蕾伊紗要推行的,就是因為阮武靳內心的深沈黑色欲望作祟。是到他事後回想起來,才知道那股出於本我的渴求已經短暫取代過他的自我克制與理智,控制住他的思考與反應,讓阮武靳最終點頭接受了蕾伊紗的「建議」。

所以,他後來的腦內就產生了些許後悔。

些許--而已。

『你有欲望…很正常。』水靈的手指隔著軍裝外套,在阮武靳胸膛之上緩慢地游移。『如果你沒有欲望,困擾的會是我。』

『怎麼說?』

『要是你內心沒有些許欲望的話…會讓我以為自己沒有什麼魅力可言,會讓我懷疑自身是不是對你沒有任何的吸引力。然後,我會開始擔心你是不是會被其他人所吸引,然後離開我而奔向其他人的懷抱。』

『妳想太多了。』

『是嗎?』水靈淡淡地笑著,然後又再重複一次:『是嗎?』

雖然是隔著至少三層並不透氣的布料,水靈繼續輕輕地刮著他的胸膛時,阮武靳還是能夠感受到那股特殊的瘙癢,正在緩慢卻準確地勾動著他的每一吋內心。

感覺…有點像是,在一頭飢餓的野獸面前搖晃著香噴噴的烤肉,擺明是挑逗那隻猛獸,要它衝破柵欄進行襲擊。

水靈就是把她自己當做了那塊烤肉。

野獸是阮武靳自己--內心的黑色欲望。

他不是野獸,是有理智與懂得判斷情勢的人,自然知道現在不是讓欲望取代理智的時候。所以,他可以一如剛剛遇見到水靈時候,完完全全控制住理智與欲望的平衡。

當然,阮武靳也知道,那頭野獸其實就是他自己。是無法去除,會永遠留在他內心深處的另外一面--一個邪惡、衝動、不顧一切、只想滿足那黑暗欲望的阮武靳,一個必須被拘束在內心最深處,和他的思考要完全隔離開來。否則,他就不再是他,就指是一頭野獸。

阮武靳自認是人。

他無法接受自己的野獸。

只是,阮武靳也感覺到,他對於內心的控制力道有著逐漸減弱的跡象出現。

過去兩年,他一直維持得很好,直到遇到水靈,以及蕾伊紗的抵達,那頭野獸就開始恢復蠢蠢欲動的態勢。已經數次影響到阮武靳的決定與傾向,甚至就直接取代了他。

取代他的理智,同意蕾伊紗的…誘人建議。

就是蕾伊紗的到來,使得他對於自我的控制力逐漸減弱,那股不尋常的欲望更常冒出頭來,三不五時地刺激著箝制住它活動的理智。

阮武靳很確定是蕾伊紗。

那頭野獸就是那個女子無中生有地培養出來,她還曾經特意誘使那頭野獸徹底失去控制,直到他在最後一刻恢復理智,並且強迫實驗終止。當他知道一切改變都已經完成且是不可逆轉的時候,阮武靳就只能接受那頭野獸棲息在內心,並且盡可能壓制住它的活動並且不讓它甦醒。

現在,他就在壓制著那頭野獸。

水靈那誘人的體香氣、青蔥似的手指撫摸、柔軟甜膩的聲音、豐滿誘人的身軀…

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阮武靳的腦中,讓他伸出手握住水靈的皓腕。他可以感受到她身體與心靈的顛動,也可以感受到一絲的――驚喜。

這讓阮武靳更加確定那個想法。

『妳跟蕾伊紗談過了,對吧?』

『關於你的過往,她告訴我一些很有趣的訊息。』變相地承認了阮武靳的疑問,笑意盈盈的水靈緊握住阮武靳的那只手。『說實在話,聽完羅森堡女爵士的轉述,讓我很嫉妒她呢。』

『嫉妒?』先下定決心要好好「拷問」蕾伊紗到底泄露出多少實驗內容之餘,阮武靳加強了口氣,想要將水靈的錯誤印象予以矯正。『我不知道蕾伊紗告訴妳的事情是什麼,但我和她經歷的那些事情…絕對不會是值得妳嫉妒的事情――』

面對著急切的解釋,水靈伸出沒有被握住的手,用食指封住阮武靳的雙唇。

『不,我很嫉妒,我是真得很嫉妒。』美艷無雙的公主淡淡地、甜甜地、冷漠地…還有些恐怖地對著說道:『你的一切都是屬於我的,我不喜歡你有任何一面是瞞著我的。如果沒有其他人見到,那我還可以忍受。如果有人知道,我卻不知道,那…我就不能忍受。』

『知道這件事情沒有好處…』

『有沒有好處…是我在作決定。』水靈在手指上輕輕用了點力。『是我,不是你自己喔。』

她如此一說,讓阮武靳不得不嘆口氣。

他知道,水靈是在逼迫他。

水靈的堅持是阮武靳幾乎無法拒絕的情勢,也讓他確定那頭野獸是不得不再放出來一次了。

於是,阮武靳閉起眼睛。

他不需要再於心中壓抑那一頭野獸。

『喂…』

『妳真得想要知道那些事情?』聲音同樣是阮武靳的聲音,話語同樣是自那兩片雙唇之間吐出,其中蘊涵的語意卻有著天翻地覆的轉變。不再是溫和,不再是穩重,當然也不再是可靠的厚實。『妳以為,經過五、六年的時間,我會是用平常對妳的態度去面對蕾伊紗的?』

即使見到整個人有了改頭換面的轉變,臉龐已經沒有任何的親切或是溫吞,水靈卻沒有一絲恐懼,反而是在短暫的驚訝過後,不可遏止的欣喜就充斥在她的眼眉之間。

相對於歡欣出現在公主的臉龐之上,浮現阮武靳自身的面龐之上的,則是一抹有些譏嘲,在她面前亦是絲毫不落下風的侵略式笑容。

『原來,你在溫和可靠之外,還有這樣一副讓人驚訝的性子。』

『蕾伊紗出於她自己的目的,將我塑造出這麼一個截然不同的性格,讓她得以理解某些她不能夠明白的關鍵。只不過,她忘記了「過猶不及」的道理,我也就讓她好好學到什麼是教訓。』以此前從未在水靈面前流露出來的笑容,還有很少有人見過的強勢,阮武靳展現給水靈的,還有著相當放肆的微笑。『教訓過也就算了,至於蕾伊紗有怎麼樣的轉變,又是怎麼樣對我,那就是她的事情。』

『怎麼平常都不曾見過你有著這樣的一面…』

聽到水靈那麼一問,從溫和兀地變得強勢的阮武靳笑容更深,朝著她多跨了一步。就是這麼一步,讓她與他之間沒有任何的隔閡,也讓水靈極其罕見地無法說完話。

在以往,都是水靈這麼作,阮武靳從來沒有做過。

一次都沒有。

今天,現在,正是第一次。

『按住自己的心,仔仔細細地想一想。』背著太陽光,未經允許地抬起水靈的下顎,讓阮武靳的笑容看起來是無疑的充滿邪惡:『妳――真會希望時時刻刻都見到我的這一面?』

水靈點頭。

然後搖頭。

『妳很喜歡我變得強勢,因為這一面對妳有著新鮮感。可是,妳又不喜歡我變得強勢,因為妳覺得只有妳有資格強勢。如果我變得強勢,就會換妳變得弱勢,而妳並不喜歡弱勢,更不願意讓別人去操弄妳擁有的一切。』輕輕地摩挲著水靈柔軟下顎,阮武靳彷彿是視身分高低與有別於無物,看起來就像是準備將面前的公主當作尋常豔麗女子般玩弄。『我說的,對不對?』

『我早就知道你很精明,但我不知道你會用這種方式展現出你的判斷能力。』面對著此前沒有見過的強勢,水靈還是蠻不在乎,還是維持著見到新奇事務的驚喜,更維持著愉悅和滿意。『你說的沒錯,我很喜歡你有強勢的那一面,但先決條件該是由我來決定你何時應該展現出強勢的那一面。』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會同意的。』水靈淺淺地一笑。『因為,你不會,不懂,也不知道拒絕我。』

『這倒是我沒辦法否認的實話。』

苦笑過後,阮武靳再一次閉起眼睛。

有些戲謔、混和著相當強勢、帶著點輕蔑、兼著藐視的眼神,在他再次睜開眼睛後,就消失不見。

再次出現的,依舊是那道溫和可靠的神采。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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