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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六章、其之二)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8月 5日,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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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其之二


現在,她知道他有著另外一面--一個阮武靳自己始終不喜歡,卻是無法消滅存在的自我,一個無時無刻不是蠢蠢欲動的黑暗。水靈並不討厭他有著這樣截然不同的面貌固然是值得慶幸,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則是讓他內心有些七上八下。

當相處的時間單位已經改用月做為計量,阮武靳就早已知道,水靈的心思不僅是很複雜,一件事情如果沒能有超過一個以上的好處,她是絕對不會點頭同意、認可或是採取行動的。所以,現在他想要知道的不是別的,就是水靈為什麼會想要知道他有著另外一面的原因。

『我喜歡我的男人聽我擺佈,可我也希望我的男人與我相處的時候可以有些強勢。』水靈伸手刮了刮阮武靳的臉頰,接著她就收起了笑容。『再說,我接下來要面對的事情,還需要有位強勢的男人幫我出面。』

『是…』

『我得到明確的暗示,爹親已經是下定決心,要將處理外交事務的部門提昇為正式的政府機構,交給正式的官員處理與過問,不再讓我…在這方面一手遮天。』自嘲地笑了笑過後,水靈接著正色道:『當然,爹親應該是打算把另外一個過去我們國家沒有人做過的工作交給我。雖然是還不確定工作內容,我稍微謀算了幾個可能性,怎麼樣都會需要一個有點侵略性的男人來代替我出面。』

『妳可以另外找…』

『我能信任的人本來就很少,能信任的男人更是只有你一個。連我那位至尊的爹親,我也不是很信任。』水靈的手指再一次封住阮武靳的雙唇。『帝國的外交事務其實一直是有官員在處理,就只是被高官們忽視,我做得就只是讓他們的意見可以被重視。然而,如果爹親真要交託一個此前沒有人處理過的事務,我就沒有前例或是現成的官員可以提拔,一切成敗就是要完全靠我自己。』

這樣不好嗎?

如果是想要證明自己能力,從無到有建立一切,正是證明一個此前不受重視的人本身知識、資質、能力、手腕,乃至於所有的絕佳機會。

如果同樣是要「從無到有」,就像是他投入僱傭軍團的時候,阮武靳必然會接受,用來自己確實是具有實力與能力,而擁有的資質確實出眾且出類拔萃,足以讓所有人知道他並不是透過私人關係安插進去,有著足以讓他們所有人都必須要尊敬的實力與能力。

他確實是這麼幹的,而且幹的是驚天動地,讓所有懷疑的人不再對他挑三揀四。

水靈不同。

早前就透過建設封坊、將各國使節拉到自己的小城市、展現出高明交涉手腕與中介媒合內外商人合作,水靈已經證明過自己能力,證明她不只是一位長得漂亮的公主,更不是一位不知道世事的帝室千金。所以,她也就不需要重起爐灶或是向任何人證明她不只是公主而已。

現在既然已經擁有一切,水靈當前的目標自然是保住一切,然後再爭取更多的好處。她現在擁有一切,自然沒有想過要孤注一擲。

面對接下燙手山竽的可能,她最先要做得事情自然是準備好退路,也就是挑選一個代罪羔羊。

這一點,時時刻刻陪伴在她身旁的阮武靳是再清楚不過。

『為何不跟現在一樣,找一個人做為負責人,而妳在暗運籌帷幄?』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可以這樣做。』面前是他,水靈很難得流露出苦笑。『問題在於,我不知道爹親願不願意讓我這樣做。』

誠然。

世人皆知水靈擁有一切,但先決條件是他的父親、國家唯一的統治者願意讓她擁有一切。雖然她最初是瞞著父親在準備與籌劃整個封坊的遊說、建設到整個都市方方面面的籌劃牽扯到無數的商家與學者;既然世界卻是沒有一堵完全密實的牆壁,一個帝國的統治者沒有道理是會被自己的女兒從頭瞞到尾。

只能說,這個城市得以建成,各國使節的紛紛遷入,實際都是經過帝君的默許。沒有至尊的同意,水靈能夠做到什麼地步,那就是一件值得懷疑的事情。

所以,看似無所不能的公主才會流露出苦笑。

也是在這個時候,遠遠傳來的蒸氣機關頭車氣笛聲響讓水靈將笑容收起,在直往上竄的灰黑色煙柱出現在山的另外一頭時讓面容神情轉趨肅穆沉靜。隨著護衛列車而沿著雙排軌道疾駛的帝國禁衛板甲車與越野自動車陸續駛入封坊街道,水靈與阮武靳都端正了自己身上的衣裝。

受命伴駕而行的禁衛衛軍下車,以最快速度整理隊伍與準備傳統儀仗之際,帶隊的將軍來到封坊的主人面前敬上軍禮。

「上駕移駐西土期間,有勞伯父大人費神費心護衛。」戴上公主千歲面具的水靈輕輕對著那名將軍施禮。「侄女在此聊表謝意。」

西土,指的是瀞族帝國相隔著寰海內灣,與本土沒有直接陸上相連的另外一片土地,因為是位處京龍西方而獲得如是簡稱。正式的名稱,則是以陪都所在的璣衡城稱為「璣衡七省」。

璣衡七省是帝國一統並且恢復強盛後強行自「後來之竊佔者」手中取回,自始是以收覆西側舊土為目的而進行各項建設,普遍被認為是瀞民族恢復強盛象徵的領地。出於對鄰近國家表達瀞民族恢復舊有疆界的重視,帝國的統治者每年有四分之一左右的時間會將國家政事放權予世子實習,自己則會帶領擺駕坐鎮於陪都,對於西鄰之國進行示威。

阮武靳去到水靈的小城之前,她那位至尊的父親就按照既定往例前往璣衡城,也就讓他無從面對足以影響周邊小國的人物存在。

直到現在。

那一位在瀞族帝國絕對的存在結束擺駕陪都的行程,搭乘輪船回到海嵩港,再搭乘蒸氣機關列車,準備途經水靈的小城回返帝國中樞。但在蒸氣機關列車還沒有進站之前,護衛帝君的禁衛就先一步到達,也就讓這位男子出現在水靈與阮武近面前。

「此乃職責所在。」同樣是身穿黑色軍服,肩膀上面鑲著兩顆四稜星,胸前要比阮武靳要華麗太多,被水靈稱呼為「伯父」的中年男子裡外都是一副八風吹不動的沉著穩定。「倒是往後,臣就有可能要在千歲之下任職。」

「喔?」

「陛下親口告知臣,將解除臣在護衛帝室的職務,並且將臣調遣到千歲麾下。只是,臣並沒有獲得進一步告知訊息的旨意。」頓了一下,他才解釋道:「陛下說,他會親自告知千歲相關事情。」

水靈的伯父相當意簡言賅,禮數十足不說,對於自己侄女的尊敬更是一點都不缺。只是,那對穩重如山的目光很快就轉移到早在對話開始就將自身往旁邊移了好幾步的阮武靳身上。

外表上很年輕,實際年齡也很年輕,阮武靳是早就經歷過無數人的無數種目光打量。有的是隔著狙擊鏡,有的是隔著照門和準星,有的是面對面的對峙。與那些目光相較,水靈那位伯父的眼神犀利有餘,卻稱不上非比尋常,更沒有讓他產生出任何發自於內心的警戒或是任何反應。

「你就是千歲招來的貼心人?」

不是宮監,不是軍階,而是貼心人--連如此高官與帝室成員都知道他的定位在哪,阮武靳也都想要流露出苦笑了。

當然,經過一、兩個月的「任職」,他也知道自己應該做出這麼樣的反應,才是一位稱職的官員、一位不會讓上司水靈丟臉的下屬。

「正是下官。」

「能讓真陽一見傾心,想必不會是個簡單人物。」

「靳卿,卿面前的是帝君同母兄長、禁衛少將涼山王公。」水靈一板一眼地為她的心上人介紹自己的伯父:「伯父既然已經知道靳卿是我的貼心人,那也就不用再多作介紹。」

「確實不用,臣已經從陛下處知曉貴官陪伴於真陽身旁。」涼山王公點了點頭,接著又鬼使神差地說道:「陛下說,伏江子向來是向帝國的公主,可是尚真陽就是算高攀--話又說回來,真陽才不會管高攀還是平格,朕能做的也就只有順她的心意而已。」

聽到涼山王公的轉告,水靈是給予伯父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當然,即使是知道這毫無用處,她還是沒有忘記在長輩看不見的背後用力捏著阮武靳的胳臂肌肉。

原因無他,那是他在此前沒有告訴水靈的秘密。

水靈對他所不知曉的事情,不是由他親口告知,而是由那一位有著將軍軍階的王公伯父告知。所以她很不高興,也因此要懲罰他的對她緘默。

阮武靳必須承認,沒有告訴水靈此事確實是他的錯誤,但也是他的決定;固然是知道自己在五歲以前的成長對於瀞族帝國有著非常大的用處,也就讓阮武靳直覺此事會導致他與水靈的關係變質,最終決定要隱瞞下來,就看能夠拖延多久便是多久。

當然,他錯了。

那時的他,對於水靈的判斷還不完全精確,就按照兒時經驗做出決定與判斷。然後,他知道他錯了,水靈心意的堅韌程度是不會因為他的出生地有著任何變化。

他只是…

只是,來不及更正自己的錯誤。

要道歉、要修補、要全盤托出…這是必須的,卻不是現在要做或是能做的事情。隨著蒸氣機關列車進入到車站後方,悠長的鳴笛聲響起,列隊完畢的禁衛衛軍兵抬頭挺胸,專用防彈自動車停妥,連黃傘遮蓋與步行用紅藍地毯都已經鋪開,很明顯的就不是討論此事的時候。

現在,阮武靳能做的,就只有用眼神表達著歉意。

她無疑知道「伏江子」的意思,也知道那個別號的重要性,理所當然地會對他的有意沉默感到不滿,阮武靳只能盡可能地表達著請求她寬恕與原諒的意思。

他的動作,是讓水靈那有些氣惱、也有些凶狠的目光恢復平靜。

也是在這個時候,眾多帝國重臣紛紛來到水靈和阮武靳的身後,按照官職與身分地位的高低依序排列,等候著迎接擺駕西土已久的帝君返回帝京。

在遇到水靈之前,阮武靳是不可能站在那麼前排的位置,甚至根本不可能來到距離一位國家領導者如此接近的位置。

抱著狙擊用步槍,站在至高點,注意著微末的風吹草動――這才是適合阮武靳的場合。現下的周圍氣氛,過份筆挺的制服,都不是很適合他。

至少,阮武靳自己是如此覺得的。

就在他正想要不安地扭動時,讓阮武靳猝不及防,也完完全全意料之外的,是水靈在大庭廣眾之下,不顧週邊禁衛衛軍與陪駕百官的目光,堂而皇之地捏住他的耳朵。

--伯父說的事情,你晚上的時候要給我一個交待。

伴隨著最為古老語言一起進到阮武靳耳朵內的,是一股輕微的風,還有那股他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芳香。

--我很樂意,可是妳的動作…

--伯父都已經透露我父親認可了你與我的關係,我哪來必要去管旁人目光或是想法?

水靈的話一說完,車站門口就出現了人影,使得阮武靳沒有辦法去看或是觀察水靈此刻的神情與面貌,只能跟著她一起將視線朝著前方平視。

五十年之前的那一位帝國統治者正式廢除種種繁瑣的傳統禮節,並且免除帝室成員獲得形式上的禮遇,其中則包括面見君王須行跪拜大禮的要求;在帝君經過的時候,平民以簡單非常多的躬身禮取代,軍人與貴人只需要將頭低下,等到帝君經過或是經帝君許可將頭抬起。

如今,水靈就在身旁,阮武靳明顯是不可能享受到後者的待遇;等待王者的到來,等候著他的提問,然後隨機應變,才是他現在能做,更是唯一能做的反應。

至少,現在的他不需要跪下。

阮武靳可從來沒有為了戰鬥以外的理由屈膝過。

「兒臣見過帝父。」輕柔甜美的嗓音不僅中規中矩,同時是以傳統的問候語贈與阮武靳因低頭而看不到的那一位絕對存在。「願帝父身體康健,千秋鼎盛。」

「能見到妳出現在此,還那麼地規規矩矩…夠讓孤感到喜出望外了,就平身吧。」帶著磁性,有些沙啞,咬字清晰,字與字之間條理分明的中年男子對著水靈吩咐過後,接著就轉向了阮武靳。「你也一樣。」

接下來,阮武靳等到的,卻不只是溫厚、嚴厲的回應,不只是對於水靈言語的任何回應。還有一個不是帝君的聲音,甚至不是男子的聲音。

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跟水靈的聲音極為相似,卻又有著根本不同的聲音。

「爹親看到妳前來迎駕覺得喜出望外,我倒是覺得瞠目結舌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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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六章、其之三)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8月 12日,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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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其之三


阮武靳可以聽到帝君的腳步在面前女子開口之後、在他抬頭之前就離開,轉而與其他前來迎駕的貴人與朝廷三閣大臣們寒暄。

水靈雖然會在公眾場合偽裝住自己的真正面目,她的聲音本質卻不會有任何的改變,生機就像是天上豔陽般蓬勃,精力就如同湧泉那樣不停地湧出,精神更好似無窮無盡地充斥在全身上下。就像是即將滿溢出來的水杯,再多那麼一點點就會變成躁動。

至於剛剛說話的聲音,就是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層面。相對於水靈的活力充沛,剛剛的那個聲音則彷彿是秋季午後的那股氛圍,相當地放鬆、有著些許的閑散、只差那麼一點點都是對於一切都是漠不關心。當然,聲音本質的不同,還是沒有辦法改變兩者在表面上的極度相似,都是甜膩酥軟、嬌柔悅耳到如同是一種享受,抑揚頓挫俱皆分明,而且充滿吸引力的魔力。

同樣是具有魔力,卻是不同的魔力。

直到這個時候,阮武靳才抬起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與水靈極其相似的臉龐,一張光是美麗仍不足以完全形容,讓最初見到的他無法言語的臉龐。只是,那極為相似的五官之間,並不是充沛活力。是一種跟說話聲音本質完全相同的氣定神閒、一種悠然自得,即使天崩地裂也無法抹去她臉龐上那抹微末的笑容。

水靈也有這一面,卻是她用於偽裝的其中一面。

面前的女子的閒適,則是她內在本質的最核心。

如果不是已經陪伴在水靈身旁長達數十天,如果不是與她出雙入對長達數十天,阮武靳會再一次無法言語,再一次呼吸急促,再一次讓燥熱從身體內部產生。

她跟水靈在外貌是如出一轍。

她跟水靈在內裡是南轅北轍。

如果說水靈的身材是嬌小豐滿,面前女子就是挺拔修長;水靈是渾身都充滿無法停止的活力,她則從上至下都偏向沉靜雍容;若說水靈活潑跳動,面前女子就是斯文恬靜。

兩名女子外貌無比相像,內在卻是處於天平的兩端。

「本宮封號青陽,是真陽同父異母的姊姊。」女子用她那隻實用與裝飾兼具的精工煙管前端指了指水靈。「卿沒有聽過,本宮也不會意外。畢竟真陽是從不樂意承認本宮是其異母姊上。即使不得不與本宮共處一室,也是對本宮視若無睹,更不用說是開口交談。本宮也相信,真陽從未對卿說過本宮的存在,甚至不樂意見到卿知道本宮的存在。」

阮武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面前女子--青陽公主的發話,但他知道最好的回應就是沉默以對。

別的不說,即使沒有轉身去看,他很清楚地感覺到,身旁的水靈渾身散發出一種很危險的氣息。幾乎就像是見到危險的貓那樣毛髮與尾巴直豎,並且發出微低、作為恐嚇與示威的嘶鳴聲。阮武靳是相信水靈並沒有真的有做出動作或是發出聲音,只是他無法不如此感覺。

除了那種感覺以外,水靈也確實如青陽公主所述說的那般,完全沒有提及她有長姊,就讓他決定暫時保持沉默,看是水靈自己出面應對或是事後再進行解釋。

無論如何,開口應答不是現下應該採取的行動。

「喔…」不只聲音是一樣如水果糖那樣的甜,目光一樣是如夜晚滿天星光那樣閃閃發亮、會被讚賞、會為之迷醉又充滿吸引力的目光在阮武靳臉龐掃來盪去。「難怪水靈會看中你…」

「樂盈!」

水靈的聲音,除氣急敗壞之外,也沒有其他的形容。

換來的,是青陽公主一抹風淡雲清的微笑。

「放心,妳的貼心人是不合我的胃口。」被水靈稱為「樂盈」的女子嘴角泛起沒有惡意的曲度。「當然,我這次回來,也是一如以往的不是為了跟妳爭奪權力。」

「那妳回來…跟著爹親回來做什麼?」

「我會跟著爹親回來,單純只是因為『夜蘭麝香』恰好與『登龍舟』一前一後回返,爹親就讓我搭著用御用蒸汽機關列車一起回來。」青陽公主笑容相當地典雅、溫婉、柔和,絕對能夠吸引異性的目光。「我這次回來,只是要探望姨娘和些許好友,然後就會回『夜闌麝香』去。如果實哥跟妳與權力有不解的緣份,我跟篤弟則是與海洋有著無法解開的連結。所以啊,妳的擔心與不滿從來都是根本沒有必要的。」

夜闌麝香。

阮武靳聽過,那是一艘在瀞帝國稱為「遠海蒸汽客船」的遊輪船名。一艘由私人擁有,建成五年後就一直沿著瀞族人所盤據長達千年之地有著一海之隔的神洲大陸沿岸各個大小國家巡迴航行,船上設備最為先進豪奢,有如活動宮殿一般的遊輪。

直到今天,阮武靳才知道,那是瀞帝國一位公主的產業。

「是嗎?」水靈冷冷地哼了一聲。「妳敢說,妳沒有刻意在神洲臨海各國沿海巡迴,『夜闌麝香』沒有神洲的達官貴人拜訪過嗎?」

「有客來訪,豈能拒於門外。至於席間談到的國與國的事情,也不過是理所當然的順便而已。」說完話的青陽公主伸出手,輕輕地彈了一下水靈的額頭。「好了,我知道妳是要讓妳的貼心人知道我們之間的冤孽。但這裡還有著其他閣臣、大臣與將軍在,再吵下去是讓爹親難看。反正,我回來,篤弟很快也要回來,如果妳還想讓妳的貼心人多知道一點事情,就等到家宴的時候吧。」

主動結束與水靈那充滿著煙硝,甚至是激出真正火花的對話,青陽公主隨即瀟灑地轉過身,走向一群氣質與她類似的貴女。從那揚起的衣角,一截不遜於水靈的修長小腿從開衩中展現。

這是阮武靳僅能看到的部份。

他雙眼能夠看到的範圍,很快就被水靈那張慍怒又有些緊繃的臉龐給全部佔滿,讓他無法看到其他的人物或是物品。她的那對明亮眼眸放出有些吊詭的危險氣息,卻同時蘊涵著一股特殊且不明的意味在流動。

--你…該不會被她吸引了吧?

水靈的第一句話沒有出乎阮武靳的意料之外。

從剛剛的對話,他已經知道水靈與另外一位公主殿下之間的感情並不和睦。那一番的你來我往,透露出水靈並不滿意於她的姊姊分享了她應該有的權力與影響力。

還有,她擔心他被青陽公主給吸引過去--水靈沒有直接對著她的姊姊開口詢問,反而是那一位公主千歲自己挑明。對話雖然不過一、兩句話,卻是讓水靈情緒真正流露出來的簡短片刻。

在絕大多數事情上,水靈一向都很有自信;即使面對的事情是她不熟悉、此前沒有接觸過或是沒有十足把握的,水靈同樣能夠表現出充滿信心,讓其他人折服的風範。彷彿她一出現,任何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完全沒有必要擔心或是憂慮。當然,在實際事務也確實是如此,否則水靈是沒有辦法讓眾多老練的他國外交人員與商人自願配合,從而蓋出一座屬於自己並壟斷整個國家對外交往事宜的城市。

這樣的水靈,卻在與他相關的事情上,幾乎完全沒有那種事業的自信存在。被她看中,從而陪伴在她身旁的阮武靳很清楚地體會到水靈對於他有著偏執的獨佔心理,卻沒有能夠維持關係的自信。當阮武靳身旁有女人出現,即便那是外在內裡都屈居於她之下的女子,水靈也總是會有著十二萬分的警惕。

只有是蕾伊紗的時候,她才不會在意。

因為,她確認過蕾伊紗與他之間的--地位從屬,知道蕾伊紗完全不會對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有所影響。至於其他的女性…水靈就不敢抱著如此絕對的自信心,也就有著超乎異常的戒備,更是下定決心非把阮武靳牢牢地看管住不可,有任何一丁點不對的苗頭就要用力掐息。

就是因為阮武靳知道,才曉得水靈會在那位風情萬種不輸給她的異母姊姊離開就馬上跑來詰問他,確保她的不安全感不會變成現實。

如果水靈在最開始的時候是想讓他知道她與另外一位公主之間的關係,她的意圖到後來就已經徹底的模糊,並且讓內心的憂慮所占據。

所以,她會這麼問--

--你,該不會真的被她吸引了?

見到阮武靳陷入自己的思考迷陣又久久沒有回話,水靈的目光自然變得更加惱火,口中吐出的那古老隻字片語也就漸漸的有些不善。

阮武靳沒有因此而不安,反而是微微一笑。

他知道該怎麼作。

他內心的那一面告訴他應該怎麼作。

這個動作,讓水靈更加不滿意。不過,就在她準備要宣洩不滿,準備要興師問罪與大加責難的時候,阮武靳就直接一個伸手,將面前的公主攬到自己懷中,將那具發熱的身軀緊緊抱住。

如果現在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果現在周遭沒有那些達官貴人們,他或許就會採取些…「更過份」的動作。甜甜的呼氣,那對緊貼著他、豐滿凸出又充滿彈性的雙乳,被他一隻手按住的蜂腰,稍稍往下就可以觸及的桃臀,與他交纏的碩長美腿--在在都讓阮武靳幾乎難以克制自己。

何必克制?

克制的夠久了。

他的聲音對他說著。

確實,夠久。

當然,此時此刻還沒必要到那麼一步。反正,現在,水靈已經說不出話來。他可以感受到,嗅著他的氣息的她此刻正雙頰泛紅,呼吸吐息加劇,手腳僵硬,更是難得的手足無措,只能被迫享受著阮武靳從手與胸膛傳過去的熱力,讓自己的豐潤雙唇被他給封住。

周圍是有人群,周圍是有達官貴人,不是在行宮之內的兩人世界。

…那又怎樣?

沒有必要瞻前顧後,沒有必要去管那些人士怎麼想。只需要在乎水靈怎麼想,也就足夠了。而且,阮武靳也很確定,水靈個性本來就是接近於肆無忌憚,只是一時之間亂了方寸而已。等到思想理平,完全恢復過來,她不僅完全不會在意,甚至會很樂意繼續無視周遭的視線,繼續貪婪地享受彼此的纏繞。

既然如此,阮武靳也就是肆無忌憚,恣意品嚐著水靈的芬芳。

良久,他的唇才與她分開,讓一條彎曲的透明絲線反射著相較水靈雙眸還要略為遜色的明媚陽光。

--妳也未免對自己的魅力太沒有信心了吧?

--可是…

--我在遇到妳的第一天,就已經被美貌與聲音撼動到無法言語。今天遇到妳的姊姊,就沒有那麼強的震撼性,更不用提是被她所吸引。

--那,那你剛剛怎麼不說話。

支撐豐腴身軀的氣力因為驚訝和猝不及防而完全流失,還在一點一滴的復元當中,也就使得水靈無法靠著自身力量站起,更不用說掙脫阮武靳的懷抱。

抱著水靈的阮武靳更相信現在的她沒有想過要掙脫。

現在的她,就只是想著他的一個解釋。至於其他的,不管是身在何處,不管是有否更重要的情事,都不是水靈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

--那是妳跟妳姊姊的對話,也就是家族成員之間的對話。身為外人的我沒有插口的理由,所能做得也就只能維持緘默不語。

--可是,她是在對你品頭論足,甚至是在對著我讚美你啊…

--她是在對我品頭論足,卻是對著妳述說著我,那依舊是她與妳之間的對話,是姊姊與妹妹之間的家務事。即便妳與她有談到帝國的政治事務,那還是妳與她之間的家務事。在沒有得到妳或是她的允許之前,我沒有任何立場介入妳與她的對話。

阮武靳知道自己現在的目光與神情是溫和而可靠,就是剛剛與水靈見面那時的他幾乎完全相同。

幾乎。

有著不同。

一些的不同。

水靈想要見到阮武靳一直潛藏在內心,始終不願讓其面世的「他」的出現--就是這一點不同。那個「他」只是一直存在,一直被阮武靳自己所壓制,但始終是蠢蠢欲動 ,想要破牢而出。現在,因為與蕾伊紗的再次重逢,始終被壓制的「他」有著可以喘息的空間並且反過來影響他的想法和思慮。

阮武靳還是一樣,溫和、慎重與可靠。

「他」也一樣,溫和、慎重與可靠。

差別?

差別在,他經過快要十年的煙硝人聲,鍛鍊出來的本性正是如此。而「他」,則是要他利用本性去謀取更多的好處與利益。像現在,「他」就在說--低聲地說,公主要的就是他的這一面,要安慰她、要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進而要讓她對他更加地傾心。

他是她的。

「他」說,他是她的,同時也必須是她是他的。他接下來所要做的就只有一個:確保她是他的。

就是如此。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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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六章、其之四)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8月 19日,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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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19:01
文章: 480
第六章、其之四


--你真的是因為是家務事,才一言不發地聽著她在那邊大放厥辭?

水靈不怎麼相信。

水靈很希望相信。

存在於兩種矛盾心思之間的,則是微末的惶然與滿滿的急切,都是平常的她不可能有的情緒。雖然如此是在在場眾人面前損及她之前面對絕大多數人所展現出來的堅強與自信,卻又有著難得一見的嬌俏可愛。從眼角餘光,阮武靳看到站在周圍的那些人們有著各式各樣不同的反應。老一輩的大人物們對他與水靈公然地調情、竊竊密語與耳鬢廝磨都感到十分的不悅,有資格列隊在真陽封坊車站迎接王駕的年輕一輩則對他與她的親密欽羡不已。

這就是阮武靳想要的。

更準確的說法,是他體內的「他」想要的現象與結果。

他要在其他人的面前確定他與她的關係確定下來,使得任何可能的外來因素影響能夠暴露,並且讓出於不同利益著想而準備加以破壞的人因此而出現,或是因為他與水靈毫無顧忌遮掩的親密關係而退讓。

阮武靳喜歡水靈,在內心的「他」與他一樣喜歡水靈;他與「他」有著一個共同的目標:確保水靈對他的喜歡與感情牢不可破。

還沒有冒出來的變動因素自然是只能被動應對,但是他與水靈的關係卻是能主動維持、經營和穩固的。「他」說,他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要盡一切所能呵護她,讓她對他死心塌地。

--真的。

他的保證--同時也是在「他」的驅使而做出的保證。

是真誠的保證。

就因為這個詞,也因為阮武靳真誠的保證,水靈本來的不安和惶恐逐漸地平復下去。

--你應該…對於我有這麼大反應的原因很好奇。

--妳平常都是這麼的有信心,要我對於妳那難得一見的失常要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只是,我也知道那是妳與你姊姊,甚至是整個帝國最尊貴家庭的事情。就我的經驗來說,那不是我應該聽聞的事情。

--我父親就是都已經把你當作家人看,才會對你的出生知之甚詳,也才不會對我挑選你,以及你跟在我身邊沒有任何意見。都已經如此了,帝室家那點帝國貴冑都曉得的事情對你更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

--這個…

水靈是幾乎不在乎,可是阮武靳還是不能確定。

相較於尋常人家,帝室家族的家務事向來是更為陰私的情事,都是盡可能予以保密的並不讓普通臣民知曉,以保持最高統治者的崇高與神聖;倘若帝室成員的一舉一動成為街頭巷尾的販夫走卒在茶餘飯後的笑諷談論素材,苦心營造的望而生畏就會消失殆盡,也就讓議論帝室成員會被認定為大不敬之罪的原因。

自己是不是被視為瀞族帝國帝室的一員,阮武靳還不敢肯定。固然水靈的伯父代為轉達的言語是有透露出那麼一點點意向,在真正得到水靈那一位父親親口說出之前,他還是覺得維持沉默較好。

雖然,「他」說,水靈願意將那些私密和盤托出,就已經是將他視為真正貼心且親密對象的象徵,沒有必要過度掛慮與顧忌。過於瞻前顧後,結果就只是會讓她不滿,對擄獲與穩固她的芳心反而不利。

阮武靳並沒有接受「他」的如是說。

傾聽她的訴說,仍是當前最好的應對。

--我的外祖父生下一對三胞胎女孩,後來陸續成為我父親的妃子。她與我二哥的母親是我母親的二姊,大哥的母親就是我的大姨娘。所以我們兄弟姊妹貌都很相像,父親與外祖父的才能也都很完整地傳承到我們幾個人的身上。我知道她很有才能,是跟我一樣有才能。只要她把那個懶散的個性改一改,我就沒有贏過她的信心。如果你真的被她吸引,我沒有信心把你拉回我的身邊…

說完的水靈嘆了口氣。

重重地嘆了口氣。

阮武靳感覺的出來,她並沒有對自己的才能喪失信心。只是,在提到她那位姊姊的時候,言語之間還是存在有一股相當的不確定感,也有著不只是些許的害怕。在他想來,應該是水靈對於她那位同父異母的胞姊有著一定程度的恐懼:害怕無法與姊姊相提並論,害怕她萬分努力爭取而來的功績在她姊姊轉變個性過後就會相形失色。

應該是阮武靳前來陪伴在她身邊之前,水靈就將那些憂慮隱藏在內心。所以,她會早早就有著不確定感,會不想讓他知道她有著那麼一位姊姊的存在。然後,在她所懼怕的那一位血親翩然登場,立刻逼問他有無被她的姊姊吸引過去。

「他」說,消除她內心的不安並不容易,要花上很長的時間,需要很多人從中參與,才有可能化解。而且,她沒有遮掩的脆弱,更是一個難得的良機。

「他」說,她脆弱的時候,正是趁虛而入的時候。不只要佔有她的人,更要徹底掌握住她的心。

「他」說,不要太過於衝動,要緩緩向著目標邁進。

--我對於妳的姊姊沒有什麼感覺,僅只是驚訝於妳與妳姊姊之間的容貌之相似,看起來就好像是雙胞胎一樣。等到妳們開始談起…家務事之後,那股驚訝也就過去了。

這個回答讓明亮、可人且足以讓阮武靳無從抗拒、豔麗又甜美笑容重新恢復到她那張絕色臉龐上,也讓阮武靳與內心的「他」知道,才是呵護水靈、讓她心滿意足的最好回報。

很快的,那個笑容在明媚過人之外,另外有添加好幾分的狡獪。

--你…剛剛是故意的吧?

--在我看來,這是要讓妳不要繼續胡思亂想的最快、也最有效的方式。如果妳覺得我這麼做不適當,那我願意接受妳的懲罰…

--對…我要懲罰你。

甜甜的一笑過後,已經恢復氣力的水靈那泛著些許水漾光芒的眼睛刻意朝著身旁週邊的人們㬓了㬓,然後主動伸出雙手攬住阮武靳的頸脖,主動將艷紅色的雙唇送上。

輕點、緊貼、掘開、深入、交纏、重合。

就跟她們前幾次的親密接觸一樣,甜蜜、毫無間隙,旁若無人地僅只專注於分享著彼此;專注地看著、想著、感受著彼此,沈浸於旁人所不能介入的絕對空間,分享著彼此的獨特與對彼此的炙熱、迷戀與濃情密意,確認對彼此的依依不捨、迫切需索和更進一步的渴望。

滿溢的感情,甚至讓阮武靳無法聽到內心的「他」的低語。沒有任何的想法,純粹是心靈與心靈的融合,情感與情感的不分彼此。

即便是她與他內心的愉悅感氾濫到不堪負荷,迫使她與他必須將暫時分離以緩和那無比強烈、巨大又洶湧的情感浪潮,甜蜜的滋味卻仍讓水靈與阮武靳都是留戀與回味,使得他與她的嘴唇在分開之後卻又用著輕點輕啄的方式,想要讓芬芳與陽剛混和出來的特殊味道持續滯留在她與他的身上。

水靈與阮武靳的專注於彼此,專注到旁若無人,除了讓周圍的達官貴人為之側目與議論紛紛外,也讓貴為禁衛衛軍將校的涼山王公只能足無措地站著。

「伯父,」水靈有些不耐煩地看著那一位年紀與輩份均長、在身為晚輩的她面前卻是手足無措的尊長道:「打擾兩人世界可是一個罪過,打擾本宮與靳卿家的兩人世界更是大罪過呢。」

「若不是帝君有吩咐,臣就跟其他人一樣,可不敢輕易出聲打攪殿下。」重新整理好自己的神色,涼山王公接著才道出來意。「帝君召兩位一同乘坐鑾車返回帝京。」

「兩位?」水靈看著阮武靳,看著她自己,最後才轉回到她的伯父身上。「爹親找我跟靳卿家?」

「臣不敢假傳帝君之命,更加不敢與殿下有任何妄言罔語。」將見到水靈與阮武靳堂而皇之親熱而不知道如何回應,進而手足無措的情緒整理好,涼山王公恢復謹慎地回應道:「帝君確實是吩咐臣請殿下與您的--那一位一同與上駕共乘玉鑾車。」

「看起來,爹親是有話想要跟你說呢。」水靈輕輕地捏了一下阮武靳的鼻頭,接著拉了拉他的手肘。「既然爹親相招,那我們可不得不去呢。」

向著涼山王公點頭為禮過後,她就不再在乎伯父或是任何人的想法,而是將頭靠在阮武靳的胸膛之上,在眾多達官貴人與禁衛衛軍的注目與竊竊私語包圍之下,朝著被眾多板甲車團團包圍的黑色豪華自動車走去,同時還毫無顧忌地表達與散播著她的甜蜜幸福。

如果是在之前,阮武靳會覺得有些不自在,覺得她的舉動並不妥當。然而,現在的他,就跟她是一樣,是毫無顧忌,是安步當車。

「他」說,這是她願意在大庭廣眾之下毫無保留地表達她對於他的眷戀與情感。如果他不接受,或是感覺到不是,或是出言規勸,只會讓她不開心。只要她不開心,之前所做的一切、所累積的印象就等於是完全的白費功夫。與其如此,不如好好地接受與享受著她出於情意的付出,也讓那些旁觀者知道她與他的濃情密意是牢不可破。

阮武靳接受「他」的勸說,貪婪地嗅著她身體無所不在,比起蜂蜜還要濃郁的香甜。直到抵達御巒車內中人,亦即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水靈少數例外會害怕的人視線可及範圍之內,兩個人才讓彼此之間出現一點距離--微不足道的距離。

接著,先是水靈,然後阮武靳方登上那一輛與水靈專用車相去無幾,因乘坐者為帝國至尊而取「御鑾」為名的防彈豪華自動車上。

「爹親。」

「參見陛下。」

既是女兒,又是臣子,讓水靈問侯的聲音是有些親近,卻又有些疏離;有些親暱,同時又顯得有些敬畏。相對於她,阮武靳固然是沒有畏懼,卻有著發自內心的尊敬。

身為帝國兩位絕色的生父,當代帝君是一名無庸置疑的美男子,眉目柔和且長相儒雅,在帝國邊境衛軍服役長達十五年沒有在他的臉龐留下任何歲月磨礫的痕跡,顧盼風流甚至不足以形容他的瀟灑。固然年歲已經接近五十,體格仍舊是維持的非常厚實,成熟的風采與居於上位者的氣勢,使得她足以吸引到各年齡層的女性傾心。

那股足以讓普通人冷汗直流的畏懼消失不見,那面前的就會是一位飽讀詩書的學者,或是精通於繪畫的畫家,或者擅長音律的樂理大師。只是,足以讓普通人冷汗直流的畏懼揮之不去,就讓人無法忘懷面前的人是一位統治著帝國的王者,不是一位普通的父親與長者。

如果剛剛僅只是驚鴻一瞥,從而沒有感覺到任何威壓,同樣身處於狹小空間的現在,阮武靳就充分感受到足以使人喘不過氣的帝王威嚴。

當然,這對他一點都不是問題。還在替蕾伊紗工作時候的阮武靳就已經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物,不怒而威對他就不是甚麼太過罕見,甚至是可以游刃有餘應付的人格特質。

只是,阮武靳不禁覺得有些奇怪,水靈與那位青陽公主所給予他的震撼性是要遠過於那兩位的父親。僅是將校與王公的水靈那位伯父向且不計,要說她們的父親貴為一國之君的中年男子給予他的存在感居然是要弱於兩個女兒,不得不讓阮武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或許,發生在水靈身上的,就是一加一要遠大於二的道理。

「卿有多久沒有見過伏江流動了?」

當御鑾車的前方那具汽油引擎啟動,使得裝有彈簧的座位還是無法避免地產生顛動之際,水靈的父親才打破了沉默,對阮武靳提出了他無法迴避的問題。

當水靈的伯父轉達面前中年人的感嘆時,阮武靳就知道他必然要給出答案──不只是對面前的帝國統治者,還要回答他自己。

「十年。」阮武靳停頓過後又補充道:「到今年,恰好是第十年。」

「十…十年?」雖然在最開始的時候是有些失聲,也不可置信地皺起眉頭,但瀞族的帝君還是很快的調整過來。「卿在外面整整漂泊十年,從沒有回到家一次過?」

「沒有。」沒有任何猶豫,阮武靳無法忍住流露出有些諷刺的神情:「臣若是不回去,至少有好些人會很高興。」

「現在的你可以回去了。」帝君的語氣不是商量,而是發出命令的不容置疑;不只是對他,對著水靈也是如此。「妳在小城裡面待的夠久了,也該代替孤四處走動,就陪著阮卿回鄉去見他父母,順便代替孤看看伏江水是不是該疏濬一下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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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其之五


「爹親在只有兒臣的時候是可以使用這種借喻法頒布旨意,但在靳卿面前就不是那麼的適宜。」雙頰因為帝君剛剛那一番話而瞬間變得比起葡萄汁液還要更加血紅,水靈的聲音卻還是維持帝國的公主應有的穩定。「靳卿個性真誠,可不見得能夠理解那種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

「妳也真是…第一個反應不是抱怨孤剝奪妳的權力,不是尋問孤用意為何,也不是覺得孤讓妳陪著阮卿這種作法在世人眼中並不妥當,反而是代替阮卿對孤抱不平。」

這個時候的帝君就沒有一絲一毫至尊的模樣,那抹因惱火而失笑的神情。

反而,更像是一位父親。

「『女大不中留』――這句話套在妳的身上還真是恰到好處。要是知道阮卿對妳影響力如此之大,孤早該把他從廣遼那鄉下地方綁過來的。」

「如果不是兒臣親自看到他的人,確定他就是兒臣想要的人,哪怕是爹親親自把靳卿送到兒臣,兒臣也會不屑一顧。」雖然是戴著一張面具,阮武靳還是能從她短暫自帝君移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看到似水般的蜜意柔情。「兒臣知道他,親自考核他,與他朝夕相處,才確定靳卿是兒臣內心所希冀與囑意的對象。」

在說話的時候,水靈與阮武靳是十指交握。

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那在隻柔軟中施加了不小的力道。像是在為自己打氣,也像是在為他增加信心。

她很難得的沒有信心。

「貼心人…孤與妳的母妃可是從來沒有想過,妳居然會有說出如此一個有趣的名詞。」帝君莞爾一笑。「要知道,孤與妳的母妃可是始終把妳的表現看在眼裡。妳在過往可是對談情說愛那種虛無之事不屑一顧,孤與妳母妃介紹的那些青年才俊都是被妳當面羞辱到落荒而逃。妳現在主動承認妳心有所屬,讓孤感到的意外可不只是一星半點。」

「凡事有原則,就會有例外。」水靈再一次看向阮武靳,然後才轉回去看著帝君,並且堅定地說道:「靳卿就是兒臣的例外。」

「要是孤不接受妳的解釋,妳就會拉著阮卿私奔,去建立一個只屬於妳與他的小王國吧?」對著自己的女兒調笑過後,帝君隨即收起了和善的神情,再一次展現出一個國家的統治者應該存在的威嚴。「不過,這正是孤要妳離開妳的小天地的原因――孤要妳去評定一個小王國…一個在未來或許有很大機會要屬於阮卿的小王國。」

「乾婆亞…嗎?」

乾婆亞是瀞族帝國的北方鄰國,主要民族在瀞族越過大海前就在同一片土地生根、更早擁有文明與建立起國家。然而,瀞族人的崛起鯨吞蠶食著那個先住民族的土地與家園,將他們掠奪為奴隸,把他們往北方驅逐過去。隨著另外一批神洲移民南渡,音為「乾婆亞」的先住民族生活空間頓時被擠壓在地理位置註定該國必須要被帝國利用為屏障,以防止更北方的國家直接南侵的狹小土地古都所在土地。

那是差不多一百年前的事情。

乾婆亞人值得稱道的是沒有束手就擒,不值得稱道的是勾結更北方外敵卻失敗,使得瀞族帝國更是沒有放過乾婆亞人的理由,將更多的瀞族人輸出到那個國家。一方面緩解未來會變成問題過多人口壓力,一方面則是要讓那個小國無法自主,成為被帝國所遙控,只能仰帝國鼻息的國家。

阮武靳的家族就是受前兩代帝君的命令,在整整兩個世代之前北遷,並且取得了握有最大實權,不可被瀞族帝國與乾婆亞人任何一方忽視,甚至是他們要拉攏的對象。

正是那舉足輕重的地位,惹起非常多的人試圖上下其手或是介入其中。不只是與他流著相同血緣的人,也包括與他根本不算是家族的人,還有一些乾婆亞人,都對他的家族所擁有的財富與影響力有興趣。

某種程度上,這就是他會在年幼就離家遠行的原因。

「兒臣有哪些資源可以運用?」

「孤允許你對帝國在乾婆亞的使臣與所有瀞族人發出號令,也會讓涼山多帶一隻衛軍入境作為後備,以應對任何可能…不自量力的行為發生。」帝君略為琢磨之後,接著又許諾道:「妳需要先評定阮卿家族的勢力,讓他們能夠為帝國所用。孤也會吩咐三位掌印,讓妳因阮卿之前所屬而僱用那隻漢密斯雇傭軍團從訓練脫身,先一步進入乾婆亞部屬以蒐集相關訊息。」

阮武靳可以看得出來,這是不只是特意要讓水靈有著一隻可以憑她自己心意動用的武力,也是要避免帝國從一開始就直接介入到他家鄉的措施。

就如同其他國家的歷史,當今王朝建立之前的瀞族帝國就曾經發生過帝君仰賴親族掌握軍隊,卻導致財政無法負擔,使得那些帝室出於現實與野心而想到各種辦法尋覓財源,從而把那些本應屬於帝君的軍隊變成自己的私兵,讓那些掌軍的帝室叛亂與反過來逼迫帝君遜位。

為了避免此一狀況,當今帝君的先祖耗費絕大氣力與精力,最終才讓帝國衛軍成為效忠帝國、整個瀞民族與帝君,轉化為一個「國家化」的武裝力量。經過漢密斯軍事顧問指導而建立,徹底撲滅軍隊被私人所用的諸多步驟之中,就包括確保整個帝國衛軍的軍餉是由帝國國庫發出,以及建立一個嚴格、公平並且能將軍官裙帶化現象降到最低的考核制度以徹底杜絕軍閥產生的情況。

向來崇武的風氣,雖然讓帝國帝室被允許參與軍隊,但必須改名,使用虛假的背景資料,禁止揭露自己的身分,好和其他平民百姓出身者公平競爭,並且有等同秘密警察與憲兵、由沒有任何繼承權的帝室統管的檢非監軍與宗苑監軍隱藏在幕後,以保護之名監視那些帝室子弟是否有拉幫結派的行為。

最直接的結果,就是在一百五十年間,能夠晉升為衛軍將校的帝室並不多,能夠擠身主管軍隊與國防政策的「講武館」參贊軍機的,都是出身於始終居於弱勢、不比邊衛或是禁衛而對帝君之位毫無威脅性的帝國海衛。

身為帝室成員,又是女兒之身,水靈是沒有何可以影響軍隊的本錢;有著艷光四射的外貌、無遠弗屆的媚力及超凡的眼光讓真陽衛軍對她死心蹋地,但那隻部隊本質就只是維護治安,放在國外就是警察。既然不是軍隊,帝君大可以睜一眼、閉一隻眼。

除帝君之外,所有帝室成員絕無可能擁有可以自由動用的軍隊。甚至,就算是「想」都不被允許。

帝君現在不過是默許她透過僱傭軍團介入。

畢竟,因為「菱紋盾」是雇傭軍團,而且是以她的名義──之後還會透過阮武靳與他的家族,帝國也可以輕易在出了問題之後推卸責任。

水靈很清楚其中的差別,在聽聞消息後,也就沒有任何程度的興奮或是雀躍,就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

「在阮卿的家鄉,他的利益就等同於整個瀞族與帝國的利益,妳對於阮卿的那份情意能確保妳可以替整個瀞族徵得最大的利益。當然,只要阮卿有著意願,妳也可以替阮卿爭取到更多。」

「所以…到了乾婆亞,我只需要替我的靳卿爭取他該有的權力與一切利益就可以了?」

「孤需要的是一個不會違逆帝國意志並能夠成為北方屏障的國度,而不是一個虛弱到會讓外敵輕易進出邊界,或是亂到帝國與其他國家都不願意占領的糜爛國度。只要妳能夠達到如此地步,孤不會在意妳的手段或是妳想額外做些什麼情事。哪怕是妳起了意要將阮卿扶持到王位之上,孤也可以接受。」

刻意忽略吩咐內容,蓄意簡化內容的回應,有些不甚莊重的態度,沒有讓帝君為之失笑,沒有流露出憤愾或是不滿,也沒有任何像是父親看似頑劣女兒的神情,就只是如此單純的吩咐。

淡淡地看著看起來確實很認真又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水靈過後,如電一般的目光很快就轉移到阮武靳的身上。

固然對他是不算什麼,那確實不會是一種讓人感到舒服的視線。

「阮卿,你聽到水靈的發言了吧?」

「是。」

「有些事情,帝國的真正目的並不能夠搬上檯面,只能假託於某些藉口方能遂行。」頓了一下,帝君繼續對阮武靳吩咐道:「這一次,水靈跟著你回到乾婆亞,為你取回本應該擁有福祉和與生俱來的權力及利益…帝國與整個瀞民族穩固全體利益都將有賴於這一步作為開始。孤說的,你能明白嗎?」

「是的,陛下。」

「不過,孤也要倚賴你約束水靈,免得水靈一時興起鬧得太過頭。在帝國境內還有辦法挽回與收拾善後,在乾婆亞鬧得太過頭…引來的就是國際戰爭。」帝君瞄了眼垂首並恭恭敬敬,阮武靳在朝夕相處期間都不曾看過的水靈。「孤相信,你總不會希望往後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被水靈鬧得一團亂吧?」

「稟陛下,臣沒有立場或是能力約束真陽千歲。」沒有、也不需要斜眼去看水靈,不用知道她是否有要示意,阮武靳就清楚知道此時最適當的話――帝君希望聽到的話,水靈也想要聽到的話是什麼:「況且,臣也相信有著超乎常人見識的千歲知道分寸何在,更不會不知道為所當為的重要性。」

聽到阮武靳吐出口且有條有理的陳述,帝君先是微微一怔,然後陷入沉思而沉默,最後拊掌並露出了有著非常多意味的笑容。

「如此迫不及待地為水靈辯解…讓孤很好奇,就不知道你是為了希望討好孤這位帝國統治者、討好身為水靈父親的孤,或是要討好在你身旁的水靈。」

兼而有之。

確實是兼而有之,而且是三者俱有。

是阮武靳內心的「他」說,要擁有水靈的身體與心靈,就要體貼、要顧及她的心意。只是,這似乎是不夠的。從水靈在今天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透露出她在相當程度是被放任有著為所欲為的能力。如果她那位身為帝國統治者的父親想要將放任收回,她可能沒有辦法成功反抗。

只擁有她的心靈,沒有辦法擁有她的身體,那就不完美。「他」說,同時佔有她的身與心,讓她對他死心塌地,才是最為保險的方式。

「他」說,他需要排除任何可能妨礙到他的因素。如果不能在實質去除威脅,就要盡可能確保那個威脅的危險渡降低,讓那個威脅盡可能不會變成威脅。

例如現在,「他」說,他應該要適當迎合水靈的父親,讓那一位掌控一切的至尊不會覺得他的存在對於水靈是個威脅,不會覺得他的存在是個不利,不會認為他不適合陪伴在她的身邊。

帝君已經知道他的存在,卻沒有驅逐他離開水靈的身旁,讓水靈陪伴著他回到那個已經不怎麼算是他家鄉的地方,等若是承認了他的身分,並且允許他和她的關係可以公諸於眾,讓她與他的連結幾乎是牢不可破。只是,這還不夠;任何僅憑著心意做出的決定,也會因為心意改變而改變。

「他」說,他必須要不露痕跡地維護帝君的認可;迎合水靈當然是最快速的方式,卻也不能放過得以直接讓帝君產生好感的機會。

畢竟,那個人是真正能夠決定一切,還是不受任何影響地決定一切的人。

「這是臣在一個多月以來的觀察結果與體認,絕無虛假或是變造。」面對著這樣一個可以抉擇生死的人,阮武靳已經做好準備:「這是事實,完全的事實,除了事實以外別無其他的事實。」

固然是與體內的「他」一樣不會承認真正目的確實是在逢迎,阮武靳說出來的也是沒有任何一絲虛假的事實。

被指定為宮監的一個多月間,他有著貼身觀察水靈日常舉措的機會,見證她是如何精力充沛地日理萬機,有條不紊地處理著一樁樁送到他面前的外交與對外貿易的政事與政策擬定,與來自各方的外交人員談笑風生,應付著朝廷閣臣提出的要求,做出不盡任何人滿意的合理決策。

看似態度是狂傲不羈,像是總是為所欲為,水靈卻是真正的心細如髮。撇開在外展露於眾人面前的偽裝,她的每一個舉動都是經過深思熟慮與縝密計算後做出的決定。

這樣一個人,並不需要有人約束。她有著強大的自信與絕佳的自制力,可以達到無從挑剔的盡善盡美。

阮武靳對水靈有信心。

有的是不可動搖的信心。

他不需要去約束她。

阮武靳知道,他要做的並不是約束,而是待在旁邊,欣賞著她盡情的揮灑。如此,便已經足夠。

(完)
4,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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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9月 2日,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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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場-第六點五章


隨著帝君結束西土陪都巡視並且回歸帝國本土,京龍宮內數月以來的寧靜祥和就此消散。大批隨駕而行,進而短暫離開的女官,以及在寫字房和書房工作的書辦及幫辦歸來,使得偌大的宮殿周遭裡外氛圍都為之活絡,久久未聞的話語聲則是在每間宮宇的每個走廊浮現,眾多行李、傢俱和設備需要安置則讓大小碰撞不斷來回。

即使在走廊行走的是黎秀實,是帝國世子,也必須移動他被認為是尊貴的腳步,避免撞上那些沒有辨識尊貴與否能力的貨物。

雖然帝君的歸來代表監國責任的交卸,日常政務的繁瑣程度卻也可以同時減低不少,不再需要日日面對各式各樣又涉及方方面面的文案。減少投入政事的時間與精力,換來的是更多可以有更多和妻子溫存的時間,讓結束拜見和問安的黎秀實腳步難以自制的輕快起來。

權力確實是很誘人,很像是毒藥,相應產生的責任和重擔偶爾還是會讓他感到無法負荷。只是,拋棄那些責任對於黎朝帝室向來是不可想像的。是他們的先祖奪取了整個瀞族天下,身為他們的後裔就有著責任要保護整個民族,維護他們的權力與利益不受到其他民族的侵害,並且有朝一日能夠取回先祖們丟失、應該屬於他們應有的天地。固然權力確實是可以強迫他人依令行事,但是責任就會隨之而來;身為黎朝帝室成員被委託權力,就有責任、也有義務將他們確實配得起擁有那些權力的表現。

於是,黎秀實不可能從國政之中脫身,特別是在他父親西巡的時候,更要讓整個帝國維持正常的運轉。那是個很疲累,讓他不得不削減和新婚妻子相處時間的工作,偏偏他最為親近的弟弟妹妹們都選擇了不同的生活,使得他需要承擔的重任無人足以分擔。

有的時候,他還真是痛恨都由二姨娘生下,有著能力,卻又逃避責任的弟弟與妹妹。黎秀篤那弟弟也就算了,好歹是是在帝國海衛, 在帝國的軍艦履行保家衛國的責任,樂盈卻是一年到頭都在旅行和遊玩,完全沒有想要盡義務的意願。

就在黎秀實內心湧現出抱怨的時候,他回到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東宮,並且在越過寢殿的門檻之前就察覺到外邊走廊多了不少人。特別是每次都會親自迎接的妻子沒有出現,只有側近女官前來的時候,更讓黎秀實好奇是什麼人前來他的辦公場所與住所拜訪。

「啟稟殿下,是青陽千歲。」聽到他的詢問,女官恭恭敬敬地回應道:「因為殿下到承泰殿去拜見帝君,世子妃正出面接待。」

才剛剛從父親入住的承泰殿回來,卻聽到他的第一個妹妹前來,黎秀實來不及進到寢殿,來不及讓妻子或是貼身女官將自身那件略微厚重的服裝換下,他就連忙朝著會殿走過去。

東宮本身面積就稱不上寬闊,各個殿堂的空間利用都有些捉襟見促,用於招待來訪賓客的會殿亦是如此。雖然各種用料陳設是盡可能要符合與世子相稱的地位,但是只能透過改建才得以改變的狹窄還是無法抹滅。倘若來訪者的存在感巨大到無法容納之時,那股狹隘就是異常強烈。

當來訪的是青陽公主黎柔樂盈的時候,會殿的紅木樑柱就像是快要被她的光彩給扭曲的感覺。

某種程度上,黎秀實甚至要感謝唯一一個還算近在咫尺的水靈始終不願踏足宮內。要是她勤於進宮,整座在尋常人眼中是無比宏偉的宮殿大概都要黯然失色。

「實兄。」

樂盈站起身,隨著世子妃一起向著帝國與帝室名義上的第二人,也就是黎秀實行禮。

他們的父親同時迎娶了三個妻子――不只是同父同母的姊妹,更是在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出生的三胞胎姊妹,也就讓黎秀實,他的第一個妹妹、正站在面前躬身的黎柔樂盈,正在帝國海衛那艘迎風破浪的戰艦之上的弟弟黎秀篤,還有第二個妹妹、最接近又最為遙遠的黎柔水靈都有著相似、相近,在幼時甚至能夠以假亂真的容貌。

有些奇怪的是,三姊妹的長姊生出的他,跟排行第二的那一位生出的黎秀篤都只是類似於爹親的中上之姿;跟黎秀篤同母的樂盈容貌卻與水靈更加相似,只是氣質有著些許不同。然而,正是個性導致的氣質不同讓樂盈與水靈的差別是一眼即知,甚至是使得她們給予旁人的觀感有異。

無論是二妹樂盈,還是幼妹水靈,都可以很稱職地扮演著帝國公主,並且完美負責與承擔相關的責任與義務。然而,水靈掩飾不住的她的驕傲和高高在上,由黎秀實的三姨娘給予的絕倫美艷絕倫,凡夫俗子在她面前不得不感到自慚形穢。相對於水靈的過份耀眼,二妹樂盈有著同樣會讓人讚嘆無比的容貌,但是無時無刻都在的閒適,讓自己與旁人都能完全放鬆,在在都很容易讓普通的人們願意親近。

這個差別,黎秀實看著自己妻子的反應就能知道;在水靈面前,感到拘謹的她總是不自覺地低頭或是將視線撇開,換成面對的是樂盈,他的妻子就可以很自在談話。

真要黎秀實選擇,他會讓樂盈來接管水靈現在承擔,本質還是與國外人士維持友情與往來的交誼,向來積極求取表現――甚至把自己關在山上小城市也一樣讓人根本難以忽視的水靈則可以承擔有著更多權力、更多責任、更重義務且更為特別一點的工作。

黎秀實尋思著該如何開口。

與其接受正式的責任與義務,樂盈寧可悠遊於千里之外的大海之上;她省吃儉用地累積著年金、封賞與來自領地的年貢與各種賄賂孝敬,建造了一艘有著齊全配備的遊輪,並且在距離帝國有些遙遠的西方大海巡迴旅遊。若不是帝君要求,她可能連結交神州各國權貴的事情都會覺得是個麻煩。

至於水靈…水靈…光是「提起」讓她離開她的城市與剝奪她現在的職權,就足以讓黎秀實那位把她自己捧在自己掌心呵護與照顧的幼妹當場翻臉,然後策劃一連串不露痕跡的報復。

所以,貴為帝國世子的他就只能把滿腹心思放在心裡面想想。

「我們多久沒見面了?」

「不多不少,整整九個月。」樂盈讓黎秀實將她攙起,讓她招牌的慵懶笑容能夠進到他的眼簾之中。「對我來說,很充實的九個月。」

「妳在大海之上過得逍遙自在,我可是被成山的文案與做出各種決定的心理壓力弄得喘不過氣來。」黎秀實挨著妻子坐下之後,面對著總是好整以暇的二妹。「某種方面而言,妳過得充實,我也過得很充實,我們都過得很充實。」

「兄長大人好像是在諷刺臣妹啊?」將已經放鬆的身體再舒展一番,樂盈揶揄似地笑了一笑。「難不成,兄長大人都是如此對待一起承擔國務的臣僚?」

「看不到可愛的妃子那含羞帶怯的可愛神情,我在監國期間可沒有什麼諷刺人的心情啊。」親昵地玩了玩紅著臉、很乖巧地沒有插口的妻子下顎過後,黎秀實轉回來看著樂盈,臉龐沒有多少善意――沒有任何積怨已久的惡意,卻也確實是沒有善意。「尤其想到妳悠然曬著太陽的時候,正是在我忙得昏天暗地的時候,就更沒有心情了。」

「既然兄長大人是最早嫁給帝父的大姨娘唯一兒子,本來就是要成為下一代帝君的,那能者多勞也是應當。還有認真的水靈『自願幫忙』,讓臣妹跟篤王兄去尋找屬於我們自己的生活不是很好麼。」對於長兄的譴責,樂盈絲毫不掛在心上,只是清清淡淡地笑著。不過,她的話鋒很快一轉:「話又說回來,兄長大人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應該會蠻常看到臣妹的,或許那不健康的心態可以獲得平復吧。」

聽到意料之外的回答,黎秀篤忍不住瞪大眼睛,坐直身體以望向懂事之後就一直遊弋於大海,對於帝國政治明顯是缺乏興趣的二妹。

被他那樣看著的樂盈似乎是覺得她的兄長反應很有趣,還是一樣笑意盈盈、懶懶散散地仰躺在舒適的沙發椅後背軟墊之上。

如果說樂盈有什麼討人厭的特點,現在的她就很討人厭;明明知道,卻不願意直接說明與解釋,非要談話的對象開口向她詢問。當對方沒有打算追問,樂盈也就不會主動開口,即使是塑造出讓人尷尬的寂靜的片刻,她也一樣是無動於衷,直到她所面對的人認輸為止。

黎秀篤直接認輸。

他實在是沒有心情與樂盈糾纏下去。

「其實,也沒有什麼。」樂盈不疾不徐地說出解答:「因為水靈要出去旅行一段不算短的時間,所以臣妹會暫代她平常工作一段時日,監督國信廳從禮部獨立為國信部,並且確定他們在水靈缺席也能如常運作。」

聞言,黎秀篤是無法自制地當場愣住。

剛剛樂盈說的,是他從來不曾去想﹑更是無法去想像的事情。

水靈把權力放下,出外休息旅行?

這不可能!

如果說出這話的不是樂盈,黎秀篤必然會立刻認為說出這話的人是在開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

即使是對整個帝國的統治一無所知的人,同樣能知道他那位封號真陽的幼妹有著全帝國最為旺盛的活力。自從建成封坊以來是夙夜匪懈,沒有把手頭的事務放下,也從來沒有休過一天的假期。一方面是將自己份內的事務可以做到盡善盡美,讓最為挑剔的人都找不出可以當作攻擊的由頭。另外一方面,她是緊緊地保護著自己手上的權力,不只是不允許其他人染指,更是一分一秒都不會鬆手、放下或是疏於防範。

這才是每一個帝國人都知道的水靈。

會放下權力,會拋開政務去悠閒地休息…這不是帝國人認識的水靈。

「兄長大人剛剛的反應,該是以為臣妹是在開玩笑。這也不奇怪,乍聞此事不敢置信者方是人之常情。不覺奇怪者,才是完全對狀況毫無掌握。」樂盈淡淡地笑著。「不過,臣妹所述及的確實是經由帝父親口告知的事實,讓臣妹暫代水靈日常政務過問亦是出自帝父的旨意。如果不是帝父開了口,臣妹可沒有興致留在見不到大海又整年有大半時間都被陰雲籠罩的京龍。」

「水靈沒有對著帝父咆哮…」從震驚恢復的黎秀篤狐疑的看著完好的樂盈。「或是威脅著把妳的皮剝下來?」

「很抱歉讓兄長大人失望,不過水靈沒有任何一點的不滿。」樂盈舉起放在座位旁邊的茶杯,輕輕地吹了吹早已消散的蒸霧。「她不在乎被強制暫時解除過問國信的職務,也不在乎是由臣妹接替她監督國信部獨立的事情。實際上,她全盤的心思已經不在她過往重視的事情之上了。」

樂盈如此一說,黎秀實不需要繼續細想便立刻知道了原因。

「因為…那個男孩?」

水靈自己找了一個男人的事情――這個消息在京龍城內早就是廣為流傳,從朝廷閣臣到販夫走卒都能對此說上一二。由於那個「真陽公主的男人」從來不曾離開那座小城市,甚至很少踏出封坊行宮半步,也就讓京龍裡外都對這位「了不起的少年」多有揣測,想知道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能夠獲得那位眼高於頂的千歲芳心。

畢竟,真陽千歲陷入情網是不可想像的,能夠擄獲她的人更加難以想像。

「聽到兄長大人這麼稱呼,水靈可是真的會跳起來要把人撕碎喔。」樂盈的手指輕輕地點著身旁茶几的桌面。「不過,也不完全是因為那一位卿家。兄長大人不會不知道水靈的個性,是那種就算有了男人,卻也不會因為一個男人就變得太過重視私情。」

「我會不知道嗎?」黎秀實沒好氣地瞪著好整以暇的妹妹,然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帝父會不知道嗎?」

「所以,臣妹猜想,帝父應該是許了水靈什麼條件,才會讓她心甘情願地放下那座小城與國信政務。」輕輕地晃動著手指,樂盈如同白玉那樣得指尖在半空來回畫著圓圈。「但從剛剛的談話來看,兄長大人明顯對此一無所知。就有兩個可能,一是帝父覺得公開的時候還不到,另外一個就是帝父許了水靈一個…連兄長大人都不可以過問的事務。」

「我不能過問的,不是帝國不存在的事情,就是衛軍相關的事情,但後者可能性不大。」即使現在面對的是自己的妹妹,黎秀實已經立刻擺脫長兄的派頭,而是以帝國世子的身分面對著一名與臣工相去不遠的女性。「在聖宗帝君即位的一百五十年來,帝國衛軍、邊衛和海衛就只遵從帝君與龍圖閣發出的政令。水靈也很聰明,她是不會碰她不該碰的,否則帝父也不會在過去放任她壟斷國信相關的政務的問政與問責。」

「那麼,就是『帝國不存在的事情』了,而且是水靈會先於監國的兄長大人知道的…」

即使是在沉吟,樂盈的神情卻還是認真不起來,彷彿她現在所觸及的話題不是國政,就只是某種閒聊。

然後,她立刻就沉默不語,開始苦苦地思索。

樂盈只顧著自己思索,直接把黎秀實與世子妃的存在忘到一邊去。

對此,身為帝國世子的黎秀實無可奈何地對著自己的妻子苦笑。他不是不知道二妹的個性,但他的兩個妹妹都是我行我素。差別就只在程度高低。

卻是一如面對水靈那樣,黎秀實是從來都拿樂盈沒有辦法。

「或許,臣妹從根本上就是想錯方向了。」完全不管兄長怎麼想的樂盈雙掌輕輕一擊。「重點不是水靈,而是她身旁那個看起來很可靠,有些沉默,出身有些神秘的少年身上。如果不是他有出現,水靈斷無可能主動放棄自己掌握的權力。」

「如果不把陛告乞休的泰老大人算在內,妳大概是京龍裡外第一個能夠見到他廬山真面目的人…」

「或許不是。」從黎秀實歸來之後,就一直規規矩矩地作在旁邊的世子妃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把兄妹倆人的目光吸引到她的身上。「殿下,近日幾位王公夫人入宮就曾向臣妾提過,『北邊』那兒最近開始四處活動,到處遣人拜訪以探尋真陽千歲那位…」

雙頰紅紅的世子妃說到那個關鍵字的時候吞吞吐吐,沒有辦法把那個很簡單、卻最為關鍵的字說出來。除此之外,自己的丈夫因為她的陳述而臉色整個變得陰沉,同樣讓她乖覺地閉上口。

「看起來,有些人又不安份了。」

「那是兄長大人的問題了。」

樂盈完全不把那生冷的殺氣和可能的腥風血雨放在心上。

她的微笑,很殘酷。

不同於猙獰的另外一種殘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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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七章、其之一)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9月 9日,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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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其之一


水靈正被無所不在的灼熱所包圍。

那股灼熱,有來自體外的灼熱。

她的宮殿、她的家是直接建築在地下湧泉的泉眼之上,加上自海外國家引入的儲水與管線配置概念,讓她無需浪費任何水源就能享有各式各樣風格的洗浴設施。除去寬闊的室內浴殿,行宮還建有淋浴房、有著庭園造景的半露天式浴池、可以觀賞星空的露天浴池以及其他林林總總不同風格的淋浴間讓水靈可以偶爾換換口味與心情。

現在的水靈,使用的是比較奢侈一些,是讓溫熱的湧泉水如瀑布那樣直接沖刷而下的浴間。

於是,湧泉泉水形成的瀑布直衝而下,強烈的衝擊力道讓她運動過後產生的些許酸痛與僵硬為之淡化之餘,源源不絕的灼熱更是由頭到腳地環繞著她。

包圍她的灼熱,並不只有當頭衝來的泉水而已。

是的,那股灼熱,也包含阮武靳給予的灼熱。

水靈的身軀正被她一手選中的男孩抱著,唇與唇就像是塗上膠那樣的緊密相黏,在兩人之間並不存在著任何的阻隔。不只是心靈上的融合,更是身體與肌膚的緊密相連。已經膨脹到有些難受的雙乳被強迫壓在他的堅實之上,小腹與小腹緊緊相貼,豐腴的長腿與勻稱的小腿則是放肆地勾在猶如宮殿石柱的雙腳之上。

他緊緊地抱著她。

他不只是抱著她。

那雙因為長期用槍與各種單兵武器,從而有著些許繭的雙手可以在她的身軀上自由肆虐。一隻手是牢牢地按在桃臀之上,五指深深地陷入同樣渾圓的臀肉之內,另外一隻手則是在她的後背不快不慢地遊走,有時是在撫摸,有時又是在輕刮著無處不敏感的肌膚。

他的吻,與他接觸的每一吋肌膚,與他纏繞在一起的肢體,他遊走在她身上的手,甚至是他呼吸吐出的氣息,全部、一切都像是拱手爐內的炭火那樣灼熱炙炎。

是他讓她的身體無法降溫。

是他讓她的心緒維持高熱。

水靈與他不是沒有過親密接觸,彼此之間總是有著一層物理性的隔閡。是他的衣服,還有她自己的衣服,不管那些衣料再怎麼地輕、薄或是若隱若現,還是讓她與他有著隔閡。只有像現在,還有夜裡,他與她才能夠如此不著片屢地交換著情熱與親密地交換最原始的熱情。

若是在之前,點燃熱情的就只有唇與舌。雖說唇與唇的黏接,舌與舌的纏繞與舔舐都能夠將點燃的火焰沿著喉管直抵她的心,接著再傳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每一根毛髮底部冒出。

現在不同。

沒有任何阻隔,最直接的肌膚之親,才能夠讓她的全身全心都處於燃燒狀態的灼熱。

他已經抱過她。

她不只是擁有他的心靈,也擁有了他的身體。

她因此受到灼熱與激情的煎熬。

毫不間斷。

她很喜歡這種煎熬。

水靈想要測試自己,想要挑戰自己能夠承受多少的熱情;現在不是能否承受阮武靳的熱情,是她能承受他多少的熱情。

她發現,阮武靳在這方面的知識、理解與純熟是她完全無法相比的。

比方說,他有時會將臉龐抽離,在她一怔並急切需索的時候轉去親吻她的臉頰、她的頸子與她的肩膀,甚至是將她的身體輕輕抬起,讓他的唇能夠緊緊地貼在傲人堅挺之上。並且,在她難以抑制地發出舒爽的叫聲之前,阮武靳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覆蓋住她的嘴唇,讓她在一陣咿咿唔唔過後繼續沈醉在他的挑弄之中。

她沒有反抗的能力。

更正確的是,她沒有反抗的意願。

甚至,從爹親正式承認了阮武靳與她的關係之後,水靈就一直在盼望著能夠宣洩過往的不愉快,也包括期待著現下這種身與心是完完全全緊密與親密接觸的時刻到來。

過去的幾天――準確來講,是她知道蕾伊紗的實驗過後的那幾天,水靈的心情就一直不是非常的愉快。

直到爹親暗示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帶著他出現在公開場合,無需再以他身為她的宮監作為托詞的那一個上午結束,她就決定要去除掉自己不愉快的主因;等到爹親的車駕一進入到京龍城府衙的管轄範圍之內,水靈就迫不及待地拉著阮武靳乘上她自己的座車,回到她自己的宮殿。就在回到行宮的那一刻,她就躍到阮武靳的身上,讓他抱著自己進到她的寢殿,將他給壓到那張寬闊的床舖之上。

然後,跨在阮武靳身上的水靈主動用力扯開他身上的軍裝,讓自己的嘴唇能夠親吻著那一道道受過重傷後、看似怵目驚心的痕跡。

現在,他是她的了。

她一直在忍耐。

只要是在公開的場合,水靈一直控制著自己,強迫自己必須要以絕對的客觀與超然的態度面對蕾伊紗再複製一次「實驗」。她知道,那個實驗是相當程度的要透過男女之事與某種程度的肉體影響,進而達到心靈與思想的改變,最後讓實驗對象自願將心靈與身體交出來。

在表面上,她是讓自己沒有什麼反應,甚至是興致勃勃,但在心底,在那夜深人靜的時刻,水靈並不愉快。

她知道阮武靳是個很正常的男孩,也能夠理解他是有著需要發洩的欲望,但對象不能是她;身為瀞族帝國的帝公主、是帝君的女兒,水靈不只是不能夠隨隨便便的和男人發生關係,甚至連知道那檔子的事情都不行。阮武靳無疑知道這一點,也無需刻意提醒就很遵守諸多有形與無形的規定,像是天一黑就會立刻離開她的寢室,並且極力避免與她共處一室。

理所當然的,蕾伊莎已經經歷且正在享受的一切,壹伊即將經歷並能夠享受的一切,她不能夠經歷,不能夠享受。

至少,暫時不能。

直到她的爹親認可了她和他的那一刻起,她已經不需要忍耐。

在那一刻之前,他的心靈已經是屬於她的。

他的身體,不是。

親吻、摟抱、貼心話固然是一點不少,卻都只有在白天才會有,夜晚的他就不屬於水靈,而是屬於別的女人――不如她的女人。

不如她的女人。

水靈很不高興,卻是無可奈何。

她知道,她與阮武靳的關係還是妾身未明,要是他真的越了雷池一步,她的爹親、帝國的統治者必然不會放過她好不容易才尋覓到的男人。為了確保這一段感情能夠被爹親接受和允許,水靈只好忍耐著,讓自己的男人在一天內有一段時間讓其他的女人獨佔或是分享。

出於矜持、也出於眼不見為淨,水靈再怎麼想知道那微末羞恥的細節,也不曾親自去到阮武靳的寢房窺探。只是,她還是有遣派一些內女官去「關心」在他寢房之內的一切動靜。

聽到內女官傳回來的羞人細節,水靈的第一個反應是臉紅,第二個反應就是難以抑制的憤怒。

能夠在那一張床上的,不應該是蕾伊紗,更不應該是壹伊,應該是她。

是她。

不是那個外國女人,也不是那名被她撿回來的宮人。

是她才對。

是她。

即使知道阮武靳是她的,是從根本就不會改變的,水靈還是感到不只一點的羨慕與妒恨。然而,她知道,若沒有經過爹親的允可,不用說她不可以跟阮武靳有肌膚之親,阮武靳也不可能主動來碰她。

水靈不會掉眼淚,不會自怨自艾,她會做的就只有忍耐,只有不動聲色地開始掰算著日子,希望爹親能夠儘快歸來,

直到那一天,那位身為帝國統治者的爹親終於從西土歸來,將她與他的關係承認與明確過後,水靈就知道她並不需要再等待下去。

現在,他可以完全屬於她了。蕾伊紗與壹伊在過去的夜晚所享受到的,而她只能透過內女官轉述而了解到的,也要屬於她的。

她的。

都是她的。

「妳沒有必要這樣。」

水靈知道,將她笨拙又急切的模樣看在眼裡,讓阮武靳如此出聲。見到那對溫柔眼睛所投射出來的目光,似乎是想要勸阻她。

她喜歡那個眼神。

但是,那時的她,卻覺得那個眼神有些刺眼。

那個時候的阮武靳,仍舊清澈的眼神所透露出來的,並沒有以往的堅定,而是充滿著難以抉擇與掙扎,又有著非常明顯的不情願,還有著一點點的無奈,足以讓水靈知道他並不願意碰自己。

這個時候的他,完全不像她的內女官所轉述的,在寢房內面對著蕾伊紗與壹伊所投射出來、只有那兩名不如她的女子所能看到的凶狠,那種睥睨著她們,高高在上、佈滿火焰,彷彿是要吃人,看起來就是想要佔有見到他眼神女子的那種神情。

這讓水靈更加不滿。

「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屬於我的!」不在意身旁還有眾多內女官,水靈恣意地吼叫道:「我不准你對我有所保留,不准你把你的一部份保留給蕾伊紗或是壹伊,卻不對我!」

在吼出那麼一句話時,水靈可以感覺到,溫熱的水滴源源不絕的從她的眼角冒出。

她在示弱。

她不在乎。

水靈要讓被她騎在雙腿之間的他知道,當他把精神、時間與注意力分給那兩個女人――不如她的女人的時候,她心中浮現出來的嫉妒與羨慕、被忽視的不滿與委屈。

那應該都是屬於她的。

自認個性並不小氣,也有著相當程度的寬宏,加上對象又是阮武靳,水靈可以勉強自己接受他有時必須要離開片刻以去處理某些事情。但是,她只能夠接受他是為了自己而離開,不是為了那些女人而離開自己。

她不喜歡這樣。

明明是因為考慮到爹親的觀感,也是為了確保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能夠永遠長久她才刻意忍耐的。阮武靳卻把她忍耐的時間分給了其他的女人,就讓她覺得很委屈了。想到爹親都已經允准兩人之間的關係,阮武靳卻仍舊不願意讓她同樣擁有他對於那些女人展現的那一面。

就在視線模糊、正想要去撥開之際,水靈突然感覺到,有股淡淡的溫熱感沿著水珠流過的痕跡慢慢地朝著她的眼睛移過去。

看著阮武靳舔著嘴唇,她才想到,剛剛那感覺,應該是他的舌尖。

「本來,『我』是不應該出來的,但是太過於敦厚與認真的另外一個我…顯然沒有辦法對妳做壞事所以,只好讓我們一起面對妳了。」淺、帶著邪氣的不懷好意笑容取代剛剛的遲疑與猶豫不絕,「這一個」阮武靳挺起身體,盤著腿以與水靈面對面。「雖然換『我』面對你,就是我們打算接納妳。不過,該問的問題還是要問清楚――妳真的準備好…接受我們的強勢了嗎?」

「強、強勢?」

「在白天與夜晚的其他時候,妳可以主導一切。但只要是在床上,在妳與我們衣無片屢的時候,妳必須讓我們來主導一切。」

「這個…」

「說起來有點抱歉,但是從妳剛剛的表現來看,在床上不會跟妳在處理日常事務是同樣的遊刃有餘。」持續掛著有些邪氣淺笑的阮武靳將淚痕剛乾的臉龐輕輕勾起。「固然笨拙是有笨拙的樂趣,我們覺得,總得讓妳對妳的第一次──終身難忘。」

要她不主導一切…?

這是一個水靈難以做出的決定。

從來,都是她決定一切。只有在不得已,而且是她再怎麼努力都無法改變的情況下,她才會勉強讓別人來為她作決定。

話雖如此,可是…

看著他現在流露出來的笑容――過去不曾在他面龐見過的笑容,水靈有著一股感覺:今天才見到的他,是在逗弄著她,但是她卻猜不准剛剛的那番話是在逗弄、是在玩笑又或是極為認真。

很少有人是水靈看不透的,其中並不包括今天之前的阮武靳。然而,此刻的他卻是她無法猜準的。

這一點,讓水靈起了好奇心,本來滿腔的委屈與自怨自艾也被她股子裡的爭強好勝取而代之。

「我知道你是怎麼在你的寢房…『對待』羅森堡女爵士與壹伊的,我不只要那樣,我要你給我更多。」剛剛是在哭的,現在的她卻是想要笑的。「只要你能夠讓我滿意,我就讓你在一天之內的一小段時間可以擺佈我。」

「所以,妳還是想要主導一切。即使讓人主導一切,妳也要讓人知道,是妳允許的。」

「當然。」

「就是這樣的人…征服起來才會有意思。」

「這一個」阮武靳說完話,就將發出一聲微末驚叫的水靈抱入懷中,扯開她身上那件充滿掛件而有相當重量的宮裝。

接下來,他就讓她知道,剛剛的她是搞不清楚情況地說大話。


(待續)
4,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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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5~9/16有事,所以下一次更新有可能推遲或是順延,先告知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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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七章、其之二)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9月 19日,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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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更新改為"星期三"
第七章、其之二



「這一個」阮武靳立刻展現出他的不同之處。

在他說完話,一直到現在,水靈都沒有任何一點活動的自由,沒有辦法如同以前那樣指使著他,甚至是沒有辦法說出任何完整的一句話。她知道自己的嘴唇不是被他給封住,就是發出讓她回想起來都是一陣臉紅心跳的聲音。

抿嘴、喘息、呻吟、尖叫…要不是親耳聽到,水靈都不相信那些溫軟誘人的聲音會從自己的口中吐出。

因為,她舒服到控制不住自己。

那是身與心,靈與慾的完全結合。一團火焰,與一團火焰的結合,融合,重合,最後合而為一。

只有一。

沒有二。

只有一。

雖然是到現在都是她被動的,她不曾嚐過的極致舒服感覺。

他霸道、不由分說地壓制著她,將她無比傲人的身材像是玩偶似的隨意擺弄。他那靈巧的手、火熱的吻和吸允,以及溫暖舌尖在她不設防的軀體四處遊走,挑逗著每一個――連水靈自己在之前都未曾察覺的敏感之處。

水靈有幾次因為疲勞而短暫休息,然後再被「這一個」阮武靳弄醒,繼續接受灼熱的洗禮。

即使是氣若遊絲而必須休息,她也能感覺到,從他壓倒她之後,她與他就從未有過一次分開。臉上有著邪邪笑容,讓水靈幾乎要懷疑自己是否真了解的少年一直填滿著她的身體與心靈。她也是在這個時候真正嚐到的那絕倫精力,完全沒有停歇的刺激、強而有力的衝擊與讓腦海之內只有一片片白茫茫的空白,迎接著他在她身上留下的各個暗紅色痕跡。

即使泉水迎頭而下,她可以聞到經歷過那番汗暢淋漓過後才出現,有點酸又有點甜的特殊味道仍舊深深地刺激著她,不重不輕的揉捏就像是替已經過份旺盛的爐火再添加柴薪,讓她口渴,更想要索求他的吻。

或許,書上所說的中毒成癮症狀,就是她現在的感覺。她無法克制自己不去癡迷於她自己選擇的男孩,自然更加沈醉他的手段而不可自拔。

直到他刻意將雙唇移開,她發出一陣不滿的嘆息之後,本來還想依依不捨地想要繼續追索,直到見到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才很不情願地放棄。

「人家還想要嘛…」

並不死心的水靈用著「這一個」阮武靳最喜歡的呢聲軟語相求,想要他繼續吻她、愛撫她、將她再次送上讓她陶醉回味不已的高峰。

可是,他還是搖了搖頭。

阮武靳就這樣抱著身體還有點發軟的水靈離開瀑布,來到人工造景一旁的石凳之上。在他坐下的同時,也讓還沒有辦法單靠自己的身體移動的水靈能夠以他為椅。

「我的千歲,時間也快要到了,要是我讓妳繼續跟我溫存下去,晚上的宮宴可就會缺席了。」輕輕地點了一下鼻尖,阮武靳將水靈發熱、發軟又還沒有多少氣力的嬌軀輕輕往上一抬,在她微弱的抗議中讓兩人是真正的分開。「如果妳真的饑渴難耐,等到宮宴結束並回到行宮之後,我會把妳餵得飽飽的,讓妳連下床都懶。」

聽到阮武靳提起宮宴,水靈登時洩了氣。

在瀞族根深蒂固的傳統中,每一個家族在每一年都會選選擇一個特定的時間讓四散於各地的子弟團聚一堂,祭祖與大擺家宴,就是要讓開枝散葉的整個大家族維繫對於彼此的認識與最起碼的感情,算是對每一個瀞民族中人都很重要的時刻。

一般來說,家族團聚的日子多會選在瀞曆的新年,不然就是祭祖之日。不過,當今帝室成員的年輕一輩都是有些特立獨行,水靈是跟爹親賭氣不出封坊,黎秀篤在那兩日都寧可留在海衛的軍艦,即使船舶靠岸也會自願留守,而不是回到帝京;樂盈願不願意回到帝京根本就是看心情,高興就會讓「夜闌麝香」回港,沒那個想法就繼續遊弋於千百里外的大海。

今年則是不同。

一年難得幾天回來的樂盈一時興起就恰好碰到西巡歸來的帝君一前一後地回到京龍,黎秀篤所服役的船艦則是剛剛進港大修而讓他不得不休長假。趁著這個非常難得的機會,帝君就決定要舉行宮宴,好讓幾年來都不曾團聚、總是會有人因這樣或是那樣的原因缺席的家族能夠團聚。

如果是以往――水靈還在賭氣的的過往時間是根本不會在意樂盈與黎秀篤是否回來,仍舊是留在她既可溫暖也可涼爽,而且能夠讓身心都感到無比舒適,也就是她自認為真正是家的行宮內,悠哉遊哉的渡過那個家族聚會之日。

今年,她沒有藉口推拒宮宴。

水靈甚至很高興有宮宴的舉行。

她有阮武靳的事情,已經傳遍她的娘親、兩位姨娘、哥哥與嫂嫂,還有一些親戚,甚至連距離京龍還有幾百分鐘路程的二哥耳中。那些――「血濃於水」的親戚們都對她的男人很有興趣,都表達出希望能夠見上一面的希望。

即使她覺得親戚之間的社交場合除閒話家常之外沒有任何實益,會談論的話題可想而知的都是牽涉到她不感興趣的私人情感,完全不會有她和外國使節會談的爾虞我詐或是明暗交鋒,但宮宴無疑是讓阮武靳被整個帝室接受的最好機會,水靈說什麼都不可放過或是推拒。

就算她並不喜歡那個場合,但是她可以為了她自己的――只屬於她的男人忍上一忍。

可是,在她嚐過阮武靳帶給她那傳說中的欲仙欲死滋味之後,水靈又不太想要去參加宮宴了。更不用說,她深刻覺得面前男孩似乎還有所保留,沒有「全力以赴」。

這一點,讓水靈有一點點的不太開心。心底是有點希望阮武靳能夠再把她抱回到已經不畏有任何顛狂狼籍痕跡的床舖上面去。

「我可是很容易餓得。」水靈將身子湊近,咬了一下面前男孩的鼻尖。「其實,我現在就有點餓了。」

「除了我的精力之外,有很多東西都可以讓妳有飽足感。」認真又進退有據的阮武靳重新回歸,使得那對眼睛內的混濁逐漸消散,如同天際那樣清澈回到雙瞳瞳仁之上。「比方說,陛下在今天晚上的宮宴將要宣布的事情,還有隨之而來的事情…」

「以前,我會這麼認為,也會對此深信不宜。可是,經過這一天一夜――你在一天一夜給我的快意和悅樂,將會是過往的其他人與事都無法給我的。」足以俘虜人心與融化一切的豔麗笑顏完全在水靈的臉龐綻開,旋即被淘氣似的微笑所取代。「不管,我要你先再吻吻人家,要你吻到我覺得滿意了,否則我就不會去換衣服。」

說完,水靈轉過身,面對著阮武靳,用雙手撐著他那堅實、有力且緊繃的大腿,將自己無需擠壓就是呼之欲出的雙乳微微向中央擠出一個更加誘人的程度,肌膚隱泛微紅的身軀微微前傾,將微張的雙唇朝著少年挺起。

雖然目光已經清澈,水靈淺淺吐出的氣息一沾染到他的時候,阮武靳還是沒有絲毫猶豫的就捧起她的臉龐。

閉起眼睛的水靈感受著唇上的激烈,享受著接近窒息感覺帶來的另類快意,承受接近暴力似的攪弄,最後再品嚐著依依不捨的滋味。

感到滿意的水靈在喘上一口氣過後,伸出手指在阮武靳雙唇之上輕輕點了一下,賞給他一個甜蜜親昵的微笑之後,才從他的身體慢慢地爬下來,招來一直在旁邊、體溫始終無法降下且臉龐始終維持紅色的內宮女過來,攙扶著她前往更衣用間去。

沒有指派內女官服侍阮武靳,是因為水靈知道他的私人事務基本上都是不假手他人,而是幾乎完全自理。最多,就是讓壹伊提供身分地位所必須的協助,但絕大多數事情還是由他自己親手操持。

在這一點上,沒有哪些不自量力的女孩子會想要去誘惑他,也就讓水靈感到很滿意。

受到她寵愛的男孩子,幾乎是無可避免的會吸引來其他女性別有用心的誘惑。只要讓他在她耳邊輕輕地提到那麼一、兩句話,興許情濃的她為了討他的歡欣就會照辦不誤。

不過,阮武靳是不會這麼做的。他對她從來沒有提過任何一次的要求,沒有對她手上的權力與擁有的影響力有著任何的興趣。

他的無欲無求讓她滿意。

他的無欲無求讓她對他更加依戀。

――好吧,他也不算是無欲無求。只是他的欲望與他的索求都是她,不是她的權力和影響力都無關。再說,真正無欲無求的人是聖人,水靈可不希望她的男人是聖人那樣淡然地面對一切。

他要她。

他只對要她有興趣,全心所要的就只有佔有她。這樣,對於水靈來說就完全足夠了。

他那股充滿侵略性的暴力與衝擊讓她感覺無比的快感、愉悅、刺激、癡狂,是再舒服不過了。更不用說,他事前事後無微不至的撫慰就如同一股能量遊走在她的全身上下,才離開不久就有著的空虛感就讓她要忍不住要轉回身去,衝進他的懷抱,痴纏著他再填滿她、讓她感到滿足再把她送上雲端。

如果不是四肢與身體都已經讓內女官去整理,水靈總是忍不住去碰一碰被阮武靳吻過的嘴唇、揉過的豐滿胸乳、遊走過的每一吋肌膚,手指與堅挺都曾進入過的…那個地方…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轉頭環視四周,想要跟個人分享那讓她回味無窮的特別酥麻感。

她也知道,要找到一個嚐過男女滋味的內女官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僅僅是分內外,京龍宮內對於女官選拔是相當的嚴格。家世清白是必然的,在放出之前不被允許和男人有過接觸也是必然的。固然一個女孩的能力與心智和感情有所連結並非必然,歷代帝妃對於帝君更是多有輔佐之事,老大人們還是不覺得讓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接觸到男性是好事,更是假設他們容易被男性引誘而作出任何不妥善,甚至是有害於帝室的事情。

在這種想法之下,「內女官不准接觸外人,外女官只能夠由已經婚配的女子出任」就成為聖宗帝君明定下來的規矩。水靈唯一能夠打破的,就只有後面一項,就是任用未婚卻有著相當能力的年輕年輕女孩擔任為她辦事的外女官。這,也還是因為她過問的事情特殊才能得到「睜隻眼、閉隻眼」的特殊待遇。

所以,想要找到一個可以分享的對象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更不用說,要找到一個不會外洩公主私密情事――還是水靈自己私密情事的對象,就幾乎是不可能了。

頓時覺得百般無聊的水靈雖然任由內女官為自己穿上衣服,雙眼還是繼續在這個寢殿之內無趣地看來看去。

直到一個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界之內。

一個素來沉默,如今也是全身通紅的身影如今正規規矩矩地跟著其他內女官同樣站在寢殿旁邊。有些不同的,就是現在的她是單獨站在一個角落,而非與其他人站在一起。

被水靈賞給阮武靳,使得壹伊不再完全屬於內女官。當阮武靳與水靈在一起的時候,她就不能夠加入到其他內女官。

水靈有幾天沒有見過壹伊了。

更準確來說,是蕾伊紗提出那個建議之後,水靈就沒有再見到壹伊。有的,就只是聽其他內女官所轉告過的各種情況――包括一些,聽起來幾乎是不可思議,完全不像是壹伊會表現出來的舉動。

就是因為聽到她的那些「舉止」,水靈才會像是昨天那樣不可抑制地對著阮武靳爆發與宣洩

「壹伊,卿且過來。」

聽到傳喚,獨自站在角落,還在等著阮武靳吩咐的壹伊抬起頭來。先望向正在換上軍服他,在確認過阮武靳沒有任何反對意思過後,過去對水靈惟命是從的少女這才緩步向前。

見到她的動作,水靈內心湧現出有些矛盾的心思。

一方面,見到曾經的內女官尋求阮武靳同意後方回應自己的召喚,確實是事前首肯過的水靈總覺得,明明是自己的東西卻無法由她掌握,心理著實是有些不大愉快。

可是,另外一方面,水靈對於阮武靳能夠獲得壹伊這一個心腹――即使是從她這裡帶走的心腹,不能不說感到高興。畢竟,有著一個對於帝國裡外都有所了解的人在旁參贊與拾遺補漏,就可以讓阮武靳在處事是事半功倍。

對他有利,也就是對水靈自己有利。然而,壹伊到底是她的,現在轉而聽從他的…

壹伊彎腰行禮的時候,水靈還是無法確定應該是抱持著怎麼樣的心思。不過,身為帝國公主的她,倒是已經想好該怎麼開口說第一句話。

「過去幾天的夜裡…還舒服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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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其之三



「秉殿下,小婢過去幾天…」停頓片刻以深思熟慮的壹伊接著才謹慎地回答著水靈有些不懷好意的問題:「過得很充實。」

此刻的壹伊,看不出來有任何拘束,也不見她對於身分轉變有著丁點的不適。

在賞給阮武靳之前,壹伊是可以去到行宮之外的外女官。在賞給阮武靳之後,她就是身為側近、作為心腹、受到信任──但是不能夠離開行宮,也不能離開水靈選擇的男人過遠距離的內女官。

要說充實…水靈是不太相信,已經見慣繽紛多彩,卻在驟然之間被禁止再繼續見到世界一切的人還能夠覺得生活「充實」。

「很充實?」聞言,水靈淡淡一笑。「本宮對妳口中的『充實』…很有興趣哪。」

「至少,小婢在夜間的經歷應該是比殿下要更加充實很多。」

「喔…」

聽到壹伊如此回答,水靈著實是起了興趣。固然目光還是看著前方,她的腦海已經開始思量著前內女官這番話的意義。

如果是別人,剛剛那一句話就是帶著挑釁。

因為是壹伊,剛剛那一句話只是平鋪直述,

水靈對於壹伊會如此直白,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意外。

不意外的地方,在於過去的壹伊就是這樣。這一位年輕的內女官不是沒有倔強,只要認為是應該做的事情、應該要說的話,她就不會過於顧忌身份是否高低或是有別於否。即使說的話是水靈不見得喜歡聽的,壹伊僅只是選擇開口的時機與氣氛,最後還是會採取行動或是開口。

讓水靈感到意外的,則是壹伊回答起來是有些不留情面。雖然面前少女在過往就是如此的態度,但水靈卻是初次感到略微的――

不舒服。

對,不舒服。

水靈總有著一種…壹伊似乎是自以為和她處於同一個水平的感覺。

這讓她感到不舒服。

「卿過得…比本宮充實?」

「殿下畢竟是公主,宮監大人有不少對待女人的手段是不好、也不能施展出來,小婢出身卑微,又是經過殿下特意許可,宮監大人自然是不太需要顧慮手段或是忍耐,諸般手段大可全數用在小婢身上。」壹伊態度很恭敬――恭敬到水靈覺得越來越刺耳的程度。「宮監大人用在小婢身上的時間與精力又比昨天方享受到的殿下要多上那麼些許,自然會讓小婢過得比殿下要充實許多。」

「就事論事…是麼?」

「小婢一向是如此,以前就是如此,以後也不會改變。」雖然壹伊是低著頭,水靈卻是能夠想像出她的面不改色。「不管服侍的是殿下或是宮監大人,小婢只會是小婢,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話雖如此,在本宮來看,卿已經有所改變了。」水靈望著肩膀因她的話而有所顛動的女孩。「本宮可是有看到,卿在應本宮傳喚之前,可是先看像靳卿家的。」

「以宮監大人的一切為優先,正是殿下與羅森堡女爵士最初所希望的結果。」雖然是平鋪直述,壹伊的態度是那麼的自然、乾脆與直接了當。「既然小婢受殿下之命隨侍宮監大人,自然要以宮監大人的意思為依歸。」

水靈相信蕾伊紗所謂的「實驗」所能做出的改變。

她親自嚐過阮武靳那技巧純熟的「手段」之後,就對任何女性會被他的暴力力量沖垮內心的堤防並且忘記一切,舒服到足以讓她忘乎所已。內心只會有他,只以他為中心,不會再考慮到任何其他的事事物物。

知道是知道,真看到其他人變得如此,又是另外一回事。雖然壹伊仍然是壹伊,水靈卻已經知道她不再是過往的壹伊。

她還想繼續考驗她過去的女官。

「如果本宮越過靳卿家…」

「殿下的問題不妥當,甚至根本不是問題,會顯得殿下十分不明智。」壹伊率直,維持著慣例的單刀直入。「殿下與宮監大人是一體的,彼此都不可能無視對方。既然殿下不可能無視宮監大人,自然不會越過宮監大人給小婢任何一道命令。一旦殿下真得給出命令,必然是已經應徵得宮監大人得同意,也就不存在任何越過與否的問題。」

「很好的回答。」

水靈很滿意於壹伊的回答。

只是,她內心那些許不舒服的感覺卻是始終揮之不去。

她總有著一個念頭。

一個…想要讓面前少女那隱藏在內心,同時又表現在外的不卑不亢給摧毀殆盡的念頭浮現在腦中。

她想要見到那無時無刻都是面不改色的壹伊崩潰,想看著壹伊淚流滿面地承認自己的卑賤與妄自尊大,想要看到壹伊懇求著自己的原諒…

原諒些什麼?

直到此時,水靈才對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感到有些悚然。

過去的她是曾經表示過要完全毀滅,甚至是徹底將一個人給抹煞掉,但都只是嘴上說一說,從來沒有是認真得想要將人給弄到崩潰。畢竟,她沒有時間、更沒有無聊到把人恨到骨子里,刻苦銘心到要非要讓人完全身敗名裂,讓對方貨真價實的「豬狗不如」那般程度。

把人整到心智失常…她還沒有那麼有閒,身為帝室成員的責任、自尊與榮譽全部都不允許她做出那種徹底讓人瘋狂的行徑。

真正會熱衷於此的,大概就只有存在於話本之內的暴君而已。

可是,現在的她…卻是隱隱約約的,想要學著那些不存在的暴君,改變真正存在的人心智。

水靈還沒有缺乏自信到需要靠著旁門左道獲取別人的忠誠,她也確實是靠著自身的魅力換取到行宮上下與封坊裡外的效忠。之所以會同意蕾伊紗的建議就只是出於純粹的好奇,而不是真正對每一個人都複製那個實驗。

可是,面對現在的壹伊,她卻是有著那樣的異念…

「殿下…?」

「嗯…?」

看到壹伊膽大地抬起頭來,回過神來的水靈對著那有些憂慮的眼神,剛剛浮現在心頭的――變態念頭又是變得強烈起來。

強行將那個陰暗的念頭下壓,微微調整著呼吸過後,水靈才能夠平心靜氣地面對著曾經是服侍自己的女官。

「怎麼了嗎?」

「小婢覺得…殿下剛剛的眼神有些可怕,也有些駭人,不太像是過往那般永遠氣定神閒,讓人著迷又心醉的殿下。」雖然措詞選得有些謹慎,壹伊還是勸諫道:「即便小婢有什麼錯處惹得殿下生氣,還請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展現出一絲絲的不悅,否則會損及與小婢相同的宮人對殿下的向心力。」

「想來,妳是真的把自己當作諫臣了。」

「殿下要小婢忠於宮監大人,小婢現在做得就是在忠於宮監大人。」壹伊溫和,但是斬釘截鐵地說道:「小婢希望宮監大人時時刻刻能夠見到的是如同以往的殿下,不是剛剛露出駭人目光的殿下。」

「看妳的用心如此認真又良苦非常…本宮還真應該讓靳卿家給卿一點小小的『獎勵』。」仔細地想了一想之後,水靈下定決心。「這樣吧,本宮會跟靳卿家討論一下,看看是不是讓卿在本宮與靳卿家溫存時的時候,讓卿來本宮的寢殿…侍寢。」

水靈口中的侍寢,自然不是最單純的服侍就寢。

一般來說,就只有最為親近、受寵與信任的下人才能處理主人的貼身事務。排除承擔一切的總管,這些下人是最能理解主人喜好與習慣,從而明白主人脾氣與習性,使得她們知道何時、何地、要用何種方式,才能夠伺候好主人,不會讓主人感覺到丁點的不週到或是不順心。

她們之所以能在其他下人面前高人一等,甚至成為逢迎的對象。就是掌握了這一方面的知識壟斷,使得她們能左右其他下人在主人面前可否得到好壞印象,是非常受到欽羡的身份。

只是,水靈並不是要讓壹伊成為那麼一個在宮人之間位高權重的角色。正如她不需要諫臣,僅只是假裝傾聽諫臣的意見;她不需要有人居間對其他女官與宮人發佈指令,只需要假裝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讓其他人欽羡與怨恨即可。

壹伊的自以為是 ,在水靈看來,似乎是個不錯的人選。

而且,她另有特別針對壹伊的算計。

水靈可以等到晚上,等到她把壹伊拖到自己的床上之後,再來慢慢對付這個在她之前分享了她的阮武靳的精力與時間的宮人。

這會是個很有趣、很有趣的事情。

「小婢…」

「本宮的決定,何時會是個宮人可以回嘴的決定?」

僅只是用了如此冷冷的一句話,水靈就很輕易地讓浴殿更衣間裡外的宮人們記住她是誰。

她不只是帝國的公主,更是她們的主子。

她是說一不二的,輪不到宮人們回話,或是提出疑問,或是討價還價,或是除了心悅誠服地接受命令以外的任何動作。

水靈從來不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

她不需要對任何人展現出寬容。


她只會在必要的時候讓人覺得她是寬容的人。

面對某些特定事情的時候,她會毫不猶豫地撕毀表露給除她、除阮武靳以外的眾人看到的面具。

「請殿下原諒小婢的妄自尊大。」

「通常狀況之下,本宮會諒解任何一個不小心冒犯的人。」已經換上全身鵝黃色國宮裝,配上各種應該有而她並不怎麼喜歡的裝飾與寶石首飾。「今天,本宮沒有什麼心情。卿要怎麼賠罪,就等本宮自宮宴歸來後再行定奪。」

「小婢遵旨。」

就在壹伊剛剛發出遵行旨意的明確意思過後,手臂就被同樣換好軍裝的阮武靳拉住,整個身體被他強行提起,讓壹伊一側的耳朵能夠靠近他的嘴唇。

水靈可以清楚見到阮武靳的唇線微動,可以見到壹伊表示了解的點頭示意,淡淡的不滿導致一些些的怒火不只是出現在水靈的目光,同時也在她的心底深處油然而生。

只是,她的不滿出現很快,消失得同樣很快。就在阮武靳很快把他把事情很快交代完畢,壹伊幾乎是立刻轉身離去,而他則是牽起她的手那一刻起,存在於心中的淡淡慍怒就如同及時雨的星星火點那樣,成為一縷看不見的青煙那般的消失於無形

她的心還是熱的。

不是怒氣烘烤的熱。

是因溫暖籠罩的熱。

『你剛剛對我的女僕說了些什麼?』

不只是讓阮武靳握住自己的手,水靈讓她的手臂與他的手臂纏繞,讓她自己的身體靠到他的肩膀之上。溫暖不只是來自於手,亦來自於交纏的手臂,同樣來自於他的肩頭,並且感受厚實帶來的溫暖與可靠感覺

隨著她與他邁開步伐,水靈亦將她與阮武靳之間的對話從瀞族語轉換成漢密斯語。

在行宮之外,水靈和阮武靳都不會用別人可能聽去的母語交談。雖然有些人同樣都能夠懂得漢密斯語,卻必須經過頭腦轉譯語句意思。這樣一個延滯,加上她與他的說話速度又會比上常人快上少許,就使得兩人之間的對話很不容易被完全轉述。更不用說,她與他談到真正重要的事情,就會自動切換成第三個共同語言,最古老、只有古文學者懂得的梅茵蘭語。

他與她的對話,僅只是不存在實體的言語,同樣是只屬於她與他,不希望外人干涉的私密空間。

在眾人面前用眾人不懂的語言自顧自對話當然是會被認為相當失禮的,但水靈始終都不曾想過要去在乎外人的想法,更是以看著他們臉色陰晴不定地暗自猜測她與他對話內容的快感。

當然,她看著別人一無所知是相當愉快的,當自己屬於一無所知的一方之時,水靈就不會感到愉快了。

水靈不僅不會否認,更是樂意承認自己是一個非常喜歡追根究柢的人──特別是,當事情是關於她自己的時候。不只是要阮武靳什麼事情都不可以隱瞞他,她也要掌握他與其他女人之間的一切大小動靜。

『我剛剛對她說…』

阮武靳停頓了好一陣子,從寢殿進到外面走廊,再從走廊進到一側是花園的迴廊,整整好幾分鐘的時間都是在思索。

水靈的內心沒有如同剛剛是很快冒出火焰,而是很有耐心地等待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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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七章、其之三)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10月 3日,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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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10/03)人在武陵農場,應該是沒有辦法更新。新進度留待10/04,下星期會維持週三更新。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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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七章、其之四)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10月 4日,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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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其之四


『我告訴她…』在接近行宮正門的時候,阮武靳終於開口:『如果她還有任何意見,應該要先告訴我,再由我轉告給妳知道。』

『你不必如此啊。』

『我必須要如此。』阮武靳的語氣聽得出相當堅持:『既然妳已經把她送給我,即便她仍是妳的女僕,但她就應該是為我而服務。即便她見到妳的不是,也應該先告訴我,再由我告訴妳。』

『我不知道你會那麼在意她應該向誰報告。』

『我有一部份的本質是軍人。』阮武靳在握住水靈的手上輕輕用了點力。『雖然效忠的不是國家,但我仍然被訓練得像是一個軍人,會特別著重我要向誰負責,誰又要向我負責。』

水靈點了點頭。

要不是阮武靳主動提起,她幾乎就要忘記同時兼具溫柔與粗暴的他還曾經在僱傭軍團渡過很長的一段時間,會注意到、且特別講究所屬之差與上下之分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

從阮武靳講究的話中,水靈還可以發現到另外一個值得她滿意與感到欣喜的事情。

阮武靳不只是在私人關係考慮到她,在公事關係也有著屬於她的自覺。

屬於她。

這一點,很重要。

『你真的不必如此啊。』聽聞阮武靳似乎是以自己的心意為優先,水靈雖然內心充滿著驚喜,卻在外表維持著矜持――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毫不真心的矜持。『我很寬宏,可以原諒一個一時忘記尊卑的女僕。』

『不,妳不會。不只我知道,妳自己也知道。』

真正的想法被點出,水靈內心還是一樣沒有任何的反感火焰出現。相反的,她所感覺到的,是比起蜂蜜糖果還要甜的滋味。

即使阮武靳沒有轉過來看著她,水靈還是傾心看著他的側臉。

『我不會?』

『妳和我都知道妳只是把自己隱藏的很好,但是在面對我的時候,妳就會被不安全感所籠罩,變得極端的任性,無比的小心眼,有著比起平常要更加旺盛的控制欲,更不會容許其他女孩子在我的面前能與妳處於平等的地位。』突然吐出一連串根本不是好話,阮武靳在水靈還來得及反應之前,就先話鋒一轉:『就是因為這樣,妳才充滿著魅力,才會讓我覺得著迷到難以自拔。』

毫無疑問,阮武靳的話相當刻薄。可是,水靈內心還是沒有昇起任何前不久還充斥在她思想每一個角落的負面情緒。相反的,她對於他給出的評價反而是非常的滿足。

是的,那就是她。

真正的她。

沒有任何必要偽裝,不存在任何虛偽矯飾,完全真正的黎柔水靈。

一個只有她本人清楚道,幾乎沒有其他人發覺的黎柔水靈。

阮武靳能夠穿透一切了解真正的她,讓她於一日之中終究可以得到些許時刻是不用刻意假扮成端莊、高雅與嫺熟的帝國公主。

『這樣的我讓人…讓你著迷嗎?』

『妳是一位公主,但妳如果就只是一位公主的話,妳跟我連碰上面的機會都不會有。更不用說,在我過去的「菱紋盾」生涯,已經見識過數十位的公主與千金小姐。在蕾伊紗的要求之下,我的內心已經很難被僅有美貌、沒有特色或是個性的尋常小姐激起漣漪。』

『你的說法…很文藝呢。』再仔細咀嚼著阮武靳的話語過後,水靈逐漸品味出另外一番味道,隱藏在剛剛那段話語的另外一層含意。『等一下,我怎麼覺得…你過去曾經有過很多的女孩呢?』

『我執行任務的地方總是充滿著眾多女眷,又是剛剛對於男女情事有所了解的年紀,要不擦槍走火――幾乎是不可能的。』阮武靳沒有否認,用著盡可能是輕描淡寫的語氣回應著心中有著疑雲浮起的水靈:『而且,有些保護對象必須投下些許的感情進行調劑,才能夠確保她們會願意接受保護。當然,契約到期,任務一結束,感情就會告一個段落。』

『聽起來…你的感情史是相當的豐富呢。』

在說出那番話的時候,水靈並不是非常認真,只是在抒發著感想。

他的這番告白並沒有讓她想得太多,甚至早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有所預期與心理準備。

容貌稱不上是英俊瀟灑,可是身體厚實;根本稱不上風流倜儻,卻給予人一個可以放心仰賴的感覺。注重容貌的女子或許不會選擇他,但是尋求安全感的女孩子必然會對他一見鍾情。

水靈自己就是。

這就讓她不會去介意阮武靳的過去是如何精彩。

她在意的是現在,還有未來。是屬於她可以掌握一切的時候。水靈會在意他的過去,不會去試圖掌控已經發生、同時也是她無法掌握的過去。

只要他的過去不會威脅到現在,水靈就不會介意。

然而,她才剛剛說完話,就感覺到身旁的阮武靳微微一怔,隨即身形就有如純大理石雕製而成的塑像一樣,是她即使想要施力也無法往前帶動的堅若磐石。

阮武靳停住腳步、朝著因此停住腳步的她面前一站。

於是,她的眼中只有他。

她就只能看著他。

『那是「我」的感情史,不是我的感情史。雖然是直到蕾伊紗的實驗之後,我才理解到我的體內有著「我」。那個「我」是我,我亦是「我」,但我與「我」還是需要分開,不可以混為一談的。』

阮武靳的聲音有著無可動搖的誠懇與認真。

幾乎就是在這一瞬間,水靈知道了他所擔心的事情。

他過去的所做所為都是出於軍事僱傭契約的職務需要,卻是不完全符合普遍遵行的道德準則。擔心她很有可能產生誤會,阮武靳才會停住腳步並且立刻提出解釋,希望水靈不要因為他的過去而有對他有著不好的印象。

正如他對於壹伊的動作,水靈再一次覺得他想得太多了些,把事情看得嚴重不少。

『我會在意你的過往,會以發掘你的過往做為樂趣,但是我不會因為我無法親眼見到或是掌握的事情而對你做出任何的判斷。』伸出手指、象徵性地封住阮武靳的嘴唇,水靈接著刻意加重語氣,好讓她一手選中的男人能夠清楚無誤地聽到她的一字一詞:『我不完全相信人,我只相信一個經過我的眼睛與我的感覺來判斷的人。所以,我會相信你。』

『那麼,我會建議妳不要立刻相信我。』

『喔?』

『妳平常見到的是我,可是昨晚到剛剛見到的則是「我」。雖然我是盡力把我和「我」分開,但不能防止平時的我完全不會被「我」影響到。』阮武靳如同在說繞口令似地解釋著:『妳平常見到只是我,而不是「我」。在妳不瞭解「我」的情況之下,就這樣貿然完全相信我…』

『可能會存在著危險?』

阮武靳點頭稱是。

得到答覆的水靈無法不滿意。

聽到他那一番表露心跡的告白,水靈的反應很滿意。那一整段話,證明了阮武靳是在替她著想,不希望她因為未曾了解或是沒有想過要去掌握的狀況而受到損害。

即使得利的是他,阮武靳卻還是主動提醒。

所以,水靈無法不滿意。

『你的好意,讓我很高興。你是擔心,在我看來沒有必要。』本來封住他嘴唇的手指開始滑移,走向下顎與喉嚨,在胸膛緩緩畫著圈。先是大圈,接著縮小,然後停在他的心脈正中央的位置。『你是我的,藏在你內心之中的「你」也會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

於是,水靈與阮武靳之間陷入了沉默。

不是尷尬的沉默。

是一個讓她與他都忍不住浸淫下去,希望永遠不會消散的沉默。是一個只屬於她與他,將她與他從世間區隔開來的氛圍。

只是,美好的事物總是會有結束的那一刻。

一個爽朗、但出現在此時卻是礙耳非常的聲音,就這樣插入了水靈與阮武靳之間,將那股像是塗滿霜糖的甜蜜氛圍驅散。

「即使開口的是樂盈,我本來還不太敢相信已經擺明要嫁給『權力』的妳還真為自己找了一個男人,還會如此肆無忌憚地調情。」

既然她與他的私密空間已經出現一個突兀的外來者,水靈只能夠丟出一個值得阮武靳玩味的眼神,然後與他一起轉去面對那一位不請自來地走進行宮的煞風景訪客。

如果是帝國的任何一個人是如此不長眼睛,不僅是沒有通報與經過許可就越過她的行宮大門水靈在必然的沒有好臉色之餘,講起話同樣是不會客氣。若不是榮譽與責任,她直接讓衛軍將人給脫出行宮,扔進特設在荒郊野外的牢房,接著把他那個人上下三代一起關起來,每天隨機抽出一個人去受刑。

這麼做是很殘酷,但考慮到她的人身安全,還有整個帝室可能因此喪失的尊嚴,株連全族是合情、合理與合法的。

當然,她的行宮建成以來,是還不曾發生過有來路不明的人士越過大門,也幾乎不曾發生過有任何人未經通傳就穿過行宮大門。

就物理與實際位置而言,將水靈與阮武靳之間的濃郁到化不開的曖昧與調情破壞的不素之客並沒有真的越過行宮門扇。但是,他那宏亮的聲音卻不是距離可以稀釋與阻擋的,也就使得他的存在不能無視。

更不用說,水靈現在的地位還是有賴這個人不想遵行爹親的意志;如果他是循規蹈矩之輩,今日的她或許是還能建起行宮與封坊,卻很難獲取今日在帝國外交上的影響力。

依情依理,水靈都應該感謝他,可是她怎麼樣都沒有辦法對那個人有著任何的謝意,連和顏悅色都做不太到。

「…水靈見過二王兄。」

不像水靈一臉不悅地彎腰,身上與那個男人同樣是身穿軍禮服的阮武靳是直接致上帝國衛軍標準軍禮。

身體仰靠在加長型防彈自動車的車身之上,那名年紀是接近三十﹑外表還要再多上五歲的男子--繼承順位排在排名第二,與黎秀實同樣擁有王公封號,卻不願意分擔王兄長的責任的帝國海衛少校的黎秀篤還是隔著很長的一段距離揮手示意兩個人不用多禮。

「話說,小妹你們兩個人是還要站在那裡多久?」這一位在帝國風頭與爭議都常常不輸給水靈的第二位帝君之子看著已經是公認情侶的她與阮武靳,聲音有些輕隨意﹑揶揄和不認真的:「要嘛是小妹你們快點出來坐車,要嘛是小妹妳讓我進到妳的獨立王國去,總不好是這樣一直隔著這樣一段距離講話吧?」

「如果我就是要這樣站著呢?」插著腰,水靈沒有一絲好器氣地望向自己的兄長。「如果我就是想跟你這樣耗下去呢?」

「我知道小妹妳很有耐心。」黎秀篤將目光很快移往她身旁的阮武靳身上。「可是,樂盈可是跟我說過,小妹妳可是會聽你身旁那位可靠小子的話。」

於是,水靈與黎秀篤的目光就因此而集中到本來是默默地站在他斜後方的少年身上。

被兩道目光注視,阮武靳只是像掩飾自己尷尬似的輕咳了一聲。

--妳希望我如妳兄長所說的那樣勸告妳嗎?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

水靈曾經捫心自問,她會需要規勸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所以,她會說阮武靳是明知故問。他是早就知道這一點,所以根本沒有如黎秀篤所說的,有打算出面排解當前的不上不下。甚至,他會開口,會選擇在場除她與他就沒有第三個人懂得的語言,會假裝他是在勸解她,在在同都是符合水靈心意。

雖然是沒有接受他人勸解,阮武靳提出的建言也確實是水靈無法拒絕的,但她沒有讓人知道她有著如此一個弱點的打算。

阮武靳開口,好像給他是在給予她建言,可以讓其他人以為她是個寬宏大量的帝國公主;使用沒有人明白的語言,就會讓其他人不知道她無意於接納任何人的意見;阮武靳知道又體貼她的心意,無意於介入她的權力,不想﹑也無意於利用他對她的影響力,都讓水靈感到無比的甜蜜。

更重要的是,阮武靳無須她提醒,就直接是在她的兄長面前表現符合她想法的動作。

水靈心理備感溫暖。

她很在意自己的想法與行為模式是否會被人發現,特別是她並不希望自己的好整以暇會是從容自在被人給瞧破。

水靈要求自己必須是永遠維持主動的,絕對不允許落入任何程度的被動;一旦她無法握有決定權,就會變成其他人來幫她做決定,讓她很有可能陷入窘迫的境地。

這一點,是水靈無法接受的。

在同母生出的樂盈與黎秀篤面前感到窘迫,她是更無法忍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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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10月 10日,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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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其之五


有著同一個父親的水靈是從沒有喜歡過二姨娘誕下的姐姐與二哥。

水靈依稀記得,當長兄終日接受王傅訓勉學識與位列龍圖、明鏡與集賢閣臣教導文武政事的時候,姐姐與二兄都是不見蹤影。當她私底下詢問貼身女官的時候,她們都只是用黎秀實身為第一個出身的帝君之子,按照傳統就是要負起比較多的責任。至於姐姐與二兄,則是沒有被要求要盡如是責任或是束縛,可以在合理範圍之內做著他們想要做的事情。

當時的她,還是似懂非懂。直到她要接受教育,爹親與那些外女官所教導的知識已經滿足不了水靈,讓她發脾氣而換得跟長兄一起聽課之後,對於同父異母的兄姊就是越來越不滿。

見識過長兄必須負擔的課業和政務學習的壓力,當尚且年幼的她提出分擔長兄的壓力並被當作童言童語之時,水靈就對於能夠幫助、卻不願意幫助、只想要按照自己意願留在帝國衛軍的二兄感到有些不滿。

如果對於黎秀篤的不悅是來自於他不願意幫助身為世子的長兄黎秀實,水靈對樂盈的嫌惡就是起因在她對於姊姊的了解。

傳統上,帝室男性與女性後嗣的教育是分開的。男孩在一起接受王傅與閣臣的教導,女孩則接受詩書世家的夫人教習。經過好幾年下來的同窗時刻,水靈已經足以了解樂盈對於各種知識的學習與吸收能力非常的強,她有時甚至需要姊姊的幫助才能夠解決難題。

如果樂盈能夠認真以對,水靈相信她的姊姊表現絕對會與她是平分秋色,不無可能會超越她。

可是,這樣的樂盈卻沒有絲毫表現出來的欲望,卻沒有勇於分擔兄長過重的課業與義務,而是選擇去到晴天大海之間,悠閒地享受著自得其樂的生活。

自從知道樂盈離開宮內後的去向,水靈就再也沒有辦法用過去的態度面對著自己的姊姊。

水靈是跟爹親、跟閣臣門鬧了彆扭,可是她沒有跟長兄鬧翻過。如果不是賭氣地自我禁足於封坊之內,水靈肯定會依照往例那樣,是每天都會去到黎秀實居住、學習與執行政務的東宮去旁聽,偶爾插上一點屬於自己的意見。

同樣有著能力,水靈是從沒有想過要如姊姊怡然自得地渡過每一天,或是如二兄堅持以另外一種方式盡自己的義務。

當她見到長兄的壓力,表達希望表現以分擔長兄過多義務的想法而沒有被認同,反而是被嘲笑、被告誡、被斥責的時候,她就立刻決定使用最直接、有效與危險的方式引起他們的注意力,強迫那些傳統的老人們不得不認同自己確實有著不遜於長兄的能力。

從最開始的開始,她要求的一直都不多。是她的爹親,是那些老大人讓她越來越不滿。

正是樂盈的不負責任,以及二兄的堅持己見,造就了今天的她──今天的真陽公主黎柔水靈。這樣的她,內心會感謝長兄在她「大出風頭」時的百般維護、說頂與扛住各方壓力,卻絕對不會感謝那兩個始作俑者。

──我很想繼續再演下去,直到我的哥哥跟我下跪求饒。

──當妳這麼說的時候,就是妳覺得繼續下去會很無聊了。

阮武靳的一針見血,讓水靈無視還站在行宮之外、還在等待著她回應的二哥,而是朝著她親手選中的男人走上那麼幾步路,同時綻放出遠勝於花朵盛開的嬌美笑容。

──真是奇怪,我的家人對我的心思了解程度都比不上你。不過,要是你沒有辦法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就不可能會如此的喜歡你了。

──我很喜歡聽妳說的話語,但我更加希望妳是在晚上、在房間、在床上、在耳鬢廝磨的時候跟我這麼說。至於在白天,特別是在處理事情的時候,可以少說一些我與妳之間的親密話語。

──用不著害羞,畢竟我和你現在用的語言是沒有人能夠聽得懂的。

──倒不是害羞與否,而是妳與我有著為了彼此而必須要履行的責任與義務。縱使妳的父親已經承認,但我與妳當前仍就是處於如履薄冰的狀態。如果我或是妳終日沉溺感情之中,就只會增加犯下錯誤,並且讓其他新懷鬼胎的人士口舌攻擊的機會。

──真沒想到你會這麼在意那些無聊人士的口舌是非。


──我是不會在意,但我既然是妳指定的宮廷總官,我又與妳有著水乳交融的親密關係,就必須要替妳在意。

聽到阮武靳接近沒有遮掩的闡述,水靈的雙頰頓時發紅、發熱,就像是正在燃燒的燭火,也像是灶內的木炭。

像是飲用烈酒過後的燒灼,更像是阮武靳的雙手在她身上游移、粗暴地攪弄她的脣舌、毫無憐惜地撞擊她的身體帶來,那幾近於暈眩的炙炎。

現在的他並沒有碰到她。

可是,水靈就是感覺到會讓她很難為情的灼熱。

──要是妳或是我的表現因為感情而出現落差,只會讓旁人有藉口拆散或是強迫我與妳分開。只要有一絲一毫的錯誤,我可就沒有辦法時時刻刻陪伴在妳的身邊,更遑論是聽著妳說的親密話語,或是讓妳享受著那個…如同在雲端一般的感覺了。

──你要知道,剛剛的那番話可是讓我聽到雙頰發紅啊。

「雖然我聽不懂小妹妳跟妳的情人是在說些什麼,但我可以看得出來你們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毫無顧忌地在調情。」誇張地翻了翻白眼過後,黎秀篤故意有些無可奈何地雙手一攤:「如果你們調完情、也調夠情了,麻煩決定是要走出來,還是讓我走進去。」

聽到自己的二兄這麼說,水靈又轉回去看著眼光微微朝向地上的阮武靳。

--該走了。

--一如我們見到面之後,我都會在妳的身後。

--我可以仰賴你保護我的後方嗎?

--是的。

阮武靳點頭。

回答是很簡單,動作也很微小,用的話語甚至是稱不上寥寥的一個自字,卻是已經足以讓臉頰微紅的水靈又感到無比熟悉的舒服熱流湧過全身。

當然,就在她轉過身回去面對著自己的第二個兄長時,兩頰與頸部的濃郁嫣紅已經完全褪去。

「不知道過往放假都不願回到京龍,即使回到京龍還會刻意避開身為小妹的本宮,逕自進入宮內向你的母妃問候就匆匆離去的二王兄是良心發現了嗎?」水靈走到行宮與外邊的交會之處,也就是宮門城樓之下,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黎秀篤。「或者,是本宮沒有察覺到,今日的太陽實際是從蒼天之西昇起的?」

「正如旭日仍依循祖神吩咐而自蒼天之東昇起,如果我之前是沒有良心,現在的我還是一樣沒有良心。」對於水靈的譏諷不以為杵,黎秀篤完全不像是帝君之子,性格反而像是在軍隊底層服役已久而沾染了油腔滑調。「再說,我會來到小妹妳的小天地,為的也不完全是因為小妹妳。」

「這麼說來,倒是本宮自作多情了呢。」水靈刻意地發出一聲哼哼作響。「既然二王兄不是為了本宮而來,那就是為了本宮的宮監吧?」

「要我不對一個根本是彆扭又固執到極點的小妹突然移心轉性,不僅是自己找了一個伴侶,還沈醉到願意暫時放下權力並陪著他返鄉去。」黎秀篤用相同的方式回敬,順便附加幾個不以為然的手勢協助強調。「小妹妳覺得,向來喜歡湊熱鬧的我會放棄早一步見到那位帝國千萬臣民都在談論的幸運--也許不怎麼幸運的小夥子嗎?」

「你覺得成為本宮的男人對他是個不幸?」

「小妹妳這麼一個怪人應該是希望要一個光芒不能比妳弱小,卻又不能比妳還要強盛的存在。要符合妳的擇偶條件,本來就應該是個天方夜譚。」即使是見到水靈的眉弓豎起,黎秀篤還是完全的不以為意。「只要能力有小妹妳的一半,被指派到任何職務都可以一鳴驚人。要這樣一個人放棄出人頭地的機會,一輩子都心甘情願地陪伴在小妹妳身邊,怎麼想都是不幸吧?」

聽到黎秀篤直接了當的述說,即使從來沒有感覺到阮武靳待在她的身旁有著任何不樂意的情緒,水靈還是有些擔心,準備轉過身去看著始終低著頭、不發一語、就只是聆聽著她與黎秀篤在對話的男孩。

她還沒有把身體完全轉過去,就可以察覺到讓她在最短時間內就是無比熟悉的手已經先一步搭在她的肩膀之上。雖然沒有用上多少力道,更沒有丁點的強制,透過肌膚的接觸,水靈感到阮武靳將「放心」直接且清晰無誤地傳到她那有些混亂的心中。

無需言語,就讓有些不安的躁動為之平復;經過握住肩膀的掌心熱流,促使水靈站直了身體,面對還在端詳著她與阮武靳的哥哥。

「感謝殿下好意,不過下官似乎天生就很適合甘於平淡,一直都是身處於陰影之中。成為公主千歲的陪襯,對我來說並沒有任何需要調適的問題。」

「像水靈如此出落標緻…抱歉,出落標緻與當代現存任何可以用在美女身上的形容詞都無法確切描述小妹妳的美貌。」很不認真地向水靈道過沒有任何實質意義的歉意過後,黎秀篤立刻將她冷落到一旁,目光轉回到阮武靳身上,特別是看向他搭著她肩膀的那隻手。「我的意思是,我小妹是在每一個方面都出類拔萃的美女,想要待在她的身邊卻不自卑,不是一個被虐狂,就是聖人,或是別有用心。」

「下官自認不是被虐狂,更是一個有著各種欲望的普通人。如果殿下要說下官別有用心…那可能沒真的是一針見血的觀察了。」

不方便轉身的水靈雖然沒有看到阮武靳的表情,卻完全能靠著想像力描繪出他現在的神情。毫無疑問,絕對是雲淡煙輕、胸有成竹、若有若無的笑容。

平常、不是在只有她和他場合的阮武靳,就是這樣。身為宮監的他沒有溫柔,敦厚、體貼的一面,有的就只是微笑--充滿著自信和有條不紊,面對每一個女官與行宮幫辦都維持著在她她面前不會展現的笑容;有些親近、卻又疏遠,像是友善、卻又有著隔閡和防備,像是知道一切、瞭解一切、可以提供一切解答的笑容。

理所當然的,那是她不需要太過擔心的笑容 。

因為,那是無法吸引其他女性的笑容。

正如水靈知道自己的一顰一笑可以讓任何男性色魂授予,她也知道阮武靳在她--或許還有蕾伊紗,可能還包括壹伊面前--才會展現出來的笑容是足以吸引女性傾心不已的迷人。

…同時,她必須要承認,現在站在她面前的第二個哥哥同樣有著吸引女人的笑容。比起他的阮武靳還要過份的是,水靈知道這位哥哥毫無節操,當他離開軍艦放離岸休假,就想要拐騙和玩弄無知的平民少女。

是的,平民少女。

黎秀篤是從不諱言他不喜歡名門千金,或是大家閨秀,或是有辦法給予他政治和仕途助力的女子,只喜歡那些對他而言是「充滿活力」的平民少女。

就算他有一堆理由,水靈卻知道,那不過是他不喜歡傳統與受到拘束的藉口。

黎秀篤,還有樂盈,都是一個樣。

不負責任。

該死的不負責任。

「什麼樣的別有用心?」

「這個…」刻意的遲疑過後阮武靳稍微後退一步,將另外一隻手放到水靈的另外一個肩頭。「就要請二王兄,自行問殿下了。」

「正如本宮不會過問二王兄那些混亂到帝父、實兄長與閣臣都看不下去的男女關係,本宮與靳卿家的關係也不需要二王兄過問。即使靳卿家別有用心,也是在想著該用什麼樣的手段怎麼獨佔本宮,如此而已。」沒有多想,水靈就伸出自己的一隻手,搭在其中一隻握過十年槍枝的掌心手背。「再說,就本宮瞭解,靳卿家與二王兄你相比,可是單純多了。」

「你們展現出來的甜甜蜜蜜可是讓我快要吐了。」蓄意對著水靈與阮武靳的動作翻了翻白眼,黎秀篤向前邁開步伐,來到她與他的面前。先是看著阮武靳幾眼,帝君的第二個兒子才看向他的小妹。「總之,小妹妳最好把那小子栓牢。我很清楚,他跟我是同一路貨色。」

「感謝二王兄的提醒,但請不用擔心,本宮已經將『他、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對此,水靈沒有任何的遲疑。

就在她如是表態過後,阮武靳將手鬆開又往後退上一步,讓她收起剛剛的自信微笑,接著才頭一次正色面對著黎秀篤。

「不知二王兄來到本宮的小城,是只為了看本宮的宮監否?」

「當然,不然我還真不想和小妹妳面對面。」

「只因為靳卿家是本宮的宮監?」

「這是第一個原因沒有錯,畢竟每個人都不相信會有男人的小妹妳突然有了一個男人,實在是讓我非常的好奇。」黎秀篤笑了笑──完全不把生冷的殺氣和可能的腥風血雨放在心上的微笑,不同於猙獰的另外一種殘酷的微笑。「至於第二個原因…聽到終於有一個可以為我們帶來久違的戰爭的人,實在是讓我不得不非常的好奇。」


(完)
4,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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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10月 17日,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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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場-第七點五章


浮雲隨著染上陽光色彩的午後微風在湛藍蒼穹緩緩飄蕩,並且被充滿生命力的氣息穿透。

眾多朴樹枝葉搖曳與摩擦的沙沙作響沒有將京龍宮內御花園的靜謐破壞,更是讓午後氛圍不只是有著應有的溫暖,當微量的動能融入廣闊的靜,兩種理應對立的極端更是轉化為彼此襯托。

此地有的不僅是有著來自世界的各色各樣花卉盆景,更有著一片經過佔地極廣又經過細心維護、從京龍城建立之前就已經存在的原林,如同蒼翠鬱綠為宮牆所包圍。充斥於宮內殿的沉重與壓抑及就只有在這裡是必須退避三舍,清淨與悠閒反而是觸手可及。

在御花園正中央,直徑需要快十五人環抱的千年巨木前方,內女官有的正將四周圍的環境要整理倒到一成不染,有的小心翼翼地用蒲扇搧著懷爐上的紫砂茶壺,有的用竹掃把將落葉與各種掉在地面上的枝條掃到目光無法看到的角落,還有的是在死命並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茶几與周圍三張軟墊躺椅,使那些用上好木材表面是光可見人的程度。

就在裝飾用器具與茶點都已經放好,紫砂茶壺的壺口冒出帶有清香的蒸汽時,三具澄黃色的傘蓋出現在樹木與樹木之間,就讓眾多使役女官急急忙忙地收拾著各種沾染髒污的清潔用具,並且以最快的速度退開到幾十步之外。

原因無他,不像侍寢與親信的女官才能在那三位女主人身旁駐足,她們是不可以進入到京龍宮內的三位女主人眼中,否則就是禍延全家的大不敬之罪。

當今帝君陛下的三位妻子雖然個性各異,卻都沒有嚴厲與殘酷到真的對使役女官動用大不敬罪,更不用說大不敬罪還要經過明鏡閣的審核才能成立。但是,三位帝妃並不需要親自出手,宮內諸位宮監就會先一步動手,明鏡閣是宮內對帝君家僕的懲處通常是出於尊重的不會過問。

當然,那些內女官在想些什麼,都進不到那三位共事一夫的姊妹們的耳中。

是的,帝君的三位妻子是姊妹――不只是普通的姊妹,還是在同一天、同一個時辰誕生的三胞胎。

她們雖然是三胞胎,其職的大不相同使得三位帝妃並不會被任何人錯認;生下世子的白柔琇瑩端莊、大方、敦厚可親,排行第二的白柔琇瑂從沒有被任何人看到緊張或是神色匆匆,排行最末的白柔琇妮則是最為精明幹練與鋒芒畢露。

在青陽公主與真陽公主成長為落落大方的帝國公主之前,三位帝妃是全帝國不分軒輊的第一美女。第一帝妃是媒妁之約,第二帝妃是帝君主動追求而來,第三帝妃則是自己追求帝君,成就三姊妹平等分享與獨占著瀞族帝國唯一至尊的全部愛情,成為名盛一時的佳話。

這三位年紀相同、容貌相似、個性相異的姊妹帝妃先後坐到躺椅之上,內女官立刻將維持溫熱的茶水小心翼翼地注入茶杯,將糕點切成均分的小塊,小聲告退後躡手躡腳的離去,將茶几周圍的寧靜都保留給僅次於帝國至尊的至尊。

不只是內女官,帝國上上下下都知道,分別是善於輔政、能夠放鬆身心與分擔責任的三位帝妃很得君上的寵信。她們擁有不同的傑出之處又在不同領域各擅勝場讓帝君毫無後顧之憂,使得帝君對於三位帝妃的信任非常深厚堅實,幾乎沒有任何人能夠動搖,說是言聽計從還無法形容她們獲得的信任,達到偏聽偏信的程度更非猷有過之。

理所當然的,閣臣們並不喜歡如此。若非帝妃們或是知人善任不下朝臣,或是在知所進退是如火純青,或是在各種政策熟能生巧,讓閣臣們根本挑不出一點錯處。即使如此,牡雞司晨一類的流言蜚語依舊是存在於各種暗流之中。

那些話,三位帝妃自然是知道的;那些話,三位帝妃自然是不會帶到御林園內。

「祖神保佑,我們一家終於可以團聚在一起。」捧起瓷杯,白柔琇瑩輕輕地嗅著貢茶的淡雅香氣。「琇瑂的樂盈與秀篤難得離開他們鍾愛的大海,琇妮的水靈則是終於願意離開她的小城,讓我們一家是終於可以如同平常人家那樣吃一頓團圓飯。」

「真要說,辦成一場『真正的家宴』是再好不過。只有琇陞,我們三個,秀實夫婦、樂盈、秀篤、水靈…當然,還有水靈一手挑選的准駙馬,簡簡單單的一場飯局,讓我們一家子見識見識水靈丫頭的眼光也就可以了。」白柔琇瑂沒有端起茶杯,而是靠在躺椅之上,仰望著難得萬里無雲的京龍晴空。「現在可好,王公伉儷、閣臣夫婦、外交使節與一大堆林林總總的人都要上門湊熱鬧,好好一個簡單樸素的家人團聚場合頓時變成平民百姓的菜市場。」

「水靈自己選得准駙馬可是瀞族北方屏障小國的頭號望族可能的繼承人,每個人都相信水靈必然之讓會讓他成為唯一的繼承人。」飲下既清、溫且甜的貢茶,白柔琇瑩輕輕地舒了口氣。「每一個人都希望與未來可以掌握整個國家的權臣打好交道,讓他們在未來可以投資的時候能夠獲得相當的收益。至不濟,與帝室新的成員打好交道總沒有任何壞處,畢竟…」

「她是我的女兒,跟我一樣是懂得運用權術與累積財富。」白柔琇妮有些自戀地看著自己的白皙手指。「他們以為,若是能夠討好他,就等於是可以討好跟我一樣目空一切、睥睨眾生且個性高傲的水靈。」

三個姊妹雖然有同一張臉龐,卻也有著三種不同的氣質,也有三個不同的說話。

這一個聲音,是最為鋒芒畢露、最為得理不饒人的聲音。

聽到幼妹的誇口,早在好幾年之前就已經習慣道到無話可說和無法勸解的白柔琇瑩與白柔琇瑂僅只是對視了一眼。

「妮妮,這番話…若是不知道的人,肯定會覺得妳是自大到無以復加的程度。」不同於白柔琇瑂只是微微聳肩,脾氣公認是最好、最為溫和的白柔琇瑩將茶杯放回到茶几之上,看著自家僅僅差幾分鐘出世而成為幼妹的幼妹。「話又說回來,就算妳確實是有著如此自誇的本錢,還是應該多少收斂一點,免得外界對妳又是含沙射影。」

「瑩姊,妳算算妳勸過我幾年又幾次,我有聽過幾次、又改過幾次?」容貌年輕到說是水靈姊姊都不會有人懷疑的白柔琇妮將手搭在膝蓋之上,眼神盡是沒有任何遮掩的犀利,甚至還有著濃郁的挑釁意味。「我有著能力,何須刻意藏拙。我還是我,一樣可以坐在這裡的我,還是深得秀陞信任而能巡視四面八方的我,沒有任何不好的變化啊。」

「可是,我以前不也對妳說過,過於耀眼的表現與接近蠻橫的無視於他人,為妳招來的不可能會是讚譽和心悅誠服,而是嫉恨與策劃針對妳的陰謀。」

「瑩姊每一年都對妮妮那麼說,但為她而操心根本是徒勞無功。」白柔琇瑂輕輕搖晃著不遜於她妹妹的手指,像是在攪動著午後流動的風。「她從來沒有因此而吃過虧,只會讓她確信自己是正確的,根本不會去聽取別人的建言。」

「如果我錯了,我很樂意改正我的一舉一動。如果我沒有錯,那無疑證明我是對的,我又有什麼改正的必要?」

聽完年紀最小,志氣卻是最高,眼界更是高到比天還要高的妹妹一番足以讓尋常人士為之氣結的振振有詞,白柔琇瑩與白柔琇瑂一起展現出來的表情,就只有笑。

只有笑。

不是無奈的笑容。

是了然於心的微笑。

「有妳這種好勝又自負的娘,才教得出水靈丫頭這種好勝又自負女兒。」讓內女官再為自己添上一杯溫熱的貢茶,白柔琇瑩的目光繼續看著幼妹。「不過,水靈丫頭和妳又不太一樣,我們可以推敲到妳的想法,卻沒有辦法想到水靈在想些什麼呢。」

「我只是我們爹親與娘親的女兒,水靈可是我和秀陞的女兒。要是妳們有辦法單憑我過去的行事標準來衡量水靈的行事風格,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話剛剛說完,想到些什麼的白柔琇妮的雙眉就豎了起來。「該不會…有人打聽消息打聽到妳們這邊了?」

「水靈找了乾婆亞那邊的瀞族望族可能繼承人為准駙馬,秀陞還特地讓他跟著他回去故鄉省親的消息傳出去後,閣臣就問到秀實,軍將們則是透過秀篤問到琇瑂那兒。」在白柔琇瑂點頭稱是過後,被幼妹那足以殺人目光逼視的白柔琇瑩還是維持著不疾不徐。「每個人對那個逐漸不安分的地方都有著那麼一些屬於自己的想法與想念,能否實現卻是要看水靈准駙馬的意願。可是乾婆亞國的人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就只好求到我們這裡來了。」

「姊姊們的回答呢?」

「就怪秀陞沒注意到水靈丫頭脾氣比妳這個作娘的還要爆裂,讓我們根本是沒有可能知道她在想些什麼,跟她比較有來往的國信廊官在她面前就跟閣臣在妳面前一樣是只能當個聽話的孫子。」聳肩之餘,白柔琇瑂還微微翻了翻白眼。「我們怎麼可能給出一個連我們都不知道的答案?」

「是哪些人…」

問句還沒有全部提完,白柔雪妮將原來前傾的身體挺直。伸出代表暫停與制止的手勢,目光隨即飄向沒有任何人站立的地方。

她的兩位姊姊沒有因此疑惑,更沒有因此對望或有任何情緒。

她們的反應很簡單,一人重新品嚐起貢茶,並且在另外一人則是招來一名在旁候命的內女官拿著扇子來點強些的風時候拿起切成小小庫塊的糖糕。

兩位帝妃就這樣舒舒服服地等待著她們會獲得的答案。

「…妳們沒有介入是正確的,至於那些想要知道我女兒與她的准駙馬會怎麼處理乾婆亞國事情的人,讓他們自己去上門去問。」一口飲盡半溫不熱的茶水,已經想通的白柔琇妮用絲綢衣袖擦著雙唇,接著才說出答案:「都已經好些年了,妳們也該知道我女兒的脾氣跟我很像…」

「看不起比自己能力還要低的人?」

「只要能有所用,能力比自己低還可以忍受。」招來內女官為底部朝天的小杯倒入微溫清茶,白柔琇妮對著兩位姊姊解釋著她們女兒的想法:「其實,經過這兩三年的觀察,妳們應該知道我女兒並不喜歡拐彎抹角。想要從她那邊取得甚麼,就要堂堂正正的到她的面前提出請求,不是依靠交情或是人脈進行側面遊說活動。」

「會做人與會交朋友也是一種能力。」

「對於某些人來說是,但對我跟我女兒來說就不是。」聽到長姊的指謫,白柔琇妮不屑地笑著。「我只相信能力,所以我教水靈只能相信能力。當她知道有人是靠著交情而不是能力勝出,『我的女兒』會有什麼反應…兩位長姊不是已經見過了麼?」

聽到身為水靈母親的自家幼妹半是調侃、半是嘲諷的反問,白柔琇瑩與白柔琇瑂為之一愣、對望了一眼。

然後,苦笑浮現在那兩張艷麗略遜的臉龐之上。

不動聲色,不擇手段,用最為羞辱的方式證明其他人看走眼,報復每一個看不起她、當她是小孩子的達官貴人與平民百姓。縱使是她們的丈夫,帝國的至尊出面調解與制止,由姊妹三人最傑出的幼妹一手教出來,手腕、心計與執拗脾氣性都是青出於藍,卻始終是她們看著長大的最小女兒卻是熟悉她們的丈夫心性,愣是完全沒有妥協的意願。

實力――她完全是靠著自己的實力「說服」每一個人,讓不滿的人只能訴諸於想法或是心態,而無法從實績挑出錯誤。

當然,水靈母親的兩位姊姊知道,這是她們妹妹的風格,由她們最小的女兒繼承是順理成章。

「水靈就跟我一樣,不喜歡有人託著關係傳話,也不喜歡幫著傳話的人。」白皙的手指輕輕敲著瓷杯的邊緣,白柔琇妮沈的聲音變得像是她在面對外人時候是一樣的低沉。「她不會任用那些僅只是仰賴透過交情關係就想要獲得利益的人,更永遠不會理會受那些人委託前來說情的人。」

「妳在代替秀陞會見閣臣或是巡狩天下的時候…」仰望著天空的白柔琇瑂淡淡地挑出幼妹言行不一之處:「可沒有拒絕面見那些前來前來說情的人,那些託人說情的人也都獲得安排,沒有得到職位的也有獲得妳適當的安慰不是?」

「那是秀陞的安排,不是我的。如果是我來安排,託人說情的與代為說情的都要予以黜落。」叮噹作響的聲音持續從白柔琇妮面前的杯子傳出。「這個,就是我跟我女兒之間最大的不同之處。」

「沒有男人管著?」

「瑂姊要說得那麼難聽,我是無法可管。我女兒可是好不容易願意離開那座小宮殿,我不想讓她再回去窩著。」三胞胎姊妹年紀最小、心智最堅定――脾氣也是最大的一人淡淡的說道:「說起來,我們都該要感謝我們那位還未曾見過面的女婿,否則我女兒是絕對不會破棄誓言,更不可能與秀陞重修舊好。」

「妳有秀陞管著,所以不能按照一己之意行事…」沉吟片刻過後,白柔琇瑩小心翼翼地詢問著她的小妹:「那,水靈…」

「想都別想,我女兒可不是我。我願意讓秀陞管著,可不代表水靈就會找一個會管她的男人。」

「如果水靈去到乾婆亞,又掀起戰爭的話…」

「我要先聲明,找到瑩姊那邊的是希望保持和平的。」白柔琇瑂舉起手來。「找到我這邊的就不是如此了。」

聽到兩位姊姊的轉述,白柔琇妮嗤笑了一聲。

「庸人自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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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其之一


京龍宮內不常舉行飲宴。

連綿不絕的宮宇,供眾多幫辦、內女官與使役女官居住的合院與長屋,大大小小的花園與御林 ,莊嚴與尊嚴的氛圍…種種環境條件讓森嚴的宮牆之內成為無庸置疑的帝國中心,更是使得每一種對外活動的舉行都必須是有著重大的意義方得以宮內做為舉辦場地。

筵席亦是如此。

在正月初一舉行的開元宴、為龍圖閣新科進士舉行的瓊林宴、為集賢閣開議舉行的清源宴、為明鏡閣開堂斷案舉行的奉公宴--就只有如此重要的場合而舉行的賜宴,才能夠以宮內做為場地。

當然,帝君的家宴不包括在內。

僅僅是為帝室成員舉行的家宴,就只有特定的親朋好友與外戚,不會有太多人進入到宮內的廳堂,要維持帝君居住的宮殿應有隱密性與崇高感不會讓龐雜的喧鬧聲給破壞。

只不過,今天,例外。

很多時候,導致既有的秩序被破壞,出現不必要的波動,行之有年的規則出現往後會被引用於否定習以為常的不規則,使得任何程度的例外都不會是一件受到歡迎的事情。

今天是不得不的例外。

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例外,讓水靈尋覓到一個準駙馬的事情傳遍京龍上下,每一個人最大程度的好奇心被挑起。既之而來,是他身為北方乾婆亞國伏江河督--掌握著「伏江」這條壟斷整個小國家從海港到內陸運輸的河流兩岸五里之內所有土地、所有船埠與渡口的經營許可審核與所有河船的航行牌照發放的裁決。

向來對男人不假辭色的她會有駙馬就讓足以讓人有興趣,而她選擇的准駙馬將有可能在幾年之後掌握住滾滾財富就更讓人會有十足的興趣了。更不用說,有素來長袖善舞的水靈在側,「可能」是完全可以肯定過不久後就會消失,為了這麼一位必然的顯貴破例就不是一件壞事。

見到乾婆亞貢使在大堂之內誠惶誠恐的下拜,所有的人都覺得製造這麼一個例外是值回票價的。

水靈並不喜歡例外的發生,除非是她本身製造的例外。

如果是為了阮武靳製而導致意外的發生,那她也不會介意。畢竟,他是屬於她的,因為他產生的意外,也就等於是因為她產生的例外。

這一點,水靈就很滿意。

更重要的是,阮武靳的表現是中規中矩,沒有辜負他獲得破例的美意。

在前來宮內赴宴之前,他就曾對水靈自陳過,還為蕾伊紗工作的他就曾經在地方部落酋長與土邦後宮與飲宴駐足,偶爾還會假扮為成員之一參與到其中,面對帝國的達官貴人們並不存在著問題。直到確定他面對那些廢話並非手足無措,放下心的水靈就讓阮武靳暫時成為暖身運動的主角,她自己暫時離開宴會舉行的廳堂,依循父親的意願而來到附近的僻靜偏殿之內。

在那個殿堂之內,聚集著帝國處理涉及乾婆亞事務的最核心,如政務的龍圖閣政事館與講武館的首長「侍制」,相關幾個廳的尚書,帝國衛軍與海衛的上將,可以說是可以直接推動瀞民族前進方向的軍與政關鍵人物幾乎都出現在偏殿之內。

瀞族帝國建立以來,對內對外都是由帝君乾綱獨斷,水靈知道她的先祖與她的爹親同樣都是招來處於少數處於關鍵位置的親信閣臣與高級軍將,聆聽他們的建議、考慮他們的遊說後再做出要他們全力推動的旨意。

在過去,即使她獲得允許處理和其他國家對話和往來的相關事宜,卻也不能夠躬逢其盛如此核心與秘密的會議。

直到她擁有了阮武靳。

在她與他--他們初嚐親密之後,他就交代了他的另外一個秘密。

出身自掌管「伏江」源頭到出海口的家族,按照乾婆亞的習俗,他的姓氏就應該是「伏」;雖然河督伏家是瀞族後裔,更以此獲得瀞族帝國的扶持與大力支援,但仍保持些許乾婆亞古風,也就讓他不應該用上墊字。他的名字不是靳,而是與之同音的另外一個字。

只是,在十年之前離開伏江並且之後,那個名字就被他棄之不用。

『如果妳希望我用那個名字…』

『我不認識那個在乾婆亞出生與成長,並且以「伏江」為姓的小孩。』

說出這番宣言的水靈全身赤裸地跨騎在他身上,雙手則按住有著堅實肌肉的腹部,讓自己的豐滿雙乳得以在沒有倦態--身體的每一吋都沒有倦態的他眼界之內微微集中。

雖然全身因為汗水而黏膩,下半身有著些許的不適與脹痛,但是伴隨著灼熱而難以言喻的滿足感掩沒全身,讓水靈聽聞到阮武靳的告白過後,答案就立刻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也就讓她不存在著任何地猶豫,而是果斷告訴著已經是她最親密的他。

『我只知道我擁有的是曾經在有形與無形戰場來回穿梭後全身而退,因為可靠又體貼的你。』

她認識的,就是阮武靳。

當然,情正濃時的水靈固然是那麼說,她對於阮武靳在乾婆亞的幼年經歷還是感到興趣。畢竟,他在理應是剛剛開始識字求學的時候就離家,開始著長年朝不保夕的危險生活,然接受蕾伊紗的實驗,反過來成為那個女人的主人,然後懸崖勒馬而離開僱傭軍團,來到帝國做個似乎不起眼的小衛軍,讓她產生興趣,瘋狂收集資料後無可救藥地迷戀,最終擁有了夢寐以求的他。

對水靈來說,她確實想要知道還不是阮武靳時候的阮武靳,想知道是誰促成他展開那段不凡經歷,讓她能夠好好的「表達謝意」。

見到她走進偏殿,有些人雖然是有些不以為然,卻也沒有人當真出言反對。畢竟,在爹親有意放縱之下,她在穩定帝國對外往來是有明擺著的實績存在,更讓那些老大人們無可批判。即使她出現在這裡還是不完全合乎規矩,絕大多數人只能用表情做出抗議。

也是理所當然的,總還是有人試圖不自量力地表示不滿。

「真陽殿下願意離開天上而踏入塵世,真是讓臣等感到慶幸帝君陛下與世子殿下能得到另外一個有力的臂膀。」在行過參拜禮之後,年紀在中年過渡到老年的某廳尚書先是恭維一番過後,緊接著就提出了一個…至少在水靈看來不算友善的問題:「只是…老臣似乎記得,陛下宣召的,應該是殿下與那一位伏江河督的繼承人之一。現下…怎麼只有見到殿下獨身一人前來?」

「久未回到家鄉,沒有在家鄉來使之前露面,更未曾向眾多外國使節表露身份,靳卿家有必要在公開場合多留上一段時間。」

「何解?」

「要讓那些使節與帝國的達官顯貴對他有著更加良好的印象,使得他在歸鄉之後可以被諸國信任為可以交往的對象。」早就已經打好腹稿,封坊建成後更在眾多社交場合穿梭過的水靈立刻在眾多老大人面前展現出她的臨危不亂和穩健風格。「至於帝父的宣招,只需要本宮在場即可,無須本宮與靳卿家同時在場。」

從群聚於偏殿的老大人們的眼神之中,水靈可以看得出或輕或重的嫌惡。

資歷最深、也最具有威望的政事館參知政事阮文泰被迫陛告乞休歸鄉而去,他們始終認為是水靈一手導演的劇碼。即使真正讓那位老人退隱的原因是他的不肖子孫,政事館與諸廳尚書仍舊是歸罪於當時前去興師問罪的她身上。

她表現的越自信、自滿…越不需要老大人們指點的模樣,就越讓在場那些老於世故與政事的大臣們難以釋懷。

他們向來不喜歡太有主見的帝室成員,更不用說是女性的帝室成員。除非是有苦衷,例如太妃因主幼而必須垂簾聽政,否則他們並不希望在朝堂看到女子--自信的女子的蹤跡。哪怕回到居住的大院會聽自家妻妾的輕聲細語,或是在另外購置的外室依從那他們的寵妓的軟語相求,他們仍舊堅持相信是他們在作決定。

他們無法完全依照客觀的能力高低來判斷一個人是否值得重視,仍然讓伴隨著感情的偏見左右他們的觀感。

水靈會自我禁足的原因,一方面是跟她的爹親嘔氣,一方面也是用行動對這些老大人們的言論做出抗議。在她獨佔對外交涉的時候,從來不讓這些掌握著權力的人進到自己的行宮,自己也不願意去到必須與他們共處一室的宮內。

直到今天,她才因為阮武靳而破了例,前來與老大人們共處一室。

能力被爹親肯定,不代表水靈會感到開心;即使她有著喜悅,也會因為她見到面前與四周的老人們而早早消失殆盡。

「老臣愚魯,不知殿下真意何在。」嶄露出在龍圖閣內必須具備的無情緒的笑容,那一位老大人「言詞懇切」地求教道:「尚請殿下能為臣等指點一、二。」

「今日帝父招集諸位所要瞭解的因素以及要討論的對策,就本宮略知一二。即使如此,本宮也只能當個聽客,離家已久的靳卿家也是。勉強他來,不過是多出第二個沉默的看客。」找到位於前方的一張空座位,旁若無人地坐下之後,水靈伸出充滿藐視意味的手指。「既然本宮與靳卿家都只能當聽客,那來其中一人也就足夠了。」

「可是…」另外一名參知政事出面接力,為自己的同僚幫腔道:「乾婆亞畢竟是伏公子的家鄉,往後將會代表帝國統領該處,列席也該是他才是。」

老大人們希望在場旁聽他們對話、被他們指點的是身為男性的阮武靳,而不是水靈。

如果她不是她,而是「他」的話,剛剛那一場對話根本沒有發生的可能。

在爹親來到之前,水靈只能忍住拂袖而去或是大加譏嘲的衝動,以難得一見、甚至可以說是寬宏大量的心態與老大人們扯皮與周旋。

「靳卿家會不會代表帝國統領那個鳥不生蛋的國家…可不是他自己就能決定的事情。」微微一笑過後,水靈伸出兩根手指。「一個,當然是帝父。另外一個,就是本宮。」

「誠然,一切都需要陛下聖裁後方能底定。」主文的政事館參知政事、主武的講武館參贊軍機、龍圖閣各廳尚書與在場的衛軍元帥元帥們頓時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而面面相覷。於是,剛剛開口的那位參知政事只好再度開口:「殿下此言…不知何解?」

「本宮不是二王兄,無法捨得一切而鍾情於大海。本宮也不是青陽王姊,可以對每一個人都非常的灑脫。」對著滿屋子的王公與大臣,感受著滿滿的敵意,水靈無法不因為挑戰而挑勾自己的唇線。「本宮不想放棄小小封坊而去到乾婆亞,更不想與必然的駙馬長期分離。所以,本宮才會說,靳卿家能不能統治乾婆亞,不是他能夠決定,而是本宮才能決定的事情。」

「殿下就真能確定伏公子會聽信殿下的安排?」

「本宮的心思就是本宮挑選的駙馬心思,必然為駙馬的靳卿家心思就是本宮的心思,其中不存在著任何的分歧。」即使沒有見到老大人們不以為然、不置可否或是難以認同,水靈只要想到阮武靳,自信就沒有任何的動搖。「本宮與靳卿家是合而為一的『一』,不會有二,就只是一。」

「殿下的這番發言…似乎是太過於誇大了點吧?」

「老大人要是不信,本宮可也沒有辦法。」水靈聳了聳肩。「本宮與靳卿家的房事可不能讓老大人親身見聞哪。」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偏殿之內的文臣武將盡皆為之啞然。

她使出一個讓他們無法繼續發言的武器。

將房內情事拿到公眾場合言論會被視為有辱斯文、不成體統或是不知檢點,如果水靈不是帝室成員之一,如此標準對她也是一體適用。只是,她身為帝室--即使是能夠介入政事的女流之輩,依然是帝室成員時,很多批判就不能夠用到她的身上。

比方說,現在到底要不要譴責她,還是要用什麼方式譴責她,對於在場的帝國最高級別官員都是個難題。身為公主,讓他們的批評是很有可能構成大不敬,會被早已對龍圖閣不甚順眼的集賢閣做為攻擊用的把柄。再者,固然水靈根本稱不上是柔弱,脾性剛強程度足以與軍將相互抗衡,女子之身足以讓閣臣們被抨擊為欺負弱小。

縱使不符合現實,論及權力的攻訐從來都與現實無所關聯。本身就或多或少彼此敵對,加上眾多想要往上爬的中層官員,只要他們開口,隔天就會變成新興的報章頭版材料。

瞻前顧後之下,無論是想要開脫,或是不計代價開罪,總之就是沒有一個人想要開口。

「這個,殿下的宮闈禁事確實不是臣等所能參聞的。」不比元帥和衛軍將軍始終選擇沉默以對,一位尚書最後打破短暫的僵持:「伏公子能否管領乾婆亞是為帝國公事,殿下卻是以私情在衡量一切啊。」

「別人尚且不論,本宮可是素來不分公與私。」迎上門來的謫難,水靈是理所當然得挺立,沒有點滴退縮的姿態:「一件事情,就只有利於或是不利於本宮之分,而不是公事與私事之分。畢竟,過往就已經向眾位老大人證明過,有利於本宮就是有利於帝國,不利於本宮就是不利於帝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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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10月 31日,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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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其之二


如此如同無賴一般的蠻不講理,讓偏殿之內的閣臣與軍將為之失聲,更是一時之間是不知道應該要如何回應。

就在其中有人回過神來,想要出言反駁水靈那幾乎沒有任何邏輯,甚至可以說是狂妄又毫無道理的宣言之際,水靈的父親與世子長兄,還有就是諒城王公黎秀紘自屏風的後方出現。於是,不管是本就不欲生事、純粹隔岸觀火或是心有不甘,所有在場的人都只能按下心思,起身向著帝國的現任與未來至尊致敬。

不像真正勞苦功高地臣子得以免於跪拜,水靈當然不能安穩地坐在椅凳上,起身之後同樣是盈盈下拜。

只是,才剛剛屈膝,手就被扶住,讓水靈有些意外、又不怎麼意外地抬起頭來,看著自家兄長那雙一對敦厚的雙眼。兄妹兩的目光一錯而過之後,水靈退到偏殿的角落,黎秀實則是坐到偏殿主座的下緣。

就座的帝君卻沒有做出任何的發言。他的目光沒有特別投注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而是直接把聚會的偏殿大小狀況盡收眼底。沒有隻字片語傳出,但身為已經準備就緒的黎秀實清了清喉嚨,將偏殿之內的目光做到不失尊敬帝君再集中到他的身上。

見到目光不可能集中到自己身上,也就讓水靈有著不小的失落。然而,她也知道她必須要忍耐,也就沒有出聲或是用任何動作其他人的注意。

「今天請各位老大人前來一聚的因由,想必各位老大人們心底已對於陛下所欲瞭解與的情事有些基本的準備。」輕輕瞥了一眼縮在角落的水靈,黎秀實繼續面對分列於狹小偏殿左方和右方的帝國最高階級文武當權者。「帝國在一百多個年節之前就納為藩屬以為北方屏障的那個小國家,又開始有些不安分。」

黎秀實的話語一出,閣臣與軍將們開始交頭接耳。

衰弱許久的乾婆亞並不足以成為瀞族帝國的對手,他們自始自終都只是帝國與更北方的南天皇國使用於征戰的場域。第一次擊敗南天,佔據整個乾婆亞,則是讓帝國擺脫海外國度所認為的「積弱不振」標籤的關鍵之戰,也就使得乾婆亞這個北方小國對瀞族帝國上下都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固然沒有一個國家是願意被當作戰場,乾婆亞也曾經多次試圖擺脫被迫成為藩屬國的境地,當時還存有與帝國一爭心思的南天皇國當然沒少過在背後出謀策劃與提供資源。隨著帝國再一次教導試圖與盟友自西方與北方夾擊的南天皇國何謂實力差距而促使那個國家轉移目標,讓乾婆亞瞭解「自不量力」的代價,就是只能成為「帝國的北方屏障」。

五十年前徹底喪失自主、成為仰帝國鼻息的藩屬附庸過後,乾婆亞的領導者與那些原住民族就逐漸沈寂下去,並且臣服於歷代帝君的統治。

至少,在今天以前,帝國上上下下都認為是如此。

連之前還不把那小國動靜放在眼中的水靈亦是如此。

就在最高階職的文武官員開始竊竊私語以交換意見的時候,跟隨在諒城王公身後的衛軍少校將地圖掛到偏殿之內的另外一座屏風表面。

除了都城王畿之外,地圖上的乾婆亞被另外分割成五個區域,從東至西的橫貫河道、出海口、南岸平原、北岸丘陵與山地。對於各勢力分布的註記,則是細到村落受何方保護與繳稅都一清二楚。

伏江、浦港、阮社、登慶與山遼──也就是河道、出海口、平原、丘陵與山地的名稱。這五個地方的領導者,加上王者「摩邏」構成裁斷乾婆亞一切的寡頭體制。

將一個國家內部的勢力結構分清楚,本就是諒城王公手下的本職。

那一位衛軍少校,屬於直接稟報宮內的清風監--專責將各種收集而來的風聞予以「正本清源」的情報機關。他們的工作是透過各種方式收集與刺探異國風聞,分析一個國家內部有幾個勢力團體、彼此之間的合縱連橫與帝國是否有能力及用何種方式介入其中,確保帝國不會受到外敵的侵犯或是攻打外敵時候能夠出奇制勝。

雖然他們並不如列強國家情報機關那樣威名鼎盛,對付帝國周遭國家和有著利益糾葛的國家還稱的上是游刃有餘。

清風監的耳目遍佈帝國各處,水靈也清楚聽命於她的些許幫辦、書吏與外女官同時替清風監提供訊息,卻是從來都沒有說破。畢竟,將事情完全挑明對於她是沒有任何益處,反而還會引來責備,更有可能是損人不利己,讓她很乾脆、也很好心的裝作不知道。

得到世子的示意,執掌瀞族帝國國土之外一切訊息往來監察與蒐集的諒城王公走到屏風的前方。

「過去帝國將民眾往乾婆亞南方田畝墾殖以控制糧倉,讓他們以『阮社』之名活動,藉由世世代代與控制伏江的河幫聯姻,以利益寵絡唯一能進行對外貿易的溥港商人,確保帝國能夠壓制叛心始終不死的登慶與山遼。」善意為之前不曾特別關心的水靈介紹乾婆亞境內勢力分佈,年紀與帝君相去無幾的黎秀紘開始了正題:「清風監日前接獲消息,伏江河幫與溥港商團核心人物日前接待阮社來使,探詢是否有意願同登慶與山遼合作脫離帝國的壓制。」

諒城王公的話聲剛告一個段落,閣臣與軍將的談話聲立刻大了起來。當然,顧慮到帝君陛下與世子殿下就端坐在堂上,促使他們盡可能將聲量控制在合理範圍之內。

能夠在此時被招到偏殿的人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歷任帝國中樞與地方各項職務,順利擠掉比自己還要優秀的臣僚,最終被選為政事館與講武館的一員。長達二十多年的勾心鬥角,讓這些老大人們在最大多數時候都是能夠沉著面對著一切突如其來的變故。

直到最後,交談逐漸結束,資格最老、從而擁有政事館侍制頭銜的那位參知政事在無聲的默契率先開口。

「確實,在真陽殿下欲相伏家公子的消息經宮內宣傳開來後,臣等對於乾婆亞狀況或許有變已略有心理準備…雖然,臣等是後來方知兩事並無實際關聯,而是機緣巧合。」說到水靈、卻沒有看向水靈的政事館侍制斟酌片刻過後,才向諒城王公詢問道:「消息可靠否?」

「雖說不能向各位老大人明確告知消息來源,告知消息的舉發者身份可靠性不低。」諒城王公很謹慎地沒有把話說死。「出於謹慎,座探先行核查過幾個重點人物的動向,與舉發者提供的訊息可以相互印證。」

「老夫只想問你,消息可靠否。」

「老大人,『風聞』此事本就作不得准,人的本心就是無法風聞,才讓英明的聖宗帝君以『風聞奏事將使百官』為由罷御史台。」諒城王公還沒來得及開口,水靈就讓偏殿內的眾人不得不將目光集中到她所在的角落。「無論是本宮處理的國信事務,又或是諒城王伯處理的風聞探事,都只能仰賴案探與細作傳回來的風聞,選取可能性最高者為研判與決策依據。彙整的結果只能說可能高低,卻不能說是一定有或是沒有。」

如果不是她的爹親就坐在堂上,水靈絕對不會只是如此「善意」地「提醒」而已。

能夠在此時來到偏殿,多為長期接觸帝國核心政治軍決策的一方重臣,絕無少聽過風聞監行奏報之事。既然有了經驗,斷無可能將風聞之事當作確切之事的道理。如果要水靈推測,政事館侍制要的,其實是要確認工作失敗時的責任歸屬,讓他能夠置身事外。

不管是不是官,明哲保身總是最優先考量。

此乃人性。

水靈最看不過的人性。

只是,她的爹親、她的兄長就坐在堂上,讓水靈只能見好就收。彰顯自己存在的意思到了,也就算好的結果。

「誠如真陽殿下所言,清風監只能說此事存在可能性頗高,但不能說此事存在為必然。」朝著水靈微微點頭,黎秀紘才讓偏殿內的眾人將目光轉到自己的身上。「請諸位大人務必記在心上,清風監不能刺探人心,只能藉由確實的證據推測他們的想法。」

「戰事本就無底定之理。」與兵戈最有相關的講武館侍制有些急切的插口:「諒城殿下,清風監你們大概將狀況掌握到什麼程度?」

「已經核實阮社現任客長曾經多次喬裝越過伏江北行,埋於登慶拉惹住邸的細作則信誓旦旦地證實曾親眼目睹阮社客長過訪與密談。」面對著文武高官,諒城王公沉著冷靜地娓娓道來:「乾婆亞摩邏身旁的座探證實登慶拉惹在他與阮社客長密談多次後就求見摩邏並進行密談,溥港座探隨後證實幾個與洋人國度有交情的商會就開始探詢採買武器的可能性。」

座探是瀞族帝國長期派駐於目標地區的情報收集人員,案探則是因應突發性案件而特別派出的諜報人員;客長是在乾婆亞境內墾殖的瀞民族首長、乾婆亞的王銜「摩邏」是統治者美稱與高位者敬稱的組合詞、拉惹是登慶地方的統治者頭銜…

自浩瀚記憶之內取出乾婆亞相關的知識過後,決定繼續保持沉默的水靈目光繼續掃視著前方的偏殿狀況。

作為瀞民族在乾婆亞的最高代表、同時也是帝君在北方屏障的代理人,阮社客長比起尋常駐外使節還要高上一些,不遜於帝國各省的布政主事。根據官制,雖說是等若龍圖閣廳舍向書,但說是割據一方似乎也不為過。

在這種狀況之下,帝國不可能不安置座探監視。畢竟,總是會有人想不開,總有人會盲目到相信四周的奉承,忘記帝國就在南方、無視於「維持其獨立,但從方方面面予以掌控」、「不併吞而為屏障」的方針,想方設法要搞出些許名堂出來。

之前有過些許阮社客長膽大妄為的先例存在,使得聽完諒城王公簡報的偏殿之內並沒有產生太多的紛亂。

對他們來說,這不是一個小問題,卻也不是一個太大的問題。

「有沒有任何洋人勢力的介入?」

「這個…」

聽到另外一位參贊軍機的問題,本來口才便給的諒城王公為之一滯,接著就尷尬地望向水靈。

帝國上上下下都知道水靈把一切與洋人有關係的事情都緊抓在手上,決不允許任何人試圖侵奪。就算再怎麼不滿,再怎麼認為是離經叛道或是朝綱不振,卻沒有幾位大人物有意願將那份職權收回到龍圖閣。

水靈很清楚他們的想法。

姑且不論她或許會的公報私仇,與洋人往來最為需要的交情必須從零開始是他們最需要考量的因素;縱使帝君不只不反對,甚至鼓勵他們多與洋人往來,但單單靠著門客會被認為沒有誠意,親自與洋人會面又會引來同輩臣僚、下屬臣工或是後進的抨擊,使得自己的地位被動搖,種種原因讓眾位老大人們瞻前顧後,也就只能繼續讓根本不是世子的帝室成員繼續兼管此事。

一想到這裡,水靈總是不屑的笑了一笑。

「陛下容稟。」起身,朝著爹親所在的地方下拜,水靈鄭重其事地說道:「為隨同準駙馬北行,兒臣監管的國信事務已託付青陽王姊署理,此事向輪不到兒臣說三道四。」

說完,也不管堂內眾人各異的臉色,水靈直接施施然地坐下。

她知道,自己擺出事不關己的模樣,應該是讓那些老大人氣惱與腹誹交雜,而爹親與長兄固然是一臉莊重,內心只怕也是在翻白眼。

「…這個,」諒城王公也是斟酌片刻,最後才有些艱難地開口:「清風監座探與案探迄今沒有發現到任何與真陽殿下監管事務有涉的情況。」

「就只有這樣嗎?」一位聲音透露出老持成重的參知政事忽視了水靈的因素,直接對於必然產生的結果感到有些遲疑,從而發出此時並非妥當的異議之聲:「沒有能夠取得任何一個來自於相關人士,證實他們確實是在謀劃對瀞民族不利的陳述?」

「清風監案探有試圖進行突破,但是此次謀劃相當隱密。除乾婆亞摩邏外,能夠耳聞此事的就只有登慶拉惹、阮社客長與伏江河督最側近的親信。」對於執掌部門掌握資訊上的最大疏漏,諒城王公沒有隱瞞,但回答起來就是相當保守。「清風監正設法策反特定的目標人士,還需要時間與縝密的規劃,以避免得不到確實的供述之餘,還會留下不必要的話柄。」

「恕臣不明,從清風監陳報諸事,已足以對阮社客長進行問責。」一位居於末席的參知政事開口提議道:「何不直接遴選一名欽使在衛軍護衛進入乾婆亞,質問客長擅行登慶,從而要他交代到底和拉惹在圖謀些什麼?」

「如此一來,就是打草驚蛇。從清風監的會報來看,目前只有山遼地方沒有確實證據,阮社與登慶已經證實有介入,現任的伏江河督也有提供協助,加上試圖蒐羅武器的浦港商人,幾乎整個乾婆亞都牽涉到其中。」黎秀實沉著聲回應道:「既然方方面面幾乎都有牽涉到,就不能夠只換掉阮社客長即宣告罷休。」

「殿下…不,」居於首位的參贊軍機望向始終一言不發的帝君。「陛下是想,把乾婆亞的摩邏與五個地方的領導者都予以更換?」

「過去二十載以來,孤與大行帝君為了不欲讓帝國在西方的綏靖多生事而優遇乾婆亞。」帝君開口的瞬間,整座偏殿立刻恢復成落針可聞的絕對安靜:「過少的介入,似乎讓優遇變成縱放,讓某些人有些忘乎所以了。」

縱使她的爹親沒有做出明確的裁示,而是如同方才那樣的暗示。但如此明顯的語意,讓水靈之外的很多人確定乾婆亞的命運就此底定,完全沒有必要更進一步爭執或是提出諫言。

老大人們不需要提醒就能明白,他們被招過來僅只是他們需要被告知,而不是讓他們討論。

「老臣惶恐,不知道陛下是準備如何處置乾婆亞?」

「孤不準備處置乾婆亞。」帝國唯一的至尊讓眾人隨著他將目光投向好整以暇地坐在角落的水靈。「卿該去問真陽怎麼處置乾婆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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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連載】真陽封坊(更新:第八章、其之三)
文章發表於 : 2012年 11月 7日,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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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其之三


不只是現在人在偏殿的龍圖閣臣,對於瀞族帝國上下裡外而言,帝君是絕對的、也是不可置疑的。

只是,帝君的旨意實在是太過於匪夷所思,使得文武閣臣不得不面面相覷。然而,他們所做的就只是讓彼此的目光碰撞與纏繞,卻沒有一個人是真正要注意將來的事主。

水靈心中暗暗覺得好笑。

她當然,知道那些老大人們心理是怎麼想的。

他們寧願看著苦惱的彼此,也不願意見到她正洋洋自得的神情。

「老臣惶恐…」政事館侍制與講武館侍制同時開口,不過後者很快就禮讓年紀約長一到兩載的前者代替所有人發言:「莫非是清風監查到,有洋人國家介入而致使阮社客長等人起了異心。」

「清風監不能排除民間勢力無視帝國和其他國家達成的條約、諒解或是協議,或試圖透過代理人方式顛覆帝國對乾婆亞的影響力。」諒城王公還是維持著最開始的謹慎。「不過,就目前狀況而言,真陽殿下的封坊沒有任何消息傳出,清風監座探也沒有察覺有洋人國家官方勢力介入的跡象。」

「既然沒有洋人勢力的介入,臣等不知道陛下安排真陽殿下處理此事的用意何在…」

「帝父容稟,在兒臣想來,列位臣工不是真的不知道。」覺得手腳有些僵硬、也覺得休息得夠了,水靈直接從位於角落的座位站起;雖然是按照禮制向自己的爹親躬身,她下一步就是直接面對著坐在堂下兩側的重臣。「而是他們想到是兒臣要出面,就下意識地不願意去知道。」

她的話一出,立時讓在場的眾位閣臣變了臉色。

雖然她的話很簡單,可是其中卻是充滿著各種足以讓他們官宦生涯終結的致命指控:最開始的君前失儀不說,在帝君面前因內心各有計較而不盡不實,因著個人好惡而明知故問,因個人的一己之私而置帝國國運而不顧…全部都是可以讓政敵發起參奏和攻訐的把柄。

「水靈…」

「世子殿下,臣妹可就不明白,久經歷練的老大人們怎麼會看不出此時就是臣妹陪同駙馬往赴乾婆亞是最不會引起相關各方懷疑的舉措?」聽到黎秀實不無勸戒的提醒,水靈卻是一點都不在乎,持續自顧自地說道:「『熱戀中的公主想要去心上人家裡看看』…用這理由遣派欽使之會,加上帝國衛軍進行調動,應該是要順理成章的多吧?」

水靈的聲音並不遜於她的爹親或是長兄,同樣可以用「擲地有聲」形容。然而,不同於面對帝君時候的恭敬,多數閣臣們看著她的目光滿滿都是不悅、不滿或是不以為然。

固然是有注意到那些因為她過於鋒芒畢露而出現的不善,水靈根本沒有一點點想要收斂的企圖。

實際上,整個話題根本是早就已經決定的事情:她的爹親從西土回來的第一瞬間,就已經確定要讓她去處理掉一切造成帝國對乾婆亞的統治有不穩定的因子。唯一的一個附帶條件,就是水靈必須要親自面對龍圖閣的文武大臣質疑。

縱使水靈能出現在龍圖閣眾人的面前,就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信號,質疑卻不可能因為她的出現就消失,她需要自己做出解釋。

水靈沒有理由不接受這個要求。

同樣的,她也沒有理由不按照自己待人處事的態度去面對那些老大人。

正如同完全不覺得自己需要任何形式的諫臣,水靈更不準備透過採納諫言以給予那些閣臣任何良好的印象。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那些老大人們見不得自己會有好的表現;即使她表現得如長兄那般完美,老大人們還是一樣會厭棄如此「特立獨行」的她。

既然無法得到他們的好感,那不如就乾脆一點,直接表明她並不需要他們的認同。有國家機器協助固然可能是事半功倍,但那些老大人的介入更可能讓一切變成事倍功半。

與其讓他們把事情搞得面目全非,不如現在就把所有的事情與她的態度都交代清楚,同時把該做的事情和不該做的事情都弄得一清二楚。

「即便真陽殿下是要與伏家公子拜訪,任何策劃陰謀的人必然會對四周圍的狀況特別提高警覺,一樣會懷疑殿下往赴乾婆亞的目的…就是要查證他們的舉動。」

席位居間的一位參知政事選擇了適當的時刻開口,將話題轉回到乾婆亞相關情勢,避免同僚們繼續那動輒得咎。

對於一個願意出頭,並且勇於就事論事的人,水靈不會一點面子都不給。

「確實,但外界大概不會認為素來瞧不過本宮經手國務的龍圖閣老大人們會將此事交給本宮處理。」

「真陽殿下若欲以往訪伏公子家為藉口,陣仗過大就有可能引起各方揣測。若是調動兵力不周,彼等心懷叵測者必然會藉由真陽殿下與伏公子的人身安全作為和帝國交涉的籌碼。」另外一名參知政事接著開口--雖然是面對帝君,卻仍是在質疑水靈前往的妥當性:「縱使真陽殿下往訪真能不引起那些鬼祟者的疑心,過少的兵力也會有礙陛下一次更動乾婆亞上層的意思。」

「即使本宮離經叛道之事…或者在諸位老大人眼中是『行事乖章』之事是所在多有,但帝國至尊之女受到些許皮毛之傷,責任卻也不是區區乾婆亞能承擔的。」水靈淺淺地笑了笑:「再者,嬌柔如本宮受點傷,不正是讓帝國振振有詞地介入的大好機會?」

帝君仍是不為所動,

「也許,他們並不會採信,仍舊會認為是自己事跡敗露而會讓真陽殿下大駕光臨。」

在水靈想來,現在的爭論全是廢話。

大國有大國的姿態,小國有小國的計較。

帝國並不需要對任何人交代任何的理由,帝國只需要對自己交代理由。以前在意他們的反應是恩惠,卻不代表帝國需要在意他們的反應。帝國要不要把軍隊放到乾婆亞邊境之上,完全是憑著帝父的心意想念與帝國的需要。

或許在面對超級大國是需要多做考慮,但現在計較的是乾婆亞,帝國以自己往訪而調遣軍隊,叢爾小國接受也罷、不接受也罷,都不是帝國需要關心的事情。

人的心,人的思想,永遠都是最難揣測的。即使找到冠冕堂皇的藉口,總是有可能讓人有著其他的聯想。與其成天瞻前顧後,不如從最開始就只計算相關的利弊得失。只要確認結果對帝國有利或損失是可以接受的,就無需要理會其他的想念,直接放手去做。

是的,不需要。

無論他們多麼苦心謀劃與計算,在擁有絕對優勢的帝國面前最終都是沒有作用的螳臂擋車。

縱使師出有名是必要的,成天考慮仁義之師或是正義之戰,最終就只是讓一個國家行動起來綁手綁腳,落後其他潛在競爭對手國家很多步。對於亟思重拾過去瀞民族的帝國而言,是最沒有必要的思考方式。只需要估計利弊得失,其他的事情都是事後可以補救、補充或是修正的。

理由,永遠都是可以找到。

她就是這麼對待龍圖閣的老大人們--或許還有除了她以外的全世界所有人。

當然,那些執掌政權的老大人們不太可能這麼想,使得持有如此「前衛性」主張的官員就不容易被選入龍圖閣;即使被選入,也僅只是做為異議者的存在,以及被排擠的存在。他們希望以他們自己認為最為「坦蕩」的方式,堂堂正正地重振瀞民族的過往地位與榮耀,而且並不是十分認同國家地位完全仰賴自身實力,而非仁義的全新概念。

自聖宗帝君藉洋衛軍再統瀞民族的一百五十年以來,面對帝國之外的世界變化萬千到目不暇給,那種陳腐的思想多少是有些鬆動,但要拋棄信仰千年的宗旨還是不太容易的事情。

無論如何,有些事情到最後還是要說破,死抱著過去的教條不放不會有好結果。

只是,點破事情的,不能是她。

這讓水靈有著不只一點的遺憾。

「真陽的意思是,帝國調遣軍隊就只需要一個可以向鄰近其他國家交代過去的理由。」身為世子的黎秀實又出來打了一次圓場:「乾婆亞要不要採信,那是摩邏與一干地方勢力的事情,帝國不需要在意。」

對於兄長的好意,水靈可是半點不領。若不是當下已經沒有再發言的餘地,她必然還要再爭上一爭。

「孤要讓真陽去乾婆亞的原因,一方面是她往訪的理由最為充分,不會引起週邊國家的戒心。」一直沒有開口,沒有介入、也沒有維護任何一方,坐在堂上的帝君再次開口,為整件事情做出定調:「另外一方面,孤希望諸位知曉,瀞民族與帝國一樣,都需要與時俱進。」

帝君一發話,就代表事情已經塵埃落定,更進一步的爭執完全沒有必要,整個話題可以直接宣告結束。

既然事情已經拍板定案,水靈就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留在偏殿之內。畢竟,剩下的事情就是根據她爹親首肯的話題進行細部的操作與研討,那是她一點興趣都沒有的話題。

「既然帝父要與眾位老大人們繼續研商,就請兒臣先行告退,以免眾位老大人對兒臣本來就差的印象會糟糕到無以復加的程度。」水靈向著帝君微微彎腰,行了一個簡單的躬身禮。「兒臣也不放心伏家公子一個人在外邊面對那麼多的含沙射影,希望帝父能允許兒臣先行告退。」

「諒城王公會護送妳。」

爹親的好意,是水靈唯一不能拒絕的。當然,她也知道,那一位堂親另外有話或是事情需要知會自己--或者,該說是爹親有意透過紘王伯對她交代一、二,才會刻意提出讓他「護送」她回到宴會場所去。

京龍宮內雖然很大,但要迷路…初來乍到者也許會,水靈不會。

她很確定。

因為她從來沒有出過錯誤。

「諒城王伯,敢問帝父是有什麼事情需要交代給本宮的?」

「陛下希望殿下到乾婆亞後,還是能夠採納老大人們的觀點。」諒城王公跟在水靈的後方亦步亦趨,完全看不出長輩的模樣。那副好似隨從的模樣,幾乎把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沖淡到完全無形。「不要求靜悄悄地處理掉乾婆亞的那些領導者,但帝國還有西土征服在進行,莫讓其他國家有可乘之機。」

「這,本宮知道,還有麼?」

「剛剛在偏殿之內沒有說的是,清風監認為是『無風不起浪』,若沒有其他外來勢力的煽動,阮社與乾婆亞當地勢力起心反抗帝國的可能性不能說高到哪裡。」黎秀紘的聲音持續自水靈的身後傳到她的耳朵之中:「因此,陛下希望殿下去到乾婆亞後,能多方瞭解。如果發現那些徵兆,則勸阻其行為。」

「本宮已經交卸國信監督,帝父該去尋青陽王姊以應對他國之交涉。」朝著人聲鼎沸的方向走去,水靈不輕不重地回應著傳話的堂親長輩:「國信廳尚書業已遴選完成,若是本宮再出面與其他國家駐在帝國的使節交涉情事,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干涉龍圖閣廳舍內部事務,甚至是越俎代庖了。」

說完話的水靈迎來一段短暫的沉默。

她知道,自己如此乾脆了當地推掉跟權力和影響力有關的事情,足以讓最沉著的人都為之驚愕、一愣或是不知所措。

畢竟,這與她過去的作為相去實在太大,大到可以讓人懷疑自己五感的視與聽是否出了差錯。

「殿下不想介入?」

「本宮往赴乾婆亞後,全盤心思都會放在靳…伏家公子身家之上。畢竟,明鏡閣臣那一句『法難入家門,理難以斷情』在伏江河督家一樣成理,也就不確定是否還有多餘的精力可以顧及到其他情事。」水靈回答得比起黎秀紘或是其他人想得都要乾脆。「既然本宮無法保證,自然是不會、也不能夠做出任何的承諾。」

「這跟殿下過往的表現…」

「大異其趣…是不?」

水靈沒有自堂親長輩聽到任何的回答。

對於尋常人等來說,她剛剛提出的問題沒有回答、或是不能回答,其實都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

回答「是」,就代表堂伯認為她過去給人的印象就是盡可能擴大自己的權力,並且經帝君默許而明目張膽地搶奪龍圖閣的權責;在帝國的傳統概念上,就算是帝妃或是太妃,只要對於權與利有些許眷念,甚至擺出些許主動的姿態,必然是取不到什麼好的評語。

要回答「不是」--還要面不改色的回答,又實在是太過於違心之論。要一個有著是非之心的人公然說謊,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別是在她面前,再怎麼無恥與沒有是非之心的人都要遲疑片刻。

要是他的話…

他必然會毫不猶豫地說「是」。

當他說「是」的時候,水靈知道她不只不會不高興,還會感到喜悅。

如果他在身邊的話,那有多好?

水靈無法克制自己不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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