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19:01 文章: 4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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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其之二
「帝君陛下只有給予妳的準則,就只有穩定伏江河幫的局勢…」阮武靳繼續看著緩速通過眼前的街景。「妳不滿足於此。」
斷句不是疑問句常見的上揚,而是肯定句──與他慣常的平穩語調。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是兼任駕駛的檢非監案探不知道又不方便開口探問。當然他與她是可以繼續用漢密斯語或是古梅茵蘭語對話,但為了避免那位案探傳遞回帝國的訊息有落差導致不必要的誤會,阮武靳與水靈很有默契地把話盡量說得透徹。
現在,和之前已經有些不同了。
「本來,我是打算事情處理完就離開前去下一站…」戴著過重的頭冠,讓水靈並不方便將頭偏向一側做沉思狀。「看到伏港現在這種…落後世界一百年的情形,總讓我覺得是很不順眼。」
「那,妳往後會有諸多時候都不順眼。很多地方都像是伏港,而不是妳的小城。」阮武靳很平靜地解釋道:「不是每個國家或是城市的領導人都有決心、能力與資本,也不是每一個居民都對於新機械與背後的知識有著興趣,就算兩方都有意願,還是會有這樣或是那樣的理由讓他們無法進入工業時代。當然,妳也不可能走到一個地方就大興土木。」
「我就做到了,其他地方的統治者沒有理由做不到。」
「妳的成功主要還是因為妳的能力,那是其他人沒有辦法照本宣料的獨一無二。而且,就算妳想要複製…光是帝國境內就有那麼多的地方城市,想要每一個地方都變得與妳的小城一樣,必定快速消耗妳過去累積的財富,還會讓妳分身乏術,更不用說是要與龍圖閣臣的折衝…」
「別說了。」
聽到阮武靳提到那些老大人,水靈的一臉嫌惡就「自然而然」流露出來,讓本來正透過後照鏡偶爾靜悄悄地掃過她與他,兼有監視之責的案探連忙將目光轉回到前方,無法看到她偷偷捏著他的手背,小小地「懲罰」著阮武靳提起讓她不高興的事情。
他沒有說錯,水靈是不可能把所有地方的所有城鎮改頭換面。她沒有那麼多的精力,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也沒有那麼多的錢。哪怕是帝國,即便是沒有對外戰爭、外在威脅或是收復失土的行動,窮盡整個帝國的資源、人力與物力,要做到所有城市都擁有電與自來水,家家戶戶都有收音機,至少要花以十年為計算單位才有可能成功。
只是,視若無睹與畏難苟安都不是水靈的風格。一但她看到了她看不過去的事情,不想出一個初步解決辦法的話,往後會有好幾天都會心煩意亂,連普通事情都沒有辦法處理好。
就算最後結果不盡如人意,她至少有努力過。
雖然說…只要她想做的事情,事後很少有不盡如人意的。
那麼,她該如何改變伏港?
不只是改變伏港,還要更進一步,參與更多。就算是她的步伐越不過軍籌堂大門的門檻,至少也要讓她的聲音進到那個無時無刻都處於極端緊張的秘密處所內,讓那些衛軍軍將們不能忽視自己。
「先不提是否真得要介入,就先來假設一下吧,做些『假設』總是沒有什麼問題的。」水靈輕輕飄了一眼前方的自動車駕駛,又捏了一下阮武靳後,裝作沒事般繼續說道:「如果我想要把伏港最終改造成我的小天地…會需要採取什麼樣的步驟?」
「這是測試嗎?
「就當作是吧。」
「妳會需要帝君陛下的允許,最少也要取得默許與諒解。」阮武靳「稍微想過」之後,接著又補充道:「即便是疼愛妳的父親,但帝君陛下同時也是一個帝國的統治者。即便外界不敢多言,但妳總是先斬後奏而讓帝君被迫要為妳收拾善後…一次或許不會怎麼樣,兩次或許就勉強忍耐了,更多就只會造成帝君越來越感到無法忍受。」
「我的父親從來都不曾對我的舉動感到不耐。」
當然,那也是因為她總是很好地把握著任性妄為的程度,確認過自己的一舉一動與採取的措施不會有後遺症,不然,就是事前並不知情的父親至少可以接受的程度。
不止是避免帝君陛下終有一天會決定強行收縮她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影響力,從而失去好不容易擁有的一切。
雖然總是量力而為的,但水靈從來沒有把自己的心思告訴過父親。從她和家裡鬧翻而自京龍出走之後,她就不曾與父親有過任何一次長談。正是因為如此,現在才會是尷尬到必須透過──不敢真的監視自己的檢非監案探轉達自己想法的境地。
「即使如此,妳的父親還是掌握著權力的帝君。」阮武靳淡淡地回答著非常有信心的水靈:「過去十年給予我的經驗之一,就是不要測試掌權者的耐心和底線。就算最後的結果一直都是好的,連續不斷的措手不及與被迫收拾事前預料到的麻煩,都只會讓帝君逐漸想要結束對妳的縱容,最後或許還會剝奪妳的行動自由。不管妳想要如何改變伏港,還是要先取得帝君陛下的同意。」
「所以,你是覺得我應該要低頭?」聲音驟然提高,讓試圖「不知不覺」調整視線的駕駛匆匆忙忙地轉正視線,水靈這才轉過頭對阮武靳露出有點狡獪的笑容。故意瞥向自動車駕駛的後腦勺後,她接著繼續說道:「你應該是很清楚,過去不是沒有人要我向帝父低頭…」
她的不滿,還有接下來的不情願,都是偽裝,也是刻意要演給案探的一部分戲碼。
在回到帝國與父親會談之前,水靈需要一個…下台階,好讓自己與父親鬧翻而放出的負氣話得以出現轉圜,至少是不要讓外界覺得是她低頭認錯。
水靈不會低頭,不會認錯;她永遠是對的,永遠不會有錯。
「我知道。」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從來沒有犯過任何錯誤,也就不需要任何人尋求任何人的諒解。」水靈不容許置疑地提醒著面前這位最親密――甚至比起雙親都還要親密的枕邊人給檢非監的案探看:「我從來不曾出過錯,而且我永遠是對的,我不需要有人勸諫我,哪怕是你也一樣。」
「我非常願意相信妳永遠是對的,但妳總需要有這麼樣的一個人開口,告訴妳何時應該做妳不想要做的事情。」
阮武靳一如最開始的毫無情緒,目光內的誠摯足以讓心理有鬼的人不敢直視。
縱使是與他先串通好的,水靈還是有著想要把是線移開的罪惡感。當然,戲還是要繼續演下去,不能因為那一對眼睛就半途而廢。
「為什麼?」
「過於強力的姿態是透過威壓讓對方無法違抗,但掛著微笑將人迫入。在妳採取行動之前,先爭取帝君的同意或是諒解,至少是有助於事後和龍圖閣的爭辯會更有著底氣,不需要用威壓的方式逼迫那些大臣的同意。」阮武靳學著水靈常見的動作──搖著自己的手指,透過身體與姿勢強化自己的立場。「再者,有我這樣一個可以給妳諫言的角色──並不是壞事。」
「喔?」
「至少,別人可以知道我是一道…或許是妳行動上的唯一一道保險,也許哪一天可以在妳一意孤行到犯下大錯之前把妳勸阻住。」一如以往,阮武靳是忽視著她的威脅,如同水靈語氣的不善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這樣,其他人與妳打交道的時候,至少還會覺得他們是在與一位或多或少是正常的公主打交道,也願意交托重要的任務給妳著手。」
「你的意思是,有些人會覺得我太強勢,明顯太不正常,所以不願意讓我做那些大臣們可以做的事情。」轉過視線的水靈直勾勾地看著身旁的男人。「你覺得…我並不正常。」
「妳覺得妳正常嗎?」
「嗯,比起那些聽父母親的話,奉行婦誡女德等爛書不渝,又恪守女子不得干政的帝國公主來說,我確實是很不正常。」看著前面那個聽到她似秘的自白偷偷吞了吞口水的駕駛表現出不安的身影,莞爾一笑過後的水靈接著把話題轉了回來。「好吧,我就聽你那麼一回,勉強讓自己看起來比較正常一點。當然,也不能太過於正常,否則我的長兄可要擔心我要去搶他的世子地位了。」
「那麼,妳就應該學習那些閣臣們,鄭重其事地上疏給帝君…」阮武靳突然泛出一抹古怪的微笑。「不過,妳這麼做,應該會不知道如何是好吧?」
這個,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說詞。
一群書辦與書辦吏們手足無措地圍著一本薄薄的文案,彼此大眼瞪小眼。就不知道是要把登記有案而無法裝作不知道,就跟燙手山芋一樣的奏疏壓在最下面好讓帝君與世子批不到呢、是當作什麼都不知道放在中間呢,又或是要滿懷惡意地放在最上面呢?
水靈不只是能夠想像那群人大眼瞪小眼的模樣,更忍不住跟阮武靳一樣的為之惡意地笑著。
很快的,她話鋒一轉,連說話對象也為之改變。
「要是讓本宮知道卿把剛剛那一段話傳回檢非監,卿就死定了。如果本宮上疏沒有達到本宮與澄水談話描繪出來的場面,本宮也當作卿不小心走漏風聲,卿也一樣死定了。」
用「本宮」,不是「我」;不用只放在阮武靳身上的「你」,而是非常正式的「卿」,水靈可以確保聽者無用,她的用心也無誤。
見到駕駛背影不再平穩,她的嘴角才滿意地泛出不只是淡淡的微笑。
如果不先好好地整飭那些新來的座探與案探,那些不過是讓水靈的帝君父親知道各監有好好做事的擺設們還會真得以為自己真的要認真負責,替檢非監或是其他什麼的單位窺伺並回報她的一舉一動。
她不喜歡有人在暗自觀察著自己的舉措與動作,也沒有人有著可以隱藏在她陰影的資格。
水靈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讓她並不喜歡鬼祟。她當然是可以接受帝國的座探與案探為帝國的利益而行使計策,但水靈可不會樂意見到那些手段被施展在她的身上。她會「不厭其煩」地教會檢非監與清風監的那些人,她可不是他們可以膽大包天的對象。
「回歸正題,我剛剛提出的問題,你還沒有給我答案。」
「很簡單,只要記住『帝君沒有將乾婆亞收歸帝國版圖的預備』。」面對水靈的逼問,阮武靳只做出一個很簡單,但是不算答覆的答覆。「再按照妳之前吸收的學識,答案就顯而易見了。」
「我是要你給我回答,怎麼變成你讓我自己想?」
「妳真得想要我回答嗎?」
「不想。」
知道答案的阮武靳提出反問,水靈回答是異常乾脆。雖然被他揭破自己內心的真正想法,她也沒有任何的不悅。
是期待希望回答,同時不希望真得回答。
自認為在所有涉及政務之中的人最為出類拔萃,水靈自信是能夠針對一切疑難雜症給予最好與最佳的答案。如果最佳方案與策略不是由她擬定的,不是因為她之前沒有太過於深入的理解,就是出於她無法控制的因素而不被採用,全然無損於她的計畫優秀程度。
在如是心態之下,水靈自覺是不一定能夠忍受有著那麼一個人可以提出比她還要好的方針、草案或是指示。她知道這個心態很不健康,甚至是走向完全自滅的第一步,只是她很難不去這麼想。
這就是太過優秀的結果。
阮武靳剛剛的回答就是拐彎抹角地提醒水靈,不是只有她知道答案,但又照顧她有一點妄自尊大又聽不進諫言的心理。
水靈是這麼想的。
有他,真好。
她是發自內心的確信。
檢非監案探就在前方駕駛座而讓水靈無法做出做出太過於親昵的動作,就只能讓五指交錯的手用力些許,藉此表達著她與他的親昵。
實際上,她已經知道該怎麼處理伏港。
在過去的一百五十年,聖宗帝君以降的歷代至尊都知道其他國家對於瀞帝國有著不同想法與對策,甚至同樣一個國家會在不同時期給予瀞族人扶持,而後又壓迫他們給予非平等互惠的特權。從自家的史書與其他國家解禁的歷史文件,水靈知道歷代帝君與她的父親是怎麼樣費盡心思與各國使節週旋,避免國勢無法與那些先進大國相比的瀞族帝國淪為他國禁臠或是附庸。
比起一百五十年前、甚至比起五十年前,帝國的處境因為國際局勢的變化,也因為自己的努力,處境是不再像過去那樣的…窘迫。然而,這不代表瀞民族不再需要與其他國家週旋。
這樣一個擔子經帝君默許交付給水靈承擔,讓她能夠知道過去帝國差一點就要變成的國家,還有不同洋人國家過去與現在用來剝削其他國家而讓帝國無比警惕的組織、制度與策略。
例子多的是,水靈需要做得,就是選出一個最適合用到伏港――甚至整個乾婆亞的一個。
(待續) 4,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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