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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風中的硝煙短篇小說集
文章發表於 : 2008年 10月 10日,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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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22:25
文章: 831
這裡置放過去收錄在同人本中的未貼出小說,算是時限已到的解禁品吧。

以後大概會不定期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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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史家、專家、戰略研究者;都是場面好聽話,

尼特、軍宅、嘴砲、場外亂入廚;方為吾等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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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風中的硝煙短篇小說集
文章發表於 : 2008年 10月 10日,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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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22:25
文章: 831
補給



  九六六年 六月十日 南威西尼亞某處

  「可惡的傢伙!太囂張了啊、那些混蛋!」

  愛妮兒.蒙巴頓一邊咆哮道,一邊把她頭上的漢密斯帽摘下來用力揉成一塊布團、擲在地上。跟著她一塊兒去的補給官琳恩.馬遜中尉則是一臉憂鬱地搖了搖頭,小聲地咕噥起來。

  她的動作很輕易地就引起了營部參謀和軍官群的注意,所有人都從木箱上的地圖抬起頭來注視著咆哮聲的發源地;侍立在營長身邊的羅伊爾曼首先用力以指節扣了扣桌子喝斥:「少尉,在上級面前不許沒大沒小!」

  「沒關係,讓她說吧。愛妮兒,怎麼了嗎。」

  伊莉莎白舉起手來,示意參謀抑制一下;這是一如往常的白臉黑臉角色扮演技倆。然後,大隊長注視著這位因憤怒而青筋暴怒的小個頭女孩。

  愛妮兒把她的手攤開,比向自己背後那一列由偵查裝甲車帶隊押後的卡車群,用十分不滿的口吻開始霹哩啪啦的報告剛才所發生的事情。

  愛妮兒的報告可說是毫無章法可言的抱怨、內容比較接近一種發洩而非事實的呈述。羅伊爾曼一邊聽她發牢騷一邊皺眉,好幾次想要直接叫她住口,但都被伊莉莎白給制止了。

  大隊長本人只是非常有耐心的聽著她大吐苦水,還不時點頭裝作有在聽的樣子。等到愛妮兒講得有些累了之後,伊莉莎白就立刻轉頭望向補給官:「琳恩,是這樣嗎?」

  「是的。」補給官推了推鼻樑上的厚重方形眼鏡,用無力語氣嘆道:「第二十二師的師補給縱隊不同意讓我們補給糧食和油料。」

  與愛妮兒的抱怨不同,補給官僅用了一句非常簡短的說明就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對方是怎麼說的?」

  「他們硬是推說,師縱隊本身的補給已經很吃力了,實在沒有餘裕給外人的份。」

  「外人?」伊莉莎白細細咀嚼這個字眼,思考了一會兒之後答道:「這樣啊,那還真是令人遺憾。」

  伊莉莎白頗為同情地點了點頭,想必她們在空手而歸之前,也必定很努力的嘗試過說服對方的可能性了吧。大隊長摸了摸肚子苦笑道:「哎呀呀,這樣下去可不行呢,我們不管是人和車都到達推進的極限啦。」

  「可是,集團軍所屬的補給縱隊還被我們遠遠拋在後頭啊。」羅伊爾曼一語點出了問題的所在。

  「說的沒錯,為了要繼續前進,我們得確保足夠本大隊官兵與車輛使用的補給物資才行。」 大隊長答道。

  有著一頭火紅長髮的女副官低聲問道:「是要現地徵集嗎?」

  「這附近若是有村莊可以掠奪的話就好解決了…」站在會議桌旁的年輕男性上尉四顧張望,然後聳了聳肩。

  「不是掠奪,是徵收。」羅伊爾曼糾正了漢密斯.古德林上尉的用詞:「就算從村莊,也只能徵收到糧食,油料恐怕就沒辦法了。更何況這附近確實很缺乏大型民居的集落。」

  「雖然沒有村莊,但是我們有補給縱隊。」伊莉莎白笑嘻嘻地用權杖點了點地圖。愛妮兒看著地圖疑惑道:「可是就是他們拒絕了對我們的補給請求…」

  「馬遜中尉,漢密斯上尉,麻煩你們兩位去準備油漆和出公差的人力。」

  「油…哦!」漢密斯恍然大悟地擊掌,琳恩也緩緩地點了點頭。

  伊莉莎白笑著說:「準備好了就出發,這次記得要好好發揮咱們裝甲兵的特長。」


  約兩小時後,南威西尼亞某處鄉間小道上



  一列補給卡車緩緩沿著未鋪裝的鄉間小道向前行走,卡車隊列在這一片望無邊際的綠色草原上緩緩駛過,揚起大片滾滾黃砂。

  車隊最前方,駕駛卡車的王國軍士兵打著呵欠,而坐在卡車副手席上的士官則正在研究手上的地圖。翻過來、覆過去,又很辛苦的唸了一次上頭有用幾撇象徵暗號與輕重揚音的字母表記。

  「這些該死的威西尼亞鳥舌頭,取地名幹嘛非得要取這麼繞口的不可…」

  「所以我們才要把這種鳥國家打爆嘛。大家都說國語不是很好嗎?」

  開車的士兵開玩笑道,而士官則看似十分贊同的點頭回答:「對,你這菜鳥說得真他媽棒極了。但是你現在在開車,所以得學會乖乖閉上嘴,我可不想兵當一當被別人開車撞死在這種鳥國鄉下連坨雞大便都沒有的窮鄉僻壤裡。」

  卡車駕駛「哦」地回答一聲,未置可否的繼續看著前方的擋風玻璃,駕駛著他的那輛補給卡車。

  繼續行駛了一會兒之後,卡車駕駛兵又出聲了:「呃…學長。」

  「不是叫你專心開車嗎?」士官批頭就罵。

  「前面好像有東西。」

  往前看去,一輛半履帶裝甲車橫停在兩百多碼外的路上,車前的引擎蓋被掀開,從裡面冒出裊裊白煙飄上天際。那台半履帶的車殼上沒有任何編號與所屬單位的表記,不過士官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拋錨了啊?」士官瞇著眼睛往前瞧,然後拿出了雙筒望遠鏡。

  駕駛說:「他們把路給擋住啦…」

  「先停下來好了。」士官把頭手伸出窗外,握緊拳頭用力揮了揮。

  後續的七輛卡車看到領隊車的手勢後,陸陸續續踩下煞車緩緩煞住,在路肩停成了一排縱列。

  士官先拉開了車門,跳下卡車後走向那輛冒煙的半履帶一探究竟;那輛半履帶車的車首旁邊站著幾位圍觀的王國步兵,而頭戴便帽看似駕駛兵的女孩則哭哭啼啼的邊哭邊修。

  「喂,發生什麼事了?」

  聽到士官的問話,留著及腰紅色長直髮的女軍官轉過身來,用十分楚楚可憐的眼睛盯著對方回答了。看著身材姣好、個頭高挑的這位紅髮女性,士官也有些怦然心動起來。

  「哎,也不曉得怎麼搞的,在路上迴轉的時候,差速器好像故障了…」

  她手裡緊緊抓著盤帽,眼眶像是快要流出眼淚似的:「怎麼辦,這樣下去人家回不到營部了啦。」

  「請別著急,先讓我來看看狀況吧。」押車的王國士官盡可能露出職業的眼神,沉著地回答道。當然其中灌水了不少耍帥的念頭在裡面。

  他挽起雙臂的袖子,來到引擎蓋旁邊,對那位在煙霧中被嗆得直流眼淚的駕駛兵說道:「借過一下,讓我瞧一瞧裡頭壞得怎麼樣了。」

  紅髮女軍官湊到士官旁邊,看著他在引擎蓋裡翻弄的樣子,然後問了個問題:「士官長,您看起來似乎是補給縱隊的領隊?」

  「是啊,怎麼了嗎?」

  「那麼我們就找對目標了。」士官感覺到他的後腦杓被一根冷森森的硬物抵住。

  「什…等、等一下!」

  「別亂動,不然一槍打爆你的頭。」士官慢慢的把手舉起來,而紅髮女孩則用很快的速度從對方的槍套裡拔出配槍,插進自己的皮帶上。

  後頭的補給車隊也發出了驚叫聲,從道路兩側的青草色麥叢中衝出來的王國步兵,殺氣騰騰的持槍瞄準毫無準備的補給車隊成員們,不一會兒他們就全部都被繳械、雙手反綁在背後推倒在路上。

  士官被推倒在地上之後,不解地大喊道:「稍等稍等,妳們不也是王國軍嗎!」

  「啊、是這樣的嗎?」紅髮女孩從部下手中接過一支皮諾衝鋒槍,拉動槍機之後悠悠道:「萬一我們是裝備齊全的威西尼亞游擊隊怎麼辦?」

  前導車的卡車司機聽後開始號啕大哭起來,連忙叫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旁邊已經有人被嚇到失禁了。

  潔西卡.羅伊爾曼對身邊的王國軍士兵們喊道:「動作快,在下一支補給縱隊抵達之前我們有二十分鐘的作業時間。」

  五零三營的裝甲車、卡車從預先埋伏好的位置駛出,除了警戒俘虜的人以外,其他所有的步兵都投入了物資搬運的作業中。這些士兵展現出極為高度的組織性和搬運效率,用傳遞接力輸送帶的方法,僅花了兩分鐘不到的時間就把第一台卡車上的數噸物資徹底搬空。

  接下來,這一群王國軍的少年少女們以同樣驚人的效率,將整列補給縱隊上所載運的糧食和彈藥全數洗劫一空;至於卡車則是把油料抽乾之後遺棄在原地。

  羅伊爾曼一邊注意著手錶上的時間,一邊不時在座車旁用無線電聯絡本部:「這裡是紅狐一,我們已經成功攔截敵補給縱隊…哦,漢密斯上尉和席夢妮中尉也成功了。是,我馬上回去。」

  她放下耳機,轉身對下屬們大喊道:「好啦,兄弟姐妹們,時間到了,該撤收囉!」

  於是這一群伏擊隊在把整個補給縱隊洗劫一空之後,迅速的坐上卡車或半履帶,手邊與膝蓋上放了滿滿一箱箱的補給物資,裝得滿滿的汽油桶則捆在車身旁,大家一邊唱歌一邊快快樂樂的返回營區去了。

  襲擊事件過後,伊莉莎白下令全營官兵用午餐,然後立刻補充油料向前線推進。同日,王國陸軍第二十二擲彈兵師的師部,則是接收到了「我師三個營補給縱隊遭疑似威西尼亞游擊隊襲擊、物資遭劫奪、無人傷亡」的報告。 雖然被襲擊的補給車官兵中,有人認為從對方的手法來看根本就是貨真價實的王國軍,但因為不清楚該支部隊的編號、章紀,因此這項指控很快就不了了之。

  數週後,王國陸軍的南部戰線司令部發怖了「強化補給縱隊警戒」的處置命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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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風中的硝煙短篇小說集
文章發表於 : 2008年 10月 10日,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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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22:25
文章: 831
流言


九六六年 六月十五日 威西尼亞南部某處


  莎賓娜.麥提下士今天也一如往常地開著她的車子奔馳在原野的小路上。她長長的馬尾在風中飄揚,一對棕色的大眼睛專心地盯著前方。

  車子的後座坐著兩個肩搭著肩、高聲歌唱「我倆沒有明天」的女兵;至於右手邊則堆著一箱箱滿滿的雷管、電線、引爆器等各種器材。從後方的補給站領取完這批物資之後,未來一個星期之內就不必擔心這些爆破器材的量夠不夠了。

  不過,後座的女兵注意到莎賓娜的表情有點奇怪。

  「呃,學姐,妳怎麼了嗎?」黛西首先察覺到異狀,拍了拍莎賓娜的肩膀。

  「我?啊呵,我沒事,不用擔心。」

  雖然她這麼說,不過倆位後座乘客聽著她有些沙啞的嗓音不禁更覺奇怪。

  「學姐,如果妳累了可以讓我來開車。」愛爾把身子傾向前提醒道。

  「不用擔心。我精神好得很!」

  愛爾皺起眉頭,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但是她的目光從對同僚的擔憂轉為疑惑加不解。

  太不尋常了!簡直是在隱瞞些什麼似的...是什麼事呢?

  腦筋才動到這裡,忽然整個人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把自己的身體向右用力推倒,愛爾淒厲地尖叫出聲並且縮緊身子,抓住車上的扶手;黛西則是整個人被甩到愛爾的懷裡,她死死地抱緊了愛爾的大腿。

  等到一陣尖銳的煞車聲與煙塵過後,黛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然後恐懼地探頭看看四周。愛爾則是埋臉於黛西的雙腿間一邊顫抖一邊禱告。

  「抱、抱歉,妳們倆沒事吧?」

  莎賓娜滿臉驚慌地從駕駛座上回過身來,還沒完全回過神來的愛爾遲疑地點了點頭。

  莎賓娜正欲開口,就被愛爾把話搶了下去:「...還是我來開吧。」

  「...對不起。」莎賓娜垂頭喪氣的低頭道歉。

  在這次驚魂過後,改由愛爾接手駕駛的越野車以不會高於時速十公里的超緩慢速度,緩緩駛回二五五大隊的駐屯營區。莎賓娜像是作錯事的小孩縮在後座的角落裡;黛西則是從頭到尾都死死抓住車門旁的扶手。

  所幸因為車體上沒有什麼明顯的損壞,三人一致決定把這件事當作沒發生過,如此一來也不用交報告書給上級知道了。




  同一天下午,莎賓娜的上司庫寧娜爾中士跑來找她。

  「喂,莎賓娜!有公差可以出喔。」

  她晃了晃手裡的文件,那是關於工兵排新領到的補給物資的工作。因為有了公差之後就不必參與下午的體能訓練和晚點名,只要工作內容不是什麼刁難人的事情,就可以躲掉許多麻煩的例行活動。可說是非常令人羨慕的閒差。

  莎賓娜無動於衷坐在原地的空木箱上,呆滯地望著被雲層籠罩的天空。中士走到她身旁,把手掌攤開放到她眼前晃了三下之後,莎賓娜才有所反應。

  「哇啊!」

  「妳有聽見嗎?」

  「...不好意思,妳說什麼?」莎賓娜顯然是剛才恍神了。

  中士露出一臉不耐煩的表情,跟她再說了一遍有公差可出的事;這次順便講得詳細一點,是要她去組裝木柄手榴彈和地雷的工作。

  「好啊,我可以去嗎。」

  「當然可以,跟我來。」庫寧娜爾揮了揮手,示意莎賓娜跟上。

  來到補給卡車卸貨後,蓋上防空偽裝網的半洞穴彈藥堆棧裡,庫寧娜爾找了兩個彈藥箱當作椅子;然後從一旁搬來一個大箱子。箱子打開之後,裡面放著一整箱沉甸甸如罐裝飲料大小般的鐵灰色圓筒狀物體───那是王國製24年型手榴彈的彈體。一旁如同粉蠟筆大小的玩意兒則是手榴彈專用的雷管引信。

  為了節省空間和安全起見,棒型手榴彈從後方運來前線時是拆成木柄、引信、炸藥三個部份運輸的;需要前線的士兵自己用手把它組裝起來。因為在戰鬥時不可能有時間給你組合,所以必須在平時提早組合手榴彈才行。

  庫寧娜爾之所以會找同樣是老兵的莎賓娜來作這件事,一方面是為好友圖個方便之外,其實也有怕新兵在組裝時弄出意外的考慮在內。

  莎賓娜把手榴彈的彈體夾在雙腳間,木柄堆在小紙箱裡,動作熟練迅速地把雷管插進手榴彈底部的凹槽後,將木柄和手榴彈接合起來栓緊。

  她的動作很快,沒幾分鐘就組裝好了一打以上的手榴彈。

  「加油,解決完這十箱之後我們就可以自由啦。」

  庫寧娜爾打趣道,但當她抬起頭來時,臉上的笑容全部消失無蹤。

  「莎賓娜,妳在幹什麼?」

  「裝手榴彈呀。」莎賓娜毫無自覺的繼續進行著手邊的工作。

  中士班長一個箭步衝上前,把手榴彈從她手中搶走:「笨蛋,引信裝反了都不知道!」

  「...啊。」她露出很驚訝的表情。

  「啊什麼啊!這會出人命妳知不知道!」庫寧娜爾氣急敗壞的抽出雷管,再彎腰拾起一支莎賓娜組合的手榴彈,打開一看,差點沒氣昏。

  「全部給我重作...不,今天妳別作了,去幫我叫亞平寧一等兵過來。」

  「是,對不起。」莎賓娜沮喪地答道。



  晚點名過後,大家恢復自由之身;雖然休息了也沒有商店或民家可逛,但是營區裡的補給兵們大大方方開起了雜貨店盜賣國家財產;一般士官兵們則是用賭博、打牌、唱歌、跳舞、說笑話等方式來自娛娛人。

  二五五大隊的直屬工兵排官兵們,則是聚集在一盞煤油燈旁,吱吱喳喳地討論著今天發生的不尋常事情。

  「今天究竟是怎麼搞的啊...」

  手裡抓著罐裝啤酒的庫寧娜爾一臉醉醺醺狀,她的臉龐上半部已經完全紅了。

  「班長是指莎賓娜嗎?」黛西問道。

  「呃咕,妳知道?」班長稍微摀住嘴巴打了一聲嗝。

  「當然知道,她最近總是精神不濟、心不在焉的。今天早上她開車時差點出車禍。」

  愛爾向庫寧娜爾解釋道。跟莎賓娜擠同一個帳篷睡的舒斐則歪著頭喃喃自語:「這麼說來,這幾天我看她好像都有點賴床,像是得了低血壓的感覺...」

  「低血壓也沒這麼嚴重吧。」帶領工兵排的少尉質疑道。

  「我也有看到,她今天吃中午的伙食時,還當場吐了出來。」一名女兵舉手說道。

  「不會吧~今天的肉湯比往常要來得更濃更好吃耶。」

  忽然,舒斐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等等,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什麼?」眾人轉過頭去追問。

  「妳們想想看,血壓低,精神不振,對某些食物過敏或排斥,原因不明的嘔吐...」舒斐用手指細數了幾項徵兆,然後一臉嚴肅的盯著大家看。

  「這不是很像害喜的症狀嗎?」

  一開始先是女兵們的一陣騷動,稍微緩和下來之後,大家把頭聚在一起壓低了聲音小聲討論起來。

  「別開玩笑,那不就代表她中獎了嗎?」黛西驚慌失措的抓住自己的耳朵。

  「怎麼會有機會呢,我們部隊半年來沒離開過前線啊。」愛爾反駁道。

  「等等,莎賓娜的經歷...她曾是從敵陣裡脫逃歸還的戰鬥英雄,沒錯吧?」

  庫寧娜爾像是完全酒醒了似的,徵詢女兵們的確認。

  「是啊,她曾被南佬俘虜過。聽說蒂芬當時有和她一起被俘...」

  「找蒂芬來問問?」

  「不行,她還沒回來。好像傷口又裂開了...」

  「好吧。這樣一想,她被俘脫逃到現在也差不多是兩、三個月時間。」也難怪肚子還沒大起來,不引人注意。

  ───這就是了!所有女兵腦中不約而同地閃過共同的念頭,但幻想的內容則是因人而異。根據她們各自對性觀念的瞭解程度不一和經驗而定,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浮現了尷尬的緋紅色。

  因為沒有人敢先開口,現場的氣氛變得凝重而僵硬,這陣寂靜使得腦海中的胡思亂想程度更加誇張和劇烈。

  大家沉默了好半晌之後,愛爾先小聲開口說道:「天啊,真是太可怕了。」

  「難怪她都不跟我們說一聲。」黛西一副完全理解的模樣抱胸點頭。

  女兵們一致同意地點點頭,大家低聲交頭接耳,有的感情比較豐富的孩子已經開始頻頻拭淚;就連大家公認的鐵娘子庫寧娜爾中士也都說話說的哽咽起來。

  「各位姐妹,我有個提議。」中士按住悲憤的心情開口了。「我們不能這樣讓莎賓娜這樣自生自滅下去,得想個辦法幫幫她才行。」

  「是要...打掉嗎?」

  舒斐一開口就招來了大部份女兵一致的目光攻擊,現在的她恨不得自己挖個洞把頭埋進去。

  「這要看她自己,我想我們先募款吧。不管她是要拿掉還是要拿來養育它,」庫寧娜爾又擤了擤鼻子繼續說:「看她自己如何決定吧,不勉強大家,我們各自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既是好姐妹就要幫忙到底。贊成嗎?」

  有人點頭有人拍手,看樣子是一致通過了。庫寧娜爾從上衣口袋裡抽出一張皺掉的紅色紙鈔,然後眾人陸陸續續開始跟進。




  隔日,莎賓娜疲憊無力的睜開雙眼,第一個感覺是:陽光好刺眼噢。她呻吟幾聲,試圖直起身子來坐著,但卻敵不過睡魔的淫威,眼看那最後一絲意識就要敗下陣時,一條溼溼熱熱的毛巾貼到了臉上。

  「咦?」

  她這下可醒過來了,幾乎是整個上半身彈起來。她有些訝異地盯著身旁的舒斐。

  舒斐手裡抓著乾淨的毛巾,腳邊放了一個裝熱水的桶子,臉上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笑容。

  「這是...」

  「妳醒了嗎,莎賓娜?別勉強,覺得累的話就先休息。」

  莎賓娜覺得完全無法聽信眼前這位老朋友的話,她甚至開始揣測這是不是某種新型態的整人遊戲。於是,莎賓娜不理會她,逕行站起身子,迅速穿戴好制服。

  「莎賓娜,不用那麼急...」

  無視於舒斐的挽留,莎賓娜一穿好軍裝,就飛也似的逃出了帳篷。今天起得比過去幾天格外地早,天空還泛著一層深藍色,炊事班的方向還冒著裊裊白煙。

  先去要頓早餐來吃吧───莎賓娜這麼想,身體很自然的開始動作起來。她小跑步往野戰炊事拖車的方向,可以看到一部份的官兵已經開始排隊打菜領口糧了。

  「嘿,今天的菜色是什麼?」

  莎賓娜拍了拍隊伍最後尾的女兵肩膀,只見對方回過頭後,自動往旁站開一步。其他的女兵看到了之後,紛紛停止交談,肅穆安靜地自動後退一步,讓開位置給莎賓娜。

  雖然有點不太明白,但莎賓娜還是忍住內心的不安和疑問,從腰際取下便當盒走向伙房兵。伙夫一看見是莎賓娜,不知為何卻露出了憐憫的表情,眼角還泛著水滴的晃漾閃爍。

  「呃...請給我裝一份早餐。」

  伙房兵的為莎賓娜盛了滿滿的食物,相當於兩人份的麵包、奶油、肉醬和麵,更不可思議的是還附贈了平常總是被伙房兵自己凹起來享用的肉塊。

  雖然覺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裝飯的伙夫很不衛生,但莎賓娜還是對於他的慷慨致上了一句:「真是非常感謝。」

  「不不不,別這麼說,這是我該作的...」

  正當莎賓娜欲轉身離去時,伙夫突然從背後叫住她:「加油,要勇敢的活下去!」

  莎賓娜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然後傻傻地端著餐盤倒退了幾步,像是撞到鬼似的一溜煙跑得老遠。

  之後在這一天裡頭,莎賓娜不管走到哪裡都覺得很害怕;怎麼一睡個覺醒來,大家全部都變得怪怪的,每個人全部都盯著自己看,然後擺出一副超恐怖的親切笑容,然後開口盡說出一些肉麻的激勵話出來。

  真是,太詭異了。

  突然間,因為一整天被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下來已經變得有些疑神疑鬼的莎賓娜,感覺到背後有些風吹草動而猛地轉過身去。

  出現在面前的人是庫寧娜爾中士,她高大的身體遮住了陽光,哀傷的臉龐上帶著明顯的淚痕。

  她一句話也不說,來到莎賓娜面前,然後把一個原本是拿來裝鞋油的罐子交到莎賓娜手裡,拍拍她的手之後,認真地盯著莎賓娜的眼睛看。莎賓娜可以聽到庫寧娜爾還抽泣了幾聲,但是她最後只說出了一句話:「絕不要放棄哦!」

  「喔...嗯。」莎賓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看著庫寧娜爾用袖子擦拭著眼淚跑掉了。

  莎賓娜捧著這個沉重的罐子,放到耳邊搖了搖,先確定裡頭不是牛蛙或蟲子之後才小心翼翼的把罐子打開。接下來,她看著罐子裡的內容物,並且為之呆滯了五分鐘左右。




  接下來,莎賓娜花了整整兩個星期的時間,在大隊裡四處奔走解釋,才總算讓大家相信她只是經期到了而已。

  雖然還是有很多人,認為她只是逞強而編造出理由婉拒罷了。

  正當她在解釋的時候,關於這則故事的消息已經被軍方的宣傳部得知,於是從首都派遣了軍聞社的記者前來採訪此則充滿姐妹愛與同胞愛味道的感人故事...

  待一切真正塵埃落定時,已經是九六六年九月底的事情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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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風中的硝煙短篇小說集
文章發表於 : 2008年 10月 10日,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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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春達普的日子

  九六六年 十二月二十六日 那瓦河岸以北約四十公里處


  十二月底的天空,仍是冷冽十足。

  雖說比起數日前的大暴風雪已經要和緩些許,但是灰雲覆天、飄飄降雪的美景可不是普通人能消受得起的。

  潔米妮.魯茲一邊瑟縮著身子,一邊把身上的毛毯裹緊,兩隻凍的僵硬發直的手上拿著空的不銹鋼製飯盒,拐著腳步隨人群擠向冒著白煙的大雜鍋。

  「一人一瓢,一人一瓢!」

  「不要推擠,保持秩序...」

  軍官與士官們嘗試維持隊伍平整的喊聲微弱地迴盪。

  潔米妮在隊伍中邁出如同企鵝般的滑稽步伐向前移動,終於來到鍋子前方。她先遞出左手的餐盒,伙房兵在裡頭打了一瓢熱騰騰的馬鈴薯泥燉肉丁;然後潔米妮又伸出右手,讓伙夫瞪了她一眼。

  她的眼睛毫無退讓的意思:「幫戰友盛的。」

  伙夫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為她再打了一瓢馬鈴薯泥。




  五零三大隊與三五二降下獵兵團的殘黨們,在某處距離市區還有些許距離的小村中停車稍事休息。因為五零三大隊野戰炊事車在混戰中被擊毀好幾輛的緣故,不得已只能用克難的應急手段來解決糧食處理能量的不足。

  如同其他的官兵們,潔米妮排了很久的隊才得到自己的午餐和可以把水壺加滿的熱水。因為一個上午沒水可喝,她的口乾舌燥,平常聒噪毒辣的嘴巴也變得不想講話了。

  潔米妮在一陣陣刺骨的寒風中,緩緩走回停放在路肩的卡車縱隊,找了一下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卡車。

  菲爾.蘭道夫,正坐在這輛卡車的後方貨艙條凳上,把頭埋進雙膝之間,一動也不動的坐在那兒。

  把身子湊了過去之後,潔米妮先把兩份伙食放到卡車後車廂的地板上,然後攀住扶手撐起自己的身體,「嘿咻」一聲之後,吃力地爬了上去。在這種冷天氣裡,人會被凍得僵硬,連小跑步的力氣都感缺乏。

  潔米妮看了看飯盒上所刻印的姓名後,把其中一份午餐遞給菲爾。

  「喂,趁熱快吃吧,不然會冷掉的。」

  「...」看他完全沒有反應,於是潔米妮又再說話了。

  「今天是洋芋泥伴肉耶,不錯吃喔。你看,就像這樣、啊!真好吃。」潔米妮像是刻意演戲般地挖起一匙塞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咀嚼著。

  但是別說是看她的表演一眼,菲爾連頭都沒抬起來。終於,潔米妮惱羞成怒的放下飯盒,把兩個拳頭交抱握緊之後用力朝菲爾朝天的後腦杓用力K了下去。

  「啊───!」他慘叫出聲來。

  「混帳王八蛋!如果不想吃的話,至少跟我應一聲啦!」潔米妮高舉雙手準備再來一發。

  「稍等!暫停!妳想殺了我嗎!?」菲爾連忙求饒。

  「這一下是消氣的!」潔米妮毫不留情地再度給予菲爾的頭部重擊。

  這下子菲爾連慘叫都沒辦法了,露出一臉痛苦的表情按著可能會瘀血腫大的受害處,整個腦袋因為潔米妮的鐵拳而被打得昏昏沉沉的,劇痛從腦殼的深處裡透到皮膚上來。

  潔米妮在修理完菲爾之後,氣呼呼的坐在他對面的座位上,端起飯盒開始大口猛扒。

  揉了好久之後,菲爾終於揀起他的飯盒。

  「冷掉了。」

  「都是因為你耍彆扭的關係。」潔米妮幸災樂禍地抹抹嘴巴,帶著一絲朝諷揶揄味道的笑容讓菲爾的眼角因怒意而跳動。

  「如果妳是公的,我早把妳修理一頓之後綁在邊車側面當行李掛著...」

  「還說呢,你的春達普報銷了不是嗎。」

  匡噹!飯盒掉在卡車後座的地板上。菲爾一臉落寞的沮喪表情,又再度把自己的身體像過冬的甲蟲似地縮成了一團。那一瞬間,潔米妮馬上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對喔...我的小春春...」他低聲喃喃說。

  「啊、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快打起精神來。」

  潔米妮靈機一動,「反正春天到了之後,伊莉莎大隊長她一定有辦法幫我們弄來新車的啦。」

  「可是感覺不一樣啊───小春春可是跟了我兩年半了耶。」菲爾駁斥道。

  「正向思考,要正向思考!想些什麼美好的未來願景嘛,像是馬力更強的摩托車之類的。」

  「這不就是逃避現實嗎...」菲爾稍微抬起頭來盯著潔米妮。

  「哎呀,逃避一下無所謂啦。」潔米妮很理直氣壯的說道。

  吃完東西的王國軍士兵們陸續回到卡車上,外頭已經可以聽到軍官們吹哨趕人上車和點名數人頭的聲音了。

  「都到齊了嗎?」卡車駕駛從前座回頭問道。

  潔米妮數了一下車上的人頭,「十四個,都到齊了!」

  卡車司機點了點頭,拉動排檔桿,踩下油門。然後,卡車便在很誇張的震動和搖晃中緩緩在積雪的道路上往前駛去。

  潔米妮揉著屁股,小聲抱怨道:「如果,坐摩托車的話就不會晃這麼厲害了。」

  「她的重心低,而且我有調整過,跟普通的摩托車是不一樣的。」菲爾似乎對於自己的座騎非常有自信,目光中可以看得到飛揚神采。

  「那麼,你覺得拿到新車之後,要作哪些改造呢?」潔米妮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切入的好角度,於是決定從這個話題上繼續激勵菲爾。

  「這個啊…」菲爾沉思了一會兒之後,說出了讓潔米妮感到錯愕的答案。「首先我要在車體兩側焊上裝甲板!」

  「…咦?」

  沒有查覺到潔米妮詫異神情的菲爾繼續說下去:「就是那種裝甲車用的表面硬化裝甲,從被打爆的車輛上回收…然後把它焊接在引擎與氣缸兩側。對了,還要換上馬力更強的引擎!」

  「喂喂,只保護車子啊。那麼人呢?」潔米妮開玩笑地提醒對方。

  「人?保護什麼人?」菲爾反問道。

  「就是你和我啊───子彈飛過來應該是先打到我們兩個機會比較大不是嗎。」

  「哎呀,反正打進肉裡的子彈又不會彈出來,怕什麼。」

  說得一副好像不管死了誰都無所謂的樣子,還一臉洋洋自得的樣子。對這個表情和回答的口氣弄得惱怒的潔米妮攀住卡車扶手,站起身來,提起一隻手作出要毆打菲爾的姿勢。

  突然卡車一陣晃動,潔米妮的重心不穩,車速的突然驟減使得她向前倒時連忙邁出腳步平衡,但似乎是踩得太過頭了,整個人開始向後頭的車外倒去。

  「小心!」

  「呀!」

  菲爾迅速伸出手摟住了潔米妮的腰,把她抓回卡車上。菲爾一屁股用力坐在地板上,潔米妮則跌到他身上,兩人的身體互相貼緊彼此,但因為衣服實在太厚了,沒什麼實質的感覺。

  後車廂裡打瞌睡或聊天的乘客們都嚇了一跳,大家連忙湊近問道:「不要緊吧?」「喂,小心點啊。」

  司機回頭看了一下,然後大聲咒罵道:「混帳,當乘客就給我安份的坐在你的位置上!像縮在散兵坑裡那樣給我待到終點為止!」

  「是~對不起。」菲爾有氣無力地回應道,然後把頭靠在地板上鬆了口氣。

  潔米妮滿臉通紅的把自己的身子撐起,坐回卡車最靠尾巴的位置上,盯著車外雪花的眼睛刻意逃避菲爾的視線。菲爾拍了拍膝蓋,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一段時間。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去,失去光的熱力之後,風又變得更加寒冷;而這只是冬季漫長黑夜的開始而已。可能是因為天冷的關係,潔米妮雙手交錯環護,抱緊了自己的雙肩,口裡直吐著白色的呵氣,臉色也變得越來越蒼白。

  菲爾看到她這樣之後,站起身子,揉了揉因為不斷上下晃動而疼痛酸麻的屁股,然後鬆開車頂帆布的吊環,讓布幕垂下來與外界隔絕。

  菲爾坐下之後,看著潔米妮先開口了:「怕冷嗎?」

  「哪、哪有…」潔米妮慌張地搖頭否認,但她還是止不住打顫。

  「啊啊,在我的老家那邊,冬天的時候只要離開森林到北方的凍原上,不論人畜都撐不過一個晚上哦。」黑髮黃膚的男孩子笑了笑,然後接著繼續說下去。

  「潔米妮妳呢?我是說妳家的冬天如何。」

  「嗯…」潔米妮把雙腿縮起來,她柔軟度極佳的身子蜷縮得像隻大貓兒似的:「因為有公共煤氣,所以從來沒碰過這麼冷的冬天。」

  「這樣啊,不過妳哪裡人啊?每次都不跟我講清楚,有公共煤氣,應該是大城市吧…」

  「蘭法茲啦。」傑米妮有點後悔說溜嘴,因為有公共煤氣的城市也沒幾個。

  「噢,果真如此。呵,相較之下我就是窮山溝裡來的鄉巴佬囉…嘿嘿嘿。」菲爾自嘲地笑了笑。

  潔米妮望著菲爾的燦笑,然後小聲地問了個問題。

  「那個…」

  「嗯?」

  「菲爾,可以跟我講些你故鄉的事嗎?」顯然講得有些不好意思。

  「在穀倉裡還聽的不夠啊。」菲爾疑惑地問。

  「因為還不錯聽…人家想…多聽一點。」潔米妮講完之後,有些困窘地撇過頭去。

  菲爾腦海中不知位在何處的某個開關被潔米妮臉上的表情啟動了,他露出了笑容,然後開始搓揉起雙手,他笑了起來。接著,他一邊抓著頭,一邊開始講起菲爾.蘭道夫自己的故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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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者多勞

  (以下摘自亞瑟.威斯本堡少尉於965年的戰地手記)

  九六五年三月六日,晴。


  我們仍然在往東方推進,完。


  會不會寫太短了一點?

  …因為實在是無事可做的關係,我決定記錄下一些東西,或許能夠稍微排解一些漫長且無聊旅途中的煩悶。

  話說,本偵查中隊的權力結構,在我的觀察之下,大致上已經得出了初步的結論。首先是我們的隊長,某位公主殿下,不過根據軍規,我們不能在任何記錄與書信中提到部隊的組成與主官姓名,所以在此以E中尉作代號。

  E中尉似乎是有皇室血統的公主,不過她反對我們用「殿下」來稱呼之;我翻過舊報紙,推算出她的年齡大約是介於二十四至二十五歲之間,以貴族而言,升官速度算是慢的了。

  她有一頭微鬈的金髮,藍色的眼瞳,身高約一百七十公分左右,瓜子臉,身材大約貼近諾伯恩斯的黃金比例。她雖是本部隊的主官,但是實際上幾乎完全不管事情,只負責決策與下令,她的組織管理方針就是完全的自由放任主義。

  實際上,掌握本中隊實權的人物是她的副官R少尉;這位R小姐是參謀學院出身,擁有很罕見的紅色直髮,髮長至腰,身高較E中尉還略高,若不開口的話,其身材與面貌走在街上會讓人誤以為是模特兒或舞台劇演員。

  乍看之下我講的好像很令人羨慕,但我有必要在這裡指出,以免造成誤會。你絕對不會想要被R少尉指揮,她開口時,根本就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蛇蠍魔鬼,潑辣毒舌,且手段殘忍。大家都說,R是「E飼養的隨身寵物」,我相信這與事實相去不遠,不過那對我而言不是寵物,是掠食動物。

  從九六四年十月入侵索別瑞爾開始至今,逾半年的時光中,E中尉解決眼前問題的方法、統御部隊的技巧、作戰的策略、人事的管理等等事務的標準操作程序,非常之簡單。

  「妳怎麼看,潔西卡?」

  E中尉總是用這句話來問R少尉,幾乎已經成了口頭禪了。老天啊。

  天有點暗了,我要睡覺。



  九六五年三月七日,雨。傍晚放晴。


  我們還是在往東方推進。

  下午有點狀況,P.R一等兵的摩托車在縱隊前方遭遇機槍和戰防砲攻擊,我們的推進暫時停止了。E中尉召集幹部,召開作戰會議,然後在會上,她問的第一句話還是那套標準程序。

  她滿臉微笑地轉過頭去,歪著頭看著R少尉笑著問:「妳怎麼看,潔西卡?」

  唔哇,感謝老天,今天E中尉還是E中尉,她沒有被索別瑞爾的特工掉包。

  言歸正傳。R少尉她去視察過敵陣地的怖署之後,制定了完美的作戰計畫,但關於計畫詳情我無法在這裡寫出,我只能寫下一些抱怨的話和感想,而且還不能讓R少尉發現,否則她一定會撕了我的日記本。

  那個賤人居然要我去當誘餌!該死的,那可是戰防砲啊,而且還是47mm的!

  (中略)

  幸虧本中隊本日沒有人死傷,真是好運氣。我也很好運。

  晚上,我們就在敵軍的前陣地裡宿營。關於怖防的方式,E中尉也是使用標準程序對應。她對R少尉用溫柔且親切的聲音問道:「妳怎麼想的,潔西卡?」

  好吧,也許我應該高興我們的公主殿下至少還想得到要換個動詞來用。




  六五年三月八日,陰。晨間有雨,不久即止。




  K中士的偵查車在晨間的例行巡邏中,發現了聯邦步兵的行軍縱隊,戰線上的敵軍似乎正在後退。

  除此之外,我們還在稍後因為試圖確認此事的的武裝巡邏中,發現了部份被我軍擲彈兵切斷退路的聯邦殘存部隊。那個擲彈兵連的連長托P.R一等兵帶封信過來,希望我們偵查隊能夠協助參與他們對某小鎮的攻堅作戰。

  E中尉召集幹部,舉行作戰會議。她再度採用了標準程序,不過這一回標準程序不管用了。

  在所有官兵陸續報告狀況之後,公主殿下笑咪咪地說道:「妳怎麼想的,潔西卡?」

  「中尉,R少尉參謀她昨晚發高燒,現在躺在指揮車裡。」S少尉舉手報告。

  E中尉的表情看起來似乎非常的錯愕。這我可以理解;如果有一天,天塌下來,漢密斯裡海的海水被抽乾,克薩爾人不再搞叛亂,我也會非常錯愕。

  她喃喃自語道:「這樣啊。」然後開始原地跺步,來回走了幾圈之後,她把頭抬起來看著我們。是梅杜沙死光!大家快趴下!其實我很想這樣大叫一番。

  喔,拜託,別用那麼楚楚可憐閃閃動人的表情,我對那沒有抵抗力的。

  「有沒有人想發表意見的?沒關係,可以盡量發言。」

  大家原本都是抱著來這裡聽R少尉上課的心情,現在要我們開口講話還真是有一點受寵若驚。

  嗯,S少尉,拜託你不要一直盯著我。天啊,連P.R.都把頭轉過來;該死的J上士,我平常對他那麼好,這種時候居然說什麼「W少尉他應該會有辦法」;搞什麼,全推到我身上來了。

  完了完了,公主殿下往我走過來了。

  「A.W.少尉,你有什麼想法嗎?」

  想法?如果我腦袋裡有那種東西,我就不會發蠢到為了逃避兵役而去考預官。大家都知道,我們雄性生物每天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時間在思考性或是與性有關的問題,這可是有科學根據,不蓋你,上星期我才從畫報上看到的。沒人能夠否定這個事實。

  E中尉白淨的臉龐離我的鼻頭不到兩吋,我甚至可以感覺到她吐出的二氧化碳的溫暖;她的身上有一種淡淡的芳香,是薰衣草吧,皇族不愧是皇族。

  啊~這種時候如果突然把臉湊上去,在她的嘴唇上頭親一下,搞不好可以打開僵局?

  …算了,我不想連累老爸老媽;聽說對皇族非禮可以判不敬罪加上叛國罪,兩個加起來是可以株連三族的。至於我嘛,前線地方適用軍法,搞不好會被E中尉拔槍給斃了,R少尉若是還醒著,她一定會把我剁碎拿去灌香腸;慈悲的上神保佑我。

  好吧,我承認我是個沒擔當的膽小鬼。我鼓起勇氣,開口對E中尉回答。

  「長官,我認為應該待機到明天,等R少尉康復之後再開始行動。」

  沉默。

  很~久很久的沉默。

  啊,我說錯了什麼!當下我有一鼓立刻彎下腰徒手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的衝動,就像那些患了砲擊恐懼症的士兵一樣。

  E中尉噗喫笑了一聲,對我露出她慣用的溫柔表情,然後拍拍我的肩膀。

  「好主意,採用。」

  嗯,我應該說些什麼呢?我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可是這個爛點子居然會被採用;老實說,現在的我開始覺得天塌下來,漢密斯裡海的海水被抽乾,克薩爾人不再搞叛亂,是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散會之後,S少尉拍拍我的肩膀,比了個大姆指說「幹得好」。我呢,則是抓住J,拖到散兵坑裡海扁他一頓。

  所以,本部隊,即刻起,實施就地待機、一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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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黃色的追憶


  冬天過了之後,積在道上的雪也漸漸地鬆了、化了,雪白的街道逐漸化為溼潤的泥濘,積在路肩的窪水被行人踏過,惹起聲聲咒罵。然而,無人把這些咒罵化為實際的言辭送出嘴巴;因為現在正是喜氣洋洋、張燈結綵的時節。

  「這邊走,老闆娘。」

  穿著深藍色馬掛、蓄小鬍子的年輕男子撐著印有牡丹花的油紙傘,先行從輕便馬車上下來,然後打開車門,為另一人擋住天上的飄飄細雨。

  從容下車的人是個年紀約二十幾歲出頭,雖然年輕,但舉手投足間帶著成熟女性優雅和韻味的少婦。身披有著毛領華襖的她有著一對細長的丹鳳眼,俏麗巧挺的尖鼻,烏黑漆亮的秀髮,從右臉頰的鬢邊如絲綢般自然地垂下,頭上繫著鵝黃色的髮帶。

  這一男一女在下車後共撐一把紙傘,走了幾步之後來到一間小店門前,穿馬掛的青年從口袋裡翻找出鑰匙串,尋找著合適的那支。

  「我說阿貴呀,你覺得這次我們該粉刷上什麼顏色?」

  被藍衣青年喚作老闆娘的美貌少婦轉頭看著對方問道。

  「綠色吧...老闆娘您作主罷,反正到時候都得貼壁紙的。」

  老闆娘點點頭輕吟:「唔,也對。」

  阿貴開了門扉,待老闆娘進了門後,自己再側過身子躲進屋簷下收傘。老闆娘則推開玄關的紗門,並且按開電燈的按鈕。剎那間,狹長細窄的店面便被明亮帶暖意的照明所籠罩住。

  秋水茶鋪的女主人林穗,與她的店小二書貴竹倆人,照慣例在年假將近時來到平常高朋滿座的店面裡,準備好好整理打點一下裝潢粉刷,好好除舊怖新。

  「從哪裡開始著手?」阿貴這麼問。

  「總之先把桌椅櫃子搬開,整理一下,店裡全部都得整理過一遍。」

  待老闆娘下達指示後,阿貴點頭應聲,穿上白色的圍裙和手套,沒有絲毫怠慢延誤地投入了工作。先把靠牆的桌椅傢俱挪開,空出久未清掃的牆角,用掃把拍掉牆上的蜘蛛網...主僕二人都很忙碌地做著手邊的工作。

  林穗搬開最角落的一張桌子,注意到有個積滿了灰塵的矮四斗櫃被隱藏在桌下,一直處於被人忽略掉的視覺死角。

  「哎呀,這打哪來的?這櫃子是放什麼用的?」老闆娘好奇道。

  「不太記得了...去年整理時堆在這兒嗎?」阿貴自己也記不得了。

  老闆娘於是動手打開了櫃子的抽屜,「那就先看看放些什麼東西吧。」逐格打開之後,將這些櫃子裡積藏已久的東西都拿出來攤在桌上,一一清點。

  「哦,這可不是去年我填好後不見的水電費單嗎?這個是銀票的收據...」

  阿貴笑著把散亂的紙堆分類整理,然後看著那些紙張的標題發笑,都是老舊而過時的物事了。有些紙張已經受潮捲成一團、有的信件還被蛀蟲嗑出班班點點的洞來;但在成堆的紙片中,林穗眼尖地發現了一疊顏色相近的區塊。

  「啊...」

  林穗伸出手拾起,那是一張典型的央式舊制信封,長方形的信封左上角有一紀撕口,那象徵的是特急信件;但是郵票上卻無郵戳的鋼印。信封開口的封蠟已被除卻,所以林穗直接把信封倒過來,便倒出了一張散著古老霉味的泛黃信紙。

  她將這封信遞到眼前,用鼻子輕輕嗅了嗅這古老而親切的味道,看著信上的字跡,她輕輕地撇起粉色的雙唇、笑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舊日回憶...




  十二月的天空,天上飄著落雪,讓地上積滿了厚厚的軟雪。天還未明,被雲朵遮蔽的天際令太陽無處發揮;看樣子,今天的曙光會來得比平常更晚。

  「偶粗門囉。」

  「路上小心啊!」

  身穿深藍色水兵服的少女撐開傘,抓起書包,將吃了一半的饅頭全塞進嘴裡,發出不大清楚的道別聲,跨出了自家大門的玄關。

  她有著一對細長的丹鳳眼、小巧的尖鼻,自兩頰順著臉垂下的烏黑鬢髮,帶著蘋果紅的臉頰鼓飽飽的,活像隻趕過冬的倉鼠。為了保護頭髮不在這種冷天氣裡被凍得僵直發硬,她用毛線織的頭套將後腦杓給包起來。天氣很冷,可是央國的女孩穿上褲子又似有些不符體統,於是她採取了用高統厚棉襪加上長靴的方式,保持下半身的溫暖。

  甫下的軟雪剛踏上,靴子就陷了一半下去,用點力氣給它拔出來後,女學生努力地邁開腳步往怖滿積雪的街道另一端走去。

  因為座落在市郊的家與位在城區中心學校的距離過遠,所以每天都得一大早爬起來趕著頭班的路面電車。在下雪時,這種裝有電熱除雪鏟的小電車是唯一可以不受天候影響正常發車的交通工具。

  這條往候候車點的必經之路,有點下斜坡的街道上行人很少,這種冷天,大家多半都還賴在暖和的被窩裡不想起床吧。水兵服少女撐著傘繼續走著,走著。突然間她注意到前方的一名男子背影。

  那名男人戴著素白色的直筒帽、身披一套深藍色的水師制服,肩膀上積滿了雪,用公事包頂在頭上慢步走著,與她的目標方向一致。

  少女雖從未對這個男人開過口,卻對他非常熟悉。因為,這三年來,每天起床趕電車都會見到這名身穿水師軍官制服的男子,除此之外,在這一站,通常沒有人會跟她一樣趕這麼早的一班車。平常若是碰到下雨或下雪,他會撐一支黑色的洋製雨傘,今天這狼狽模樣,以前倒是未嘗見過。

  在心裡揣摩一下之後,少女稍微邁開了腳步,試圖跟上前面那位男性。

  「先生!」

  「嗯?」被少女的呼聲叫住之後,那位把公事包頂在頭上的男人回過頭來。

  少女按住因不好意思和緊張所帶來的悸動感,大膽開口道:「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把傘借給您。」

  「啊...不需要這麼麻煩!真是多謝...」

  困窘的表情全寫在臉上,像是很害怕被人發現或指點出來似的,青年軍官用略顯沙啞的聲音向少女答道。

  但是,少女已經來到面前,把雨傘遞出。

  「您比較高,所以由您撐傘,可是要讓一半的空間給我。我們要去的地方應該一樣吧?」

  一陣白霧從她雙唇間吐出,少女如銀鈴般的語調悅耳,邏輯清楚無比,立論毫無破綻;這不像是建議,倒比較像是命令的口吻。那位央國水師的軍官緩緩點了點頭,似乎也表示了同意。

  「那我們出發吧,還得趕電車呢!」少女催促青年道。

  幾乎是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青年軍官苦笑著跟在女孩身旁,把少女帶來的那枝傘撐高。

  兩人一大一小的鞋印,踏在剛落不久的軟雪上,踩出兩道綿延的足跡。

  「為什麼會沒帶傘呢?」水兵服少女問道。

  「這...恐怕是忘在基地裡了。」青年軍官抓抓頭回答。

  「大哥哥您是軍人啊。」

  「嗯。」青年點了點頭,似乎有點提不起勁的感覺。
 
  「怎麼好像有點不太高興的樣子?」少女歪頭問。

  「也並不是自己喜歡...純粹是因為家裡沒錢才去考軍校的。」

  「怎麼這樣說呢!」水兵服少女的反應十分激烈,嚇了青年軍官一跳。「是男人的話,就應該對自己做的決定義無反顧才對呀。」

  握緊了拳頭,用慷慨激昂的語氣說完這段話的女孩,現在正處於感情豐富的人生階段。不過如此過激的發言,就連說話的本人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過了幾秒鐘之後才臉紅地垂下肩膀。

  「...抱、抱歉,我太失禮了。」

  「不會,沒有的事。我受益良多...」軍官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兩人就這樣,很尷尬的走了幾步路之後,這回換那位青年軍官先開口了。

  「雖然今天是頭一次交談,不過為何我總覺得您的相貌看起來很面熟?」

  「這,我們早上不都搭同一班電車嗎。」少女在心底有些嘲笑對方的遲鈍。

  「原來如此啊。我是因為市郊的房租便宜,所以才會住在這條街上。」

  「照這麼看來,我們住得也不遠呢。」少女若有所思道。

  話匣子再開後,很快地兩人又恢復了熱絡的交流溝通。

  走到路面電車的等候站牌旁,距離第一班電車來還有一點時間。又聊了一會兒之後,水兵服少女雙手扠腰抱怨了起來。

  「怎麼搞的,今兒個連電車也遲發班?」

  青年掏出懷錶,「五點三十八分,確實遲了。或許是除雪吧!」

  「哎,枉費人家那麼早爬起來。」

  「多虧有緣,我才能有幸認識您啊,這位借傘的小姐。」青年軍官俯視著女孩,露出了微笑。原本一直很自在的少女見到他的笑容,怔了一下。

  「不、不客氣。」

  青年面色靦腆地清了清喉嚨,振重地說道:「可能這次得恕我失禮,請容在下自我介紹一番。一直您來您去畢竟不是辦法。」

  「請說吧。」少女點點頭。

  「我姓楊,名文里,字泰隆。」青年摘下了頭上的直筒帽,抱在懷裡微微鞠躬。

  「我呀,名叫林穗,沒字、也沒號唷。」兩人自我介紹完之後,林穗似乎還覺得少了些什麼,歪著腦袋思考了一下之後,作出了重大的決定。

  「我們就先從...筆友開始吧!你看怎麼樣呢,文里兄?」

  楊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呵呵笑出聲來。

  「別笑成這樣啦!人家是很認真的...」林穗生氣地抗議道。

  「不、我只是很訝異...妳很直率呢,林小姐。有筆友是先見面再開始通信的嗎?」

  「又沒人規定不可以...而且男女授受不親嘛。」

  聽著林穗的理由,楊其實在心裡咕噥道「妳不就是最佳的反例嗎?」但是他並沒有把這些想法講出嘴巴。他只是從深藍色制服的口袋裡掏出了筆記本,然後用掖下挾住,再從另一邊的口袋裡取出鋼筆。

  「那麼,我抄一份地址給妳,妳也抄一份給我吧。」楊撕下一小頁給她。

  「沒問題。」林穗接過之後,從書包裡取出鉛筆開始在紙張上寫紙。

  「我原本都一直以為妳是很文靜的中學生...」楊邊寫邊笑了。

  「誰准你可以自己想像一堆有的沒的?」林穗也笑著抗議道。

  在交換完地址之後,路面電車很快就到了。兩人的聊天一直持續到第三位乘客坐上電車為止;那位乘客還因為自己的上車而使得這對男女原本熱絡的談話終止,在內心裡感到十分的內疚。

  一如往常,隨著電車的行駛,乘客也越來越多,兩人交談的機會也就接近於零了。林穗先在第一女子中學車站下車,向逐漸駛往遠處的電車招了招手,才轉身踏進校門。

  一天過去了。

  短暫的白晝結束,夜晚再度到來。水兵服少女從空蕩蕩的電車上跳下來,向司機先生道謝之後,孤身一人在只有煤氣燈映照的積雪街道上小跑步。

  因為和同學去了一趟市立圖書館,結果因此耽擱了不少時間。回家時,時辰已經將近亥時了。沒給家裡老爹打通德律風通知一下,肯定又得挨上一頓罵。

  林穗一路沿著有點坡度的小跑步,來到掛著橫式匾額的自家獨院前,正要跨過門檻時,她卻注意到了門外的信箱,塞著一口白色的長方形信封。她回想起今天早上和楊文里相識的事,出於好奇而拾起了那封信。

  信封上的收件人寫的是林穗的名字,那青年的字跡原來這般秀氣呀?林穗一邊好奇一邊拆開被蠟油封住的開口,然後將食中兩指伸進去,把信挾了出來。

  打開信封後,少女邊看邊笑了出來。




  正如十年後,老闆娘在店裡讀著信時,所露出的愉快笑容如出一轍。幸福的笑顏掛在臉上,一手端住了左臉頰,側著頭,目光不知已經飄移到哪裡去了。

  聽著老闆娘的笑聲,阿貴抬起頭來,定神望向林穗:「老闆娘?」

  林穗有些被嚇到似的怔了一下,然後連忙將手中的信紙對折塞入信封中。

  「哎呀,看見一些舊日的東西了,有些太過投入。」

  「那麼這些是...」

  阿貴正露出好奇的眼光盯著這疊信封時,林穗卻張開手臂將這疊信全部往自己懷裡送了。

  「老闆娘您這麼小氣,連我也不給看嗎?」

  阿貴是又好氣又好笑地抗議,林穗則輕咳了幾聲,「我總得有些個人隱私吧,每人都有不願給人家知道的往事。」

  「老闆娘既這麼說,那我也便不多問了。」阿貴又瞄了林穗一眼:「不過,今兒個能瞧見老闆娘的霞紅面相與桃花笑顏,我這作小二的就感值回票價啦。」

  「阿貴你這小子,還是一樣嘴巴兒甜唷。」

  林穗也故作鎮定,把這疊老信件收起來,塞進自己隨身攜帶的手袋裡;並盡力抑制臉龐上平日難得一見的燦爛笑容和緋紅青澀的面色。

  秋水茶鋪的老闆娘林穗,今天與過往稍有不同的,稍微沉醉在舊日往事中一下子的光陰。

  那只存在於過往中的、紙黃色追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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