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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風硝外傳】少將與太子妃 - (非正式/中斷寫作)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6月 8日,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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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20日, 23:35
文章: 683
來自: 帶刀浪人
此篇為原本要拿來暑假出本用,但是因為作者跟繪師兩人都已經沒FU了,所以決定腰斬(跪

不過人物設定會保留(修正),故事內容會另外構思。



而目前所寫跟所畫的部分會公佈在這串。

標題是亂瞎掰的(因為根本沒想)。

有機會 有心情 有靈感 有FU 再抽空將此篇補完吧 :oops: :oops: :oo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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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rfürst von S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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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風硝外傳】崩滅兩千年 (非正式)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6月 8日,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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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20日, 23:35
文章: 683
來自: 帶刀浪人
起來吧!受壓迫的人們!

舊世界一定要被徹底粉碎!

不忘舊情的海軍少將、渴望被愛的太子妃、技術高明的流亡醫師和正義凜然的實習護士。

在劇烈變動的時代,四人將面臨怎樣的未來呢?





《序章》

世界曆九六六年,通稱『王聯』的特瑞希瓦爾特諸王聯合,為了取回被西方帝國霸佔了一千多年的帝位,在雪融的年初向帝國宣戰,掀開大陸上兩大強權總體戰的序幕。

在開戰後的半個月內,王聯軍隊已經突破帝國邊境的要塞都市,如潮水般的湧入帝國境內。

前所未有的大戰,將數千萬的男男女女捲入硝煙的浪潮中。



昂貴的高級轎車停在別墅前院,打過黑蠟的車身反著光,連幫忙開車門的男侍面孔都清楚的映在車身上。

雖然是在夜晚,但燈火將別墅照的仍像是白天,火炬、路燈跟室內的吵鬧聲將黑夜給徹底的擊潰、消失。

穿著全白海軍禮服的男子走下轎車,掛在腰際下的軍刀在他離開後座時碰到車門發出喀!的一聲。

王聯的海軍高階軍官,托列嘉爾正戴著特別請人重新定製的海軍盤帽,拉緊手套調整衣擺,一身雪白的他在火光下特別耀眼。

金屬製成的金色刀鞘金光閃閃,鞘口的部位鑲有北海艦隊的刻印,握把底端的流蘇隨著托列嘉爾走上台階、踏進大門而在空中搖晃。

「喔喔!終於來啦,歡迎啊!」蓄著滿嘴大鬍子,看起來像是宴會主人的老人拍著托列嘉爾的肩膀說,「各位,讓我們歡迎今天舞會的主角!剛晉升上校的托列嘉爾.戈洛文.格尼金伯爵!」老人轉身大喊。

會場內許多穿著禮服跟軍服的男男女女舉起酒杯,朝托列嘉爾致敬。

「敬萬王陛下!敬戰爭的勝利!也敬在座各位美麗大方的小姐!」面帶微笑的托列嘉爾接過侍者端來的酒杯,向大家回禮。

九天前的清晨,托列嘉爾指揮的砲艦在北海執行任務時碰上大霧,聯絡通訊遭到惡劣氣候的干擾,進而跟友軍艦隊失散。

迷失方向的過程中他讓砲艦靠著海岸航行,卻因此誤打誤撞碰上一批正在進行登陸的帝國運兵船,並將其擊沉。

就這樣,托列嘉爾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擊潰企圖奇襲的敵軍,成了英雄。而海軍的同伴也特別為這次的晉升舉辦了這場宴會。

「恭喜你升官,托列嘉爾。」穿著低胸的絲質禮服,露出纖細手臂跟嬌好身材的貴婦走到他身邊,舉起杯子輕聲說道。

「啊…太子妃殿下,這都是托您的福。」連忙立正彎腰鞠躬,托列嘉爾慎重的向這位身分高貴的女子行禮。

「呵呵,可是我什麼也沒做啊。」被他尊稱為太子妃的女性回答。

「別這麼說,您肯來此就已經讓下官感到無比光榮了,太子妃殿下。」

「喬安娜,」手指習慣性的勾著耳邊的捲髮,太子妃輕聲笑著說,「請你就跟以前一樣,叫我喬安娜吧。」

擁有極為傲人的豐滿上圍與難以形容的美貌,喬安娜是王聯太子的妻子,出身於豪名世家的她未來將成為下一任王妃。

托列嘉爾跟喬安娜的父親在三十年前的戰爭中服役於同一個騎兵部隊,彼此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也是鄰居,因此托列嘉爾跟喬安娜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們就讀同樣的貴族學校,也在同一個公園玩耍,甚至是一起洗澡。

自幼相處多年,兩人的感情早已跨越了青梅竹馬的那條界線,並彼此互定終身,但就在喬安娜剛滿十七歲的那年,王太子突然的求婚徹底破壞了兩人思慕已久的美好未來。

托列嘉爾被迫與她分離,因為王室的提親是不能拒絕的。

在步入王宮禮堂的那一天,是喬安娜最後一次見到托列嘉爾,她到現在都還記得托列嘉爾當天穿的是全黑的軍校制服,袖口上的金釦還少了一顆。

婚禮後兩人就沒再見面,連明信片也沒寄過半封,只從書刊跟報導中偶爾得知對方的狀況。直到十年後的今日,他們才終於有機會再次見面。

「王太子呢?沒跟妳一起來嗎?」托列嘉爾四處張望著問。

「是啊,他可能對這種小舞會沒什麼興趣吧。」

「這樣啊…我很抱歉。」

「不會,其實一點也不會,真的。」談到丈夫的喬安娜失去笑容,並露出頗為失望的表情。直到喝了口葡萄酒後,她才慢慢的恢復微笑。

「嗯…你結婚了嗎?」喬安娜忽然發現自己用這個問題岔開話題實在是很尷尬。

「沒有。」托列嘉爾直接了當的回答。

「我可以寫信給妳嗎?」他搓搓鼻子,感覺突然害羞起來,聲音聽起來完全不像是個成熟的男人,「我現在被派駐在王都,我想我們可以找個時間去散散步,或是看個電影什麼的…」

雖然刻意的壓低音量,但托列嘉爾說的每個字、發音跟句子都清清楚楚的傳到喬安娜的耳裡。

明明知道自己身為王室的媳婦,是不被允許跟其他男人往來的,但喬安娜卻還是不自主的點了點頭。

因為托列嘉爾的那幾句話將她鎖藏在內心深處的某個盒子給打開了。

步伐忽然不穩的她往後退了幾步,鬆開酒杯的雙手遮住泛著嫣紅的臉龐,被打翻的葡萄酒將白色的桌巾染上淡淡的紅色。

「我扶妳去房間休息吧?」托列嘉爾以為她喝醉了。

但喬安娜只是緊緊握住托列嘉爾厚實的手背,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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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rfürst von S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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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風硝外傳】崩滅兩千年 (非正式)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6月 8日, 00:53 
離線

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20日, 23:35
文章: 683
來自: 帶刀浪人
《第一章:太子妃》

親愛的安娜

溫柔又美麗的妳是不是仍在學習如何分辨各種花草的種類呢?騎馬時摔的傷已經痊癒了嗎?請一定要妥善照顧自己的身體,千萬不要再受傷了,不然我會非常心疼。

前天,帝國要塞的岸砲對我們反擊,砲轟中我們損失了四艘巡洋艦跟許多艘驅逐艦,但是要塞還是掌控在帝國軍手裡,進攻徹底失敗了。

我失去了最信賴的副官,他的孩子才剛滿一歲,給他家人的陣亡消息還擱在我桌上,因為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動筆。

已經四年了,雖然靠岸的時間不多,但我還是聽到許多不好的消息。抗議與示威遊行越來越頻繁,戰爭好像失去原先的意義,人民的不滿似乎快達到了極限,下層的官兵們也瀰漫著一股不安的情緒。

我們是為了什麼而發動這場戰爭的?

我越來越搞不清楚了。

上次在信裡,妳提到妳再次捐款給孤兒院及醫院,我覺得這樣很好,因為這樣才像妳,善良的安娜,妳總是能為孩子帶來幸福跟快樂,給予那些失去親人跟朋友的可憐人撫慰。

在我眼中,安娜…妳就像是天使。

瑪爾斯跟瑪庫希牠們還好嗎?現在長的多大了呢?我能想像牠們跟妳在草地上嬉戲的模樣,那是唯一讓我每晚都能夠安心入睡的美畫。十二月剛過,一月的天氣仍然很寒冷,但請妳不用替牠們擔心,牠們身上的長毛比我穿的大衣還要暖活。

請照顧牠們,就像關愛那些孩子一樣。

願上神保佑妳我…

還有這個逐漸凋零的世界。




通用曆970年 1月06日利
王聯 北方大城普格沃夫 蘭貝勒王家離宮


窗外飄著白雪,白色的早晨讓這世界增添一股寧靜。

即使戰爭已經經過了四個年頭,上天賜予的雪花依然潔白天然,毫無改變。

浴室瀰漫著熱氣,熱到讓人通紅的熱水從象牙製成的蓮蓬頭噴灑而出,淋在喬安娜那身成熟具有完美線條的美體上。時常運動使得她婚後仍保持著良好的身材,一點多餘的贅肉也沒有。

她對自己的身形非常在意,總是花費相當多的在時間保養,並透過騎馬跟跳舞等運動來保持身材。對喬安娜來說,這是女人美麗的象徵,更是一個女人不可或缺的武器。

四方型的小浴室佈滿著銀色瓷磚,淡色地板上的水正逐漸匯聚在灰色的排水口,喬安娜轉緊熱水器旁的十字握把關上熱水,拿起掛在牆邊的白色浴巾擦拭手腳與身體。

「呼,真是太舒服了呢……」臉頰紅通通的她滿足的說。

將身體擦乾後,她用浴巾把身體給圍起來,然後走出浴室拿起茶几上的上等毛巾擦拭頭髮。

淡金色的捲髮是喬安娜全身上下最有自信的地方,家族遺傳使她的每根頭髮都呈現著彎月形的捲曲,充滿迷人風采。

「安娜公主!您在做什麼?就快來不及了呀!」年老滿頭白髮的女管家大聲說道。「再三十七分鐘就要剪綵了!您怎麼連衣服都還沒穿啊!?」毫不在乎喬安娜公主的身份,女管家大聲說著。

「對不起啦,霍雅奶奶。」喬安娜邊走向衣櫃邊陪起笑臉說,「因為我早上騎馬繞了幾圈,身上流了點汗,就想先洗個澡。」

「噢…您從小就是這樣!」女管家霍雅奶奶氣急敗壞的走上前去,接過喬安娜從衣櫃裡挑出來的繡有蕾絲圖案的深紅色禮服,「總是讓奶奶我擔心個半死!安娜公主,別忘了您現在可是太子妃,要有准王妃的模樣才行啊!」

幫喬安娜套上禮服的霍雅奶奶一邊碎碎唸,一邊從化妝台上挑選幾個搭配服裝的項鍊跟耳環等飾品。

「欸,奶奶…我要這一款啦。」戴好過肘絲質手套的喬安娜拿起一副看似單調的珍珠耳環說道,「這是托列嘉爾送的,我要戴這一副。」

「什麼?唉…」霍雅奶奶先是白了喬安娜一眼,接著又嘆了口氣,最後無奈的接過珍珠耳環,「安娜公主,您還在跟那個窮酸小子來往啊?」

「呵呵呵…奶奶,雖然妳每次都這樣說他,但還不都常常幫我們送信不是嗎?」喬安娜望著鏡子擦粉化妝,笑著說,「人家他現在已經是海軍的大艦隊指揮官囉。」

「那又如何?還不一樣只是個小小的伯爵?」霍雅奶奶彎腰仔細的幫喬安娜調整髮圈跟頭飾,毫不感興趣的回答,「而且千萬別忘記,公主現在可是太子殿下的妻子啊。」

「妻子啊?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囉。」喬安娜站起身子,面對鏡子轉了個圈,紅色的裙擺隨著旋轉而飄起,露出她被絲襪包覆的苗條小腿。

披上動物毛製成的大型披肩跟戴上圓形的淑女手套後,喬安娜被霍雅奶奶簇擁著走出溫暖的離宮。

室外正飄著雪,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點點雪花落在陽台跟欄杆上。前幾天的大風雪把離宮的連外道路給埋住了,因此離宮總管徵召了數百位民工來鏟雪,花了數十個小時好不容易才清了一條可以給汽車通行的道路。

道路濕濕滑滑的,駕駛必須小心避免打滑,行駛速度相當的緩慢。

今天是普格沃夫醫學院的啟用典禮,這棟四層樓高的古典醫院是喬安娜出資建造的,因此在開幕時特別拜託太子妃喬安娜來剪綵,一來感謝她的支持也為自己的醫院打廣告。

除了醫院,喬安娜對圖書館、歌劇院、舞蹈學院和大學等設施也相當的支持,必要時甚至親自現身幫忙募款。因為她身為一個女人,在戰爭期間除了例用廣播幫士兵跟人民打氣外,什麼事也不能做。

而丈夫身為王聯軍的北部總司令官,總是在戰區不常陪在她身邊,因此長時間獨處的喬安娜為了忘記孤單,把精力都投注在興趣上,如運動、寵物跟贊助藝術文化。

跟老朋友托列嘉爾的通信讓她感到愉快,好像總有人陪伴在身邊,不會覺得無聊,不會覺得孤單空虛。每天早上醒來總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是否有新的信件寄來,托列嘉爾的存在彌補著喬安娜空洞的生活。

「我們到了,安娜公主。」發愣的喬安娜被霍雅奶奶簡短的句子喚醒。

「哦?嗯…好的,我知道了,奶奶。」

充滿皮革味的豪華轎車讓喬安娜感到不習慣,露出難以忍受的表情,她還是喜歡傳統馬車,那種行駛時有點癲頗的感覺,還有馬蹄喀噠喀噠的聲音。

「記住,要面帶笑容,妳是太子妃哪。」霍雅奶奶明白喬安娜的感受,於是對她眨眨眼提醒道。

喬安娜下車時,並沒有受到任何的歡呼,也沒聽到半句『萬歲!』。這不免讓她感到奇怪,過去王室成員出現一定都是會得到熱烈歡迎的,這次卻半點聲音也沒有,只有記者拍照的快門聲跟相機閃光燈的啪擦啪擦聲。

雖然聚集在現場的民眾非常多,但大多是面無表情或以冷漠的眼神望著喬安娜。

是因為戰爭拖了這麼久的關係嗎?

喬安娜對戰爭一竅不通,也不懂什麼兵法戰略,搞不清楚地圖上的小旗幟、圈圈還有不同顏色的箭頭是什麼意思,只知道這四年下來的戰爭所造成的傷亡異常的龐大,她對那些寫在死亡下的數字感到痛心跟悲哀。

「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過來。」身穿華麗的白色軍服,梳著金色油頭的英俊男子喊道,聲音十分低沉。

「咦?雷昂尼德!?你怎麼來了?」見到英俊的男子,喬安娜訝異的問。

「不能來嗎?」但是面對許久未見的妻子,王聯的王位繼承人-太子雷昂尼德卻只是冷冷的回答,「妳是我老婆,我想什麼時候來就來。」

喬安娜與雷昂尼德已經兩個多月沒見面了,雷昂尼德有很長很長的時間都待在前線指揮作戰,過去幾年偶爾還會趁著休假回來休息,但是隨著戰爭越來越激烈,雷昂尼德幾乎就不曾再回到後方。

而雷昂尼德對喬安娜也日漸冷淡,對話由多變少,有時甚至連通電話都不打,倆人的話題也越來越不投機,王夫的冷落讓喬安娜的心受到傷害。

她渴望獲得丈夫的愛,獲得丈夫的關心,喬安娜相信雷昂尼德的改變是戰爭所造成的,只要這場可悲的戰爭結束,一切就會變成原來的模樣。

但還沒等到戰爭結束,殘酷事實卻像惡魔般的撲噬而來,喬安娜還記得雷昂尼德外遇時,宮廷裡的貴婦們是多麼的議論紛紛,扭曲事實並且中傷是她永遠也無法忘記的痛。

雖然雷昂尼德的確是英俊瀟灑,十分受到女性歡迎,但喬安娜卻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遭到這樣的背叛。

她因此心碎。

喬安娜曾經天真的相信雷昂尼德會再次回頭擁抱自己,不過她發現這種想法真是愚蠢。雷昂尼德對她的態度越來越惡劣,到最後甚至不肯與她見面,部隊休假時總是在不同女人的住宅裡過夜。

從此之後喬安娜就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了,除了一個人例外。

托列嘉爾,如果你在這就好了。

兩個略顯消瘦的女童捧著花束過來要交給喬安娜,喬安娜蹲下身子接過捧花,對小女孩微笑,並輕捏她們的臉。

怎麼這麼瘦啊?小孩子的皮膚居然缺乏彈性,乾癟癟的,看起來就是非常瘦弱,一定常餓肚子吧?喬安娜感到痛心,覺得好對不起這些孩子,自己平常在宮殿裡總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衣食無缺。

這些人民卻要每天因此為三餐煩惱,甚至連小孩子都不見得有飯吃。

儘管喬安娜救濟過很多平民,但是整個王聯全國有多少平民呢?她的善意只能說是杯水車薪,根本不夠。

我該怎麼辦呢?托列嘉爾,請教教我…

「公主殿下,在下真不知該如何感謝您。」剪綵完畢後,一位穿著白色醫師袍的老人鞠躬向喬安娜致謝,「多虧了您,本醫學院才能順利啟用。」

「呵呵…請別這麼說,院長。」喬安娜跟著院長走進醫院,「這是我應該做的。」

新落成的醫院裡還殘留著一些些油漆粉刷的味道,剛製作完成沒多久的椅子跟桌子散發出木頭的香味,因為採古典式設計,牆壁上有許多大型窗戶,陽光直射進來非常溫暖,採光也很充足,連燈都不用開。

許多護士跟醫生正在來回奔波,抱著許多檔案夾跟文件的年輕女護士在走廊轉角跟抱著人體模型的醫生發生擦撞,瘦小的女護士差點被撞倒,但是文件卻散了一地。

「妳沒事吧?」喬安娜走上前問。

「沒、沒事。」年輕的女護士含糊回答,低頭撿著地上的檔案,「搞什麼,他是瞎了眼不成?討厭的變態老頭……」

「噓!噓!不可以沒有禮貌!」院長斥責著女護士,「真是抱歉,公主殿下,請原諒這孩子的無理。」

「錯又不在我!……咦?公、公主!?」原本蹲著的女護士愣了一下,接著整個身體彈了起來,「抱…抱、抱、抱歉!我太失禮了!真是對不起!」她的臉頓時泛紅,講話結結巴巴。

「妳並沒做錯什麼事啊,孩子。」喬安娜笑一笑,「妳叫什麼名字?」

緊張的女護士吞了吞口水,站的直挺挺的,她猶豫的望向院長。見到後者點頭,女護士才慢慢開口。

「娜塔莎…娜塔莎.法朵賴金娜。」她羞紅著臉說,「來自斯特拉。」

「哦,娜塔莎是個好名字。」喬安娜的身體稍微往前傾,呼了口氣,「跟我過世的祖母一樣,是個非常美麗的名字,相當適合妳喔。」

娜塔莎望著喬安娜,淺藍色的眼睛眨呀眨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夠聽到王妃公主的讚美。她趕緊低頭,拼命道謝,連捲在腦袋上的淡色金髮髮盤都露出些許凌亂的髮絲。

走廊底部傳來叫喊聲,因為腔調特殊,所以在聲音混雜的醫院大廳很容易聽出來。一名膚色偏古銅中年男子快步走了過來,他的下巴留有些鬍子,身材不矮但也不算是非常壯碩高大。

「小娜,妳在做什麼?我等資料已經等到快睡著了。」中年男子操著獨特腔調的王聯語,焦急的說道。

「呀啊!教授!」趕緊彎腰收拾地上的檔案,娜塔莎道歉著。

「啊,剛好。公主殿下,請讓我為您介紹。」院長自豪的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肩膀,「這位是本院的招牌!相信您肯定聽過他的大名,外科權威文森塔爾.梵葛諾教授,來自蔓沙尼亞公國。」

「哦…是友邦的醫師啊。」喬安娜對文森塔爾點頭致意,「貴國的事情我很遺憾。」

蔓沙尼亞公國是在西南方與王聯互不相鄰的中型國家,在大戰爆發時蔓沙尼亞與王聯簽定秘密協議對帝國宣戰,但卻因為地勢的關係孤立無援,在兩年前被重整旗鼓的帝國軍隊征服。

在醫界相當出名的文森塔爾擁有精湛的外科技術,發表過許多受到重視的醫學論文,當帝國侵入蔓沙尼亞前,曾開給文森塔爾相當優渥的條件要他為帝國服務,但忠誠愛國的他卻選擇在公國崩潰時流亡至王聯。

「感謝您的關心,王聯公主。」以手負胸並鞠躬行禮,見過不少大場面的文森塔爾跟娜塔莎不同,對於尊卑的禮儀相當拿手,一點也不緊張。

「抱歉,我們還有事要忙。先失陪了,公主殿下、院長閣下。」他向兩人行禮表示後,伸手幫娜塔莎分攤拿檔案,「小娜,該走了。」

「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請儘管開口。」

喬安娜對即將離開的倆人微笑說道,並得到「非常感謝您」這個答案,文森塔爾跟娜塔沙對她彎腰鞠躬,接著迅速離去。

「請您見諒,因為今天馬上就有一批新的傷患會送過來,所以其實大家都忙到有點急躁。」目送文森塔爾離開後,院長轉頭解釋道。

「這沒什麼的,不要在意。」喬安娜再次笑著回答。

在院長的陪同下,喬安娜在醫學院裡四處閒逛,她不想那麼早就回到蘭貝勒的離宮,因為回到離宮內她也只是自己一個人做些無聊的事。

雷昂尼德在剪綵後就已經乘車離開,不知上哪去了。喬安娜沒有阻攔,也沒有問他是要去哪。因為喬安娜很清楚雷昂尼德在今天出現只是為了利用她來提升自己的形象。

想想看,『致力關心民間的太子夫婦』是多麼動人的標題啊。

如果沒有那些記者,雷昂尼德大概永遠都不會出現吧?

喬安娜想在醫院裡多待一會,然後回家慢慢的把今天所遇到的事情全都寫進那張長二十三公分、寬十六公分的信紙裡,接著裝進信封蓋上火漆印寄出去讓托列嘉爾知道,她想跟他分享這裡的一切,想與他共享自己的快樂。

醫院剛開始營業沒多久,就已經有些病人送了過來,大多是當地的民工,在做工時負傷,其餘的則是生病的老人跟小孩,全躺在病床上。

喬安娜慰問了這些傷者,上了年紀的病人感動的流下眼淚,甚至激動的想要跪下,那些生病的孩子也乖乖的讓太子妃輕摸臉頰。

但是那些負傷的民工卻帶著不受同情的表情看著喬安娜,當中也有些人正用污穢的眼神猛瞪著她豐滿的身材,完全不懂得敬重。

離開病房後,喬安娜走回大廳,身上的禮服已經沾上了些許藥劑跟消毒水的味道,但是她毫不在乎,反而覺得有點自豪,因為她認為自己的行為受到了上神的認同,跟這些民眾聯繫在一起。

這是王族應有的尊貴。

黑色的鋼琴正由數位工人放在拖車上推了進來,那是台老式的直立鋼琴,有著漂亮的褐木色,看起來樸素但是又很緊緻,比正常的鋼琴還要稍小一點。

院長解釋說那是他自己的構想,本身就喜好音樂的老院長希望病人們在等待的同時能夠享受鋼琴樂避免無聊,也不會讓醫院看起來死氣沉沉。

「音都已經請人調好了,但我們卻請不到鋼琴師。」院長摸摸自己光禿禿的腦袋,苦笑著,「太出名的請不起,剩下的全都入伍報效國家去了……」

「嗯…」喬安娜摸摸那台鋼琴,「這琴很不錯,能讓我彈彈看嗎?」

「當、當然!當然可以!公主殿下,這是本院的榮幸啊。」院長感激的擺出請隨意的手勢,現在他一定覺得無比光榮。

先是由後撫平了裙子,喬安娜優雅的坐在有紅色柔墊的四柱鋼琴椅上,並將自己拉近琴身,配合手臂的長度調整成與鋼琴的最佳距離。她推開琴蓋,盯著那雪白如象牙的琴鍵,緩緩的抬起手。

嘟啷啷啷鐺---!手指從左到右滑過所有琴鍵。清脆的琴聲迴蕩在醫院的大廳內,頓時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

「聲音很不錯。」喬安娜回頭向院長說,「這是部好琴。」

說完,便用她那纖細柔軟的手指開始彈奏,穿著高跟鞋的腳踩著在鋼琴下方的柔音腳踏板,喬安娜的十根手指就像是五對情侶似的在琴鍵上漫舞,迅速又順暢的跳出柔和與溫暖無比的音符。

喬安娜天生就善於樂器,她擁有極佳的音感,是讓音樂學院的高材生都羨慕不已的天才,她特別偏好鋼琴,十六歲時就曾在王家舉辦的宴會上獨奏。

而據說太子雷昂尼德就是因為迷戀上她的琴聲才向她求婚。婚後的喬安娜仍時常出席各種演奏會,演奏的實力依然不減,人們甚至稱呼她為『會魔法的琴鍵公主』,同時她也是王家音樂學院的榮譽會員之一。

可惜隨著對王夫感情的失望,她越來越不常觸碰樂器,或許是害怕接觸到過去的回憶吧?喬安娜今日在醫院裡決定再次彈奏,距離上次已過了數年。

「真、真是美極了…」

「噓!小聲點,不要吵啦。」

「呼哇……」

「公主殿下真是太厲害了,好好聽喔。」

人們被音色所吸引,並為太子妃的身材、美貌與優美的琴聲感到著迷,一位手部包紮的少女閉上眼睛享受著,有位醫生甚至就抱著病例站在走道上,呆呆的愣著,彷彿完全忘了自己應該做的事。

喬安娜所演奏的,是王聯在古典時代最著名的奏鳴曲『飄落的寶石』,這首曲子曾被詩人配上詩詞來吟唱,內容大意是位法官的美麗女兒愛上了年輕的槍匠,兩人相約在秋天結束前私奔,但槍匠卻意外遭到殺害,女子一直等待到楓樹的楓葉全都落下時,才得知愛人遇害,最後她因傷心過度而死去。

曲調中帶點些微的哀傷,但是除了喬安娜之外,沒有任何人察覺出來,他們只顧著享受著曲子的外形,卻無法感受到真正的義涵。只有她才能夠明白這首曲子對自己的意義。

當彈奏到奏鳴曲的尾章時,滿頭大汗的霍雅奶奶忽然穿過圍觀的人群,快步衝上演奏台將喬安娜給拉了下來。

「嗚啊!?妳、妳是怎麼了?霍雅奶奶?」被打斷演奏的喬安娜顯得有些不高興。

「安娜公主,很抱歉打擾您彈琴,但得請您跟我來。」霍雅奶奶一臉著急的說,猛拉著喬安娜。

「等等,」喬安娜抵抗道,她感受到霍雅奶奶的汗沾上了自己的手掌,「到底是怎麼了?大家都在看啊……」

不論是院長、病人還是小朋友,醫院大廳內原本沉醉在演奏中的所有人都如夢初醒似的困惑著望向喬安娜跟霍雅奶奶,讓喬安娜對大家感到很失禮。

「不妙了,不妙了,真的不妙了。」

「哈啊?什麼?說清楚一點啦,奶奶。」

「呃,這……請什麼都別問。安娜公主,拜託您跟我回到車上!先上車再說。」霍雅奶奶握緊了喬安娜的手。

「好吧,我、我知道了…」看到霍雅奶奶焦急萬分的模樣,喬安娜也覺得事情似乎不太對勁,連忙向院長告別。

平常走路總是靜悄悄又沉穩的霍雅奶奶,此時卻像是受驚的小鹿低著頭猛踩步伐,讓穿著高跟鞋的喬安娜難以跟上。

「快點,安娜公主,快呀。」

「呼…已、已經很快了,霍雅奶奶,呼呼…我穿著這鞋子不太好走啊。」喬安娜邊喘氣邊踉蹌的跟著。

托列嘉爾所送的珍珠耳環一直來來回回的碰撞著她的耳垂,喬安娜豐滿的胸部也隨著快步行走而上下搖晃。

穿過大廳的走道來到門口,喬安娜見到數十名穿著深灰色大衣,拿著步槍警戒的高大禁衛兵站成兩排警戒著四周,她正想思考,卻被霍雅奶奶有點粗魯的推上了早已發動好的黑色轎車。

「霍、霍雅奶奶?」喬安娜的聲音充滿疑惑。

車門關上後轎車便開始行駛,速度明顯比來時快了不少,霍雅奶奶緊張兮兮的拉上所有車窗的窗簾,並不時的掀起一些偷看外頭,似乎在害怕什麼。

禁軍也跟著轎車移動,喬安娜搭乘的轎車前頭有一台裝設機槍的裝甲車在開路,後方則是跟著載著禁軍士兵的軍用卡車。

雪還在下著,路旁積著雪,鏟雪鏟到一半的鏟子被扔在路邊,街道彷彿人間蒸發似的半個人也沒有。一台大型的救護車在轉彎時差點打滑,它穿過裝甲車跟轎車,反方向往醫院急駛而去。

「發生了什麼事?」雙手抱胸,喬安娜皺起眉頭詢問。

霍雅奶奶沒有回答,只是不斷的望著建築物的屋頂,一下子看左側,一下子又跑到另外一邊去看右側的屋頂。她抿著嘴,天氣明明就冷的要命,霍雅奶奶的額頭卻不斷的冒汗。

「快跟我說…」喬安娜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車外傳來清脆的爆音。

霍雅奶奶在第一時間就撲過來將她壓倒在椅墊上,此時車速又開始加快,她可以明顯的感受到身體因慣性作用力而往後傾,霍雅奶奶身上特有的香皂味不斷的鑽進她的鼻孔裡。

碰!碰碰!磅磅磅磅磅---!

喬安娜聽到一連串的槍響跟叫罵,車外的禁軍士兵正在開槍。她感受到霍雅奶奶急促的呼吸,車速越來越快,槍聲越來越遠。

身前傳來連續的掃射聲,應該是那台領頭的裝甲車正在用機槍開火吧?

為什麼要開火?又是是向誰開火?

是帝國軍的間諜嗎?

一聲爆炸打斷喬安娜的思考,她聽到玻璃碎裂跟火焰燃燒的聲音,她勉強的轉過頭用眼角望向車窗,看到擺動的窗簾下露出些許火光。

「奶奶…」想要開口,但是卻被摀住了嘴。

喬安娜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霍雅奶奶就是不讓她發問。

「別說話,會咬到舌頭。」她霍雅奶奶的聲音是如此的緊張、嚴肅。

這樣嚴肅的奶奶很久以前也見過一次。

那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喬安娜跟托列嘉爾一同到郊外去野餐,因為追逐小動物而險些失足跌落山谷的事,幸虧茂密的樹叢保住了命,渾身是傷的倆人回到家裡時,被憤怒到面紅耳赤的霍雅奶奶臭罵。

喬安娜被霍雅奶奶跟爸媽罵到哭出來,而托列嘉爾則是被他父親狠狠的揍了一頓,禁足兩個月。

已經聽不到裝甲車的槍聲了,現在只有奶奶的呼吸聲司機猛踩油門時汽車引擎發出的咆哮聲,急駛的車隊穿過一片田野,終於回到蘭貝勒王家離宮,此時霍雅奶奶的表情才逐漸緩和下來。

放鬆的嘆了口氣,霍雅奶奶拿出手帕擦汗並柔了柔眼睛,她的皺紋似乎又變的更多了,白色的髮絲垂到了面前,感覺又老了好幾歲。

喬安娜覺得氣氛跟平常不太一樣,離宮內的守衛幾乎全數出動了,他們穿著深色的厚外套跟毛帽,拿著可以連射的衝鋒槍在四處巡邏,禁軍士兵紛紛從軍用卡車上跳下來,全副武裝的開始架設機槍陣地。

離宮的鐵門在車隊進入後就緊緊上鎖,並用木樁加以固定,並纏上倒刺型的鐵絲網,喬安娜可以清楚的看到新落下的白雪積在上頭。

下車後霍雅奶奶依然沉默,她推著喬安娜進到屋內,並叮嚀數名士兵在門口站哨。

原本只有女僕、廚師及傭人的蘭貝勒離宮內,現在居然多了許多穿著軍服的軍人,他們穿著雪亮的黑色軍靴,咖咖咖的來來回回踩在木製地板以及高級地毯上,並大聲說話跟交談。

現在到底是?喬安娜無法適應現在的狀況,感到一頭霧水。

正當她想再次發問時,霍雅奶奶被一名年輕的軍官叫去通訊室,喬安娜也跟了過去。她看到霍雅奶奶接起電話,握緊話筒,不斷的說:是的,我是。現在的情況如何?萬王陛下呢?明白。規模有多大?好,我知道了。

緊張的霍雅奶奶一會皺眉,一會忽然瞪大眼睛,一會又咬緊嘴唇,不時的嗚呼哀嚎著,滿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奶奶!霍雅奶奶!到底是怎麼了!?」一直搞不清楚狀況的喬安娜有點火了,提高了音量大聲問道。

霍雅奶奶跟通訊室內的士兵被她的聲音所驚嚇,轉過頭來望著她。

喬安娜罕見的露出了生氣的表情,她討厭被矇在鼓裡,更討厭被忽略,她是王族,如果有什麼重要的事,她覺得自己一定要第一個知道。

「安娜公主…」霍雅奶奶按住話筒暫時中斷通話,緩緩的轉過頭。

接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面有難色的說出驚人的消息。

「剛剛接到消息,索姆斯基發生了暴動,暴民們佔據了城堡……」

索姆斯基是喬安娜的娘家,這個城市是王聯南方的工業重鎮,在戰爭期間為軍方供應了數量可觀的軍火。

「佔、佔據了……城堡?」自己小時候所居住的地方,現在遭到了暴徒的攻佔,喬安娜簡直不敢相信。

霍雅奶奶點點頭。

「那……那我父親呢!?還有我母親呢!?魯塔夫弟弟跟瓦蓮妹妹他們呢!?」喬安娜變的非常激動,因為索姆斯基的領主米哈伊爾侯爵是喬安娜的父親,是位相當具有地位的王聯貴族,她十分擔心家人的安危。

「暴民…侯爵閣下他們……」霍雅奶奶放下話筒,聲音忽然變小了。

「什麼奶奶妳快說啊!」喬安娜按著她的肩膀,嘶吼道。

「侯、侯爵一家在疏散途中下落不明…」霍雅奶奶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鬆開手的喬安娜往後退了幾步,無力的靠在牆壁上。

「什麼?妳說什麼?父親跟母親……」

喬安娜得到了沉默這個認同的答案,她睜大那對碧色的眼眸,雙手遮著想闔卻闔不起來的嘴,不敢相信親人遇害的事實使她不斷的搖頭,好想哭但是卻哭不出來,甚至連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不可能的!

這只是場夢,對不對?只是一場可怕的惡夢,絕對是這樣。

等我醒來,一切都會恢復原狀的。

對吧?托列嘉爾?

你快告訴我!這是一場惡夢啊!

「……造、造反了嗎?」恐懼的喬安娜好不容易從嘴裡擠出了幾個字。

「安娜公主,」哽咽的霍雅奶奶以天理難容的語氣說道。

「這是革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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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護士與教授》

咖咖咖…

喀咚。

血肉糢糊的小腿肉被切下來扔到一旁的桶子裡,發出『咚!』的一聲,文森塔爾接過娜塔莎傳過來的手術刀,小心翼翼的將還殘留在患處上的死肉刮除。

被白色口罩跟頭套包覆著的文森塔爾露出一對專注的眼睛,沒眨過半下的眼皮時而顫抖,聚集在睫毛跟額頭上的汗珠被助理護士拿毛巾擦乾淨後,他重新吸口氣,避開裸露在外的骨頭跟神經,終於刮除傷患的腐肉。

「手術完成。」文森塔爾簡短的說,「小娜,妳來縫合。」

「是,教授。」同樣穿著手術袍的娜塔莎點點頭,從助手席走了過來。

病患是位中產階級出身的空軍上尉,轟炸機的機長,在去年年底的轟炸任務中負傷,在前線的野戰醫院經過粗糙的治療,但沒過多久就因傷口感染病菌而化膿,最後才送到設備完善的醫院。

原本這位上尉是要被截肢的,但是在文森塔爾出神入化的手術下,他有幸能夠保留住自己的腿,但往後必須跛腳行走,不過這總比被截肢要來的好。

「非常好。」迅速的完成縫合後,娜塔莎得到了稱讚。

「這都要感謝教授您指導有方。」她笑著說,跟在文森塔爾後頭走出手術室來到走廊。

流亡醫師文森塔爾離開手術室的第一件事就是點煙,他特別喜愛蔓沙尼亞公國自產的香菸,味道夠、不嗆鼻、時髦且便宜。雖然祖國已經被帝國給佔領,但文森塔爾總是有方法可以弄來祖國產的香菸。

他曾經考慮使用煙斗,但因為嫌放入菸草跟清理煙具太麻煩而放棄,文森塔爾雖然醫術高明,但卻是個很懶惰的人。

這或許是因為他總忙於應付手術的關係吧?

「小娜,妳要不要去睡一下?等等還有好幾場手術呢。」

「咦?」剛脫下手術袍正想喘口氣的娜塔莎轉過頭,「那教授呢?」

靠在牆壁上,娜塔莎將頭轉過另一個方向,似乎是不想讓文森塔爾看見自己臉紅的樣子,她跟著解下口罩跟頭套,呼吸變的有些急促,胸口略為起伏。

原本被連身手術袍包的緊緊的娜塔莎現在正透露著年輕女性的魅力,她雖然不高,但是腿很修長,尤其是包著黑色絲襪時,更突顯出雙腿的苗條。

綁成髮盤的短金髮是娜塔莎的註冊商標,這樣工作時便不會受到妨礙。她的臉尖尖的,身材雖瘦但勻稱,擁有成熟女孩必備的胸部跟腰身,十隻手指甲都修剪的乾乾淨淨,是個注重衛生的乾淨女孩。

「我不用啦,我要先把病例表看完呀。」拉下口罩,文森塔爾坐在走廊的常椅上抽起菸。

「可是…您這樣會不會太累啊?」娜塔莎關心的問道。

「我早就已經習慣啦。」文森塔爾回答,「如果以後妳要當外科醫生,也得快些習慣才行。」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不睡了。」露出俏皮的表情,娜塔莎輕輕的笑了起來。

文森塔爾讓出一個空位給她坐下,然後翹起腳。

「我說小娜啊,妳還是要再穩重點哪,剛才妳是不是差點切到小腿神經?」

「啊?嗚哇哇哇……」娜塔莎的臉忽然紅了起來,模樣就像是被抓到偷吃糖的小孩子,「對不起,教授…我好像太緊張了。」

文森塔爾歪頭望著害羞的娜塔莎,先是點點頭,然後苦笑著嘆了口氣。

「這是妳參與的第六場手術,」他吐了口煙,接著順手彈掉菸灰,「要是妳老是這樣,我不可能會允許讓妳自己動手術。」

娜塔莎是位合格的優秀護士,不過她並不滿足,從小就對醫學與生物學感到興趣的她,在考取外科護士的資格後,便申請繼續攻讀外科醫師學位。

但是因為身為女性,保守的王家醫學院並不給予娜塔莎學習資格,觀念上男尊女俾的老頭教授們根本不願意去指導她。

天性好強的娜塔莎並沒有因此而放棄,四處尋求願意收她當學生的醫師,花了相當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後,娜塔莎終於找到從異鄉流亡而來的文森塔爾擔任指導教授,成為實習醫生。

文森塔爾是個相當開明的人,在很早就認為學醫應不分男女,他是個年輕的天才,行事果決、判斷力驚人、風趣且不擺架子,受到許多年輕醫師跟護士的景仰,娜塔莎也是其中之一。

「不過妳的縫合已經可以拿到滿分啦,」文森塔爾已經把菸抽完,「手術也能夠跟上我的速度,只要把緊張手會抖的習慣調整好就完美囉。」

「可、可是,只要一想到病人可能會…可能會因為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娜塔莎咬著嘴唇說,「我的手就會抖個不停…」

「小娜,妳知道當一個外科醫生的必要條件是什麼嗎?」文森塔爾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呃?是充足的知識跟技術嗎?」

「呵呵…當然不是這麼膚淺的東西啦。」文森塔爾笑著回答。

「那麼,是術前的萬全準備嗎?還是病例的研讀跟了解?」

「也不是。」

「忍耐?」

「很可惜,錯誤答案。」

「勇氣跟膽量?」

「啊,很接近了。」

「唔嗯……該不會是,能夠體諒病人的心?」

「正好相反,」輕輕按著娜塔莎的肩,好像是要傳承什麼似的,文森塔爾露出相當嚴肅的表情望著她。

「是殺人的覺悟。」

「殺、殺人!?」

「沒錯。」文森塔爾的語氣變了,娜塔莎可以明顯的感受到教授的認真,這絕不是開玩笑的話。

「小娜,不論技術有多好,多麼的有勇氣跟膽量,或是準備的有多充分,自己對病人有多了解,一個真正頂尖的外科醫生隨時都要有『患者可能會死在我手上』的這份覺悟。」

「我就是抱持著這樣的信念才行醫。」文森塔爾說。

「教授,」娜塔莎對這番話有點驚慌,肩膀不自主的顫抖起來,「您…是不是……曾經有病人死在您手上?」

文森塔爾沒有回答,只是鬆開手從懷裡取出一根菸,「那都已經過去了。」

看著教授不願提起舊事的模樣,娜塔莎開始思考自己是否也擁有這樣的覺悟呢?殺人跟救人只差在一線之間,就像那些身在戰場的士兵,是生或是死總在一線之差。

她很清楚自己也正站在戰場上,充滿紗布跟消毒水味的另外一個戰場,能不同的方式戰鬥,為國家盡力,也為自己的夢想而努力。

按下手術刀就跟剛入伍的新兵扣下扳機一樣,都需要覺悟,這不單只需要勇氣,更需要信念,超然於自我的信念。

娜塔莎不完全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夠做到,但文森塔爾已經辦到了,他的執著跟信念總是清清楚楚的展現在他驚人出色的技術上,毫不猶豫。

「如果能永遠跟在教授身邊就好了…」

「啊?」

「不,沒事沒事。」娜塔莎對文森塔爾崇拜不已,或許她還不知道,自己對眼前這位不太年輕的教授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崇拜。

透過窗戶的反光,娜塔莎整理著自己的頭髮,激烈複雜的手術讓瀏海有些凌亂,她不斷的用手指梳著,順了還是梳個不停。她的心臟跳個不停,不斷想著文森塔爾是不是聽到自己所說的那些話了?

「什麼事那麼吵?」文森塔爾抽完第二根菸,站了起來。

數名醫生跟護士匆忙的跑過走廊,他拉住其中一名醫師問發生了什麼事。

「大事哇!發生大事啦!」滿頭大汗的年輕醫生叫道,甩開手跑走。

「教授?」

「嗯…小娜,我們跟過去看看吧。」

文森塔爾與娜塔莎跟上人群,原本只有幾個人,來到休息室時已經增加到十多人,連同原本就在房內的加起來總共數十個人。

「什麼啊?怎麼大家全都在這裡?」娜塔莎皺起眉頭。

「噓,不要吵!」休息室內的所有人不約而同的轉頭說道。

被噓的娜塔莎有點不太高興,但是連文森塔爾也比出手勢要她安靜,她只好乖乖的坐在空出來的椅子上。

醫生、工作人員、助理跟護士都圍在小桌子旁,桌子上放著一台老舊的黑色收音機。

『吱…注意!吱嚓…全…嗡嗡嗡……』聲音發了出來,但是帶有許多雜音。

「可惡,收訊怎麼這麼爛?」

「讓我來。」一名戴著眼鏡看似資深的助理伸手轉動收音機的頻道鈕。

『嘟嘟!全世界的…嗡嗡……人民…吱嗡…時候到了!』

經過眼鏡助理兩三次的微調,收音機終於有了較清楚的收訊。

『嗡…全世界被壓榨的人民們…』收音機裡傳出的是位聲音相當低沉的男性聲音,『現在…該是…我們團結起來的時候了!』

『貪婪無饜的地主…與貴族,就像是吸血鬼的吸取我們的血汗。』

『這些腦滿腸肥的惡棍,無視於人民的訴求!讓國家墮落!陷入危機!』

娜塔莎邊聽邊觀察著四週的人,一些護士跟工作人員緊握著拳頭,兩顆眼睛瞪的大大的,興奮的不斷用鼻子猛吸氣。幾位醫生緊張的在嘴前扣緊雙手,凝視著收音機,其中一位女醫師還不斷的在胸前畫十字。

『國王引發戰爭,卻要人民來承擔失敗。』

『我們已一無所有,但這些惡魔依然想要奪取我們的一切。』

接著收音機沒了聲音,但是背景的歡呼跟雜音還在,所以聽的出來這只是一小段的沉默。

文森塔爾嘴巴微微張開刁著菸,但還沒有點燃,他手上一直拿著已點著的打火機,表情跟大多數人一樣吃驚。

『起來吧!受到奴役的農民!起來吧!受到壓榨的工人!』

『遭到壓迫的人民!勇敢的站起來吧!』

『將萬惡的貴族與大地主連根拔除!』

『讓我們並肩作戰!建立只屬於人民的國家!』

收音機不斷重複著相同的廣播,都是同一位男性的聲音,但是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用詞也越來越犀利,也不時聽到歡呼聲。

休息室內一片死寂,兩名工作人員拔腿衝出門外,不少人不安的抖著腳或是揉著拳頭,幾位女護士激動的擁抱起來,然後唏哩嘩啦哭了出來。一些老醫生是驚訝的連站都都站不穩,順著牆壁滑下坐在地上。

「轉到別台看看。」眼鏡助理語中帶著驚恐,手顫抖著轉台。

驚人的事情開始從小小的黑色收音機裡崩洩出來。

王聯的首都伊克法雷發生大規模的叛亂,暴民們洗劫了軍火庫,跟士兵一起發起叛變,佔領了廣播電台跟政府設施。剛才的廣播就是叛軍所發出的,市區已經全數淪陷,中央的王城遭到圍攻,現在禁衛軍正與叛軍交戰。

不只首都,幾乎王聯所有的領地跟附庸國都爆發了一連串的叛亂,不過情報很混亂,有報導說國王已經遇害,新政權建立,帝國宣佈停戰,大諸侯開始自立為王,甚至是整個世界都爆發了民眾暴動。

不管這些報導是真是假,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並不是普通的暴動,而是經過詳細規劃,有系統跟組織的大革命!

娜塔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現在她的腦袋是一片混亂。

其實早在去年,就已經見到非常多的民眾舉行示威遊行,要求自由、食物跟終止戰爭,但是都被警察粗魯的驅散。

在都市被壓榨的勞工、失去土地沒有收入的農民、收不到軍餉的士兵紛紛掛起各式各樣的海報,發出口號,開始組成訴求團體要求王聯進行改革。

但王聯仍在與帝國進行戰爭,根本沒有意願與人民相談。

後來遊行活動越來越激烈、失控,結果王聯政府沒有認真正視國民,反而派出軍隊開槍射擊群眾。

國民對政府的憎恨提高,各地擁有封地的貴族為了保全自己的權利也無情的鎮壓,抬出機槍掃射手無吋鐵的民眾,甚至開出戰車跟裝甲車砲擊住宅。

原本用來保護人民的軍隊,此時居然傷害人民。

遊行跟請願無效後,全國各地開始出現小規模的武裝反抗事件,但是都因無完善計畫而失敗,反抗者遭到處死,這些反抗者的家人也因為要殺雞儆猴而遭到了無情的牽連跟殺害。

任何人,只要說出反對政府、貴族或是王室的言論,甚至是一個不滿的眼神跟態度,都有可能被警察給強制帶走,然後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人們的不滿在權威體制下終於達到了極限,爆發。

「噢!天啊!」娜塔莎壓抑住激動,緊扣著自己的雙肩,「真不敢相信!」

娜塔莎的父親跟母親都是思想開明的小學教師,擁有固定的收入,屬於資產階級,出身學術家庭使她具備良好的教育。

雖然衣食無缺、接受高等教育,但娜塔莎卻非常同情那些可憐的貧民,或許是因為在唸護校時看到許多受到傷害的無辜者的關係吧?

似乎是遺傳自父親,她從小就具有非凡的正義感,總是會替人打抱不平,只要自己是對的而對方是錯的,娜塔莎就會周旋到底,直到對方認錯。

因此在第一時間聽到民眾暴動時,娜塔莎是同情且認同的,因為她知道人民從過去到現在都一直被階級給束縛,所以理應該起來爭取他們應有的權利。

「教授!以後人民的生活會變好!我相信!一定會變的更好!」她大聲說道。

「這我不敢保證,小娜。」文森塔爾回過神,將菸點燃,但他的手還是不停的顫抖,花了一些時間才把打火機收進口袋。

「咦?為什麼?」

「沒事,小娜。我是流亡者,對妳國家的事沒資格說什麼啊。」聲音變的有些沙啞,文森塔爾拉平被壓皺的醫師袍,快步離開休息室。

香菸根本沒抽幾口就被揉掉扔進菸灰缸內,雖然不是王聯人,但其實文森塔爾非常不安,他擔心暴動,更擔心娜塔莎現在的想法。

太天真了,小娜,妳沒弄清楚狀況啊。

這些人說是要改善只是表面功夫,實際上根本就不是如此!

失去理智的暴民根本不會去區分誰是敵人誰是盟友,他們只知道要搶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只想著要掠奪有錢人的財產。

誰是有錢人?首當其衝的自然就是地主、貴族與教會,接著便是擁有較良好收入的教師、商人、公務員與醫生等階級。

就是妳的父母親,小娜。

對,我們兩個也可能是被他們批鬥的對象。

這些發狂的農民跟勞工佔了王聯所有人口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若是全體爆發叛亂,將會是股無法抵擋的新勢力。

在絕對專制的王聯,延續了數千年的舊制度正在崩潰,新興的階級制度正摩拳擦掌的展開替換。

這是全國性的激烈改變,無法再忽視的變革。

而我們,已經身陷其中了。

這些話文森塔爾沒有說出來給娜塔莎聽,他害怕這孩子沒有勇氣接受,更怕她會離開他身邊。文森塔爾相當在乎娜塔莎的感受,也非常關心她。

但他自己也明白,這僅只是倆人長期合作下所產生的友誼,而不是愛情。

「等等,您要上哪去啊?教授?」步伐小的娜塔莎好不容易追上文森塔爾,彎腰喘著氣問。

「不管如何,」文森塔爾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醫師袍的下擺隨著他的快步行走而飄擺起來,「我們救助病患為第一優先,小娜。同意嗎?」

「呃?同、同意!當然同意!」抓起先前被丟在一旁的染血手術袍,語調興奮的娜塔莎飛快的跟上文森塔爾的腳步。

原先感到不安的文森塔爾稍微釋懷些,的確,至少在拯救人命這方面,這孩子絕對是志同道合的。

希望是我自己多慮了。

小娜,妳遲早都會發現真相。

但我相信妳一定會明白的。

文森塔爾心想著,推開手術室的旋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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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托列嘉爾》

漫天的大雪籠罩著戰場,飛飄的雪花幾乎遮住了所有士兵的視線,溫度計早已損壞,現在不知道是零下幾度。

天才剛亮,初晨的陽光將雪原照的反白光亮,刺眼的光線使年輕的王聯哨兵睜不開眼睛,不得不空出拿著武器的手來遮擋住強烈的光線。

對面的帝國軍陣地依然靜悄悄的,已經連續幾天都是這個樣子了。

年輕的王聯哨兵一人站哨,無人可交談,只能想著這樣模糊不定的問題。

已經兩天又七個小時沒有吃到熱食了,麵包硬的像石頭,狩獵不到任何動物來祭五臟廟,不知道補給品什麼時候才會送來,僅存的少量食物都只留給那些貴族軍官,士兵只能挨餓。

在這雪白的世界中,只有取之不盡的雪水跟冰塊。

光是因為喝未煮沸的冰水而腹瀉的士兵就數不盡了,野戰醫院根本就像是快被撐破的氣球。

混蛋!餓著肚子是要怎麼打仗啊?哨兵在心中咒罵著,他快要氣炸了,不只是他,幾乎所有的士兵都快受不了這場無止盡的戰爭了。

他逐漸習慣陽光,雖然沒有手錶,但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他重新揹好步槍,走進壕溝。

但是空等了許久,換哨的人卻始終沒有出現。

人呢?

困惑的哨兵走進積滿白雪的壕溝內,裡頭沒半個人,甚至連踏在雪上的腳印都沒有。

機槍孤零零的被放置在陣地內,從槍管到握把,上頭盡是結冰的露水,被冰凍的圓形的瞄準具彷彿大型的半透明雪花,看的出來這挺機槍已經很久沒人操作了。

哨兵呼喊幾聲,卻沒看到陰暗的壕溝內有任何動靜。

重新呼喊了幾次,還是沒見到人,他走進壕溝,卻發現要跟他換班的士兵已經凍死了。那是哨兵的好友,年紀跟他差不多,前幾天生病想去醫院卻不被長官批准,身體虛弱的就這樣一睡不醒。

哨兵走回戰壕外,他發現自己居然哭不出來。

口中吐著凝結的白霧,原本握緊步槍的雙手鬆了開來,厚重的長步槍隨後落在地上,沒入雪中,沒發出任何聲音。

他將絨毛製成的軍帽脫下,將別在軍帽上頭象徵王室的鷹徽給扯下來,然後用力的扔到地上來來回回的踩了好幾下。

我才不要這樣死掉!

就算要這樣毫無意義、平白的死在這裡……也要先把那幾個吃得肥滋滋的渾蛋貴族軍官幹掉!

該死的臭王族!該死的混帳貴族!該死的狗屁戰爭!

他重新撿起步槍,然後上膛,進入壕溝向貴族指揮官所休息的方向走去。

年輕的哨兵受夠了。



通用曆970年 1月12日
王聯 葛沙雷堡 王聯北海艦隊司令部


上午的海風特別猛烈,它帶著特殊的鹹味,不斷的吹進托列嘉爾.戈洛文.格尼金伯爵的鼻腔內。

「老天,冷到連腦子都快要結凍啦…」他搓著手說道。

托列嘉爾的體格標準,手臂肌肉發達,穿上軍服看起來很強壯。他的身高算不上高大,只比普通人稍高一些。

棕色的瞳孔藏在托列嘉爾輪廓鮮明的面孔內,深褐色的頭髮捲捲的,散佈在後頸、耳際跟額頭上,同色的棕髯貼在下巴跟部分的臉頰,短而整齊。

穿著雙排扣的海軍長大衣,從頭戴的覆耳毛帽到腳上穿的皮鞋全是一身黑的托列嘉爾看起來很穩重。他是被軍方十分看好的明日之星,年紀輕輕就已官至少將,就任北海第二分艦隊的指揮官。

因為貴族的身分,托列嘉爾所使用的旗艦是王聯最新型的戰鬥艦,由他親自命名為『光榮號』,光榮號裝備了十二門超大口徑的新式主砲跟十四門副砲,引擎是八具三鼓蒸氣鍋爐,該艦擁有一千五百名官兵。

雖然指揮著最新式的戰艦,但是托列嘉爾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一月六日爆發革命後,支持國王以及王治政權的王軍和貴族私兵開始與各地的叛亂軍戰鬥,王軍在一開始便佔有優勢,裝備以及指揮上都優於叛軍,因此成功的鎮壓了許多重要地區的革命。

當時,任誰都會認為革命將就此結束。

但在六天後,也就是一月十二日,叛亂的情況反而有增無減,越來越多的工人、農民跟士兵加入叛軍。原先被王軍奪回的首都現今再次被叛軍給佔領,首都的王家電台已被改名為革命電台,每天二十四小時不斷的呼籲全國進行革命。

萬王所居住的王城在短短的七個小時內被攻陷,年邁的萬王跟許多政府貴族均被叛軍所擒。

王城落陷後,第一王位繼承人雷昂尼德放棄奪回首都並宣佈遷都東方,在臨時首都指揮王軍與叛軍作戰,大多數的貴族喪失領地,開始亡命國外。

而得知王聯爆發革命的帝國軍,再次發起大規模的攻勢,迅速的擊潰早已不堪一擊的王聯軍隊,開始入侵王聯國土。

古老的歷史大國王聯就在這樣的內憂外患下載沉載浮。

托列嘉爾所屬的北海艦隊依然效忠著王室,雖然沙葛雷堡也發生了叛亂事件,不過幸虧規模很小,很快的就被鎮壓。

王聯海軍長久以來就是以忠誠聞名,他們不像陸軍或是空軍,他們是精銳中的精銳,王聯武力的骨幹。

但是卻還是有暴動發生,可見革命思想就像是傳染病一樣無所不在,隨時都有可能讓人遭到感染。

葛沙雷堡是王聯自古以來知名的北海要塞,擁有港口、小型機場、砲台與一切的都市機能,是個能夠完全獨立自主的軍事型城市。葛沙雷堡駐守著數萬名官兵,絕大多數都是北海艦隊的官兵。

「可惡,我們只能待在這裡卻什麼事也不能做啊。」看著停泊在港口內,塗滿黑漆的光榮號戰艦,托列嘉爾低聲罵了一句。

站在繫船柱上的他看起來像個小孩子,大衣的衣擺被強風吹的噗噗響。黑色的塗裝跟刻在船首的金色銘文,讓他想起在就讀海軍學院時,掛在校長室的一幅黑白照片。

照片裡是三艘宛如黑夜般全黑塗裝的老式戰艦在大浪中航行,在相框下方有個牌子,很清楚的用燙金文字寫著『黑色詩篇』四個古典字。

黑色詩篇是百年前王聯遠洋艦隊的別稱,因艦身上刻有詩詞銘句,並採全黑塗裝而得名,黑色詩篇時代的王聯是眾所公認的世界強國,連帝國與它相比時也相形失色。

那時的王聯擁有全世界最多的殖民地,全世界最強的海軍跟陸軍,只要它想,隨時都可以佔有全世界。

但是歷經這麼多年的局勢變化,王聯至此時已腐化的宛如風中殘燭。

看著國家一步步走向滅亡跟分裂卻只能在基地內待命,托列嘉爾真恨自己的官階不夠高,沒辦法下令艦隊出動。

「唷,長官,要不要去喝一杯?烈酒能暖暖身子。」滿嘴黑鬍的壯碩軍官走到一旁,抬起頭望著托列嘉爾說道。

「好啊。」從船柱上跳下來,托列嘉爾摸摸凍到發紅的鼻頭回答。

這位滿口雜亂鬍鬚的男軍官是托列嘉爾新任的副官,是受他信賴的部下,副官有著細如柳葉的眼睛,五官輪廓鮮明,壯碩且具有男子氣概,但卻有個十分中性的名字。

「伊利亞,弟兄們呢?」走在碼頭的提道上,托列嘉爾將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問副官。

「無聊的發慌。」伊利亞簡短的回答,搓了搓凌亂的鬍鬚。

伊利亞中尉是相當優秀的海軍軍官,接受過正當且完善的訓練,通曉關於海洋的一切事務。他來自山區的小鎮,因兒時從沒見過大海而加入王聯海軍。

他的年紀比托列嘉爾要大上一些,有一個年齡差距頗大的妹妹正在唸書,伊利亞的個性老實正直,擁有專業的知識技巧而受部下跟同事的尊敬。

但只要是認識伊利亞的朋友都知道絕不能對他說謊,因為伊利亞沒辦法忍受被人欺騙,一旦他知道自己被騙,發起怒來是誰也無法攔阻的。

曾經有位上校許諾若是任務完成就要頒給他勳章,最後卻食言而遭到伊利亞毫不留情的痛打,而這動不動就出手揍人的壞習慣也是讓伊利亞在這把年紀時卻始終滯留在中尉官階的原因。

托列嘉爾非常敬重伊利亞的專業,儘管兩人的個性大不相同,但是他們在工作崗位上卻是相互合作的完美無比。

皮鞋踩在大片石板舖成的走道上,不斷發出叩叩叩的聲音,海鳥在冷天中依然翱翔,不時竄入水面捕捉獵物。托列嘉爾望著陰暗的天空,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讓他渾身不對勁。

葛沙雷堡是王聯國內罕見的不凍港,因為位在高緯度地區的王聯總是冰天雪地,每到冬天跟秋天港口都會結冰,沒有破冰船的話船隻根本無法出港。

拜特殊的氣候跟地理環境所賜,葛沙雷堡即使四季下雪海面也不會結冰,艦艇船隻都能夠自由出入,因此這裡自古以來就是王聯的軍事跟通商重地,長久以來終於逐漸發展成現今的規模。

兩人經過王聯海軍創建者萬王彼得六世的銅像來到軍官餐廳,門口站著幾位正在聊天的低階軍官,他們立正向托列嘉爾敬禮。

托列嘉爾與伊利亞回禮,走進餐廳後頓時感受到室內暖爐所提供的溫暖。

餐廳內擠滿著吵雜的人群,有人穿著海軍專有的黑大衣,也有人脫下大衣露出雪白的軍用制服上衣,放眼望過去這些人看起來就像是黑白棋。

他們取過兩杯酒後找到張空桌子坐下,托列嘉爾取下那頂毛茸茸的保暖帽子放到桌上,抓抓被帽子壓亂的頭髮。

接著他脫下大衣掛在椅背上,上白下黑是海軍軍官標準的裝扮,燙的筆挺的白色高領制服有金色的鈕扣,左胸掛著數枚得來不易的勳章跟銀色授帶,可以看出托列嘉爾也是位身經百戰的老練軍人。

伊利亞拿起鋼杯與他乾杯,爽朗的將杯內所裝的超烈伏打酒一口氣喝光。

伏打。一種經過多重蒸餾處理的酒類,跟歌劇一樣是王聯最著名的特產。伏打是根據它的發音而命名,也就是『開水』的意思。

乾瞪著對方的空杯子,「唉,你那種海量的喝法我真學不來。」托列嘉爾禮貌性地小量啜飲一口。

「你還要有點年紀才能了解這種男子氣概。」伊利亞臉不紅氣不喘,語帶舒暢的打了個嗝,「就是要一口氣喝完才豪邁!」

的確,它透明的顏色看起來就跟白開水一樣無害,喝入口卻會猛烈到讓人喉嚨體會到如同地獄之火的灼燒感。

托列嘉爾知道伊利亞的酒量很好,所有跟他比酒的人從沒贏過。

出身為貴族的托列嘉爾,雖然從小就被教育成積極進取的態度,但跟第二分艦隊酒量最好的人競爭,是非常不明智的。

身著白色圍裙的水兵端來了兩盤葛沙雷堡軍官餐廳最好吃的食物──布林餅。一種傳聞數百年前上神也曾經被其酥爽的口感與香味所吸引,而特地偽裝成人類來到凡間品嘗。

這裡廚師最拿手的分別是肉餡布林餅跟甜布林餅兩種。

托列嘉爾喜好甜食的程度不下喬安娜,兩人喝茶像是要比賽誰加的糖多似的,就連甜膩的蛋糕都難逃兩人的毒手。

拿起桌上的糖罐,托列嘉爾又在已經很甜的布林餅上倒上許多糖粉。

「總有一天你會得糖尿病。」伊利亞用叉子插起一片餅皮,他點的是加了酸菜的肉餡布林餅。

「我需要糖分嘛。」托列嘉爾用食指指了指自己腦袋。

「十一點半……鍋爐已經熱一半了。」看著餐廳牆上掛著樸素時鐘,伊利亞說。「出航時間?」

托列嘉爾帶了點神秘似地笑著回答,「多吃點,說不定這是在這的最後一餐。」說完,他一口吃下灑滿糖粉,看起來白兮兮的餡餅。

「又是什麼樣的絕死任務啊?」

「不清楚,我會跟司令做確認。」托列嘉爾吃東西的速度很快,一大盤的布林餅被他掃的乾淨,盤內只剩下盤緣結塊的奶油,「十二點。」

「要不要讓我來猜猜?少將閣下?」伊利亞特別使用敬語,開起玩笑。

「好啊,中尉先生。」

伊利亞抬起身子,胸口稍微越過餐桌靠向托列嘉爾,用不被附近聽到的音量小聲說,「嗯……該不會是第二個『伊爾諾萬』吧?」

伊爾諾萬是位在北冰洋附近的一個小型海港,有領主跟小城堡在統治,偶爾會生產鯨油來販賣,完全是個普通又不怎麼重要的王聯小城。

但在整個北海艦隊內,伊爾諾萬卻是個上下官兵皆知的『出名代號』。

四天前,革命爆發的兩天後,一月八號,伊爾諾萬遭叛軍佔領,隨後北海艦隊的第一分艦隊便受命討伐,與佔據此處的叛軍交火。

人數不到兩千的叛軍怎麼會是第一分艦隊的對手呢?第一分艦隊對這個毫不起眼的城市降下了天火。伊爾諾萬被海軍的重砲徹底毀滅,村民還來不及撤離就連同叛軍一起被爆炸深埋在白雪覆蓋的大地下。

伊爾諾萬事件之後,官兵們就瀰漫著一股凝重的氣氛,不少人說伊爾諾萬是被王軍用來殺雞儆猴的犧牲品。叛軍更利用這次的事件攻擊王軍,革命電台不斷的發出各種口號。

『別忘記伊爾諾萬!』

『這就是王軍的暴行!』

『為伊爾諾萬報仇!』

而伊爾諾萬出身的士兵發了瘋,不是精神崩潰、自殺就是逃離部隊,但這些逃兵大多數都被抓到,被憲兵就地槍決。

第一分艦隊的司令是托列嘉爾的朋友,歸來後這位平常健談的司令變的很少說話,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偶爾會聽到他在寢室內猛捶東西的嘶吼,很快的這位司令就被海軍評估為不適宜值勤而撤換。

托列嘉爾感覺的到忠誠的北海艦隊內部正在動搖,支持叛亂的士兵越來越多,公開發表反王軍言論的數量也逐漸增加。

他的許多同僚花了相當多的時間在鎮壓這些思想跟言論,基地內的監獄已經擠滿了被逮捕的士兵,但是囚犯的數量還是有增無減,司令不得不把幾個無用的倉庫給清空出來安置他們。

「伊爾諾萬?」托列嘉爾說,用手巾擦了擦嘴,「希望不是,我加入海軍可不是為了朝自己人開砲。」

吃飽的兩人起身離開餐廳。

「總之,先讓弟兄們準備好吧。」戴上毛帽跟手套的托列嘉爾嘴裡呼著白霧,「不管是什麼任務,我們都是沒有辦法拒絕的。」

「嗯,我知道了。」伊利亞回答後,兩人分開。

十三分鐘後,托列嘉爾站在基地大樓內北海艦隊總司令的辦公室門前,他拿下毛帽,再次梳了梳頭髮,拉平衣服,讓自己看起來乾淨筆挺些。

司令室的大門約一公尺半寬,很大,門是用貴重的深色實木製成,門牌鍍金的且栓著灰色的金屬握把,上頭刻畫著華麗的吐舌老鷹,極為昂貴。

敲門獲得允許後,托列嘉爾推門進入,司令室內的復古裝潢依然華貴,原本應是水泥的牆壁,都已被貼上木板,看起來就像是身在鄉間的狩獵小木屋中。

書櫃擺滿各種書籍跟黃色的小銅像,並被玻璃門給保護的好好的,小茶几上擺著花瓶跟一只白手套,木牆上掛著歷代北海艦隊司令的肖像畫,比較獨特的是放在司令室內正中央圓桌上的金屬戰艦模型。

除此之外這個寬闊的房間內還放有各式各樣的裝飾品,最吸引托列嘉爾的是擺設在角落的一件板金甲冑,那應該是年代久遠的老古董,但還是閃耀著光亮的色澤,可見一定經過仔細的保養。

他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長型的木製辦公桌前,向現任的北海艦隊總司令阿洛夫大公立正敬禮。

阿洛夫大公官拜上將,他是現任萬王的親弟弟,太子雷昂尼德的舅舅,留著灰白色的整齊鬍子,是名步入年老但仍老當益壯的偉大軍人。

「午安,伯爵。」阿洛夫大公微垂著頭,放下一片金屬面甲,用藏在圓形小眼鏡下的藍色瞳孔望著托列嘉爾。

「午安,大公殿下。」

大公仍戴著手套,拿起剛才擦拭的金屬面甲,離開座位走到角落的甲冑,小心翼翼的將其裝上頭盔側半部。

「這是我祖先使用過的甲冑。」大公說,彎腰檢查面甲是否有髒汙,「他曾經穿著這套甲冑將長劍刺入帝國皇帝的胸膛。」

拜託…這是幾百萬年前的事情了?托列嘉爾想著。大公是個喜愛古兵器的收藏家,他凹陷眼框內的眼睛總是在翻著古戰史跟中世紀畫像,彷彿像是個恨不得回到五百年前拿起長矛朝敵軍衝鋒的戰士。

「你對革命怎麼看?」大公沒回頭,突然說。

「革命?」托列嘉爾猶豫了一下,吞了口口水,「您是指叛亂?」

「那是過去的用詞了,現在應該稱做革命。」

大公回到座位,脫下手套,從桌邊拿起幾張文件交給托列嘉爾,對方接過文件後,他拉開抽屜從裡頭拿出精美的雪茄盒。

「要試試看嗎?」

「不。謝謝,殿下。」

托列嘉爾雖然會抽煙但卻不是老煙槍,也不喜歡雪茄,相較之下他比較中意一般士官兵所抽的便宜香煙,也沒有特別的什麼原因,就只是單純的喜歡。

「伯爵,我最擔心的事情…現在真的發生了,」大公按著頭,托列嘉爾可以感受到他的無奈,「現在無論我們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法挽回了。」

大公雖然身為王族,但卻是個溫和友善的好王族,他跟喬安娜一樣熱衷於贊助民間,也對領地內的人民相當照顧。

作風開明且正直的大公是個有人望的領主。可惜的是,當年他因為年紀較輕而沒能成為萬王。

若是他當上了萬王,王聯應該是能夠重新成為一個偉大國家的,革命也許就不會爆發,國家的命運也許就不會這麼悲慘。

王聯太過保守落後了,多年來,大公始終希望推動改革,古老敗壞的封建制度必須加以改造,只有制憲跟善待人民才能應付新時代的潮流,但他的想法跟行動總是被其他的守舊派的大貴族所反對、阻礙。

「我們所熟悉的一切一定會受到毀滅。」大公靠回椅背說道。

站在桌前的托列嘉爾緊閉著嘴,其實他自己也很清楚,革命的漩渦早已經粉碎了他的未來,所有人的未來。

電話響了,桌上那台烏黑的轉盤電話啷啷啷---!的發出怒吼,大公用食指跟中指夾著點燃的雪茄,身子向前傾,接起電話。

大公講電話的同時,托列嘉爾翻開文件,那是他的新任務,帶領艦隊出發攔截帝國的戰列艦,情報顯示目標單獨出航,沒有護衛,是擊沉它的好時機。

他開始分析敵我的優劣勢,他的分艦隊擁有旗艦光榮號戰艦以及四艘新式的驅逐艦,戰力上游刃有餘。

正當托列嘉爾準備推算海象跟氣侯將最造成什麼影響時,大公握著話筒,另一隻手勾了勾食指要他過來,並將話筒交給他。

『格尼金伯爵。』低沉的聲音透過聽筒上的小洞傳進托列嘉爾的耳裡。

「是!太子殿下!」他馬上立正,皮鞋的鞋跟發出碰撞聲。

『聽著,我要你帶著艦隊,立刻到普格沃夫去。』王聯太子雷昂尼德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疲倦,但又帶著明顯的憤怒,『把我妻子接回葛沙雷堡。』

妻子?太子指的是…喬安娜?

「可、可是,屬下現在已有任務在身…」托列嘉爾說,聲音有些顫抖。

『那這是你的新任務。』

大公從托列嘉爾手中取回命令書,並對他點頭。

聽聞太子妃喬安娜確實身在普格沃夫的叛軍,馬上對該城市展開攻擊,王家禁衛軍正與叛軍交戰。不樂觀的是,許多對王政不滿的市民也加入叛亂,情況逐漸惡化,喬安娜也越來越危險。

一股切急的擔心湧上心頭,托列嘉爾頓時覺得房間好熱,寒意竄遍全身,他的額頭冒下冷汗,口好乾。領子好緊,胸口悶的受不了,而且好像有什麼東西忽然卡在喉嚨讓他說不出話來。

『怎麼?喬安娜跟你不是很熟嗎?』沒聽到對方回答,雷昂尼德說。

在講到自己妻子的名字時,他的聲音沒什麼變化,反而參了份不屑跟無聊。

托列嘉爾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他該說自己非常高興嗎?因為喬安娜?他總是稱呼為安娜的女性,暨是同年的知心好友,是心儀的對象,同時卻又是萬不可攀的太子妃。托列嘉爾此時的心情根本無法以複雜來形容。

「殿下的命令屬下會照辦。」最後,他只能勉強從嘴裡擠出這幾個字。

『很好,還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電話那頭傳來吐息的鼻音。

『接到她之後,把那個爛城市毀了。』

「啊?」托列嘉爾以為自己聽錯,「太子殿下,我、我不懂……」

托列嘉爾總覺得該說些什麼才行,他還記得中午對伊利亞說過的話。

『我加入海軍可不是為了朝自己人開砲。』每個字,甚至是說話的語氣都還記得清清楚楚,他還記得說這句話時正把杯底僅剩的一點伏打酒喝完。

「您是說…要向人民們開砲?」脫口而出,他的話語充滿顫抖。

『人民?我想你犯傻了,伯爵。』聽筒傳來雷昂尼德冷酷的笑聲,『他們全都是叛亂者!叛徒跟奴隸一樣,是沒有什麼資格講人權的。』

『毀了普格沃夫!把它變成廢墟,一草一木、一土一石,明白嗎?』雷昂尼德厲聲說完後,電話發出嘟---的切斷聲。

伊利亞,我恨你的直覺……

托列嘉爾忘記自己是怎麼走回房間的,當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正坐在軍官宿舍的房間內,剛對副官伊利亞下達了出航的準備命令。

距離出航還有兩個半小時。

衣勾上掛著脫下的大衣、軍帽跟制服,櫃子上的瓶中船跟相框,桌上喝掉一半的冷咖啡,鋼筆與紙鎮,全都跟他早上出門時一模一樣。

但是現在這些東西在托列嘉爾眼中全都變了個樣,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再也記不起瓶中船的船形,相框內是誰的照片跟今天中午吃過什麼、喝過什麼。

托列嘉爾只知道身為背負榮耀的海軍軍官的時間或許所剩不多,他會跟那位第一分艦隊的司令一樣,有個新的頭銜,可能是屠夫、劊子手、殺人魔,或是他信仰上的死敵---惡魔。

坐立不安的站起來,然後坐下,重複了幾次,他想點煙,但是卻忘記火柴放到哪去了,他攤在桌子前,拿出一疊仔細折好並經過整理的信件。

他挑出其中一封,寄件日期是前年的七月二十三日,托列嘉爾重新推開已經剝落的火漆印,取出仍帶有清香的信紙。



吾友托列嘉爾

我好喜歡你送的生日禮物,兩隻長毛獵犬,我從沒收過這麼棒的禮物。我喜歡牠們,牠們倆的毛色像夕陽一樣美麗,像黃金一樣珍貴。

才跟這兩個孩子相處沒幾天,我的心就已經被他們可愛的表情跟動作所擄獲了。我把他們當成是我的孩子,我愛他們,非常非常的愛。

我決定幫他們取名為瑪爾斯跟瑪庫希,我想你可能不記得這兩個名字代表的意思了。還記得你家旁的小山丘嗎?有個綠色的搖搖椅,以前你常牽著我的手跑到那,唸很多很多的故事給我聽。

想起來了嗎?火神瑪爾斯與他的妻子瑪庫希,童話《午時八度》裡面最厲害的兩個角色。請不要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希望這兩個孩子能夠永遠恩恩愛愛,不會變的像我一樣。

當然,我現在過的很好,霍雅奶奶身體還是硬朗的很,前天她還興高采烈的跟一名老軍官跳方塊舞呢!

所以,請不用替我們擔心。

這陣子的天氣實在是太熱,我請人把瑪爾斯跟瑪庫希的毛剪短了,這樣他們就不用天天難受的吐著舌頭了,短毛的他們也非常的可愛。

真希望這兩個孩子能夠開口說話,陪我聊聊天,聽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

我過著無聊麻木的生活,深怕遺忘會奪走僅存的美好回憶,那些跟你在一起的回憶。

彷彿站在未知世界的邊緣,我真的好害怕。

每天早上睜開眼睛,我都會不禁微笑著,啊…我還記得自己的名字,也還記得你的名字。

你身處在戰火之中,除了每天為你祈禱之外我還能夠做什麼呢?我相信上神能夠聽到我的聲音,保佑你不受任何事物的侵襲。

或許有天,有這麼的一天,你能跟我一起回到那綠色的搖搖椅旁,再次說說瑪爾斯與瑪庫希的悽美故事給我聽。

別離我而去。

千萬別離我而去。

因為我會永遠等待。




托列嘉爾露出了微笑,在即將成為惡魔前,他渴望獲得安慰,他的內心正極度焦躁不安,身為人類的良心與軍人服從的天職正在交戰。

王聯海軍軍官身負著保護國家、人民與親友的偉大使命,戰艦的砲口應該是面對敵人,現在托列嘉爾卻要轉而朝向國人,下達命令,將說同樣語言、同樣血緣的城市給毀滅。

雷昂尼德誓言創造第二個伊爾諾萬,而托列嘉爾也相信,這並不會是最後一個。

暖氣轟轟作響,拿下軍帽的托列嘉爾坐在桌前,不斷用指頭敲著桌面,覺得眼睛好酸,全身都好疲倦。

他的私人勤務兵夏里埃端了熱茶進來,夏里埃未滿十八歲,稚氣的臉上長滿雀斑,稍嫌過大的白色水兵帽壓在他雜亂的金色頭髮上。

「請用,閣下。」

「謝謝你,孩子。」托列嘉爾向他道謝,「沒別的事了,先休息一下吧。我們馬上就要出任務了。」

勤務兵向他敬禮,靦腆的笑了,夏里埃是個精明的孩子,個性和善,很討人喜歡,他跟伊利亞同樣受到托列嘉爾的信賴,總是能在托列嘉爾還沒說出口前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好,相當機伶。

夏里埃離去後,托列嘉爾起身,椅子發出咖滋咖滋的聲音,他覺得自己滿身是汗,想要在出發前沖個澡。

希望熱水能夠洗淨我即將犯下的罪。

當他這樣想著,正解開釦子準備脫下白色的海軍制服時,房門就被粗魯的推開,木門撞到牆壁發出『磅--!』的巨響。

數位水兵出現在眼前,將門口給擋住,他們全拿著槍。

「做什麼?」托列嘉爾對這些無禮之徒怒聲問。

「少將閣下,是您嗎?」身材高大,看起來像是領導者的年長水兵問。

「我?什麼是我?」

「是您要去攻擊自己人嗎?」

「攻擊自己人?」

「對!普格沃夫!你們要去砲轟普格沃夫!要移平那座城市!」年長的水兵開始咆哮,同時,他舉起手槍。

太子的命令他們知道了?消息怎麼可能傳的那麼快?到底是誰?

「冷靜點,你們一定是誤會了。」托列嘉爾試圖緩和。

他發現這些滿臉憤怒的水兵手臂上綁著紅色的絲帶,水兵帽上的國徽不是被拔掉就是被紅布給遮住。

叛軍?

「你們這些自私的東西!休想殺死我女兒!」老水兵用幾乎快哭出來的聲音叫罵道,舉槍的手顫抖著。

只要他現在扣下扳機,就可以將子彈打進托列嘉爾的腦袋裡。

托列嘉爾的配槍放在桌上,距離約有五到六步,他開始思考撲身過去是否可以拿到槍,轉輪手槍裡有五發子彈,而他們……有七個人。可惡!子彈不夠。

還是該奪槍?奪槍之後以他當人質或擋箭牌,然後逃出去?

托列嘉爾是個不輕言放棄的人,就算失去了所有,但只要有一絲絲希望他就不會放棄,這就是他在這麼年輕就能夠升上少將,統領艦隊的原因。

當他在思考該如何求生時,另一名水兵出來按住老水兵的手,在耳邊低聲幾句,老水兵才放下槍。

托列嘉爾算是暫時保住了命,但仍有危險,那些水兵把他趕出房間,用槍托推著要他跟著他們走。

穿著黑色勤務服的夏里埃站在走廊上,吃驚的看著事件進行,他想要去幫助托列嘉爾,但他很清楚自己才一個人,根本無能為力。

而托列嘉爾注意到夏里埃沒有綁上紅絲帶,代表他還未放棄效忠祖國。趁著沒被人發現時,托列嘉爾跟夏里埃四目交會,並對他使了個眼色。

年輕機伶的勤務兵點點頭,轉身,從容的走開。

聰明的孩子!托列嘉爾迅速的撇開臉,深怕會被那些水兵察覺,然後直接吃上一顆子彈。

手按在頭上,托列嘉爾被水兵帶出宿舍,他不時聽到槍聲,還有吵雜難聽的咒罵。水兵推著他走,沿途有幾位高舉雙手被押解的同僚加入行列。

「你們要帶我們去哪裡?」有人問。

「少囉唆!快走!」

水兵對著軍官們大聲吼叫,他們全拿著武器,手槍、步槍跟衝鋒槍。一人背著袋子,裡頭裝的全是軍官所使用的配劍。

前方的碼頭跟後方的建築都傳來槍枝的射擊聲,是抵抗或是逃跑的人嗎?前幾分鐘還正常的基地,現在卻陷入了叛變之中,這事情發展的太快,瞬息萬變的情形讓托列嘉爾感到的疑惑又慌亂。

雖然很想逃走,但是他知道逃跑的話一定會被射殺,剛才在宿舍時他就差點被殺了,現在只有乖乖跟著走才能保住一命,另外找機會逃脫。

托列嘉爾他們被趕到碼頭,被水兵們看守的貴族軍官站在那裡,同樣被解除武裝,軍官們一臉茫然,對於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完全無法理解。

他們大衣的鈕扣被拉開,私人物品被搜括出來扔在地上。托列嘉爾只穿著白色制服,冷風吹的他打顫。

他見到地上有血,順著血流的方向望過去,他看到一具男爵的屍體,倒臥在地上,胸口被開了個大洞。

什麼?托列嘉爾訝異到整起事件已經嚴重到超乎他的預料之外,叛亂的速度會不會發展的太快了?

所有參與叛變的水兵手上都綁著紅絲帶。他們把托列嘉爾推進人群,要他乖乖別亂跑,否則就對他不客氣。

他看著被槍斃的男爵,再望向那些坐在岸邊抽煙的水兵,地上有彈殼,數量還不少,幾位看起來年紀較大像是領導者的水兵正在交談,其中一位是士官,戴著黑色的船形帽。

看到滿地的金色彈殼,托列嘉爾心裡大概有了最壞的打算。

試著把想法告知其他軍官,但那些平時總是傲氣使然的貴族軍官,完全聽不進去托列嘉爾的話,他們現在全都像驚弓之鳥般的呆站著。

當他正想尋求同伴時,北海艦隊的副司令從人群中被粗魯的拉出來,帶到碼頭前方,那些抽完煙的水兵丟掉煙蒂,拿起步槍,開始裝填子彈。

「天啊,他們要殺死副司令嗎?」托列嘉爾聽到後方有人悲憤的說,「那些禽獸…」

托列嘉爾所認識的副司令是個嚴格的典型軍人,注重軍紀比較不會通融,不過是個相當正直的人,雖然他很難相處也因此不受到官兵的喜愛,但也不到罪該萬死的程度啊。

副司令站的直挺挺的,仍保留著海軍軍官的風範,托列嘉爾看到一位高大的中年水兵走過去拿手槍指著副司令,那水兵有著一嘴赤色的大鬍子,讓他猜想著是不是被血給染紅的。

「為革命,為人民。」大鬍子水兵大聲說,聲音渾厚低沉。

為了人民跟革命?這是什麼歪理?托列嘉爾對水兵所說的話嗤之以鼻。

憑這種爛理由就可以殺人嗎?這真的就是人民想要的嗎?

大鬍子水兵朝副司令的左腿開槍,這槍使得副司令痛的大聲慘叫,抱著膝蓋跪了下去,其他的水兵嘲笑了一陣,接著大鬍子又朝右大腿開槍,血飛濺在石頭舖成的深灰色地板上。

狂笑了一會,大鬍子水兵分別對副司令的手開槍,把他的四肢全都射斷。

見到副司令受到虐殺,托列嘉爾握緊了拳頭,感到憤慨。他覺得這些叛亂的水兵根本就已經瘋了,居然能夠邊說笑邊殘酷的對待自己的長官。

最後,大鬍子水兵敲倒厭厭一息的副司令,貼近他的腦門,扣下扳機,副司令血流如柱的身體隨著槍響晃動了一下之後,靜止不動。

副司令被殘殺讓軍官們開始騷動,一旁看管的水兵用槍托毆打他們要他們安靜,有些人被打到頭破血流。

「放開我!」

「回去!不然我們就開槍了!」水兵用步槍推擠道,它們的步槍都裝上了椎狀的尖形刺刀。

手無寸鐵的軍官們無法反抗,只能乖乖挨揍,他們被羞辱、毆打或殺害。

有位年輕的軍官跪了下來,閉上眼睛握著手掌開始禱告。看起來髒兮兮的水兵用槍托把他擊倒在地,然後將刺刀刺入他的喉嚨。

「下地獄去祈禱吧!」水兵加深力道,直到整支刺刀穿過年輕軍官的喉嚨為止。

見到這位年輕無辜的軍官被殺,托列嘉爾心中充滿著巨怒,只不過是跪下來禱告而已,就被你們殺害!這也太不合理了!

他恨不得把那些叛徒水兵全都撕裂,但是現在手中沒有任何武器,根本沒辦法抵抗,一旦抵抗就會被暴徒殺死,就跟副司令跟那位年輕軍官一樣。

托列嘉爾生氣,但也覺得自己好無助,指甲早已陷入緊握的掌肉之中。他咬著牙,完全不知道牙齒已經咬破嘴唇,正在流血。

難以置信的事情接著出現在他面前,下至雙腿跟腳指,上至肩膀和頭胸,被迫套上整身深灰色甲冑的大公遭水兵們拉了出來。

下一個是大公嗎?

托列嘉爾一看就知道那套甲冑就是在司令室內大公精心呵護的老甲冑,他緊張的眨了眨眼皮,彷彿是第一次見到中世紀的騎士出現在眼前。

甲冑的頭盔是傳統的缽形盔,刻有花紋,用來保護臉的面甲被向上掀起,陷在盔裡頭的是大公那張衰老又吃驚的臉。

那套盔甲顯然被大公保養的很好,灰色的金屬板甲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亮麗的光澤,胸甲的部位有鍍銀的裝飾,是大公的家徽。而從腿部、腰部跟手部等具流線形的部位來看,這是一套製工非常非常精細的盔甲。

「放手!你們在幹什麼!?無禮!快放開我!」大公不斷的叫著。

「你這個好吃懶做的臭老鬼!閉上嘴!」架著他的水兵罵道,「今天你們就要接受人民的制裁!」

「你們瘋了嗎!?」

那套總重三十多公斤的盔甲對大公來說負擔太重,那重量壓的他上氣不接下氣,每走一步,那套甲冑就不斷發出『咖咖!』『咖咖!』的金屬聲,鋼製的護腳踩在地上,沾上了灰塵跟水滴。

反叛的水兵們粗魯的拉著大公,要他走快點,但是穿著盔甲的大公實在是太重,水兵們拖不動,只好用腳踢或是用槍托推。

令托列嘉爾不能理解的是,在他分派到北海艦隊的印象中,平常總是受到官兵愛戴的大公為什麼現在也要像囚犯似的受到如此對待。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大公?大公他只是名無辜的老人,是位溫和懂得尊重他人的老先生啊!托列嘉爾的心中捲起一陣狂怒的風暴。瘋子!全是不可理喻的瘋子!你們才是真正的劊子手!

但當托列嘉爾看到大公步伐沒踩穩摔倒在地上,又被叛軍拉起來時,他突然全盤理解了。

大公是貴族,就跟他自己一樣,是個王聯貴族,是特權的階級者,是革命必須推翻的對象,這就是大公跟他會在這裡原因。

「住手!拜託!放開我!」大公嘶喊。

「給我住嘴!」

「理智點!仔細想想你們的敵人是誰啊!」

「我叫你住嘴!」一記槍托打在臉上,大公的臉頰被打歪,滿嘴是血,再也無法說話了。

「我們的敵人就是你!你是全國人民的敵人!」水兵吼道。

在周遭水兵的咒罵聲中,大公被連拖帶拉的趕到碼頭邊,他已經被甲冑壓的失去力氣,跪在地上喘氣,但是水兵就把他拉了起來,要他背對著站好。

現在的大公不再有王族跟貴族的氣概,只是個等待死亡的老人,大公被自己所喜愛的盔甲拘束著,站在碼頭邊,他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托列嘉爾看到大公低頭,似乎在往下看,但他隨後爆出罕見的驚恐表情,好像碼頭的水裡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嚇的他不得不轉身跑開。

大公是看到了什麼?向來勇敢的他居然會露出那種表情。見到大公驚怕的模樣,托列嘉爾頓時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恐懼。

數名拿著槍的水兵擋住大公的去路,再次將他逼回碼頭邊緣。

「你這種人,不配我們用槍。」托列嘉爾只聽到這句話,接著就看到大公被一名頭上綁紅布條的年幼水兵踹下碼頭,大公身著甲冑的身影已經消失,『撲通--!』的沒入了海水中。

「不!」托列嘉爾大叫。

「你們這些傢伙才是真正的惡魔!」下意識的憤怒讓他衝出人群,指著那些手綁紅帶的叛變水兵抓狂怒吼道。

有幾位軍官想過去把他拉回來,但有幾位水兵速度比他們快,用槍托痛擊托列嘉爾的膝蓋,接著拉住雙手將他架住。

先前殺害副司令的那位大鬍子水兵快步走到面前,托列嘉爾可以聞到他身上特殊的黑油味以及血臭味。

「惡魔?專吸人民血汗的你們才是惡魔!」大鬍子水兵兩眼瞪大罵,「我們現在只不過是在執行正義!」

「無緣無故殺害別人就叫正義?」托列嘉爾不甘示弱的說,「你們只是想藉著這種虛偽的理由進行掠奪!就跟搶劫的匪徒一樣無恥!」

「說啊!你們現在到底拿回多少錢?多少原本不屬於你們的財產?」

大公的死讓他失去理智,完全不顧自己若是出口跟叛軍對罵會有什麼下場。

「混帳東西!」

感覺自己被羞辱的大鬍子水兵氣的滿臉通紅,幾乎跟他的鬍子一樣紅,他高高舉起手槍反握,用握把底板重重賞了托列嘉爾一個拐子。

右臉頰受到重擊,頓時感覺像被火燒,口腔裡瀰漫著血的鐵銹味,托列嘉爾發現自己被打掉了一顆牙齒,那顆牙齒在舌頭上滾動。

「伯爵,下一個就是你。我保證,我會很享受你死亡的過程。」大鬍子水兵在他臉上吐了口口水。

托列嘉爾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大鬍子推了他一把,力道強大。托列嘉爾扶著發痛的膝蓋,踉蹌的退到碼頭邊緣,可以聽到海水在水泥碼頭上拍動的聲音。

被一股怪味吸引的他轉頭往下看。這時,托列嘉爾睜大雙眼,終於知道剛才大公為什麼會那麼恐懼了。

數不盡的屍體浮在港口內,全都是被槍殺的貴族跟軍官,原本藍綠色的海水已經被染紅,紅黑夾雜,整個碼頭都被穿著黑大衣的屍體所佈滿。

「噢,天啊……」

托列嘉爾聽到一聲命令,他回頭,見到大鬍子收起手槍轉身從別的水兵手中接過一把木製的老步槍。

十多位水兵帶槍出列,接著大鬍子又喊了聲口令,托列嘉爾見到那些水兵將步槍裡的空彈殼退出來,發出咖鏘的聲音重新上膛。

大鬍子站在中間,連同其他水兵一起舉起步槍,擺出不太標準的射擊姿勢。

托列嘉爾忽然覺得天氣不冷了,是因為身體發熱的關係嗎?風聲、海聲跟叫喊聲等四周的聲音都變小了,變的好安靜。

「………安娜,對不起,我無法達成跟妳的約定了。」他抬頭,望著佈滿烏雲的天空低聲說。

現在只能聽到心臟碰碰跳的聲音,覺得心臟幾乎快要扯斷肋骨跳出胸口了。

扣緊白制服的釦子,托列嘉爾拉平衣擺,拍拍髒掉的黑褲管。

就算要死也要死的像個軍人,就像我的父親一樣。

貴族的血讓托列嘉爾決定就算面對著十把槍,也要有尊嚴的死去。

「有任何遺言嗎?」閉著一隻眼睛採瞄準姿勢的大鬍子語帶笑意的問道。

托列嘉爾挺起胸膛,雙眼怒瞪著對方。

「看著!我不會閉上眼睛。」他用最大的音量說道,「我將看著你們這些暴徒對我開槍!而你們將永遠也忘不掉我的眼神。」

當他準備接受即將來臨的死亡時,卻見到眼前的水兵並沒有開槍,他們的注意力似乎被另一個地方給引走了。

是怎麼了?

托列嘉爾跟著轉頭望去,發現時間好像被人偷偷調慢了,水兵跟軍官的一舉一動全都被放慢了好幾倍,聲音全都消失了。

眾人視線交會的地方,是一位穿著厚大衣的軍官正在狂奔,背影的動作同樣緩慢,托列嘉爾可以看到那位軍官長至小腿的大衣衣擺緩慢的在空中晃動。

他看到大鬍子水兵拉回步槍,動作慢到蒼蠅都可以停在上頭,接著槍口冒出了淡黃色的發射火焰,形狀清清楚楚。

逃跑的軍官背部中槍,慢動作往前撲倒,濺起的塵土跟他的軍帽一起在空中翻了幾圈才落地,就像幻燈片一樣緩慢。

此時時間突然加速,聲音也突然爆增。

軍官們再也無法忍受,紛紛推開水兵開始四散奔逃,水兵們開始慌亂的朝逃跑者開槍,情況變的混亂不可收拾。

處刑的水兵也轉身射擊逃跑的軍官。

托列嘉爾見到一位軍官被開槍打中跌落水中,這讓他靈機一動。

「上神保佑!」決定豁死一拼的托列嘉爾,趁著混亂轉身猛吸口氣,躍入冰冷的海水中。

冰冷的海水透入衣服,像千把利刃再猛刺著身體,他感到眼睛異常疼痛,雙頰凍僵、心臟緊縮。

渾濁的海水混著血變成半透明的淡紅色,人的鮮血跟從彈孔流出的內容物遍佈在水中,讓托列嘉爾感到作嘔。

屍體的味道跟紅色的海水讓他覺得自己好像身在地獄。

下方是一片漆黑,水流的波動聲咕嚕嚕的圍繞在耳邊,托列嘉爾抬頭,淡藍色的光線透過海面漂浮的屍體空隙的鑽入水中,像極光似的呈現放射狀。

少許子彈跟著光線一同竄入水中,可以看到旋轉的彈頭帶動著水流造成極小的長漩渦,岸上的人正在朝跳水逃亡的托列嘉爾射擊,但是絕大多數的子彈都被港內的浮屍給擋住了。

有個小東西在黯淡的水底發亮,托列嘉爾認為那應該是大公盔甲的反光。

他在胸前劃十字,開始划手、踢腳,往碼頭的反方向游去。

接近零度的冰冷海水沒多久就開始剝奪托列嘉爾的體力,他游了幾十公尺上浮換氣,多虧那些屍體,他沒有被叛軍發現。

繼續游了十多公尺,這時托列嘉爾覺得身體好像被綁上了鉛塊,不受自己的控制在往下沉,他想浮起,但是卻感到手腳沉重,使不上力。

好冷,怎麼會這麼冷……

托列嘉爾的右手朝上,微弱的光線透過他的五根手指映照下來。

他開始往下沉,離海平面越來越遠。

呼吸困難,視線逐漸朦朧起來,托列嘉爾慢慢的停止了動作。

喬安娜微笑的面容浮現在他即將停止思考的腦海中。

安娜,我好後悔當初沒有對妳說出埋藏在心底的那句話。

上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我願意用任何代價來跟你做交換。

拜託,讓我向安娜說出那句話。

只要一句就好。

當眼睛閉上的同時,托列嘉爾發現右手正被一股力量給拉住,他感覺到自己正被巨力往上拉,但是他卻已經無力睜開眼睛。

「是您嗎…上神?」

隨後,托列嘉爾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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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蘭貝勒之夜》

橡皮輪胎在石板路上發出喀囉喀囉的聲音,娜塔莎在明朗的夜空下騎著腳踏車穿過一條街,普格沃夫遭到叛軍的攻擊,市區內不時的中斷供電,街燈現在只是根無用的柱子,只能靠著月光來辨明方向。

人行道上沒半個人,叛軍跟市內的守軍開始交戰後,沒加入叛亂的居民都已四散逃命去了,現在的普格沃夫就像是個空城。

踩著腳踏車的踏板,騎了好長一段路的娜塔莎氣喘吁吁且滿頭大汗,冷空氣一直吸到肺裡讓她覺得想咳嗽。

腳踏車的後座綁著木箱,木箱裡是各種藥物跟注射品,受到文森塔爾的指示,她在城裡已經人去樓空的診所跟小醫院裡搜索藥品帶回醫學院。普格沃夫醫學院是少數幾個仍持續運作跟供電的設施。

街道上的積雪在月光的照射下呈現微淡的藍白色,娜塔莎騎的很快,完全不怕車輪打滑。她聽到不遠處傳來槍聲跟爆炸聲,像是鞭炮般的清脆,那是王軍在跟叛軍作戰的聲音。

「今年新年的煙火哪。」她穿著灰綠色的連身護士裙,袖口跟領子是米白色的,領口綁有黃色的領巾。

市區內的建築物黑的令人頭皮發麻,窗戶是黑的,門是黑的,牆壁跟柱子全都是黑的。

一連串近距離的射擊聲,弋光彈在掃射下呈弧線劃過街道,娜塔莎被槍聲嚇的差點滑倒,她聽到後方的街道傳來叫喊聲跟出現人影,她不知道剛才那段是不是針對她,更不知道那些人影到底是叛軍還是王軍。

「戰鬥已經延伸到這來了嗎?」

磅磅磅磅!一排子彈在她身旁濺起雪花。

「噫!嗚呀啊啊---!」他們朝這裡開槍了!娜塔莎嚇的哭出來,看都不敢看一眼的拉正腳踏車,猛踩踏板狂飆離開。

飛快的速度讓罩在身體外頭的白色圍裙沾上雪跟泥,左手臂上套著白底紅十字的醫療臂章已經弄不見了,娜塔莎護士帽下的頭髮有些凌亂,後腦杓的髮圈鬆了開來,髮絲跟裙擺隨夜風在月光中飄揚。

駛過一台被爆破的汽車,拐了幾個彎,終於甩開射擊聲,她不斷回頭確定真的沒事之後才穿過小巷回到燈火通明的醫學院。

娜塔莎解開繩子,取下裝著藥品的木箱。

「哇,好重……」她的手一沉,差點讓箱子摔在地上。

慢慢的調整姿勢,然後抱起箱子,娜塔莎進入醫院後門,裡頭擠滿著受傷的王軍士兵跟平民,平民的年紀很大,幾乎都是來不及逃走的老人。

渾身是血的醫生跑過來接過娜塔莎手中的藥品,她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小娜,妳回來了嗎?」帶著黑眼圈的文森塔爾出現在走廊,「過來幫我準備一下,現在有個危急的病患。」

「教、教授!等等!」還驚魂未定的娜塔莎按著胸口,「戰鬥…戰鬥已經蔓延到醫院附近了啊!」

「那又如何?」文森塔爾近乎冷靜的回答讓她感到意外。

「啊?可、可是,可是………」

兩人共事已久,文森塔爾當然知道娜塔莎擔心醫院會受到戰火的波及,駐守在醫院附近的王軍正在準備撤退,這些損失慘重的軍隊沒有餘力去照顧醫院內的傷患,更別說是帶他們走了。

簡單來說,這座醫院不得不被放棄,包含院長在內,普格沃夫醫學院的許多醫生跟工作人員擔心受到叛軍的報復,也跟著王軍撤退了。

在立場上比較同情革命的娜塔莎跟其他人員則志願留下照顧傷患,而最初也要跟王軍一起走的文森塔爾,到最後還是陪著她一同留在醫院裡。

「與其擔心,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托著雙手手肘,文森塔爾淡淡的說道。

「醫生的責任就是在被殺之前,救一個算一個。」語畢,面容疲倦的他從走廊上消失。



通用曆970年 1月13日
王聯 北方大城普格沃夫 普格沃夫醫學院


娜塔莎在更衣間找到一件還算乾淨的手術袍套上,接著穿過擁擠的走道。

看著失去手腳、包著繃帶並哭喊慘叫的傷兵,還有那些被遺棄,提著少量家當,坐在角落沉默不語的老人,又想起文森塔爾前幾分鐘所講的那幾句話,她的內心感到百感交雜。

我所熟悉的這個國家……到底是怎麼了?

不,不要想太多!我是個醫生!

醫院外頭所傳來的猛烈巨響驟然的打破了娜塔莎的思緒。

玻璃的粉碎聲跟某種爆音讓她的耳朵近乎失聰,她感覺到自己飛了出去,但卻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當她坐起身子甩甩頭回過神後,才發現是不知從哪飛來的砲彈擊中醫院外側的門廊,爆炸將門廊變成廢墟,到處都是人在哀嚎。

被轟碎的門廊四處都是血跟破碎的肉塊,電燈忽明忽暗,一些人被壓在石塊下頭大叫,有幾人滿身是血的走動,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碎石跟木屑插進身上的肉裡,而更多的人倒在地上,癱瘓呻吟。

「這邊有人被壓住了,快來幫忙啊!」

「救命!救命啊!」

「醫生呢?醫生在哪呀---!?」場面變的相當混亂。

瞬間的爆炸讓娜塔莎耳鳴不斷,腦殼好像快被撐爆。幸虧她距離較遠,只是被暴風吹倒撞到側腹。

用手背抹了抹鼻血,忍著腹部的疼痛,她趕到爆炸現場,幫一位嚎啕大哭的小女孩包上繃帶,並把她抱離現場,不讓小女孩看到現場的慘狀。

在看過爆炸現場後娜塔莎自己也忍不住,安置好小女孩後,她在嘔吐感湧上喉嚨前奔入廁所,趴在陶瓷製成的白色洗手台前狂吐猛吐。

「嗚噁…咕、咕嗚嗚………」

奇怪,以前在上解剖課程、臨床實驗課跟動手術時,明明就不會對人體器官感到噁心啊,為什麼現在看到那些散佈在走廊上的…走廊上的……就會覺得難以忍受,渾身不對勁呢?

娜塔莎扶著廁所的紅瓷磚,緩緩的爬起來,打開水龍頭,洗嘴漱口,接著把穢物沖進排水口。

望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娜塔莎揉了揉眼睛。

打起精神來!娜塔莎,妳可是將來要成為外科醫師的人啊!不要因為這樣就害怕!可別讓妳的父母親丟臉!

給自己打氣後,她重新整理糟亂不堪的金色頭髮,戴正護士帽,這時她發現護士服在剛才的爆炸中被割破了一塊,樸素的內衣、細小的頸部跟胸前的鎖骨從破掉的前襟露了出來。

「噫噫!」見到胸口裸露的娜塔莎紅起臉,趕緊用手遮起重要部位。

「怎麼會這樣……」她從裙子上撕下一小塊布,綁在上衣破掉的地方。

氣息稍微調整後,娜塔莎才恢復護士應有的表情走出廁所。

流亡的外科教授文森塔爾站在廁所外頭,快步行走的她來不及煞車,兩人剛好撞個正著。

「教、教授!」摀著被發疼的鼻子,娜塔莎喊道。

文森塔爾對她的抗議並沒有回應,只是呆望著前方。娜塔莎順著教授看的方向望去,發現被炸彈炸開的門廊外頭有許多人影。

先前她回來時經過的後門被人用腳踹開,娜塔莎清楚的看到踹門的是隻黑到發亮的軍用長靴。

戴著軍帽穿著灰色大衣,裹著紅布條的叛軍拿著各種武器闖進了醫院。

「不準動!我們是革命軍!」叛軍士兵喊道。

革命軍?我們…我們被解放了!娜塔莎難掩高興的情緒,突然好想大聲的呼喊『革命萬歲!』或是『歡迎革命軍!』

但是她卻沒有這樣做,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不太對勁,感覺好像是原本在運作過程中的機器忽然缺少了一個物件,缺少的某的部分讓她感到一陣不安。

叛軍在傷患間走動,軍靴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是那麼的低沉、恐怖。

文森塔爾跟娜塔莎呆站著看著這些闖入的士兵,不是不想動,而是他們不敢動,儘管腦袋想著要把腳跨出去,但是訊息卻好像永遠也傳不到下半身。

「哦,這裡就是剛成立的醫學院啊。」

「裝潢還蠻漂亮的嘛。」語帶諷刺但是聲音清脆的女性軍人走了進來,身旁跟著配備衝鋒槍的步兵。

女軍官戴貝雷帽,穿著制式的陸軍軍官大衣,領子是紅色的,手臂上掛著全紅的臂章,閃亮的黑色皮帶上掛著皮革製的手槍槍套,另一邊掛著軍刀。

環視四周,她對著那些老人跟傷患發出哼哼哼的鼻音。

「動手。」女軍官抬起右手,做出甩巴掌的動作。

收到命令的叛軍走到王軍傷兵的身旁,高高舉起步槍,往下刺,用裝在槍口前的刺刀把他們一個個刺死,一些老人也遭池魚之殃。

一位受傷的王軍軍官想趁機伸手拿取放在地上的手槍,立刻就被叛軍士兵給發現,慘遭開槍射殺。

「住、住手!」娜塔莎抓緊裙擺大聲嘶喊。

所有人都因她的叫喊而停止動作。

淚水從緊閉的眼角溢出,滑過娜塔莎柔嫩的臉頰。

「住手?」女軍官上下打量身高比她還要矮的娜塔莎,「妳在袒護這些走狗嗎?護士?」

「這、這些人受傷了!」娜塔莎哽咽的說。

「這樣更好,我們可以省下子彈。」對方笑著回答。

「他們…他們現在已經沒辦法戰鬥了啊,為什麼不放過他們……」

為什麼要殺死已經喪失抵抗能力的人呢?為什麼?這些傷兵不是帝國軍,也不是敵軍,他們跟你們一樣都是王聯人,在同樣的土地跟文化背景下長大,為什麼要殺死同胞!?

「我們好不容易才救回他們,拜、拜託…不要殺死他們……」她試著哀求。

同樣都是女性,娜塔莎希望對方能夠保住這些傷患的性命。

這並不是因為什麼所謂的善良或正義,而是任何一個醫生或是護士都不會願意接受自己所拯救的病患死亡,更何況是遭到無情的殺害。

「護士,這些人是王軍,是貴族的走狗。」但對於她的求情,女軍官並不領情,只是冷冷的說,「這些傢伙全是人民的叛徒,他們幫助貴族盜取人民辛苦賺取的血汗錢。」

「所以,他們必須死。」

「可、可是革命是為了創造和平啊!為什麼還要殺死無辜的人?」望著遭到牽連而被殺害的無辜老人,娜塔莎變的越來越激動。

我、我到底在說什麼啊?好笨,真是笨死了啦……娜塔莎覺得自己根本就像是強出頭的傻鳥,居然跟拿著武器的軍人說這些。

更糟糕的是,這些軍人可能早已失去了理智。

「在達成理想前,眾多的犧牲是必須的!諸神跟人民都會理解!」女軍官的語調變的憤怒。

「這一切全是為了革命。」說完,女軍官自豪的挺起胸膛,甩動及腰的金色長髮。

「不!這、這才不是革命---!」抱著顫抖的雙肩,娜塔莎高聲哭喊道。

這種只有惡魔才會做的事!我絕對不贊同!

女軍官跟這些士兵所做的事,跟娜塔莎的理念完全不相同,這才不是她所期望的革命,她所渴望的新時代、新生活應該是經過溫和的過程而改變的。

人民想建立的夢想國並不應該透過這種濫殺無辜的手段來創造。

聽到娜塔莎所說的話,女軍官向前走了幾步。

啵!的一聲,戴著黑手套的手扳開槍套的鈕釦,女軍官優雅的拔出手槍,舉起讓準心對準娜塔莎的腦門。

「所以,妳也是王軍的走狗?」她揚起眉毛,輕挑的說。

「不、不是……」娜塔莎望著槍口,恐懼的回答。

她覺得空氣凝結,眼前的黑色槍口像是黑洞,隨時都會把靈魂給吸進去,她緊盯著女軍官搭在扳機上的手指,感覺對方正緩緩壓下扳機。

背後濕濕涼涼的,汗珠滾落在睫毛上,娜塔莎發現自己早就汗如雨下,掌心像是剛洗過手似的,全是汗水。

護士裙快被她抓破了,她意識到自己若是被女軍官開槍殺死時,身體會往後倒在地上,不會感受到地板有多冰冷,也不會感受到任何痛楚,因為她在這一瞬間成為天使,飛向天堂。

成為一個真正的白衣天使。

當娜塔莎吞了口口水,一個穿著白色醫師袍的男人劃破凝重的氣氛,背對著擋在她前方,慢慢的舉起雙手,像老鷹張開雙翼在守護小孩。

「軍官閣下,這裡是醫院,不是處刑場。」文森塔爾用他那特殊口音的王聯語說道。



(此篇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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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風硝外傳】見證時代崩滅的太子妃 - (非正式/中斷寫作)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6月 8日, 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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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風硝外傳】崩滅兩千年 (非正式)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6月 9日,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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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449
scheibe 寫:
電話響了,桌上那台烏黑的轉盤電話啷啷啷---!的發出怒吼,大公用食指跟中指夾著點燃的雪茄,身子向前傾,接起電話。

唔,那個時代會有轉盤電話嗎?記得那個時代不都用手搖一搖旁邊的曲柄後先由接線生接聽、然後在告訴接線生號碼之後再轉接到對方家裡面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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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風硝外傳】見證時代崩滅的太子妃 - (非正式/中斷寫作)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6月 9日,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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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撥號盤的電話我記得是189X年就有的東西,只是非常高級昂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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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風硝外傳】少將與太子妃 - (非正式/中斷寫作)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6月 11日,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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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128
這篇東西....很有俄國電影<<海軍上將高爾察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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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風硝外傳】少將與太子妃 - (非正式/中斷寫作)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6月 11日,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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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6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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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眠主義 寫:
這篇東西....很有俄國電影<<海軍上將高爾察克>>的感覺....


這就是放棄不想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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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風硝外傳】少將與太子妃 - (非正式/中斷寫作)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8月 3日,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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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8年 6月 11日, 10:00
文章: 1315
想举手提问一下特瑞西瓦尔特革命的具体情况……
现实中的俄国革命,白军中的主力是与布尔什维克争夺革命领导权失败的各种其他派别的社会主义者和社会革命党人(有点国社色彩?),以及各地的民族分离势力(乌克兰、高加索和芬兰)。随着革命的深入,当年首义的波罗的海舰队水兵和曾经协助红军作战的无政府主义者(马赫诺集团)亦与红军发生敌对。当然,这也是革命的常态。因为,革命从来不像后世的胜利者描述的那样是两军对垒。固然,总是有两个阵营存在。但是阵营的组成却可能是比较复杂的。
特瑞西瓦尔特的革命也是如此吗?依我看来,反对万王之王的革命者,不大可能只是一个组织或一种思潮……只是最后成功的组织,是其中组织最严密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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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風硝外傳】少將與太子妃 - (非正式/中斷寫作)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8月 3日,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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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20日, 23:35
文章: 683
來自: 帶刀浪人
王聯(特瑞希瓦爾特)的革命相較之下比較簡單。

只是單純的王軍(支持王政的大貴族跟地主商人等)對上革命軍(農工、低階貴族跟少數族群等)

雖然王聯是個領土廣闊,組成份子複雜的大型國家,但是因為這是空想世界,並沒有設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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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風硝外傳】少將與太子妃 - (非正式/中斷寫作)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8月 4日, 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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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8年 6月 11日, 10:00
文章: 1315
scheibe 寫:
王聯(特瑞希瓦爾特)的革命相較之下比較簡單。

只是單純的王軍(支持王政的大貴族跟地主商人等)對上革命軍(農工、低階貴族跟少數族群等)

雖然王聯是個領土廣闊,組成份子複雜的大型國家,但是因為這是空想世界,並沒有設定太多。

也是啦。关键在作品,设定简单一些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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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題 : Re: 【風硝外傳】少將與太子妃 - (非正式/中斷寫作)
文章發表於 : 2009年 8月 4日,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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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20日, 23:35
文章: 683
來自: 帶刀浪人
vanmor 寫:
也是啦。关键在作品,设定简单一些也是好的。


的確,我個人習慣是故事寫到哪就設定到哪。

沒事設定一大堆東西只會綁手綁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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