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勢主義-Offensivism

攻勢主義社團專屬論壇
現在的時間是 2024年 3月 29日, 23:15

所有顯示的時間為 UTC + 8 小時




發表新文章 回覆主題  [ 9 篇文章 ] 
發表人 內容
 文章主題 : 【小說/落選】Gigantomachia
文章發表於 : 2008年 12月 14日, 11:50 
離線

註冊時間: 2008年 12月 14日, 11:39
文章: 2
也許下次的小說中
暴力因素會減少一點吧......
--------------------------------
序章

龔皓群感到很困擾。
他站在一個洞口前,搔著頭不知道該怎麼辦。
雖然是站在可能會弄髒衣服的環境中,他卻還是穿著很像是科學家制服的白色外衣,裡面也是穿著素色的衣裝。
而他的眼前則站著三個少年,其中兩個臉上都掛著殷切期盼,只差沒說出「拜託啦」之類的話的表情;站的稍遠的另外一個棕髮少年則是一臉毫不在意,不對,應該說他好像覺得這種事情無聊到家。
三個少年都一樣穿著短袖衣服,不過樣式都不太一樣,而最遠方的棕髮少年穿的邋遢至極,更讓皓群感到有點不知道該怎麼看他才好,他滿討厭這種穿衣品味的。
「這個遺跡可是有上萬年歷史,你們進去可得小心別破壞裡面的東西……真是的,駿聖,我實在搞不懂為什麼你要做歷史報告還偏偏選這裡,選圓山的貝塚不是就好了嗎?就算是北門也好啊……要是你們在裡面搞了什麼不可收拾的狀況,這可不是用破壞古蹟的罪條罰錢就可以了事的耶。」
「老爸,那兩個地方已經有人選了啦,加上你是在這裡當管理主任,自然會想到先找你幫忙嘛。」
站在皓群面前的兩個少年中的其中一個說道。他留著一頭短髮,看起來就和普通的學生沒什麼兩樣。這個短髮少年一臉清秀,看起來就像是偶像劇中的那些帥哥演員,相對的,那副清秀貌也讓他貌似弱不禁風。
少年是皓群的兒子,名字是駿聖。
||問題是這裡其實根本就還沒準備開放給外人啊,你們也不是專家,就算想辦法放水讓你們進去,我還是很不放心……唉,算了,我找時間在和你們的老師通電話吧。
皓群握著自己的兒子拿給他的「同意書」||那是兒子在教歷史的班導簽的一紙同意書,但這可讓他傷透腦筋。
「算了……反正木已成舟了,你們就進去吧,但就像我剛才說的,千萬不要破壞到古蹟,不然可不是罰錢就可以了事的喔。」
「知道了。」
三個少年一起說道。皓群聽的出來,那個棕髮少年實在很不情願。
太明顯了。
他仔細看了看那個棕髮少年:少年的身材壯碩的簡直不像是他這個年齡||和身為皓群之子的駿聖以及另外一名戴著方框眼鏡的藍眼少年一樣,這個棕髮少年的年齡也是十七歲||該有的,根本不用穿緊身衣就看的出來,少年的身材就像個訓練了十幾年的健美先生一樣。
在對上視線的那一刻,皓群感覺到少年的銳利眼線正瞪著他,讓他別過視線。不知怎地,他就是覺得少年全身都散發出一副如野獸盯著獵物,蓄勢待發的氣息。好像也是有自知之明,棕髮少年不再看著皓群不放,皓群頓時鬆了一口氣。他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少年,但看到他時,他還是有種恐懼感,覺得這傢伙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撲上來攻擊自己。
神劍羽。
駿聖說這是棕髮少年的名字。
那時一聽到姓「神」,皓群的眼睛就亮了一下,因為他是有聽過這個姓──那是一個很有名的科學家,不過幾年前因為實驗意外過世了──他是這麼聽說的,當時他也很想問劍羽這個問題,但一看到他,皓群就覺得少年應該只是單純和那名科學家同個姓氏,就沒問了。
少年們從容的走過他身邊,魚貫進入洞窟。
「唉,好吧,現在還是先回那個建在鞍部上的臨時研究所吧。」
皓群望著天空,嘆著氣。
微風從遠方吹來,輕輕拂過他的臉龐。白色的外衣也隨著這陣風飄動著。

洞窟中的通道裡面雖然有著一盞盞的日光燈照明,但是通道的亮度並沒有因此提升多少,在遠離燈光大概一公尺左右整個亮度就會暗到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因此三個人只好靠的非常近。
「櫂虛,說真的,這報告要怎麼寫啊?」
駿聖看著走在旁邊一直盯著牆上壁畫,戴著方框眼鏡的少年。
少年沒有回應,駿聖又連名帶姓叫了一次他的名字,少年才轉回頭。
名字是櫂虛就已經很奇怪了,但這眼鏡少年的姓氏比劍羽更怪,他的姓氏是「翼」。這似乎要去翻國語字典才找的到的姓氏讓駿聖當初看到的時候超想吐嘈「你們家祖先到底是怎麼選姓氏的」。
「老實講,我不知道……就照老師給的格式去填吧。」
櫂虛皺了皺眉頭。
「喂喂,櫂虛,等一下,光是『歷史』這一欄就填不下去了耶。」
「是你自己要挑這個黑不拉嘰的遺跡的吧!」
另一個聲音從兩人後方傳來。駿聖和櫂虛轉過頭看著聲音的來源。
劍羽投在壁畫上的視線是如此的輕蔑,讓駿聖有點不爽。
「不想寫報告就給我滾回去,劍羽,是誰一直巴著我們不放的?既然來了就不要在那邊碎碎唸。」
「我才沒有巴著你們不放!」
看來是被戳到痛處了,劍羽大吼著,立刻就舉起拳頭瞪著駿聖。駿聖也不甘示弱的反瞪回去。
氣氛一下子變的凝重起來。
「你們兩個冷靜一點,好嗎?我們不是來這邊吵架或者給你們打個痛快的吧,駿聖,你沒聽到你爸說的話嗎?要是捅出個大簍子出來可不是罰錢了事啊,劍羽,我想我老爸到時可不會幫你付錢喔。」
櫂虛適時介入這劍拔弩張的情勢,邊說他邊用左手推著眼鏡。
棕髮少年這才放下拳頭。駿聖的怒容也稍微放鬆了點。
「那麼,我們走吧。」
櫂虛左手指著深處,三人才一起走向更裡邊。
半路上,駿聖才說那一欄難寫的原因:
「『歷史』那一欄是要寫遺跡的沿革,可是我聽老爸講,這個遺蹟好像是凱達格蘭族用來祭拜他們祖先的祭壇,連什麼時候蓋的、什麼時候被埋起來的都不知道,這下要怎麼寫啊?」
「唉,早知道就像老師說的一樣,挑學校附近金面山上的那個採石場,或者是學校正對面山上的郭氏古宅來寫算了。」
櫂虛聳起肩。
通道裡的燈光真的太暗了,就算櫂虛努力的睜大眼睛也很難看的清楚,最後他只好放棄自己想看的欲望。他可不想讓自己已經夠深的近視度數更深了。
劍羽走在櫂虛和駿聖的後面,視線一直漂移著。
他對這整座遺跡一點興趣也沒有。
通道一直向下延伸著。
「說老實話,這個遺跡實在不太像是那個時候的人造的,好像太平整了。」
駿聖看了看通道的形狀後說出了自己的感覺。
的確是如此。
櫂虛心裡是贊同他的感覺,不過他沒說出口。
通道本身是正方形,如果是用當時使用的鑿石器具挖掘的話,切面不可能是平整的,但是這個遺跡的通道不論是牆面還是地板都是十分平整的,縱使很陡,櫂虛卻感覺不到任何顛跛不平。
三人繼續沿著通道下降著。
──到底會走到哪裡去啊?
劍羽感到很煩悶,卻只能跟著興致勃勃的櫂虛和駿聖一直走下去。

走出通道之時,迎接他們的是一個巨大的房間。
整個房間大概成子彈的形狀,抬起頭還看不太到屋頂。大概有五十公尺以上的高度吧,駿聖心想著。而且這裡除了一個佔整個房間泰半地面的圓形平台就幾乎可說是空無一物──至少對他而言是這樣沒錯,牆上沒有任何壁畫,只有掛成一個圓圈的日光燈在發出淡淡的白光。除此之外,子彈的圓錐頂端還有著一道微弱的白光,而那道白光究竟是什麼,三人都不知道,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個白光不是皓群他們設置的。
「老爸有跟我說過,那道白光從他們一開始發現這個遺跡時就在那邊,除此之外,他們不知道那道白光是什麼時候在那邊,又是為何而設置的。」
「不知道也沒關係吧,不過,這個神殿真的好大。」
櫂虛讚嘆著這個房間的宏偉。駿聖卻是帶著困惑的眼神。
因為整個大房間中居然什麼都沒有,只有那個圓形的平台。
「奇怪,老爸對我說這裡是有東西的啊……為什麼現在看來什麼都沒有?」
他感到有些失望,卻見劍羽舉起右手指著平台。
「不是有一個巨大的神像嗎?」
劍羽這話讓駿聖一頭霧水。
「神像?」
「是啊,在平台上,很大一個……大概有整個房間這麼高吧。」
櫂虛的語氣也滿平常的,這讓駿聖瞪大著雙眼看向平台。什麼也沒有。他實在很懷疑劍羽是不是搞錯了,還是說,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眼睛有問題,因為他真的什麼也看不到。
「那個,劍羽……」
「真是的,我指給你看好了,奇怪,明明就在那裡你怎麼可能看不到……」
劍羽又吼道,直接走過不明所以的駿聖和櫂虛身邊,然後,他翻上這個圓形的平台。
「喂,劍羽,不能爬上去啦!要是毀損了這個遺跡的東西怎麼辦?」
駿聖大叫著,劍羽卻絲毫沒聽在耳裡,只是爬起身,朝著虛空中伸出手。
那一瞬間駿聖真的嚇了一跳。
劍羽的手就像是碰到什麼東西一樣的停在半空中。
──既然他看的到,為什麼我卻看不到?
一臉迷惑的駿聖看著櫂虛,櫂虛只是皺起眉頭,但駿聖覺得他好像不是因為看不到,而是因為劍羽的舉動。
就在那一瞬間,房間四周的牆壁開始發光,連帶的,掛在牆上的日光燈突然熄滅了,整個房間頓時只剩下頂端殘留的那一點點白光。一圈圈發光的螺旋漸漸從牆壁底部旋上房間頂部。那些螺旋裡面還帶有著奇怪的幾何圖案。
在三人都搞不清楚發生什麼狀況時,頂端殘留的那一點點白光猛然放出光線,照在劍羽和櫂虛的身上,這可讓駿聖看傻了眼。
一秒過去,櫂虛身上的淡光就消失了,而更強的光線從上再次發出,直接射往地面並照在劍羽的身上。
劍羽原本站著的姿勢開始變了調──他跪倒在地上,全身不僅是扭曲著,還不斷的慘叫──他看起來快吐了。
那道強光卻一直照著他。
他的雙手顫抖著。
因為他的慘叫聲被牆壁反射而變的很大聲,櫂虛和駿聖只能捂著耳朵。
他們看見那些螺旋上的幾何符號也出現在劍羽的身上,而那些符號很快的出現後又急速的消失。
在劍羽叫的越來越大聲之時,強光消失了。
劍羽覺得那令他想吐的感覺也同時消失了。
照明重新啟動,整個大房間中又是只剩下日光燈的白光,櫂虛這才爬上平台把倒在地上的劍羽扶起來。
「你還好吧?」
看到劍羽不停喘著氣,櫂虛急忙問道。
劍羽抬起頭看著櫂虛。
他還是一直喘著氣,但此刻他的臉上卻帶著困惑。
「……那個神像不見了。」
劍羽喃喃說道,還看著房間的屋頂。
櫂虛隨著劍羽的視線看著屋頂。讓他感到好奇的那道白光竟然已經熄滅了。
駿聖已經懶的叫櫂虛別爬到平台上了。
不過他卻注意到劍羽的左手臂上浮現了一圈刺青,而那圈刺青是駿聖之前沒看過的。
他很想知道那個刺青究竟是什麼,但是光線太暗了,駿聖除了確定那是刺青以外,就沒辦法了解更多了。

第一章



櫂虛站在一道鐵門面前。
他邊低頭看一下自己戴在左手上的藍色手錶,並按下鐵門旁的門鈴。
叮咚。
門鈴發出聲音,但是無人應門。
他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狀況,對他──以及屋裡面的人──而言,這樣的舉動只是一種禮貌性的行為。
他從褲管口袋中掏出一串鑰匙,然後,他找了大半天才找到一副銀白色的鑰匙,他將這把鑰匙插進鑰匙孔中轉了又轉,鐵門應聲而開。

「起床了,劍羽,六點五分了。」
聽到這聲音,劍羽緩緩睜開雙眼。
日光燈的刺眼燈光射進眼中,讓他又急忙閉上眼睛。
「讓我多睡一下啦,櫂虛。」
劍羽又轉過身背對著櫂虛。
「老媽都做好早餐了,你也過來吃一下吧。」
櫂虛苦笑著,並且一把掀開棉被。
劍羽一下抓不住,棉被整個都被掀起來了。
一看到劍羽的模樣,櫂虛忍不住自己想笑的衝動微微一笑,卻又馬上收起笑容。
劍羽現在光著上半身,因為突然湧現的一陣寒意讓他瑟縮著。
不過,仍能看到劍羽壯碩的肌肉||尤其是腹部的六塊肌,每次一看到他這個樣子,櫂虛就不免好奇劍羽到底怎麼練的,因為他從來沒看過劍羽在做重量訓練||一次也沒有,他也不覺得劍羽有那時間去做,在他的記憶中,當他見到劍羽之時,劍羽就已經是個身材壯碩的少年了。這時,櫂虛注意到劍羽的左手臂上的黑色幾何圖案刺青。這個刺青是他昨天在回家之後才突然發現的,但令他驚奇的是,他的雙親對於劍羽身上多出來的刺青並沒有多說什麼。
「起床嘍。」
「真受不了你……」
劍羽轉回來,雖然他一臉倦意,但櫂虛還是能從劍羽的紅色瞳孔中看的出來他還滿不爽的,只差沒直接賞給自己一拳罷了。
──他要是真打我一拳,我鐵定會沒命的……
真要說起來,劍羽的怪力也算很有名的,國三發生的一次意外更是證明這點。
「我先回家等你吧。」
「喔,好。」
櫂虛走出自己的房門後,劍羽就舉起左手放在額上。
頭真痛。他不知道這陣頭痛感是怎麼來的。
被這麼一吵,劍羽頓時睡意全失,想再睡個回籠覺也睡不著,只好坐起身子。
──唉,好吧,今天就去學校吧。
劍羽站起身,拉開自己的衣櫥翻箱倒櫃了好一陣子,卻找不到自己的運動服,愣了一陣子才想到自己的運動服現在全晾在外面。
走出自己的房間,出現在劍羽眼前的是一扇闔上的木門。門並沒有上鎖,但劍羽卻不敢打開。他只是站在門邊輕聲叫著:
「老爸……老媽……起床了……」
即使他知道不會有人回應的,劍羽還是日復一日做著相同的事。
打從他自己有意識開始,他的父母就已經不知道哪去了。
他從來沒看過自己的父親長什麼樣子。
唯一有的一張照片,是自己的母親抱著尚是嬰兒的自己的一張合照。
對他來講,父親是在一次意外中喪生的,至於是什麼意外他就不記得了,那是在他十歲時發生的事情,之後,在櫂虛家吃三餐已經是家常便飯。
據櫂虛的父親‧哲誠所述,早在劍羽的母親過世之前,就已經決定萬一她和丈夫發生意外,便把劍羽交給他照顧了,劍羽可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不過,他也就這麼過了七年的歲月。也因為被櫂虛家照顧了七年,劍羽和櫂虛在很多層意義上是朋友沒錯。
有的時候,劍羽會對為什麼他父母親會要把自己交給櫂虛家撫養感到好奇,櫂虛的父親沒有告訴他,他自己再怎麼想破頭也沒有答案。
而且他對於自己的父母所知也甚少,只知道他們是很有名的科學家。
劍羽再看了那扇木門一眼後,就朝著家中的陽台走去。

櫂虛家就在劍羽家的隔壁,真的就是走個「兩三步」就到了。
「你很慢呢。」
當劍羽走進櫂虛家時,櫂虛的母親‧瑟琳娜(Selina)正帶著笑容指著桌上的早餐。
單純的麵包。
劍羽什麼也沒說,就大口大口的咬下去,和在一旁和他同樣穿著運動服,卻是邊看著報紙邊細嚼慢嚥的櫂虛有著極大差異。
「櫂虛,都要六點四十了耶,你今天不用去上學嗎?」
轉過頭看了一下掛在牆上的時鐘後,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的櫂虛的父親翼哲成又將視線轉回他正在看的報紙財經版。
「我知道啊,但也讓我把麵包吃完吧。」
櫂虛一把報紙放下,瑟琳娜立刻湊過來看報紙上的消息。
「又是和『大破壞』有關的新聞啊?」
「當然啊,你也知道嘛,都十七年了,我們還不是照樣過我們的生活,那個小嬰兒也都長這麼大了,更重要的是,今天就是那一天嘛。」
「對喔,今天是大破壞發生的第十七年紀念嘛……啊,說到這,我記得劍羽也是今天生日對吧?」
哲成放下報紙,看著櫂虛||還有劍羽||露出笑容。
「我老早就忘了,反正我生日大家也不會慶祝。」
站在餐桌旁,劍羽這麼回應。
只有我一個人誕生,但那天卻死了一大堆人,不會有哪個人想幫我慶祝生日的。
他感到一種莫名的孤獨感。
他就像是個透明的人。就像是個不應該待在這的人。
尤其是哲成和他對上時的眼線更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那看起來就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
不對,或者應該說,那份眼神就像是看一個異形亦或是怪物一樣。
這讓他又想起過往那不快的記憶。
我是異形嗎?
我是怪物嗎?
你也說點什麼啊,叔叔!
他把視線望向哲成,然而哲成根本就不把視線擺在他身上。
他只好一臉怔然看著桌上已經沒有盛著任何食物的白色瓷盤。
在他一直盯著白瓷盤時,櫂虛拍了拍劍羽的背。
「走吧。」
櫂虛微笑著。
劍羽只回給他一個沒有表情的點頭。
然後,兩人走出櫂虛家的家門。
「路上小心。」
身後傳來母親的叮嚀,櫂虛只是舉起右手回答「知道了」。



就其他人的角度看來,劍羽和櫂虛是個對比很強烈的朋友:劍羽一頭棕色的亂髮、衣衫不整、背著上面印有學校校徽的米白色斜肩背包;櫂虛則完全相反,他的穿著十分整齊、戴著方框眼鏡、背上則背著不知塞了多少書的黑色背包,兩人──至少就現在要上學的他們──唯一相同處大概就是他們都穿著白色的短袖上衣和淺藍色長褲的運動服。
他們學校並沒有規定上學一定得穿著很像西裝,也和西裝一樣密不透風的咖啡色制服。
在公車站等了好一陣子之後,櫂虛又看見遠方有一排逐漸接近公車站的公車。
仔細一看,通往他們學校唯一的公車正用像是烏龜爬行的速度緩慢靠站。
「車子來了。」
「喔,是啊,每次這路公車總是脫班,真是討厭死了!」
「有得搭就不錯了。」
在櫂虛說出這話時,公車已經停在他們面前了。
車門一打開,兩人立刻上車,並且掏出卡片。
連續的「嗶嗶」、「嗶嗶」幾聲之後,劍羽和櫂虛一同走到後方找了兩個座位坐了下來。
櫂虛決定把話題集中到昨天在遺跡中劍羽和他看到的神像。
「對了,昨天那個神像啊……」
「你是說那個人型的神像嗎?」
「是啊。而且那還不是什麼奇形怪狀的神像,是個弧線還滿多的人形神像耶,那時候的雕刻技術有那麼先進嗎?」
「我哪知道,不過……聽你這麼一說,我記得他的背後好像有翅膀……對,是有翅膀,可是翅膀長什麼樣子我沒看清楚,那是個石製的神像,根本就看不出來那究竟是什麼鬼樣子,我只能確定那是翅膀就是了,其餘的長成什麼樣子我在那個時候就沒看清楚。」
「其實我更想問的是,那東西到底是怎麼搬到遺跡裡去的?」
「你要我怎麼回答這個根本沒答案的問題啊。」
劍羽此話一出,櫂虛就笑起來了。
不過櫂虛心中有個他更想知道,從那時到現在都沒有答案的問題:為什麼我們兩個能看見那個神像,駿聖卻看不到?
他不認為把這個問題丟給劍羽後會得到什麼像樣的答案。
把視線掃過劍羽左手臂上的刺青後,櫂虛再次望向窗外那看慣的景色。
一反進站時的龜速,公車正以飆車般的速度在道路上奔馳著。



坐在最後一排的最後一個座位上,劍羽一直看著外面。
他對「上課」這件事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是聽的懂老師在上什麼,可是他就是覺得老師上課的內容很無聊。
鬼話連篇。
上課上到現在已經花了半節課在無關緊要的東西上胡扯一通,等到真的開始上課時他又講的十分無趣。
於是劍羽只能一臉煩悶的看著窗外。
窗外的大樹不停的落下樹葉。
以他這個角度是看不到操場的,可是他自己對操場上有什麼活動也沒什麼興趣。
他只希望能趕快下課,好讓自己離開這個悶死人的教室。
視線一轉,坐在他前面一列的櫂虛和駿聖像是在討論什麼,他可也沒這個興趣去加入他們的對話。
在講台上的老師又開始忙著在黑板上寫東西,劍羽只看的出那是國字,至於上課的內容是什麼,他根本就不想去知道。
大概就這樣恍神了十幾分鐘,對劍羽來講幾乎等同於甘霖的下課鐘聲終於響了。
但是講台上的老師似乎不想讓學生充分使用下課時間,仍舊繼續在講他的課。
劍羽感到一陣無名火從心中竄出,右手不自覺的握緊。
他有一種想要痛扁眼前這個老是喋喋不休,又總是講著無關緊要的話題的臭老師的衝動。
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後方傳來,也讓櫂虛跟著緊張起來。
又來了。
櫂虛嘆了一口氣。
──劍羽,老師這樣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就不能忍耐一下嗎?
他實在不想和劍羽說這句話,因為說出口之後,下一秒可能就是一顆拳頭挾帶著強風朝自己過來,所以他只好在心裡說。
「好啦,大家下課去吧。」
老師大概也感覺到劍羽的不爽情緒,講了五分鐘就下課了。
才剛聽見老師說出「下課」這兩個字,劍羽就一溜煙的跑離了教室。
老師一臉錯愕。
櫂虛只有在一旁苦笑的份。
看著劍羽已經遠去的身影,駿聖終於忍不住叫道:
「再這樣下去,我們班的秩序分數就快被劍羽拖下水了啦!」
櫂虛看著背著劍羽大發牢騷的駿聖,還是只能用一貫的苦笑面對他。
駿聖那有如少女漫畫中的男主角一樣清秀的面孔因為發起牢騷而扭曲成一片。
「這也是沒辦法的啊。」
「你還真有容忍力啊,櫂虛。」
「跟他相處久了,自然會養成這種容忍力,只要不踩到地雷他是不會有反應的。」
「是啊……地雷啊……」
駿聖聽見櫂虛的話,只是仰望著天花板。
櫂虛則是邊收起桌上的國文課本,邊露出一個微笑。
「劍羽的本性可沒像電視上演的那些不良少年這麼壞,至少他不抽煙也不酗酒,更不會賭博。」
「可是他卻很暴力!」
駿聖吐出這話,手放在頭後,靠在椅上,沒有看著櫂虛,而是繼續仰望著天花板。
「你爸和你媽明明就是這麼好人,為什麼會教出劍羽這樣的不良少年?」
「喂──」
「喔,對不起,是我不好。」
慘了,居然不小心踩到紅線了。
發覺自己說錯話的駿聖趕忙道歉。
櫂虛沒有回應駿聖的道歉,只是從放在壁櫃中的黑色書包裡面拿出下一節的課本。
「等一下要考什麼?我突然忘了……」
「第三課的單字啊,快點惡補一下吧。」
「謝啦,櫂虛。」
駿聖說完,也從抽屜中抽出一本綠色的課本。

劍羽他們就讀的東北高中是一個因為風很大而有著「風城」稱號的學校。
當劍羽朝著離校門口滿近的活動中心一樓的圖書館走去時,他還感覺的到一陣陣風吹過他身邊,把他的一頭亂髮吹的更亂。
他大打一個呵欠,累的只想找個地方睡場好覺。
就在這時,鐘聲又響了。
──稿什麼啊,才剛下課耶……這老師真是他X的……
他實在是不想回去上課。於是他走進了圖書館。身邊走過一堆剛用完一樓的電腦,正急著趕回教室的學生。無視於圖書館的服務台阿姨在一邊勸他回班上上課,他逕自走上二樓,轉了個彎走進男生用的晚自習讀書區。他手上一本書也沒帶,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來自習的。他只是坐在窗邊那距離門口最遠的單人座。
看著眼前貼在桌上,已經泛黃且殘破不堪到變成一片片小碎片的使用守則,他感覺自己終於抵擋不過睡魔的侵襲,就趴倒在桌上了。



劍羽夢見一個人影。
銀色的騎士。
除了這個詞以外,劍羽想不到有什麼詞彙能夠形容眼前的這個人影了。
雖然劍羽其實不清楚那個人影有多大,說不定,這個人影可能只和他一樣高而已,因為騎士所站的地方是一片荒野,旁邊並沒有能夠對比的東西。那人的背後有著宛如天使般的純白羽翼──劍羽覺得那個人影很像是他昨天看見的石造神像。
然後,他確認了時間點是深夜,因為除了發光的純白羽翼以及因為反射羽翼的光線而呈現銀色的騎士外,劍羽什麼都看不到,除了遠方的一個黑影外。
騎士正面對著那個黑影。
看起來是一對一單挑,因為除了這兩個影子外,劍羽看到的就是一片曠野,沒有別的黑影。
他看見騎士的右手臂冒出一道強光,看起來就像是一把劍。那是布隆特斯之劍 ,有個聲音這麼告訴他。那代表的是武器的名稱吧,他只能這麼判斷著。至於這聲音從何而來,又是誰的聲音,劍羽就不知道了。雖然他覺得自己好像有在哪裡聽過就是了。
他看不清楚的另一個黑影對著銀色的騎士吐出一層厚厚的黑霧,騎士舉起雙手擋在身前,硬是後退了幾步。劍羽看見騎士身上的銀白色鎧甲被黑霧給漸漸染黑。好像很痛,看見騎士顫抖的身影,劍羽也突然覺得自己全身都跟著痛了起來。
為什麼?那個騎士明明就不是自己啊。劍羽雖然想這樣說服自己,但另一方面,腦袋裡似乎有個意識在告訴自己,那個騎士就是你,你必須接受。
即使全身都是傷痕,騎士仍然舉起右手的那把劍,將黑霧斬成兩半。被斬成兩半的黑霧瞬間散去。黑影看來十分訝異,不過在他想後退的那一瞬間,騎士再次舉起了光劍,將黑影切成兩半。
劍羽還是沒有看清楚那個敵人──為什麼會這麼認定,劍羽也沒有答案──的樣子,就在他想要看清楚那個被劈成兩半的影子時,有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聲呼喚著他。
「劍羽,起床嘍……」
這個聲音頓時讓劍羽眼前的一切變的很模糊,然後轉暗。
誰啊……不要叫醒我,我還想再睡一下。
再讓我多做一下那個夢……
「都中午了耶。」
那個聲音又叫道。劍羽這才抬起頭睜開雙眼。
一個穿著粉紅色短袖上衣的少女映入眼中。她的頭髮綁成一個滿明顯的單馬尾髮型。
雖然她的髮型還算有特色,劍羽卻愣了一兩秒才想到少女的名字。
司徒景,和自己同個社團的女生。
「是你啊……小景。」
「你在這裡睡多久了?」
「和你無關。」
劍羽的口氣差到不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被他暱稱為「小景」的少女打斷了他的夢。不過少女不為所動。
「別用這麼可怕的眼神看我嘛,你不用吃午餐嗎?」
「那你又來這裡幹什麼?你吃午餐了嗎?」
「當然是吃了才過來嘛,我是來這邊借書的。」
小景露出一副微笑貌。
「書?」
「啊,那個不重要啦,櫂虛有幫你訂午餐喔,我剛才在走廊上遇到他,他請我幫忙傳話的,他說便當都涼掉了。」
「咦,是嗎?」
劍羽這才完全醒了過來,衝過少女身邊急忙奔下樓梯。
小景感覺劍羽的反應實在是有夠搞笑的。
「櫂虛還真是個好人。」
邊自言自語著,她邊拿起手上的書。那是本有關希臘羅馬神話的書籍。
──算了,去補習的路上再看吧,反正也不急。
她欲轉身離去,卻發現遠方有著十數架飛機飛過學校上空。這波飛機的數量實在是多到不尋常。
──發生什麼事了?
她一臉問號的看著飛機飛過而劃出的白色機雲。她大概能夠知道的一件事是,那些飛機應該是戰鬥機。

劍羽衝進教室時,午休鈴響剛好響起。
飛機的聲音大到不行,但是因為學校附近總是有飛機經過,劍羽也以為那只是普通的飛機準備降落在不到幾公里外的機場造成的聲音而已。
他果然在自己的桌上看到一個便當。
「你的便當,錢等一下再給我就好。」
櫂虛說的輕描淡寫。
劍羽只是說聲「謝啦」就開始大口扒起便當。
駿聖又嘆了口氣。
劍羽的吃相難看到不是用「狼吞虎嚥」這四個字就能形容,駿聖根本找不到字,不對,是因為此刻他就是不想看劍羽吃飯的樣子,所以才找不到字形容,但是劍羽的吃相的確是難看到可能比狼吞虎嚥都還要誇張。
「你今天有補習對吧?」
「今天沒有,不過今天是你生日耶,去慶祝一下吧。」
「不用啦。」
「沒關係啦,好歹你也是一年一次生日耶,不去慶祝一下怎麼了得?」
說完,櫂虛收起課本,手臂一交便趴在桌上。
劍羽不經意的看見自己手臂。
一看見那個黑色刺青,劍羽的心跳就不自覺的加速起來。
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從東邊衝著自己而來。
那個東西是敵人,他下意識判斷著。
敵人──是什麼?
在他又冒出這個念頭時,腦中的另一個意識告訴了他所謂「敵人」是什麼。這讓他倒抽一口氣。



坐在自己的戰鬥機中,吳秉浩緊握著操縱桿,卻是一臉訝然。
在他眼前的,是一個浮在半空中,形似白色玩偶的東西。這個白色的玩偶看似人類,卻又不太像:它的身軀扭曲的簡直不像是個人,就好像是一個小孩子學著捏陶土,試著把一團陶土捏出一個人的模樣,可是捏到一半就嫌太麻煩而又將其捏爛的作品。
遠看還好,當秉浩將機體拉近這個玩偶時,他馬上覺得那個玩偶簡直大的不像話,幾乎和一個大樓相當,他記得資料上是記載這個玩偶大約有五十公尺那麼高。
『隊長!現在怎麼辦?』
通訊器中傳來他小隊中的隊員那以幾乎不可置信的語氣說出的問句。
這是當然的。雖然已經出動了四支小隊,但白色的玩偶被各式飛彈轟擊,看來卻毫髮未傷。
「不管了,再發射一次北風型 飛彈!」
他下達命令,手指也跟著電腦自動鎖定目標之後扣下兩次扳機。
兩枚中型飛彈朝著白色玩偶飛去,並在玩偶的白色裝甲上漂亮地爆開。只是當煙霧散去之後,他卻注意到玩偶的裝甲一點損傷也沒有。
哪有這種事啊!
就在當下,他終於知道為什麼當時美國得動用早已被禁止的核子彈了。
和造成「大破壞」的元兇相同的這個傢伙,的確是恐怖到不用核子彈的話,恐怕真的沒辦法阻止。
||這就是……吉格斯(Gigas)嗎?
秉浩愣住的那一瞬間,眼前的白色人偶將左手舉起,掌心瞄準……但目標不是他。
「明宏,快閃開!」
他不假思索大吼起來,但飛在他上方的飛機卻沒有動作。通訊器傳來的只是恐懼的顫抖聲。
「明宏!」
他又大吼起來,並且抓住操縱桿進行迴避運動||
兩道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襲來,秉浩作出捂住耳朵的反射動作。
嗡嗡聲在耳邊徘徊著,等他注意到發生什麼事時,他已經朝著展開在他眼前的藍色大海中墜落。
直到他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時,又過了幾秒。
他的駕駛艙後面已經全部消失了。
在這個關頭,他唯一想到的,只有趕快脫逃這動作。
他下意識地敲擊座椅旁的彈射機關。
碰!
座艙罩打開,他的座椅將他彈射出去,隨著彈射伴隨的強大力道,他也跟著失去了意識。
||怪物……
失去意識前,他的腦中只想到這個字。



「你真的確定是吉格斯?」
櫂虛一臉錯愕,劍羽則是一臉鐵青。因為他知道這是衝著自己來的。
「吉格斯?你是說……那個『大破壞』的元兇?……等一下,你怎麼知道是吉格斯攻過來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腦袋裡有人這麼告訴我……」
這下連駿聖也感到很錯亂,連警報都沒發布,劍羽怎麼就能知道來搞破壞的是吉格斯呢?隨便想想都不可能嘛。
這是在他們走下公車時的對話。
不僅是他們三人而已,小景也一樣跟在他們身邊。
「劍羽,是你太敏感了吧?雖然說今天是『大破壞』的紀念日,不過也不代表說今天就會有吉格斯跑來鬧事吧,過去十六年都沒有,不是嗎?」
小景說道,然後就拋給他一個問題:
「說到這,劍羽,今天你要去哪裡慶祝生日?」
「你推薦一個吧,我不知道該去哪裡。」
劍羽又說道:
「不過今年你們反應還真是反常耶,每年這個時候我的生日都沒人理,大家只會去看那些大破壞的報導……」
「因為你十七歲啦。」
小景說道。
「十七歲有什麼特別的?」
「明年大家都要去考試嘛,趁現在課業還不忙,就去好好玩一玩吧!什麼吉格斯的還是先拋到一旁別管吧。」
櫂虛回應著。
就在這時他們已經到了斑馬線前面。
台北車站的人潮仍舊川流不息──就算十七年前曾經發生過那場將全世界全部捲入的大災害也一樣不受影響,當他們眼前的紅綠燈由紅燈轉變成原地漫步的小綠人時,劍羽等人幾乎是不用走,根本是被人潮給「推」過寬敞的忠孝西路。
「人好多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啊,據說台北是整個『大破壞』中幾個沒有被捲入災害的國際性都市嘛。」
面對小景這句話,駿聖也只能回這麼多了。
抬頭仰望著「天空」,劍羽感覺天色開始暗了,但心跳卻一直在加速。有什麼東西要來了。而且是衝著他來的殺氣。
「劍羽,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耶……你該不會還是很在意吧?」
小景看著劍羽,劍羽急忙想隱藏自己不安的情緒,卻是越想要隱藏越是讓自己的心境表露無疑。
駿聖和櫂虛也隨著小景這番話看著劍羽。
一陣突如其來的警鈴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那不是因為什麼商店的櫥窗玻璃被打破而發出的。這個警鈴聲是防空警報才會有的聲音。
「警報?這是……不會吧?劍羽,難道還真被你料中了?」
小景望著四周,發現身邊所有人──包括櫂虛和駿聖──都和她一樣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哪有這麼巧的事?駿聖腦中想的事確實和小景相同。
劍羽自己則是不相信自己的直覺──或者說是某人告訴他的事情居然如此神準。
這時應該是要去找空襲避難所才對,但是四周的人們早就已經陷入一片混亂當中。
小景和櫂虛也是四處張望著,希望能找到一個能讓他們躲起來的地方,但是怎麼看就是看不到。他們並沒有強壯到哪裡去,如果要到達最近的大樓避難的話,他們一路上可得打飛一堆人才行。
「這下好了,我們該往哪裡躲?」
沒人回答駿聖的問題。
劍羽只是看著自己的手上那一圈黑色幾何符號構成的刺青。

「目標正通過汐止上空!」
聽到操作員近乎是慘叫的聲音,洪耀宇已經抱著「一切都完了」的心態看著眼前的螢幕上單純的以綠色和白色構成的螢幕。他們沒有調動部隊的能力,所以只能看著螢幕,祈禱著會有奇蹟出現。
──十七年過了,我們還是沒辦法對付吉格斯啊……
耀宇看著螢幕上那些已經顯示著「訊號消失」的戰鬥機,嘆了口氣。
「雖然我們『奧林帕斯 』是聯合國底下的特殊部隊,卻只能在這邊束手無策,還真諷刺。」
一個男子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耀宇轉過頭看著那名男子。
「我們只是個科學調查支援分部,根本不能和那些有著實戰能力的歐洲、日本的分部還有美國總部的規模比嘛。」
耀宇嘆了口氣,又問道:
「皓群,你聯絡到你兒子了嗎?」
穿著白色外衣的男子立即低下頭,原本看來還想諷刺個一兩句的表情立刻垮掉了。
「還沒。」
耀宇並沒有回應皓群的答覆,只是看著眼前的螢幕再次問道:
「那個怪物到底會往哪跑?」
「這傢伙的速度慢下來了!」
剛才驚慌失措的操作員又叫道。
錯不了,目標絕對是這個台北市。
耀宇這麼確信著。
「等一下,這傢伙……好像是要找什麼東西一樣……」
「放大雷達地圖倍率。」
耀宇命令道。操作員立即照辦,螢幕上的地圖一下子變的比剛才的比例尺大上不少,連帶的資訊也增加了。
地圖上唯一的白點正朝著西方前進,並且沿著大樓間的道路行進著。白點的右邊標示著「Gigas 01」的字樣。
──如果它是要毀滅台北,為什麼不是在「大破壞」時代,而是拖了十七年才來?
耀宇的心中充滿了一大片問號。
看到白點前進的方向和那條道路的名稱,耀宇大感不妙。
地圖上很清楚的標示著路名:忠孝東路一段。
「不妙,這傢伙的目標是台北車站啊!」
皓群失聲慘叫著。
耀宇也感到很緊張,因為那邊是鬧區──真要在那邊進行攻擊行動恐怕會波及不少人。
他低頭看著自己掛在軍服胸前的名牌。
「洪耀宇 對吉格斯組織奧林帕斯 台灣分部總司令」。
自己明明有這麼高的職位,但碰到這種情況時,卻只能站在這裡,什麼都不能做,也什麼都做不到。有種懊悔的感覺浮上心頭。



巨大的轟隆聲想讓劍羽等人抬起頭。
瓦礫從天而降,將一些來不及躲避的人給壓在下面。
劍羽覺得自己是逃不掉了。
透過那被轟掉一半的大樓,他終於看見了「那個東西」。
「這就是吉格斯……?可是看起來差好多……」
櫂虛吐出來的話語充滿訝異。
「應該是同類的。」
劍羽回道。
十七年前,在全世界到處破壞,最後被美軍動用數枚核子彈和氫彈消滅的「那個東西」,它的同類此刻僅隔著一座大樓和劍羽遙遙相望。
劍羽和這後來被命名為「吉格斯」的怪物四目相對。
──他看到我了。
他這麼認定著。
櫂虛、駿聖和小景站在他身後,也愣住了。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櫂虛看著那架名為吉格斯的奇怪巨型玩偶。戴著眼鏡不代表比較聰明,也不代表臨場反應會比較好。
吉格斯突然舉起右手,能看到右手的掌心正在蓄能,一顆光球跟著徐徐成形。
毫無疑問,目標一定是我。劍羽瞪著光球。
在光球射出一道強烈的光束時,劍羽的左手先自己的意識一步行動舉了起來。另外三人受這強光影響,不僅是閉上雙眼而已,也因為恐懼而發出尖叫。
到底叫了多久,小景根本沒算。那一瞬間她有種想吐的感覺。當光漸漸散去的時候,她甚至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她試著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還活著。再仔細一看,劍羽舉起的左手前方形成了一道透明的牆壁。這時她才「第一次」注意到劍羽左手臂上有了一圈小景認識他以來從來沒看過的黑色刺青。
「劍羽,那是──」
當劍羽將頭轉過來時,小景不由得把自己尚未問出的話吞回肚裡。
他的兩眼完全沒有焦點,瞳孔甚至已經放大了。
──糟糕,他這樣子是不是生命跡象虛弱啊!
眼神相對個這麼一秒,劍羽又把頭扭回去。
小景想要走上前好好看清楚劍羽的狀況,但吉格斯的右手又開始匯集強光。
就在同時,劍羽身上的那圈刺青也冒出了亮度相當的強光。這陣強光再次讓櫂虛三人睜不開眼,連帶的,小景也沒辦法走上前去看劍羽究竟發生了什麼狀況。
「赫拉克勒斯(Heracles)!」
隱約聽得劍羽這麼大吼著。
他在吼什麼?
櫂虛根本就搞不清楚劍羽現在在做什麼,一切都已經超出他能夠理解的範圍了。
帶著這個疑問,在光芒逸散後,勉強回復視覺的櫂虛試著去尋找劍羽,然而他卻彷彿人間蒸發一樣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站在他們前方的巨人。
巨人大概和吉格斯一樣高吧,櫂虛看著高大的巨人推測著。
巨人的全身覆蓋著銀色的鎧甲||不對,在櫂虛的眼中,那銀色的鎧甲看來更像是接近於皮膚,卻是用金屬製造的物質;巨人背後則長著如鳥一般的純白羽翼,身上則爬滿了有點像是血管的結構;腳上有著由三根尖銳的,類似於爪子一樣的物體;巨人手背上有著盾形的裝甲,櫂虛覺得那裡好像有什麼玄機。
那一瞬間,櫂虛想到的是昨天神殿裡的那個消失的神像。
那個神像,現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不會吧?
櫂虛看不見巨人的頭部。不過,看不見也沒差,因為櫂虛覺得這不重要。
站在一旁的小景只是發出「好大……」的讚嘆聲。

劍羽完全沒有昏過去的記憶。
在他的感覺中,一回過神,自己就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中了。
不過,他很確定自己是坐在某個椅子上,或者以他自己的想法,應該是操縱席||因為他感覺的到自己的手似乎握著很像是搖桿之類的東西。操縱席的空間似乎是為他量身打造一樣,對他來說,他並沒有平常坐在椅子上的那種硬梆梆的感覺。他甚至感覺到好像有個凹陷的人形輪廓把他整個人都給吸在這個座椅上。雖然他覺得這個「椅子」他坐的很舒適,但是他心中仍然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那時,「那件事」就發生了。
在一瞬間,有個東西扣在他左手臂上,並且緊密的結合,他沒辦法將其甩開。
接著是右手臂。然後,左右小腿後方也被某個東西固定住。再來是胸口、鼠蹊部;最後,劍羽還感覺有個東西直接壓在自己額頭上,將他整個人牢牢鎖在這個座位上。
一陣令他感到麻痺的電流流過全身,讓劍羽不禁閉上雙眼,反胃感跟著撲來,但這種令人難以忍受的感覺不到一秒鐘就隨著電流消失了。
劍羽再次張開眼睛。
強光衝著自己而來。
一開始劍羽還以為是吉格斯又對著自己發動了攻擊,雖然他很快的就察覺那只是因為自己在黑暗中待了一段時間──他沒辦法斷定自己眼前的黑暗究竟持續多久──所以連普通的日光都被他當成了強光。
在他終於適應──其實也不過半秒鐘左右──這樣的光線強度時,他總算能看清楚自己。
銀色的金屬鎧甲覆蓋在自己的流線型軀體上,乍看之下,自己和吉格斯並沒有兩樣,但是他知道自己和吉格斯有個完全不同的地方:他即使全身變的比較流線,自己的模樣還是比較像個人類。
在看見自己的銀色鎧甲時,劍羽突然想起自己早上夢見的銀色騎士。

耀宇看著雷達上出現的另一個白點,便將視線轉到操作員的身上。
「能確定那是什麼嗎?」
「無法確定。」
「『蘇格拉底(Socrates)』的判斷是?」
「類似吉格斯的東西,但是『蘇格拉底』向我們要求更多資料。」
耀宇聽到操作員這麼說,立刻下了命令:
「曉風,將國防部網路上的即時影像投影到螢幕上;皓群,去啟動『哲學家系統』的其他台電腦,免得『蘇格拉底』忙不過來,要是真的忙不過來就讓『柏拉圖(Plato)』、『亞里斯多德(Aristotle)』、『歐幾里得(Euclid)』和『亞利斯塔克(Aristarchus)』同時幫忙。」
「應該不會有要同時動用到『歐幾里得』和『亞利斯塔克』的情況吧?」
「以備萬一。」
「也是啦。」
皓群點了點頭,卻見那一邊操作員已經飛快的敲擊著鍵盤。
「連上國防部網路了,這是最新的影像!」
下一秒,雷達地圖就被一個不是很清晰的畫面替代顯示在螢幕上了。
因為網路的關係,他們眼前的影像雖然號稱是「最新影像」,看起來卻像是一張張照片用很慢的速度替換著,而不是連續圖片。不過對耀宇而言,這樣夠了。
除了耀宇已經有看過的那個白色的吉格斯以外,又多了個銀色的巨人,這銀色的巨人和白色的吉格斯不同,但是耀宇卻也不知道這巨人是打哪裡來的。
就連皓群也是一臉驚訝。
「我的天啊,要是這兩個傢伙在這裡打起來的話……」
「的確不妙,最慘的情況可能就是整個車站區都毀了。」
皓群的神情變的比剛才更緊張,他立即坐到那個仍在敲打著鍵盤的操作員旁邊空的座位上,同樣敲著鍵盤,操作台的螢幕上很快就跳出了七個進度列。
「『蘇格拉底』運作中,『柏拉圖』、『亞里斯多德』待命中,『歐幾里得』、『亞利斯塔克』啟動進度達百分之七十,『畢達哥拉斯(Pythagoras)』、『阿基米德(Archimedes)』啟動進度達百分之四十。」
皓群宣告著,耀宇則對曉風叫道:
「把現在所能查到的所有資料全部送進那三台已經啟動完畢的電腦,我們得在最快的時間內完成分析……就算台北毀了,我們也得把資料送回美國總部才行……」
他講出這話時不自覺的帶著苦澀。
曉風迅速的將資料送進那三台電腦。

劍羽瞪著眼前的吉格斯。
或許是因為兩者實在過於接近,所以想讓自己得到一些緩衝空間吧,那白色的異形怪物正開始後退。
他仍然感覺的到自已坐在位置上,但此時他卻有另外一種感受──他自己就是這個披著銀色鎧甲的巨人。沒有為什麼,就在發現這個「事實」的同時,他就接受了,連去思考為什麼的時間都不存在。他感受到的,是高樓間的氣流如風一般流動的吹拂在他身上。
在體認到這個事實之後,他舉起拳頭||他不曉得在操縱席上的自己是否有動過操縱桿,亦或是自己才剛想到要做這件事,巨人就跟著他的思考作出動作||擺出一副「要打就打吧」的戰鬥姿態。然後,劍羽朝著不斷後退的吉格斯衝去。
帶著為提升自己戰意而發出的嚎叫聲。

第二章



吉格斯一直後退著,然而,劍羽可不想讓其逃掉。
他||或者應該說他將意識傳達給這巨人||朝著吉格斯這個白色的異形怪物衝去。
吉格斯舉起雙手,朝著劍羽化身的巨人不停發射著光球。
哪有這麼簡單!
劍羽也舉起拳頭,接二連三的往光球揮拳。
被拳頭的力量一打,光球就像煙火一樣爆開。光線逸散之後,劍羽所化身的銀色巨人毫髮未傷,繼續無懼的衝向吉格斯。
隨著劍羽的怒吼,巨人再次對著吉格斯揮出拳頭。
吉格斯被這一拳打飛到半空中。
劍羽繼續狂嚎著,巨人展開背後的羽翼飛上天空,朝著吉格斯的頭部踢出一腳,吉格斯那應該是臉的構造上多出三道傷痕,掉向地面,並且在著地的同時濺起一堆灰塵。
劍羽喘著氣,看著躺在地上,造出一個大坑洞的吉格斯,他為這巨人的能力感到驚訝。
不,這不是巨人。這是一架機器人。
而且重點是他「真的」只要心裡想著要這架機器人做什麼事,機器人就會照著他的想法和思考做出相同動作。
他看著金屬構成的手掌,一邊想著剛剛開始操縱這個機器人||或者應該是說與其一體化的時候,腦袋裡另一個意識硬是塞給他的資訊。
赫拉克勒斯。
這就是這架機器人的名字。

櫂虛、駿聖和小景看的一臉愕然。
剛才發生的事實實在是快到讓人看不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突然現身於他們面前的銀色巨人奔跑時所造成的震動,三人現在是坐倒在地上。而且也不只他們三人,還在街道上的人群對於突然出現的巨人都嚇了一跳。
「那個東西是什麼啊?」
駿聖大叫著。
櫂虛只是推著自己臉上戴著,因為震動而有點移位的眼鏡。
「不知道,不過,我好像有聽到劍羽喊著什麼﹃赫拉克勒斯﹄之類的東西。」
﹁赫拉克勒斯?那不是希臘神話中的大力士嗎?﹂
﹁沒錯,所以我更是不懂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小景反應的很快,不過櫂虛並不敢肯定小景的話語。他只是聳起肩,對他而言,眼前的一切老早就攪亂了他的思緒,他實在沒辦法好好思考。
||我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就只有劍羽似乎被那個巨人給吸進去了……
吉格斯從地上一躍而起,撞上還浮在半空中的巨人,兩架龐然大物一同飛離櫂虛的視野。
﹁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先想辦法找到能避難的地方吧……真是的,為什麼我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啊……﹂
駿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起身,但又是一陣震動傳來,差點又讓他站不穩。
一下子三人就一同站起,在還沒被這兩個大傢伙給波及前,所有尚在街道上的人群便朝著反方向跑去,三人則跟在後頭。
碰!
瓦礫散落在三人面前,又把一批來不及躲的人壓成肉餅。
那一攤血可讓小景瞪大了雙眼。
就在三人眼前,銀色的巨人連續撞垮了一排商業大樓,仰躺在地上。
因為巨人就這麼躺在他們眼前,三人頓時說不出一句話。他們只是看著那個銀色的巨人。
銀色的巨人以手將身子撐起,然後它才像是猛然察覺三人就在它身旁似的轉過頭看著櫂虛他們。
櫂虛終於看見了之前沒看到的巨人的頭部──看起來很像是一頭獅子的頭部,他還能看見巨人的頭盔後方好像長著一排飄散的血色短髮,巨人看著他們的雙眼呈現一片藍色,而「他」的襟部則有一對像是獅爪一樣的裝飾。
在櫂虛的眼中,從正面看過去的巨人看起來比較像是個他在小時候曾經看過的動畫中看到的,身上的防具少到不行的戰士||他甚至連巨人的六塊「腹肌」都看的一清二楚。
巨人把視線硬是轉離櫂虛他們。
下一秒,數百道光球朝著巨人而來。
光球聚集所產生出的強光讓櫂虛三人完全無法睜開雙眼。
來不及閃避這些光球,也無法舉起雙手擋下這些光束的巨人只能以自己的銀色鎧甲概括承受。
「轟隆」的聲音不停傳進櫂虛的耳中。
那聽起來就像是以時速數百公里前進的火車撞上停在平交道上的車子發出的聲音一樣的震耳欲聾。
光很快的就消散了。
櫂虛只看到跪倒在地上的巨人,弓著身子像是在喘氣著,他還看的到巨人身上的銀色鎧甲出現了蔓延的黑色裂痕。

劍羽的臉因為痛苦而扭曲成一片。他覺得全身都在痛。因為承受這接連不斷的轟炸,自己身上已經多出了許多傷痕。而且他知道櫂虛三人正望著自己,他反而感到很慌亂,因為輕舉妄動的話根本就不能確定會不會傷到他們,不對,不只他們,自己的戰鬥似乎已經波及到很多人了。
──又和大破壞那時一樣嗎……
只有自己誕生,全世界卻死了一大堆人。
現在雖然不是全世界,但這裡的人卻因為他而死傷慘重。
──不行……絕對不能這樣子……
劍羽勉強自己從地上爬起來,瞪著漂浮在半空中,伸出手看來又將再次發動攻擊的白色異形,他只想著要將這傢伙帶離整個市中心。
再這樣下去會波及到更多人的。
他很清楚,但他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把吉格斯給拖走。
就在他遲疑的那一刻,吉格斯已經欺近了他,並出現在他的面前。
一瞬間,兩個物體四目相對||不,雖然劍羽有看到像是眼睛的構造,但他不能肯定自己所看到的兩個黑點是否就是這白色怪獸的視覺器官。
他沒有時間應對了。
吉格斯張開眼睛構造下面的血盆大口,吐出一團黑色的煙霧,煙霧一接觸到巨人銀色鎧甲上的裂痕就迅速侵入了傷口,同時劍羽也感覺到四面八方朝自己來襲的麻痺感。
他大叫著,想要反擊回去,眼前卻是一片黑。
這傢伙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劍羽閉上雙眼,才想要用感覺去抓出吉格斯的位置,吉格斯已經冷不防揮來一拳,登時將他擊飛,並且狠狠摔在一座大廈上,那一瞬間,他的思考也跟著天旋地轉。
等到回復意識時,他以大樓殘骸撐起自己身子,同時也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紅色條紋正在閃動著。
||這是……怎麼回事?
他搞不懂這是什麼狀況,唯一能夠清楚感覺到的,就是自己的力氣好像正不斷逸散出去||就有點像是放在冰箱外的冰塊一樣徐徐蒸發、消失。
此時,吉格斯已然欺近,並且伸出兩隻手抓住了赫拉克勒斯的銀色雙臂,疼痛感跟著掠過劍羽的雙臂。
完全想不到眼前這個怪物的意圖,當白色的吉格斯有了動作之時,劍羽只剩下不到一秒的反應時間,那是個出其不意的攻擊──吉格斯的胸口突然冒出一把短刀,直接朝向赫拉克勒斯的胸口刺了過去。
糟了!
劍羽很清楚,自己的胸口要是被貫穿等於就完了||但是他也只知道這些,而這些訊息是腦袋中的聲音告訴他的。
他立時想要閃躲這攻擊,但吉格斯卻在赫拉克勒斯的手臂上施加力道,劍羽根本就無法掙脫,他越是想急著閃開這刺的又疾又快的一刀,越是無法甩開吉格斯抓住自己手臂的雙手。
就在這一來一往之間,刀刃已經觸及劍羽的胸口。痛苦化為巨大的灼熱感襲向劍羽。
慘叫是他唯一能做出的回應。
那把利刃刺進了赫拉克勒斯的右胸,當然和其同化的劍羽也感覺到自己的右胸也被刺中了。吉格斯更順勢將他壓倒在地上,刀刃因此刺的更深了,甚至貫穿了赫拉克勒斯的右胸。
好痛。
他還活著,因為這一刀並沒有刺穿他的胸口正中央。
可是,他感覺的到的只有「疼痛」這件事而已,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痛覺已經掩蓋住了自己所有的感覺,當然,自己這樣子會再波及到多少人,他早也沒那個心思去想。
吉格斯的雙手也發射了光束。
大量的鮮血同時從赫拉克勒斯的雙臂裝甲如同爆炸一般向外噴出。
「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
櫂虛看見眼前滴落的紅色液體,只聯想到這個。
一開始他還想當成是某個被毀壞的大樓中滴出來的,充滿紅色鐵銹的水,但一抬頭他就知道不是這樣──紅色的液體是從刺穿銀色巨人的那把雪白色的刀刃上,以及巨人被吉格斯的雙手抓住的手臂上滴下的。
那一定很痛。
巨人的臉孔扭曲成一片,並且發出慘叫,那個慘叫聲聽起來就是劍羽的,但直到現在,櫂虛還是不想把眼前負傷的銀色巨人和劍羽聯想在一起。
駿聖則是看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景更是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副快吐出來的感覺。
吉格斯放開自己的手臂,銀色巨人的雙臂無力垂下,傷口滲出的鮮血更是如流水般,看來像紅色的瀑布一樣可怕。
四周那些已經飽受驚嚇的人群也是一片靜默。

疼痛難耐的劍羽還是只能慘叫著。
他勉強睜開因疼痛而緊閉著的雙眼──他覺得吉格斯似乎在笑。
像是瞧不起劍羽的視線讓他的怒火從心中開始燒了起來。
可惡……
可惡……
可惡!
我要殺了你……
我一定要殺了你!
就只是那麼一瞬間,怒火完全爆發,他舉起自己重創的雙手,紅色的血噴的到處都是,劍羽也同時感覺自己雙手的痛覺正逐步消失──不是因為自己雙手斷掉了,而是自己的手臂正在快速的復原。
以重生的手臂抓住吉格斯的雙手,劍羽用上自己的十成力道。
吉格斯的雙手發出嘎嘎聲響。
劍羽則發出不成語言的怒吼,手上的力道漸趨加重。
終於,吉格斯的左手臂被他連肩部一起扯了下來,藍色的血液從傷口噴出,灑在旁邊的大樓上。
接著,吉格斯的右手臂也被他連肩部一起扯了下來,藍色的鮮血從另外一邊的傷口噴出。
似乎有聽到吉格斯的慘叫聲,但劍羽哪管的了那麼多,他只是一腳踹開壓在自己身上的吉格斯。
吉格斯刺穿自己右胸的那把雪白刀刃也被這一踹給拔出了右胸,紅色的鮮血從傷口迅速噴出。
雖然是噴出如此大量的鮮血,劍羽卻感覺不到自己的視線變的模糊,他只是站起身,甩開還纏在自己雙手上的吉格斯的雙臂。
兩聲巨大的碰撞碎裂聲傳進耳中。
紅色的鮮血從右胸的傷口中汩汩流下,慢慢掩蓋了赫拉克勒斯身上的鎧甲發出的銀色光芒,以及閃個不停的紅色條紋,不僅如此,劍羽還感覺的到自己身上的血正在修復自己身上其他受損的地方,像是自己的胸口。
然後,他的眼前隨即變的一片血紅。

櫂虛發現小景快吐了。
「小景,閉上雙眼,什麼都不要看!」
駿聖一把拉住小景,使勁讓小景的視線不再固定在那一灘血||現在因為混入了吉格斯的藍血而變的有點混濁。
櫂虛怔然看著插在一旁牆上的,正滴著藍血的吉格斯之手臂。
滴落的藍血將道路染成一片藍色。
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很像是劍羽發出的咆哮聲。
想當然爾,除了他們以外的人這時才回過神來,他們的舉動有志一同──就是逃。
逃得離那兩個巨人越遠越好。
伴隨的是受到驚嚇的尖叫聲。

劍羽繼續狂嚎著,衝向眼前的吉格斯。
他伸出右手,右手臂上的紅色條紋開始閃動著,臂甲前方類似盾牌形狀的裝甲也接著射出一道光束,並且定形為像是劍一樣的武器。
吉格斯張開大口噴出黑色的煙霧,這陣煙霧仍像剛才一樣遮蔽了劍羽的視線,不過,已經知道吉格斯在哪的劍羽毫不猶豫,迅速揮下赫拉克勒斯的右手臂。
一道閃光劃過,吉格斯的胸口噴出大量的藍色鮮血。
赫拉克勒斯身上的銀色鎧甲在鮮血四濺下,已經沾滿了分不清是紅色的還是藍色的混濁鮮血而失去了光澤。
劍羽只是發揮自己野性的本能,並將所有的怒火全化為行動對著吉格斯施暴。
他伸出左手抓住吉格斯的頭,將吉格斯往一棟大樓上摔,大樓的玻璃立刻裂成千百片,在吉格斯被劍羽拉出後,大樓很快的就因為震動||因為劍羽又將吉格斯往地上摔||而崩壞了。
他繼續發出不成語言的嚎叫聲。
如此的舉動重複了起碼四五次。
極為自然地,兩個巨人周圍的所有建築物耐不住如此衝撞的力道,玻璃被接二連三震碎不說,連鋼筋水泥築成的大樓都有些搖搖欲墜。
然後,劍羽將吉格斯給壓倒在地上。
藍色的鮮血繼續飛濺著。
赫拉克勒斯在劍羽的操縱下,只用雙手便一步一步的肢解吉格斯。
吉格斯又伸出了胸口的短刃。
這回短刃刺穿了赫拉克勒斯的左腹,紅色的鮮血再次噴出,在吉格斯的白色裝甲上灑了一片。
好痛。
感受到這股痛覺,劍羽的怒火終於無法遏止。
||我要殺了你!
劍羽仍不放鬆,只是舉起左手抓在那把刀上,用力一扯,刀刃被赫拉克勒斯的強勁力道給從中折斷了。
紅色的鮮血也從赫拉克勒斯的雙手掌心傷口中滴落。
接著赫拉克勒斯還是照著劍羽的意念持續肢解著吉格斯,吉格斯被分解的殘骸則被粗暴的丟到一旁。
肢解到最後,吉格斯只剩下頭和胸口,劍羽就用右手抓著吉格斯的頭將其舉起,左手則抓著它已不成形,正滴著藍色鮮血的胸脯,用力拉扯著。
不出幾秒,這白色的怪物的頭和身體就被分家了。
最後劍羽將吉格斯的頭丟掉後,再舉起赫拉克勒斯的右手,光劍再次出現在赫拉克勒斯的右手臂上。然後,劍羽將光劍刺入吉格斯的胸膛。還能看見光劍刺穿的胸口有一個很像是心臟的東西不停跳動著。但也很快就停止了跳動。
拔出光劍,丟掉手中的吉格斯所有的最後一個殘塊,劍羽看著眼前化成一片片碎塊的吉格斯,喘氣著,全身也不停的顫抖著。
因為激昂的情緒使然,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眼角冒出了幾滴火燙的淚水。
吉格斯全身流出的藍色鮮血已經緩緩蓋過了自己腳邊的道路。
一陣疲累感襲來,劍羽跪倒在地,只用兩手支撐著自己,一剎那間,他的眼前就完全變的一片模糊。

駿聖仍是抱著小景不放。
「你去看看劍羽吧,我還是很擔心小景……」
看著懷中一臉驚恐的小景,駿聖又望向櫂虛。
櫂虛只是點頭,推了推眼鏡後,就朝著巨人的方向奔跑過去。
繞過一個街角後,櫂虛終於看見頹然跪倒於地上的銀色巨人。
巨人全身上下的紅色線條閃動的速度比剛才看到的還要更快了。
銀色巨人開始變的透明。
櫂虛看見有一道光線從銀色巨人的胸口冒出。
在銀色巨人消散在空氣中時,那道光緩緩落在櫂虛的面前。
光線變的刺眼,然後迅速消失。
劍羽從消失的光中現身,在櫂虛的驚訝中,劍羽呈大字狀平躺於地。
櫂虛急忙走上前攙扶起劍羽||他滿身是汗,緊閉著雙眼不停喘氣著,讓櫂虛感到驚訝的是,劍羽的雙手臂上各冒出了看來很像是被尖銳的東西刺出來,似乎已經結痂的傷口。細細的血絲滿佈於身上,更讓櫂虛露出詫異神情的是,劍羽穿著的白色上衣的右胸部位被染成了一片鮮紅,前後都有。
他馬上就想起刺穿銀色巨人右胸的雪白刀刃。
||那個巨人受的傷是會反饋到他身上嗎……不,或者應該說,那個神像根本就是和他合為一體了?
將視線從劍羽身上轉開後,櫂虛的眼前映入那片慘況。
看著那一大堆白色的屍塊以及仍再流動的藍色血液,櫂虛感覺自己也有和小景一樣的嘔吐感。
真的噁心極了。
櫂虛有點難以想像剛才到底是什麼恐怖的光景。
「好殘忍……」
他不由得說出這句話。這句話不是對誰說的,只是櫂虛自己的感想。
抬頭往天空一望,櫂虛發現有直昇機在其上盤旋。

「你覺得那是什麼?」
耀宇看著螢幕上伸出光劍,全身沾滿血漬的銀色巨人,問著仍在敲著鍵盤的皓群。
皓群大概晚了三秒鐘才回應他。
「我不知道,那些哲學家電腦也還在分析……現在只能確定的是,那是個機器人……而那個機器人就和吉格斯一樣,難以用現代的科技去解釋……」
耀宇不太專心去聽皓群後面在說什麼,他的視線已經轉到了整個房間中。
房間裡起碼有十幾個電腦桌,自己面前也有一個電腦螢幕,但整個明亮的房裡卻只有三個人,還是把自己也算進去的窘況。在房間的前方||嚴格來講,是耀宇面對的前方||有著一面頗大的投影幕,現在螢幕上投影的正是伸出光劍的銀色巨人
「要是吉格斯再來,我還真怕我會累死。」
曉風轉過頭來,一臉疲憊。
「不過這種事情一傳到美國,美國總部那邊應該也會派出人手的,反正我們這邊是科學研究為主嘛,戰鬥的部分……就讓美國人去傷腦筋吧,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就好。」
皓群回道。
「先封鎖現場……你也過去幫忙吧。」
耀宇命令完,將視線轉向皓群繼續說完話。
皓群從座位上站起,朝著門外走去,一邊還說道:
「館前路和忠孝西路那一帶嗎……這下車站商圈幾乎全毀了嘛。」
「大概吧。」
耀宇回道,不過皓群已經走出了房間。
「洪司令,這個作戰室到底要什麼時候才有可能發揮作用啊?」
曉風繼續在打著鍵盤。
「應該很快就會派上用場了,要是再來的話,皓群剛剛也說得很對,這種事還是暫時交給美國人傷腦筋吧。」
耀宇語帶玄機般地說道。曉風則露出一副充滿問號的表情。
||不過……那架機器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耀宇低下頭。他真的沒有頭緒。包括那架機器人怎麼突然的現身。
現在在雷達上已經看不到那個標示為「Unknown」的機器人了。



「這個熱鬧的城市一瞬間變的像死城一樣,真是前所未見的景況。」
皓群自言自語著。
他說的也沒錯。
四周的商家全都拉下了鐵門,甚至連路燈都熄滅了,若非藉著探照燈的幫助,皓群可是什麼也看不見,更別提調查了。而且除了探照燈的光源之外,台北車站周圍就沒任何光源了,就連路燈也沒開。
「好,該開始幹活了。」
皓群拿起手上的PDA,走向已經在那裡待命的一群研究人員。
看著那一些在昏暗燈光下還反射著一些光線的,像是碎塊一樣的東西,皓群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唯一知道的是,那個機器人好像是把吉格斯給肢解了,除此之外,他仍是處在五里迷霧之中。

銀色的有翼騎士||不,是赫拉克勒斯站在高崗上。
劍羽見到這個景象,知道他又在夢中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老是夢到赫拉克勒斯,感覺「他」好像是要透過夢境傳達給他什麼一樣。
我怎麼可能知道你要說什麼嘛,你又沒告訴我,光叫我看這些我也看不懂啊。
赫拉克勒斯正望著浮在空中的東西。
因為仍在暗夜中,他沒看懂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不過,他很清楚那是什麼。
那是吉格斯,劍羽確信著,會和赫拉克勒斯敵對的也只有這傢伙。
一想到這裡,劍羽感覺自己右胸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
吉格斯瞄準赫拉克勒斯發射了很像是高能雷射砲的光束。
這要怎麼擋下來啊?
赫拉克勒斯手上完全沒有像是盾牌的武裝,劍羽自己也很清楚。
怎麼想那銀色的巨人也只有一條路好走。
而銀色的巨人也確實是走這條路來面對敵人的攻擊||就是躲開。
雖然躲開這道光束,但光束射擊地面所造成的震動還是讓劍羽感覺快站不穩。
說時遲那時快,赫拉克勒斯舉起左手臂。
左手臂上的紅色線條也閃動著,就好像是從胸口運送能源過去一樣||接著裝甲朝上下各伸出了一道光線,那兩道光束組合起來的形狀,就像一副弓一樣。
不過在劍羽的眼中,那副弓的尺寸未免太大了,如果赫拉克勒斯只有自己那麼高,那麼那副弓就起碼有兩公尺那麼長。那是亞爾傑斯之弓 ,劍羽的腦中冒出這個句子,但是就和之前看到那把光劍時腦中冒出的布隆特斯之劍的單字一樣,劍羽並不懂自己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也覺得知道這些對自己沒有用。
銀色的騎士舉起右手,從左手掌心中拉出一到像是光束構成的羽箭,對準了那個浮在空中不清不楚的目標。還能看見有兩根不是很明顯的線||劍羽不知道那是不是光束||從光構成的亞爾傑斯之弓兩端伸出,和箭一樣,被赫拉克勒斯握在右手掌中。亞爾傑斯之弓繃的越來越緊,甚至還有點彎曲||就和現實中被拉到完全繃緊的長弓一樣。
天空中的吉格斯開始移動。
赫拉克勒斯根本就不給它有任何移動的機會,右手一放,箭隨即射了出去。
箭迅速朝著吉格斯飛去。劍羽看見吉格斯把本體的一部分給分離,並在其前方構成了一層透明的防壁,但是沒有任何作用,射出去的那支光束箭還是射穿了那些緊接在後它迅速架起的數層防壁,最後貫穿了吉格斯。
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大身軀被箭貫穿後,從內部開始裂開,並且崩解成好幾十片碎塊,從劍羽的視線中消失||他的夢也醒了。

劍羽驀然睜開雙眼。
他看著白色的天花板,一時之間說不出半句話。
半晌,他才注意到身邊站了三個人──是櫂虛、駿聖和小景。
他想坐起身,一陣痛覺突然浮上,他只有呻吟的份。低頭一看才發覺自己光著上半身,右胸則綁了好幾圈繃帶。然後他才發現自己的左右手臂上也綁了不少繃帶。
「劍羽,醫生是希望你躺在床上休息一陣子,你還是乖乖躺下來吧。」
櫂虛先開口說道,劍羽這才躺了下來。
直到這時劍羽才稍微確定自己是在哪裡。這裡是醫院。
劍羽本來想問自己躺了多久,駿聖卻先一步問起問題來:
「對了……劍羽,你喊的那個字是什麼意思?」
這話讓劍羽有些反應不過來。
「什麼字……」
「『赫拉克勒斯』啊!說完後你就變成了好大的巨||」
「拜託你們小聲一點啦……我不希望被人知道。」
劍羽立刻打斷小景越講越大聲的話。三人只好靠的更近,彷彿是要把劍羽給圍在中間似的。
「我把床抬高一點好了。」
駿聖伸手去動鐵製病床下的鐵桿,每動一次,病床就抬高了一點,直到劍羽看起來就像是坐在病床上一樣。
「所以說,『赫拉克勒斯』是什麼?大力士嗎?」
「那個東西……是我駕駛的那架機器人的名字。」
駿聖既然是用很小的音量問劍羽,劍羽自然也是用小小的音量回覆他,不過發出很大一聲「咦||!」的倒是小景。駿聖和劍羽一起瞪著她,她才立刻閉上嘴。
「等一下,那是機器人嗎?」
「算是吧……我記得我回復知覺的時候有感覺到我在駕駛艙裡面……對,是駕駛艙沒錯,我還感覺的到我正坐在操縱席上,手中還抓著操縱桿……可是我又感覺不一樣,因為後來我反而是覺得我自己就是赫拉克勒斯,真是奇怪,明明我那個時候還覺得我在駕駛艙裡面的說……」
左手抓著額頭,劍羽像是在想著什麼。
下一秒,他們之間突然冒出一陣手機鈴聲。
四人互相望著彼此。
駿聖愣了一陣後才急忙走離另外三人,衝出病房外面。
視線跟隨著駿聖移動,劍羽總算看清楚了這個病房的環境:這個病房是有著四個床位,還算是很大的一個病房。他旁邊的那個床位是空的,隔著走道的對面的兩個床位則都有人睡在床上,兩人的旁邊沒有家屬來探望。
他注意到外面的天色是黑成一片的。
雖然只有四個床位,但是自己的床位編號竟然是五號。整個病房的顏色從天花板到牆壁還有地板都是一片白色,病床上的被單等等則是染成有點像是粉紅色的顏色,就和小景身上穿的,他們學校女生專用的運動服一樣。
稍微能聽到外面的駿聖在談話的聲音。
「……醫院裡不是不能用手機嗎?」
「因為這裡是普通病房之故吧。」
櫂虛這話讓劍羽又想問新的問題。
「喂,櫂虛,我睡了多久?」
「三天有了,你睡的很沉呢。」
邊說櫂虛邊指著劍羽身邊的桌上。
劍羽看見一個有些破舊的米白色書包。那是他的書包。
「喔,謝了。」
雖然這麼說,不過劍羽的注意力已經轉到了病房外面尚在談話的駿聖了。
「你今天還是會很晚才回到家嗎?……我知道了……我正在劍羽的病房裡,比比看誰先回到家吧,老爸……嗯,好,就這樣嘍……拜拜。」
當他掛掉手機走回房間裡時,包括劍羽在內的三人都直直的看著他。
駿聖也回給一個困惑的眼神。
「怎麼了?」
「你在和你老爸說什麼啊?」
小景問道。
「也沒什麼啊,就是老爸今天還要留在那裡研究……我看這個晚上又要自己一個人過了。」
「又是一個人?」
「什麼研究啊?」
前面那個問題是小景問的,後面那個則是劍羽問的。
「唉,你也知道嘛,我媽在美國工作,所以老爸一不在家我就是一個人啦,我又沒兄弟姊妹;至於那個研究嘛,劍羽你應該最清楚吧,你不是才幹掉了一架吉格斯?老爸就是要在那邊對殘骸進行研究啦,聽老爸講你好像把殘骸弄得很難收拾。」
劍羽沉默不語。
「不過,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為什麼吉格斯會突然跑來這裡大鬧一頓……為什麼啊?」
駿聖看著劍羽,櫂虛和小景也一起看著他。
劍羽頓時感受到一股巨大的莫名壓力。
又是一陣沉默橫在他們之間。
「……我不知道。」
良久,劍羽才回了這一句。他覺得光是要擠出這句話就很困難了。
「好吧,我們還先回去好了……都八點多快九點了,等一下醫院大概會趕人吧,明天還要上課呢,先走啦。」
駿聖低頭看著左手臂上戴著的電子錶。看到劍羽想要確認時間的視線,駿聖也把錶面轉到劍羽眼前。劍羽看見的雖然是顛倒的時刻,但他也看的很清楚,腦中稍微處理一下就好了。現在是八點四十三分。的確是該回家的時間了。
櫂虛拿起放在地上的黑色書包,又推了推眼鏡,轉頭就走。
「那,我也先走了。」
小景也跟著拿起書包。駿聖也沒說什麼話,只是一樣背起書包追在小景的後面。兩人的書包都和劍羽一樣是米白色的肩背型書包。
劍羽望著離去的他們,視線一直飄移著,突然,他發現自己的書包旁邊擺了一把水果刀。他看著那把水果刀,一句話也說不出。水果刀上還有沾著水的痕跡。
||這是什麼意思……
有種不舒服的感覺迅速浮上心頭。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從外面迅速傳來,劍羽以為是小景還是誰忘記了那把水果刀,但是進來的卻是一群護士。她們正匆忙的將一張病床給搬進病房。然後,放在他旁邊一張床也沒有的空床位。病床上的人穿著淺藍色的軍服,劍羽有種那是自己學校教官的錯覺||他們學校有不少教官是穿這套制服的。那人身上雖然沒像劍羽一樣綁滿繃帶,但他正打著點滴,一臉虛弱樣。
護士將一張厚紙板插進病床上方放牌子的地方。
縱使字跡可能因為太急而寫的很潦草,劍羽還是看到了那個病人的名字。
「吳秉浩」三個字映入劍羽的眼中。



「櫂虛,你覺得那真的是劍羽在駕駛嗎?」
當櫂虛、駿聖和小景一起搭著公車時,小景這個問題讓櫂虛和駿聖一同望著她。
三人現在都是站著,左手舉起抓著拉環。
「老實講,劍羽平常是很暴力沒錯,可是那個巨人……不對,那個東西叫做赫拉克勒斯對吧?那傢伙戰鬥的時候……就像一頭野獸……而且是一頭讓人恐懼不已的猛獸……我總覺得那根本就不像劍羽,好像是另外一個人似的。」
邊說小景又是一副快吐出來的模樣。
「我也是這麼覺得,那和劍羽的個性……差的確實滿多的,不過劍羽也承認了……真的,我現在還是沒辦法相信那竟然是劍羽作的。」
駿聖和小景都露出了一副滿臉問號的表情。
「地上全是吉格斯的藍色鮮血,吉格斯的身軀也碎成好幾塊,有些碎塊是插在一旁的建築物上……真的,很殘忍。」
小景和駿聖低頭不語。
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但聽到櫂虛用「很殘忍」這三個字來形容的時候,兩人還是被嚇了一大跳。
殘忍。
平時的劍羽確實是個動不動就想用拳頭來解決一切的人,但是,他不曾像櫂虛所形容的那麼恐怖。
||劍羽,你到底是怎麼了?你那個樣子,根本就不是我認識的劍羽啊……
小景霎時起了雞皮疙瘩。
「我覺得那會不會是劍羽刻意隱瞞的另一面?」
駿聖說道。
「不知道。」
櫂虛雖然聳起肩這麼說,他的心裡卻在想另一件事||雖說可能和小景的並沒有差上多少。
||劍羽,小時候的你根本就不是這個樣子啊……為什麼越接近現在,你反而變的越來越奇怪……那件事情對你的影響有這麼大嗎?
公車開始緩緩停下。
||我相信你不是暴力狂吧,可是現在……劍羽,你真的是越來越像小景形容的那樣了,不知道你聽到後會有什麼感想……
「我的站到了,先走嘍,明天在學校見。」
小景從書包中掏出錢包,朝前車門走去。要下車的好像也只有小景一個人。
「嗶嗶」兩聲過後,小景走出前車門。
櫂虛還能看見小景在車外朝著自己和駿聖揮手,直到前車門關上,公車繼續緩慢加速為止。
||明天還會有人來學校嗎?這幾天可不就見識過了,創傷症候群的確很有威力的耶。
駿聖想起那個時候台北車站不是只有他們四個人,而是有非常多的人。有不少他們學校||不分男學生還是女學生,總之,有些是為了補習而來到車站的人、也有些人是和他們一樣單純來玩甚至是要慶祝的。
──發生這種事情,大家的情緒難免都會受影響吧?
「櫂虛,以後我們會怎麼樣呢……?」
駿聖想到這,不禁有種想問櫂虛的衝動。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的是,我們的世界變了。」
櫂虛看著窗外||沒有幾家店是有在營業的,因此整個街道幾乎都是被黑暗給統治著||嘆了一口氣。
說了跟沒說一樣嘛。
「聽說在神話故事裡,赫拉克勒斯是個孔武有力,行為舉止卻都很野蠻的英雄。」
櫂虛沒有看著駿聖。那個表情看來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但駿聖感覺的出櫂虛他「應該」是在和自己說話。
「你是覺得劍羽就像他一樣嗎?」
「我認識的劍羽並不像神話中描述的那個赫拉克勒斯一樣,但是……」
櫂虛的話消失在漸趨寂靜的氛圍中。
駿聖則是對櫂虛說的話有些好奇。
||櫂虛認識的劍羽是什麼樣子的?他說劍羽並不像赫拉克勒斯,但我覺得這兩個傢伙可是像到爆了!



喀。
皓群打開家門,發現家裡已經黑成一片,他便輕輕帶上鐵門。
他打開燈,看了看牆壁上掛著的時鐘確認著時間。凌晨一點鐘左右。看見這個時間,他不禁大打一個呵欠。
||駿聖這個時候也該睡了吧……
他望向一排門橫豎在兩旁的走廊,意外發現其中一到們的底下有透出一點光。皓群走近房間的門,敲了敲門板幾下後,便旋開門把。駿聖竟然在裡面開著電腦上網,這讓他有點驚訝。
「咦,你明天不是還要上課嗎?」
「是啊,等一下我就要睡了,你今天也滿晚的嘛,老爸。」
「處理吉格斯的殘骸本來就很費時嘛,更何況那簡直像是一台飛機在台北車站那一帶上空直接解體,要收拾也很麻煩啊。」
皓群又打起一個呵欠,又說道:
「那架機器人也真誇張,連『哲學家系統』都還搞不太清楚這架機器人的能力,看來以人類的能力大概也很難理解了。」
「機器人……你是說赫拉克勒斯||」
駿聖脫口而出,然後才發覺自己說出了那個禁字,但覆水難收,就算急忙閉上嘴也沒用了,因為皓群可是聽的一清二楚。
「什麼『赫拉克勒斯』……等一下,你是說,那架機器人的名字叫做『赫拉克勒斯』?」
「呃……」
駿聖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皓群卻又問了個讓駿聖更加無從回應的問題:
「你是怎麼知道的?」
駿聖趕忙看著房間各處,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自己混水摸魚矇騙過去的。
就算他再怎麼粗線條,他也知道劍羽不想讓自己身為赫拉克勒斯的駕駛員這件事就這樣曝了光。
他的視線飄了半天,才注意到那台尚在運作中的電腦。
「我從網路上看來的。」
說出這話時,駿聖還不自覺的吞了一口口水。
「是嗎……」
皓群一臉懷疑貌。
就在駿聖想說這個大謊會不會被揭開的時候,皓群又說道:
「好吧,姑且就相信你吧。」
說完,皓群就走出房間,然後帶上房門。
駿聖像是鬆了一口氣般的倚在門上。
看著打開的瀏覽器視窗的螢幕,駿聖就又坐回電腦前,並將電腦關機。
||唉,今天就先上到這裡吧。
他仰躺在椅上,疲累感也緩緩的從腳底浮上。



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劍羽彷彿看到自己的眼前出現了另一個自己。
不同的是,那個自己全身沾滿鮮血,正怒目對著自己。
「他」的口中不停喃喃自語著「我要殺了你」之類的句子。
然後,「他」撲了過來,把一臉愕然的劍羽壓倒在地上。
被一把揪住衣領,劍羽感到一陣恐懼。
「他」的眼中沒有任何焦點,有的只是一片血紅色。
然後,「他」就在劍羽的眼前整個融化了。「他」融化成一片紅色的血液。但是,那紅色的血液淋在劍羽身上,卻讓他有種窒息感。
住手……我快不能呼吸了……
他的眼前也被染成了血紅色。他面對的方向似乎也被調了回來,現在他是站著的。
血紅色世界的彼端,是一名臉上帶著驚恐萬分的少女。少女留著長髮,一臉倦意卻藏不住恐懼,由於眼前的血紅色,劍羽看不清楚少女究竟長什麼樣子。
她像是在祈求自己放過她一樣的眼神令劍羽恐懼萬分。
不要……住手……我不想這樣……
他大吼著,但不知道這句話是對自己還是眼前的少女。
他很清楚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少女也融解了,化為深紅色的鮮血,但這團鮮血又很快地凝結成人形。
這讓他十分驚訝。
那個人形……是他之前擊敗的那架吉格斯。同時,他也發現自己變成了赫拉克勒斯。
吉格斯撲了過來,將他壓倒在地,張開血盆大口,咬住了自己||赫拉克勒斯的脖子,他在感覺到疼痛時,吉格斯同時吐出黑煙,煙霧很快的籠罩住了他整個身子,因為痛苦難耐,他不住呻吟著,吉格斯卻又是伸出胸口的刀刃刺穿他的胸口,又是抓住他的手臂以雙手手心的光束砲射擊著。
混帳東西!
他完全沒想到吉格斯之前的樣子,眼前照樣一片血紅色的他反過頭開始肢解起吉格斯,口中邊吼著「我要殺了你」的句子。
分不清是紅色還是藍色的鮮血飛濺著。
等到他終於把眼前的怪物用手撕裂後,他才發現||
自己眼前的吉格斯殘骸,變成了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那名少女。
看到這副景象,劍羽不禁舉起沾滿鮮血的雙手||不是赫拉克勒斯的,那是他自己的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然後,大叫著。
「哇啊啊啊啊啊啊||!」

他又從夢中醒了過來。
然後他才仔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沒有血。
一切都是夢……雖然是夢,但卻是真實感十足的夢。
夢中的自己就像個怪物。
不對,我不是怪物……
他想到那個沾滿血漬的自己變成一片鮮血淋在自己身上。
那個傢伙……才是怪物……
他也是你啊,你和他是分不開的。有個聲音說道。
給我住口!
他捂住耳朵,蜷縮成一團。
那天早上哲成那有如看著一頭怪獸的眼神再次浮現劍羽眼前。
我……我真的是……我真的是怪獸嗎……?
浮現在他眼前的哲成幻影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回答我啊,叔叔!
就算是「是」與「不是」都好,不要給我這樣什麼都沒有的回答!
我受夠了!
我不想……我不想當個怪獸!
他的眼前出現了那個擱在桌上的水果刀。
他立刻坐起,並把水果刀握在手中。
他感到眼睛一陣熱。
在他還來不及反應時,眼淚已經滴了下來。
然後,他嗚咽了起來。

聽到劍羽的嗚咽聲,旁邊的病床突然拉開了簾幕。
在看到那把舉在半空中,在有點亮度的夜中反射著寒光的水果刀時,病床上的那個病人||秉浩愣住了。
他根本就不懂為什麼病床上的的那個少年現在居然拿起了水果刀,就是一副要自殺的樣子。
他在想什麼啊!
「……發生什麼事了?」
秉浩這話總算讓劍羽把頭轉過來。
劍羽的手上還是拿著水果刀。
秉皓雖然不懂眼前這個少年為何突然拿起水果刀要自殺,但是他可不想看見劍羽就這樣死在他面前。他覺得要是有人在這種時候死在他面前的話,他會很難受。
「算我求你,先把那水果刀放下來吧。」
這話很沒說服力到讓秉浩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先讓劍羽把水果刀放下來。
劍羽大概愣了一陣,才把右手拿著的水果刀擺到旁邊的桌上。
他看起來情緒還是很不穩定。
在確定他已經把刀放下之後,秉浩就問道:
「你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這個樣子?發生什麼讓你覺得悲從中來的事了嗎?」
他小心的斟酌話語,因為他也知道,隨便一句話都有可能讓眼前這個棕髮少年情緒再度崩潰。
「我……我……」
劍羽連說了好幾次「我」,但還是沒構成一個句子。
秉浩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好像有難言之隱。
「有什麼問題就直接說吧,不要悶在心裡還做傻事。」
劍羽只是低著頭。
他實在說不出口。
「唉,你要是不想說……也就算了,不過我真的希望你先沉澱一下,別那麼衝動,等到死了才後悔就沒用了。」
秉浩看著劍羽,又開始自顧自的說起話來:
「我也才因為太衝動的關係死掉了好幾個隊友啊。」
「……死掉好幾個隊友?」
「啊,還沒自我介紹對吧,我的名字是吳秉浩,是個戰鬥機駕駛員。」
||戰鬥機駕駛員啊……
「我想我不用說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了,反正就是吉格斯害的,我們只想要快點解決掉它,沒想到……那傢伙實在太強了。」
秉浩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後來聽說是吉格斯在台北大鬧一頓後,被突然現身的一架機器人給打敗了。」
「……是啊。」
「怎麼了?你好像不怎麼高興……」
「因為那架機器人的駕駛員……就是我。」
劍羽最後那三個字說的很小聲,不過秉浩並沒有聽漏。
原來如此。
秉浩大慨已經略為清楚眼前這個少年怎麼會如此情緒低落了。
「唉,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擊敗了吉格斯的『英雄』啊,看開一點嘛……或許我這樣說很好笑吧,不過我不覺得擊敗吉格斯的你沒有被稱做英雄的資格……那麼,晚安。」
秉浩努力擺個笑容出來,不過劍羽只是愣在那邊沒有反應。
──他應該有看到吧。
這麼確信著,秉浩就把圍幕拉上,留下劍羽一個人愕然的看著自己的手。在那個瞬間,他看見自己的手變成了赫拉克勒斯金屬構成,呈現銀色的雙手,手上還染滿了鮮血||是人類的紅色鮮血。
那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
是受傷的自己身上的鮮血,還是殺了別人後留在手上的血?
劍羽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時,那個幻覺就已經消失了。
||我到底是怎麼了……
劍羽終於放棄思索這些問題。
他倒在床上,左手捂著頭,悶熱的感覺從心中浮上。
好熱。
閉上雙眼後,劍羽又看見了朝著自己衝來的吉格斯,還有伸出胸口的刀刃刺穿自己右胸的景象,最後是憤怒的自己不停胡亂攻擊吉格斯,並將其分屍後還將屍塊到處亂扔的回憶。
他努力的不去想起這些戰鬥的記憶。可是越是不想去想起它,這些惱人的思緒和記憶就越會前仆後繼的襲來,唯一的差別大概就只是那些記憶的段落和持續的時間。
在這種狀況下,劍羽一整個晚上都沒睡飽。
或者應該說||他其實根本就沒有真的睡著過。



這個早上,皓群看見戰鬥現場的狀況後,仍然是有點驚訝。
那個場面真的是令人作嘔。
雖然已經清理掉了不少,但有些碎塊還是維持原樣||吉格斯的白色碎塊有些是散佈在地上,有些是插在旁邊的大樓中,懸在半空中的碎塊還得提心吊膽的小心會不會突然砸下來。灑落一地的藍色鮮血已經差不多都乾掉了,只是在這之前,皓群也大致和研究人員一起將其採樣完了,剩下的大概就是把這些血漬給清掉這個麻煩事而已。
他突然能想像那些美國人是怎麼在會議上大吐苦水說,那架在美國的吉格斯是多麼讓他們清運的時候傷透腦筋。
「採樣完後的所有資料||不管是樣本也好,還是研究也好,都一樣先送到『蘇格拉底』的資料庫,知道吧。」
所有研究員一起點頭,又分散了。
皓群想起那個突然現身,並打倒了吉格斯的那架機器人。
赫拉克勒斯。
駿聖是這麼稱呼它的。
看到眼前的慘況,皓群感到有些不寒而慄。
||那個傢伙要是抓狂起來,要毀掉整個台北市也不是不可能吧……

櫂虛、駿聖和小景一起走進劍羽的病房。
秉浩的病床旁仍舊圍上了一層簾幕,櫂虛他們也沒多花一點注意在那病床上,只是走向一旁劍羽的病床。
劍羽只是躺在床上,一臉茫然。尚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十分的疲倦見到三人來了,劍羽也沒有打招呼。
「怎麼看起來你好像昨天沒睡好。」
櫂虛先開口,雖然他沒說劍羽的名字,但劍羽也知道櫂虛是在叫他。
「……有誰看了恐怖片後立刻去睡覺還睡的著的?」
劍羽望著白色的天花板。
他這話是沒錯,但一聽到劍羽這麼說,駿聖就忍不住想問他:
「既然是這樣,你那個時候怎麼還會對那個傢伙作出這麼恐怖的事啊?你那個樣子就像是頭失控的猛獸一樣……」
「或許是吧。」
劍羽並沒有否定駿聖的話。這個反應也十足讓駿聖訝異。
──還以為他會一拳朝我揮過來呢!
劍羽並沒有注意到駿聖的訝異,只是坐起身,有點像是想要作出屈膝動作般,一臉茫然的看著前方說道:
「我根本就沒有感覺……那個時候,我只記得非常的火大……那個傢伙刺穿我的胸口後,還露出一副輕蔑的神情,然後我就發火了,……你也知道的,反正我就是這樣子,要說我是暴力狂也行……我想,我就是那種狂暴戰士吧,叔叔那時說得很對。」
雙手抱著頭,劍羽的臉上浮現痛苦的神情。
「狂暴戰士?」
小景問道。
「是北歐神話中登場的,為了打敗敵人||或者是因為想生存的慾望而不顧一切攻擊敵人,基本上這樣的戰鬥是會讓敵人感到恐懼的那一種。」
櫂虛答道。劍羽、駿聖和小景一起看著他。
「生存的慾望……櫂虛,我不懂你的意思,狂暴戰士和那沒關吧。」
劍羽低下頭去。櫂虛推了推眼鏡,又說道:
「我是不知道狂暴戰士是不是這樣,但就我看來,至少和你有關。當一個人碰到生死交關的時候,所有道德加諸於身上的鎖就會全面失效,被壓抑住的野獸本性就會被釋放,而且不受任何控制。」
「櫂虛,你說的也太哲學了吧。」
駿聖聽的一頭霧水。
「不會哲學到哪裡去,這我還聽的懂||佛洛伊德 的心理分析理論也差不多是這樣啊,不是嗎?」
說話的是小景。
「小景,這是叔本華 的理論,不是佛洛伊德的||不過話說回來,我是覺得劍羽身上的鎖比我們少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件事有關。」
櫂虛的話讓劍羽聽了感到有點刺痛。
「哪件事啊?」
「沒你的事啦,小景……不過……櫂虛,我……我真的是頭野獸嗎?」
「怎麼了?你怎麼會突然想問這個?」
「那天早上,你爸……你爸看著我的眼神,又好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又好像是看著一頭隨時隨地會失控的野獸那樣提防的眼神……我真的是野獸嗎?」
櫂虛不知怎麼回答他才好,但這樣無言的舉動惹惱了劍羽。
「回答我啊,櫂虛!你不要什麼都不說!」
他用一副帶著祈求和怒火的眼神瞪著櫂虛,然後他又開始嗚咽起來。
「劍羽……」
櫂虛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能伸出左手拍在劍羽的肩上。
||他還是我熟知的劍羽啊……
「而且……我……我又殺了人……」
劍羽的眼淚有如洪水一發不可收拾般流個不停。
──「又」?劍羽以前有殺過人嗎?
駿聖有點懷疑劍羽是否因為情緒不穩定而說錯話了,「又」這個字聽在他耳中感覺有些奇怪。
發覺氣氛有些不對,小景決定把話題給轉移。
「喂,那個……我說……我們還是先別談這話題吧,劍羽,你有沒有看過這幾天的報紙?」
「……怎麼可能看過,我在這裡也躺了快三天耶,而且……昨天根本就沒人給我看過報紙。」
聽到小景的問題,劍羽只是用不置可否的語氣回應著,不過小景還看的出來他還沒哭夠||因為她還聽的到劍羽邊說邊不斷傳出的啜泣聲。
小景把她那和劍羽相同的米黃色學校肩背背包放在劍羽的病床上面。
和劍羽上面只有學校標記的單純樣式不同,小景的同款式背包上面畫了非常非常多的裝飾,大抵而論,都是用黑色的奇異筆在上面畫出來的,有點像是花草之類的圖案,不過在劍羽的眼中那些圖案實在是不怎麼好看||只是在他們學校裡,幫自己的書包,尤其是那米黃色為底的肩背背包加點花樣好像已經成為了一種風氣。
接著小景從中掏出一份報紙,那份報紙不像是劍羽在櫂虛家中經常看到的,好幾大張夾成一大份的報紙;相反的,小景手上的這份報紙看起來比較像是他有時候在班上看到的,那些在捷運站發送,並且用釘書機釘成一小份的小報。
看見報紙上的頭版照片,他忍不住皺起眉頭──頭版照片是不知道是誰拍下的,在大樓間昂首站立著,全身披著銀色鎧甲的赫拉克勒斯──他是這麼推斷著,因為那張照片看起來模糊到家,看起來可能是用手機的照相功能拍下的,在被放大後,這張照片就更顯的模糊了。
「這是……」
「嗯,很自然的現象,不過我覺得那些新聞記者的推論還滿有趣的。」
小景指著報紙上的文字。
劍羽並不想從頭到尾都好好閱讀一遍,他只是快速的讀過,他勉強能看見「奧林帕斯」、「巨大的機器人」、「製造」、「秘密兵器」之類的文字。
好累。
劍羽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最不擅長看這些滿是文字的報紙||就算旁邊有附上一兩張照片,對他而言,那些擠在一起的文字還是和有字天書沒兩樣。
「所以……劍羽,赫拉克勒斯到底是何方神聖啊?唉,拜託你別哭了啦……這樣哭來哭去的也做不了什麼吧?」
小景這麼一說
「……那應該是我們前幾天看到的那個神像吧。」
「神像?」
這下換小景發出疑問了。
「那是我們前幾天去七星山的那個遺跡時,劍羽看見的東西||很奇怪的是只有他和櫂虛看的到那個神像,我都看不到。」
「那個遺跡不是不能進去嗎?記得在報紙上看到,好像要明年元旦才會開放吧?」
「小景,想當然爾,要進去的話自然還是得靠點關係的啊。」
「喔,對了,我都忘記你爸是在那裡當遺跡的管理主任了。」
看見駿聖露出的賊笑表情,小景這才恍然大悟,然後她又問道:
「不過話說回來,駿聖,不會是你的眼睛有問題吧?他們兩個都看的到,你怎麼可能看不到?」
「我是說真的,我真的看不到嘛。」
劍羽根本就沒興趣加入他們的對話。
擦掉眼角上的眼淚,他一直盯著那個拉上的粉紅色簾幕。
||那傢伙……是不是一直在偷聽我們的談話啊?

||赫拉克勒斯啊……為那架機器人取這個名字還真是有趣。
劍羽猜的確實沒錯,隔著簾幕,秉浩一直在偷偷聽著他們四人的對話。
他都忘了,昨天深夜拿著水果刀嚷著想自殺的少年只是個學生而已。
對付吉格斯唯一有效的武器就只有那架機器人,雖然他不是親眼看見劍羽開著那架機器人||他甚至連機器人長什麼樣子都沒看過||但他很確信是如此。
那麼,它就可能是保護這個世界免於受到那些不明的異形怪物攻擊的關鍵了。
||可是,把保護世界的責任塞給一個少年會不會太沉重了?這可是人類危急存亡之秋呢。
他想起這個要命的問題,不過,他自己也沒有答案就是了。
他當然也不知道乘坐上那架名為赫拉克勒斯的機器人的少年是否已經了解自己已經背負起人類存亡的生死大任,不過,他可以確定的是,對於自己擁有能夠駕駛赫拉克勒斯的能力,那個少年似乎不怎麼高興。



隔天。

因為復原的速度很快||其實連劍羽自己都很好奇自己受了也不算是小的傷勢,卻能回復的如此之快||劍羽在哲成以「別占了該需要的人應該要有的空間」為由,馬上幫他辦了出院手續。
離開醫院的時候大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他不想去學校,因為他覺得那是個總令他感到不愉快的狹窄空間。
比起去學校,他寧願回家好好睡個大頭覺。

雖然很清楚受傷的話是不用抬起手敬禮的,但秉浩就是忍不住想舉手敬禮的衝動。
這是軍人的職業病嗎?
他現在真的是習慣了看見長官要敬禮的舉動。明明自己只不過進來八年而已。
「傷勢還好嗎?」
秉浩看著長官||掛著「奧林帕斯台灣分部總司令」牌子的耀宇||回答著:
「感謝長官關心,這點傷勢不算重。」
他並不是很清楚「奧林帕斯」是個怎樣的一個單位──好像是聯合國旗下的一個單位吧──他是有聽過,不過對他而言這個問題並不重要。而他會認定眼前這個男子是長官,純粹只是因為耀宇身上穿著藍色制服及肩上有著代表階級為「中將」的徽記而已。
「這下子得好好想辦法面對吉格斯了……在精銳都負傷的情況下,難道我們只能靠那架不知道真實身分的機器人嗎……」
耀宇並不是對著秉浩在講話,他只是在看見秉浩全身上下有著不少骨折的傷勢後有感而發的自言自語著。
「長官,我昨天有和那架機器人的駕駛接觸過。」
「咦?」
聽見秉浩這麼說,耀宇一臉訝異。
「駕駛……他也在這個醫院嗎?」
「他已經出院了……是個大概十六歲還是十七歲的少年。」
||你在騙我嗎?他也太年輕了吧!
耀宇只有這樣的感想。
「那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好像是叫『劍羽』吧,聽他的同學是這麼稱呼他的。」
秉浩回覆的也很不確定。
||劍羽……奇怪,為什麼我會有種似曾相識感呢?算了,一定要找他問清楚那抬被叫做「赫拉克勒斯」的機器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耀宇已經從皓群那裡得知那台銀色的機器人叫這個名字。
不過,他現在則是要知悉這架機器人的一切。



一個少女倒在地上,一臉痛苦的畫面閃過劍羽的腦中。
她的身上正流著鮮血。
不遠處的地上,還有許多應該是男學生的人七零八落倒在地上。
那些男學生滿是傷痕,一動也不動,看來是死了。
劍羽站在他們之間,眼神一片茫然。
發生什麼事了?
他睜大著雙眼,全身顫抖著。
這是確實發生過的事,劍羽自己很清楚。
雙手捂著臉,劍羽讓自己眼前變的一片黑暗,試圖不讓自己再想起到底是為什麼發生了這些事,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麼事||

「劍羽,吃晚餐嘍。」
結果這天晚上又是櫂虛把劍羽叫起床。
劍羽一臉呆滯的看著他。
「喔。」
他坐起身,然後對櫂虛說道:
「拜託你坐一下……我有事想和你說。」
櫂虛只覺得劍羽這樣的舉動很不尋常。
這樣好像是第一次耶,今天是怎麼了?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雖然這麼想,櫂虛還是床上的棉被撥開之後坐在劍羽身邊。
劍羽此刻只穿著一件短褲,就像平常櫂虛掀開他棉被時那樣光著上半身。
「所以,你想要談什麼?」
「我想休學。」
「休學?為什麼?」
櫂虛老早就認為劍羽提出想休學的要求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至少以在學校的表現看來真的是如此。
他會問劍羽「為什麼」,純粹只是因為想知道劍羽的理由。
這樣子他也比較能幫父母親解釋。
國三的時候,發生了那件事。
之後劍羽也提出過想休學的念頭,卻被哲成給斷然拒絕了,理由是:
「這又不是正當的理由,而且現在你還在義務教育階段耶,否決!」
在沉默一陣後,劍羽說道:
「那架吉格斯是衝著我來的。」
「所以……」
「我想休學,然後離開這裡,這樣就不會有人又因為我而被攻擊了。」
「我說,你真的很傻很天真耶。」
「你幹嘛這麼說,這是最好的辦法啊!」
「你真的覺得那些吉格斯是因為你才會來攻擊台北嗎?」
聽見櫂虛的疑問,劍羽很用力的點頭。
「我可不這麼認為,那架吉格斯說不定只是順便攻擊你||因為你有召喚赫拉克勒斯的能力,對他們來講可是個威脅。」
「是嗎?」
劍羽聽到櫂虛的話,有點不高興。
「其實你只是想要逃離學校吧?這樣老爸可不||」
「給我滾出去!」
劍羽的怒火在剎那之間爆發,立刻對櫂虛下起逐客令。
櫂虛也很識相的馬上離開劍羽的房間。
一離開房間,劍羽就大力的在他面前摔上房門。
碰。
很大一聲的摔門聲讓櫂虛不禁捂住耳朵,
就算自己想去拖他出來,大概也只是被他毒打一頓吧?
櫂虛決定不再進去裡面要劍羽出來吃飯了。
劍羽又躺回到床上。
他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櫂虛一向就只是靜靜的在旁邊聽著他在發牢騷、還有想決定什麼。
他很少發表意見。
像今天這樣子還是第一次。
他覺得煩悶的心情變的更加煩悶了。

第三章



隔天早上。
整個晚上都沒吃晚餐的劍羽覺得肚子餓壞了。
不過瑟琳娜端出來的早餐也讓他嚇了一跳。
是一大碗蛋炒飯。
同樣的,櫂虛的早餐也是比較小碗的蛋炒飯。
「一大早就吃這個,不會太油了嗎?」
「沒辦法啊,昨天飯煮太多了,這兩個又不喜歡在學校蒸便當,雖然是十月,但這種天氣總不能把飯放那麼久吧,你也知道最近一陣子天氣很熱的。」
瑟琳娜這麼回覆哲成。
此時劍羽已經大口大口的開始吃起那一大碗的飯,他看起來就好像是參加大胃王比賽,還要在一分鐘內把一個大碗公份量的飯都塞進胃裡的參賽者一樣。
櫂虛看了看狼吞虎嚥的劍羽,又看了看他身上穿的衣服||照常的,他還是穿著一點也不整齊,邋遢至極的運動服||微微皺了皺眉頭,接著他把視線轉回眼前父親已經打開一陣子的電視。
電視上照著往常一樣播著「早安新聞」,不過哲成是打開電視沒錯,卻不是想要看那些其實是昨天晚上播報的新聞。平常這個時候,電視應該都會播出晨間氣象的,但今天卻沒有,都六點半了也是這樣,整個新聞似乎就只是在重複播報著從那天以來的許多事情。
「櫂虛,你差不多也該出門了吧。」
哲成說道。
「知道了。」
「唉呀,別再看那些像錄放影機一樣老是在重複放的新聞了,反正那些新聞還不都是在講赫拉克勒斯的事……」
咦?
聽見瑟琳娜說出這句話,剛扒完飯的劍羽和正在看著新聞的櫂虛不約而同的一同把視線投在她身上。
瑟琳娜和哲成一同露出「不妙」的神情。
櫂虛則是一臉訝異。
||奇怪,老媽怎麼會知道赫拉克勒斯的名字?
劍羽更是覺得自己被背叛了,他把視線對準櫂虛,並投以自己充滿怒火的眼神。
||喂,劍羽,不是我,我根本就沒有和老媽提過半個字啊!
感受到劍羽充滿怒意的眼神,櫂虛連忙問道:
「媽,那是那架機器人的名字嗎?你怎麼會知道啊?」
「呃,這個……這和我還有你爸還有劍羽的父母以前從事的研究計畫有關,不過再說下去的話就違反保密義務了||劍羽,你們兩個都一樣,出了這個家門後,千萬什麼都不要說。」
瑟琳娜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劍羽心中燒的正旺的怒火被這神秘的笑容給全面澆熄。
但接下來他就被問題給包圍了。
那是什麼計畫啊?那個計畫和赫拉克勒斯到底有什麼關係?
劍羽感覺到一陣刺痛,他今天一直覺得哲成總是想錯開他的視線,這讓他更是認為他們的話中絕對是大有文章。
那個計畫一定有什麼「見光死」的秘密,一定有。
而且,說不定和我有關……



一進到班上,劍羽發現駿聖正和小景很愉快的聊著天。
但是前幾秒早自習鐘聲才剛響,這讓劍羽一臉不解。
||和駿聖的感情再怎樣好,你也應該回自己班上去了吧,小景?
接著劍羽還看見小景坐的位置放了一個米黃色肩背書包,上面畫的花紋是小景的書包才會有的花紋。
那是她的書包嗎?
劍羽帶著這個疑問,邊把自己的書包給放到自己位置上。
「小景,你的教室不是在十六班嗎?」
聽見劍羽的聲音,小景只是輕笑著,沒有回覆劍羽的問題。
櫂虛這才解釋道:
「啊,我忘記告訴你了……那場攻擊的創傷症候群讓不少人都請假了,所以老師們想把電費給省下來||你也知道我們學校的電費都快透支了||他們就把我們這些學生都集中成少數幾個班,這樣一分之下,二年級更是只剩下三班啊。」
「剛好是一個類組一班,要習慣你們班的課表還真的需要一點時間。」
小景順便補上一句。
不過對劍羽而言,上什麼課都沒差,他還是想對老師說自己打算休學的計畫。

「休學?為什麼?」
當劍羽好不容易挨到第三節上完歷史課||他們的導師也是很會拖下課時間的,這讓劍羽也是頗不爽的||並且宣布下課時,他總算衝到講桌前告訴導師這件事,不過他們的導師一開口就是問和櫂虛相同的問題,但是和櫂虛不同的是,導師真的是滿肚子問號。
他們的導師講話一向大嗓門,這個問句一說出口,全班正要下課的所有同學全部把視線都投向兩人,讓劍羽覺得有點不舒服,雖然說劍羽是打算說完就直接翹課到放學。
「因為我是||」
劍羽的話被突如其來的,由四個單音組成的廣播啟動聲打斷了。
遍佈於走廊上的廣播器中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二年一班神劍羽同學,請立刻到校長室,重複一次,二年一班神劍羽同學,請立刻到校長室,以上報告完畢。」
劍羽一臉胡疑。
──到底是有什麼事是要我去校長室……難道是||!不,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是那件事……
劍羽看著自己導師的臉,然後轉過身迅速的從導師身邊跑開。
導師仍舊是帶著疑惑的表情,
||他又幹了什麼好事?還有那四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劍羽迅速爬了四層樓的樓梯,轉了個彎後直接衝進了校長室,然後走到底將門給旋開。
「報告!」
當他打開門時,發覺裡面不是只有坐在校長的座位上那個滿頭白髮的校長而已。
有另外一個坐在房間一隅的一張椅子上的男人||雖然他頭上也長了不少白髮,但是其白髮的量和校長一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他的雙眼則是比沒有什麼幹勁的校長有神多了。
男子身上穿著藍色的軍服,這套軍服和他在電視上看到的軍人衣著不大相同,讓他一時之間無法判斷,而眼前這個男子看起來大概和櫂虛的父親相當,似乎有四十歲了。
「你是神劍羽吧。」
「沒錯。」
就在劍羽回應的時候,白髮濯濯的校長站起身走向校長室的門。
「兩位慢聊,這應該是屬於你們兩位之間的對談,對吧,洪司令?」
男人只是點頭。
||洪司令?這傢伙是何方神聖啊?
劍羽又仔細看了一下眼前這個穿著軍服的男子。
背後傳來校長輕輕帶上門所發出的,細小的「砰咚」聲響,現在這裡只剩下劍羽和那個男子了,但是劍羽還不知道這個男人的名字,更遑論知曉這個人到底想做什麼了。
「啊,我還沒自我介紹||我是奧林帕斯的台灣分部總司令官,洪耀宇,請多多指教了。」
「呃,喔……」
劍羽看見眼前這人的脫線舉動,登時想起那個和他同個病房卻也一樣沒有什麼軍人樣的,那個叫做秉浩的戰鬥機駕駛員。
現在的軍人都是這個樣子嗎?
劍羽這個疑問尚未有解答,自己就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而且這個問題可能比前一個問題還要重要。
「奧林帕斯」到底是什麼啊?
劍羽覺得自己好像有看過這個名詞,可是,是在什麼時候?
他沒有答案,耀宇似乎也不打算解釋這個問題。
劍羽將這兩個問題都擱在一邊,他更想知道為什麼不知是什麼軍事機構的總司令居然會找上他。
「所以,你來這邊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自然是想問有關於赫拉克勒斯的事情,劍羽。」
早上的那個感覺再次浮上,劍羽再次覺得自己被背叛了。
這傢伙又沒和我見過面,為什麼會知道有關赫拉克勒斯的事情?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劍羽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臟加速跳動的感覺。
下一秒,他就想到了更麻煩的狀況。
他下意識的舉起右手,緊抓著刻著「刺青」的左手臂,可是他這慌亂的明顯舉動自然也沒逃過耀宇的視線。
「放輕鬆一點,我們奧林帕斯不是警察,不會因為你駕駛的那架機器人在台北車站那裡和吉格斯大打出手就將你關到牢裡去。」
||那你是要把我帶到哪裡去?
劍羽露出惡狠狠的眼神瞪著談笑自如,一臉和顏悅色的耀宇。
這樣的人一定有心機,不會錯的。
他根本就無法相信眼前這個還是帶著笑容的男人。

「什麼||!」
小景高八度的大叫不是沒有原因的。
這一切都肇因於先前的對話。
「你居然把那個劍羽極力想隱瞞的事情洩漏給你爸了?」
「我也只是不小心說出那個機器人叫做『赫拉克勒斯』的啊,我還騙他說我是在網路上看到的耶!」
聽見駿聖急著想要辯解。小景雖然還是用像在說「有問題喔」的眼神看著他,但她口中的問題也只剩下一個。
「不知道。」
櫂虛聳起肩,看著窗外風和日麗的景象,他瞬間覺得幾天前看見的那場血腥戰鬥就像是一場幻影一樣。

「你們那個什麼奧林帕斯到底是做什麼的,為什麼要找上我||不,你們只是想要赫拉克勒斯的力量對吧!」
劍羽大吼著。
「『奧林帕斯』就是為了對付吉格斯而存在的組織,也許駿聖沒告訴過你吧。」
耀宇說的滿輕描淡寫的。
駿聖到底和這傢伙有什麼關係?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啦!
劍羽越來越相信眼前這個帶著「總司令」頭銜的男子找上自己根本就只是為了赫拉克勒斯||因為自己能把赫拉克勒斯憑空叫出來,所以他才找上自己||他又覺得一陣怒火從心中燃起。
「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們。」
你這話實在是超沒誠意的。
劍羽的怒火並沒有因為耀宇在說這句話時臉上露出的誠懇表情而熄滅。
相反的,他反而覺得這個表情虛情假意到了極點。
「免談!」
吼完這句,劍羽就想轉身離開。
「劍羽,吉格斯是不會等人的。」
尚未說完,劍羽就在耀宇的面前將門重重摔上。在耀宇感到一陣愕然時,門又打開了,不過出現的是那名剛才走出去的,白髮蒼蒼的校長。
「你覺得他怎樣,耀宇?」
「他……看起來是個不怎麼好說服的對象啊。」
耀宇只是這樣回覆著校長。
「這大概是他改不了的性格了吧,從高一開始,他大概每兩個月左右就會進來這裡一次,而且幾乎都是會讓他退學的狀況。」
校長別開視線。
「有時候碰到這種狀況,還真有種無力感。」
耀宇嘆了一口氣。
然後他就像是想到什麼的說道:
「我一直覺得他的姓氏還滿奇怪的,而且我不記得世界上有幾個人姓這個姓氏。」
「神劍羽是那個計畫的負責人神淵宏的兒子啊,我知道你從高中被我教到的那時就不喜歡科學的東西,不知道是正常的。」
「您就別再挖苦我了……不過,那個計畫……老師,你是在說那個『萬惡的計畫』嗎?這我倒是有聽過,剛進奧林帕斯沒多久時聽到的傳聞就是這個。」
校長只是點頭。
老人手插在腰間,背對著耀宇,看著窗外灰暗的陰天景色。
「那個計畫到底是什麼?」
「不知道。自從神氏夫婦在七年前意外喪生後,這個計畫的內容就被封印起來無人之曉了,我也只是稍微知道有這個計畫而已……對了,關於前幾天的事,埃勒伯斯 有說什麼嗎?」
「如果埃勒伯斯有決定了什麼事的話,應該都會透過美國總部那邊發公文過來,我的層級還不到能直接和埃勒伯斯的那些長官們面對面。」
耀宇回應道。
「今天很抱歉佔用了點時間,我還有事情,就先離開了,老師。」
然後耀宇就跟著走出校長室,並輕輕帶上校長室的門。
||看來十七年的時間會改變很多啊。
老人繼續看著窗外的景色。



劍羽還是很火大。
連吃著午餐的櫂虛都能感覺到他後方傳來的陣陣殺氣。
今天劍羽的便當照樣是櫂虛幫他訂的。
「發生什麼事了?」
駿聖作夢也想不到這個問題竟然變成了導火線。
劍羽丟下手邊的筷子,走上前一把揪住駿聖的運動服衣襟,還用恨不得殺了他的眼光狂瞪著駿聖,讓駿聖感到一陣戰慄。
「你們在幹什麼啊?」
小景走上前本來是想要勸架,但劍羽卻也對她大吼:
「關你屁事!」
被這麼一吼,小景的臉上又露出受傷的表情,只是劍羽根本就不把視線放在她身上。
他只是一直抓著駿聖的衣領。
「校長到底在校長室和你說了什麼話……?」
「根本就不是校長在和我談話,是那個什麼鬼司令在和我說話!」
劍羽終於開始吼了起來。
「奧林帕斯到底是什麼組織?為什麼要找上我?你又和那個組織有什麼關係啊!」
他的視線看起來真的是想殺人,不對,說不定下一秒就會出手了。
「奧林帕斯……是那個聯合國所屬的特務組織啊……劍羽,你放開我啦,我都快被你勒死了||」
駿聖才剛對劍羽抗議著,劍羽就粗暴的放開手,駿聖就這麼摔倒在自己椅上。
教室裡沒有任何人想要說一句話,連勸架的話都沒有人敢說||劍羽發起怒火來是真的可以把人給打到死都不罷手,在這方面上他還真的是有前科的,這件事在全校可是件公開但心照不宣的秘密。他們只是站在一旁冷冷看著劍羽和駿聖。
「給我說清楚。」
劍羽的聲音變的很低沉,像是對駿聖下最後通牒一樣。
「我老爸是那組織的一員……奇怪,你前幾天有看小景給的報紙吧,那上面不是有寫嗎?」
「我哪會特別去看上面到底有什麼字啊!」
「咳,好啦,總之,劍羽,在台灣的那個是分部,是為了研究七星山的那個遺跡才會設立的。」
駿聖越說越小聲,最後那幾個字甚至只有劍羽才聽的見。
「那他們找上我做什麼?只是為了赫拉克勒斯嗎?」
劍羽的氣仍然未消。
「恐怕是吧。畢竟赫拉克勒斯大概是世界上唯一能對吉格斯產生有效傷害的兵器啊。」
「反正就是說他們想用赫拉克勒斯嘛,嘖,我才不想變成他的棋子。」
「洪司令有對你請求什麼嗎?」
「那還用說,當然是叫我加入那奧什麼鬼||」
「劍羽,是『奧林帕斯』。」
駿聖糾正劍羽的用詞,可是劍羽一點也不在乎。
「管他是什麼,反正那個臭傢伙就是要我幫他們就是了!虛偽到我都想吐了!」
劍羽還是在咆哮著,此時櫂虛終於找到機會插上話:
「你先冷靜下來吧,劍羽,我猜你一定馬上就推掉了他的請求了,對吧?」
「想也知道,我怎麼可能會和一個想利用我的人合作啊?」
「劍羽,你這話也說的太過分了吧!」
駿聖又道。
「哼。」
劍羽不回覆駿聖的話,只是繼續吃起自己的便當。
對於三個男學生間充滿緊張到隨時可能引爆的對話,插不上任何一句話的小景只能怔然看著開始打起冷戰的三人,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當放學鐘聲一響起,早已收拾好書包的劍羽立刻衝出教室,才剛開始收書包的櫂虛感到有些愕然,小景和駿聖也是一臉困惑。
||他這麼急是要去哪裡啊?
櫂虛望著遠去的劍羽身影,小景繼續收著書包。這時,她偶然看見自己放在書包中的書,頓時想起那天她借回來後因為一直沒整理書包,所以也沒看這本書。
||今天回家後一定要看一看,不然大概也沒什麼時間看了。
「你們覺得劍羽會跑去哪裡鬼混啊?」
駿聖打破三人間的沉默。
「誰知道,應該是直接回家了。」
櫂虛回覆著。
小景沒有回應,只是先把那本借來的書掏出書包並擺到桌上。注意到那本書擺在桌上時發出的聲音和課本不一樣,駿聖和櫂虛一起轉頭看著那本書。
「希臘神話書?你怎麼會選擇看這本啊?記得你之前……對,之前你好像都不怎麼看的,說什麼『那太虛幻了』。」
駿聖看著那本書的封面,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這本嗎?我三天前借來的啊,本來想那天晚上看的,不過你也知道嘛,那件事讓我最近這幾天都沒有什麼心情去看。」
說完這話,小景又像是想到什麼的問道:
「對了,駿聖,你知道為什麼那些異形要叫『吉格斯』嗎?」
這問題讓駿聖一時不知如何回應,愣了幾秒後,他才作出要櫂虛和小景靠過來的動作,兩人一起靠近駿聖,待得兩人一靠近,他就用說悄悄話的似的音量說道:
「這是機密喔,據我老爸在閒聊時提到的,『吉格斯』一開始其實是奧林帕斯內部的代號,不過為什麼要命名成這個名字,我也不知道……就和劍羽操縱的那台銀色機器人為什麼要叫做『赫拉克勒斯』一樣的令人不解啊。」
||又是一個會在言談中不經意的洩漏機密的家長啊?
想起早上母親「不小心」說出那個讓他差點頂上人頭不保的話,櫂虛就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也許和神話有關吧,我回去找找看資料,畢竟赫拉克勒斯我們都很清楚是希臘神話中的大力士,那麼吉格斯想必和希臘神話也有點關係吧。」
小景說完,露出一個帶有自信的微笑。



耀宇看著眼前這一份厚厚一疊的資料,頓時有種吃不消的感覺。
「我說……皓群,麻煩你下次可不可以少弄議點那些專業性的辭彙?我高中的物理和化學可都是常被當掉的科目,別老是放這種科學的高深字詞,你這份報告可是寫給我這種非專業人員的。至少,下次請加個註解,好嗎?」
聽見耀宇的抱怨,皓群只是丈二金剛摸不著緒。
||那些詞彙有那麼困難嗎?我應該已經弄得很淺顯易懂了吧?
耀宇的視線此刻已經轉到了一行字上。
「呃……你這邊的意思是……赫拉克勒斯的『鮮血』和吉格斯的血液樣本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基因是相同的……是嗎?」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沒錯,從現場採集到的紅色血液和藍色血液經過『亞里斯多德』分析的結果後是這樣沒錯,至於為什麼顏色會完全不一樣,『亞里斯多德』似乎還在進行分析,在研究結果出來前看來是不會有答案了;至於『柏拉圖』在分析戰鬥資料後認定赫拉克勒斯的駕駛員的心理起伏極大,遠超過於常人的情緒波動。」
「這不意外,我中午和他見面的時候就覺得他情緒起伏超大,還直接當著我的面摔上門,那時我就有這種感覺了。」
「呃,我看就某種意義而言,赫拉克勒斯應該是某種情緒的增幅器吧,雖然不知道其原理為何就是了。」
「或許吧……對了,皓群,你聽過那個『萬惡的計畫』嗎?」
「咦,你怎麼突然提起這個問題?」
「我中午時碰見老師||你知道的,他正好在劍羽的學校中擔任校長,這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結果他對我說,劍羽是那對負責人神氏夫婦唯一的兒子,。」
「還真的是啊?我還以為劍羽和那個科學家只是單純同姓而已。」
皓群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不過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關於這個計畫的一切事情了,只聽過傳聞說這和我們有關而已,當然我連劍羽的父親是誰我都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
「你果真都沒注意科技界新聞的。」
皓群回完耀宇的話,就開始在一台電腦上快速打起鍵盤。螢幕很快現出一張新聞存檔,那看起來像是從新聞網站拷貝下來的。
「基因調整技術大突破 第一位接受基因調整手術之嬰兒可望在一年後誕生」
新聞上打著斗大的標題,標題下面還有兩名科學家||一男一女,男性臉上還掛著靦腆的笑容,女性則是帶著溫柔的微笑||下面還標註著:「基因調整技術先驅者神淵宏夫婦之合照」。
看著這張相片,皓群又說道:
「總之,除了知道這個計畫外,這個計畫的其他的資料好像全被刪除了,連計畫的專案名字也被砍的一乾二淨啊,不曉得劍羽和那個計畫到底有什麼關係?」
「這我當然也不知道。」
耀宇看著空盪盪的房間。
「十八年啊……總覺得那個年代左右發生了不少事情啊。」
他發出感嘆聲。
「你是指『大破壞』嗎?」
「不只這點啊,還有那個計畫,以及在七星山發現的那個遺跡……這也太巧合了吧,感覺好像是早就有人料到會這樣似的。」
「也對,那的確是個奇妙的時間點呢。」
皓群繼續敲打著那台還顯示著神氏夫婦照片的電腦,電腦螢幕上出現另一份新聞稿,耀宇看的出來,那是把八卦雜誌的新聞直接掃進電腦中後摘錄下來的。
||這樣的八卦新聞真的能夠相信嗎?我根本就不覺得八卦新聞的訊息有任何可信度可言……而且一個搞不好,八卦雜誌的新聞可是會害死人耶……
即使在心裡這麼嘀咕著,皓群並沒有聽到,仍舊照著他的速度繼續將新聞一個字一個字的接連唸了出來:
「十七年前,南極點發現了第一個巨大的人形物體,在此同時,日本基地的研究人員不知作了什麼舉動,竟然不慎啟動了這個人形物體,因而導致人形物體毀滅南極大陸上的所有基地後,就轉移至全世界的各大都市破壞,這個人形物體一架便能抵擋數十架戰鬥機和飛彈的攻擊,因此全世界的武器對其幾乎起不了任何作用。」
「雖然那在奧林帕斯裡面不算秘密就是了,我是說日本基地的研究人員把第一架現身的吉格斯擅自啟動那件事。」
「是啊,這次擅自啟動的結果可是很慘痛的……不只是全世界的沿海都市被毀而已,中國大陸的山西、湖廣,歐洲大陸上除了北歐和地中海以外的各個地方、西非沿岸和北美內陸也都碰到了一樣的超大型毀滅性災害。」
皓群關掉那份顯示在螢幕上的新聞。
「雖然十七年前發生了那樣的事件,可是我們的生活居然也沒變上那麼多。」
「恐怕這樣的日子不會一直這樣下去吧,」
耀宇放下手中皓群遞給他的報告書。
「畢竟吉格斯都已經來了,我們預備用的這座戰鬥指揮所有可能也要開始進行戰鬥準備的運用了,不能只讓曉風一個人在那裡忙……你們科學研究部可以調一點人手過來嗎?」
「行不得,他們對這裡的設備一竅不通,都只適合在實驗室裡工作,來這裡的話恐怕只會越幫越忙,而且也要一點磨合期,你自己不是以前就說過『吉格斯不會等人的』,不是嗎?」
「……看來只能從美國總部還是日本分部或者是歐洲分部調人過來了。」
「埃勒伯斯呢?」
「要怎麼應付他們是美國總部的事情啊,和我們台灣分部無關。」
「不過,這次攻來的吉格斯要怎麼辦?我是說,雖然我們已經開始將其集中在一起,可是我們不能把殘骸放在那邊不管,所以,要怎麼處理呢?」
「應該會像『亞戈里歐斯(Agrios)』一樣進行封存吧。」
「『亞戈里歐斯』……你是說那個十七年前『大破壞』的元兇,第一架出現的吉格斯?」
「不然會指誰呢?」
「呼……還好我們這邊有赫拉克勒斯,不然美國會不會動用核子彈還真的有問題。」
皓群突然感覺背脊竄上一陣冰冷的觸感。然後,他的腦中浮出一個以前在影像庫中看過的,舉起拳頭的青銅色巨人。
「美國那邊的原子彈早就在十七年前就用的很兇了,記得他們那時好像是把全國庫存的十數顆原子彈頭||記得連氫彈和中子彈之類彈頭的都用上,然後全面引爆用來阻止它繼續破壞了。不過引起的環境災害確實滿大的,至少我相信現在他們絕對不敢再用了,那個時候國會山莊前面還一大堆環保團體在抗議……雖然我覺得那些環保團體有點分不清輕重緩急就是了──不這樣做的話,要怎樣才能打倒那架吉格斯?那個時候我們可還不知道赫拉克勒斯的存在呢。」
邊說耀宇邊看著窗外已經低沉的夕陽。
||希望我們在重建的時候不要再有吉格斯前來攻擊就好。
耀宇心中此時只有這個想法。



發覺沒人應門,櫂虛就掏出鑰匙打開劍羽家的家門,走了進去,但整個家只有一片黑在迎接櫂虛,他原本以為劍羽在自己的床上睡覺,然而,一推開劍羽的房門,他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看見。
||不在家中……他會去哪裡啊?
櫂虛愣住了。

咖啡廳中,劍羽一個人坐在靠著窗邊的位置上。桌上擺著一杯空掉的紙杯,還能看見紙杯的底部仍殘留著一點咖啡的顏色。劍羽的米黃色書包也擺在桌上。他的視線投在透明的落地窗外面車水馬龍的街道上。
這裡是台北市東區的鬧區,也是台北市中最熱鬧的一個商業區。縱使前幾天台北車站那裡才發生了吉格斯來襲,並且破壞的一塌糊塗的事情,不過大街上的人還是很多,絲毫不把那件事當作一回事看待。
劍羽感覺有些昏昏欲睡的,他不知道今天晚上要做什麼,不只是今天晚上而已,他更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自己應該怎麼辦,即使他討厭這個城市,只不過他也不想讓他以外的人被波及這個念頭也是真的。
右手臂撐在桌上托著下巴,劍羽一臉呆滯,此時,數個討厭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聲音的源頭是從咖啡廳門口近來的一批學生,看起來應該也是高中生沒錯,只是他們穿的不是自己學校的制服。他們交談聲大到讓整個咖啡廳的裡面的人都用生氣的眼神瞪了過去,可是那些學生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現一樣,仍舊是自顧自的聊著自己的天。
好吵。
原本因為隔著一層隔音玻璃,而能在喧鬧的東區維持住安靜的咖啡廳因為這些學生的聲音而變的十分吵雜,讓不少和劍羽相同,喝完咖啡後就做著自己的事的顧客立刻起身走人。
更讓劍羽感到很受傷的,是他們談論的話語。
「那個啊||為什麼前幾天吉格斯會打過來啊?」
一個男學生首先提起那件事。
劍羽聽到那句話,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臂上的刺青。
「誰會知道。」
「反正那些傢伙不就是很沒徵兆的就跑來了?聽說十七年前也是這樣呢。」
「喔,對了,那個突然出現的機器人啊……」
「你是說那架機器人嗎?我覺得那架機器人的駕駛簡直是白癡,在那種地方還要打,他是在逞英雄嗎?」
一個女學生嘟起嘴。
背對著那些學生的劍羽感覺自己繃緊的神經正一根一根的斷掉。
「應該是吧,不過既然那架機器人那麼強,為什麼不在十七年前第一架吉格斯來的時候,就出來把那些吉格斯通通幹掉呢?」
一開始提起吉格斯的男學生接下那女學生的話。
「他不想吧,說不定他想看到這個世界毀滅。」
「毀滅啊……就算那個機器人的駕駛現在改變心意想要保護整個台北,照那個先例看來,他能保護的了才怪||」
碰。
劍羽終於受不了了。
憤怒的他一拳敲在桌上,把那些正在聊天聊的很爽的學生,以及咖啡店中的其餘顧客都給嚇了一跳。
他瞪了那些學生一眼,然後拎起自己的書包衝出了咖啡館。
而那些學生們則一臉疑惑的看著滿面怒容的劍羽。

劍羽一直奔跑著。
他背著書包,一直奔跑著。
要跑到哪裡去?
他完全沒有答案。
他就只是一直奔跑著。
誰在逞英雄了!
他很想對著那群學生大吼大叫一番,但有東西阻止了他。
他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因為他才都一直在跑,他不斷喘著氣。
他伸出右手扶在牆壁上,停下腳步,抬頭看著自己跑到的地方。那是一家電影院。
自己跑過好幾個街區後來到的竟然是這個地方,讓他有想笑的衝動。
但是想到剛才的事情,他根本就笑不出來。
放棄繼續奔跑,他找了一張靠牆的椅子坐了下來。
我不是在逞英雄。
他低下頭,嘴唇動了動,但沒有說出一個字。
放在膝上的雙手猛然抓緊,把自己的運動長褲給抓出一堆皺摺。
那麼,你坐上赫拉克勒斯是為了什麼理由?
劍羽緊咬著嘴唇,仰望天空。
他想起自己從未謀面的父母親。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有這個力量?
老爸……那是你給我的嗎?
是你讓我變成那樣的野獸嗎?
不要……要是我從來沒有得到這個力量就好了。
如果我從來沒有得到過那種力量,那件事……那件事也就不會發生了!
這樣子我也不用承受那些冷嘲熱諷了!我受夠了!
那一瞬間,劍羽感覺自己心中有許多思緒糾結在一起。
然而,他只是看著被夜晚所籠罩的漆黑天空。



小景穿著睡衣坐在自己的床上,手中拿著那本她從學校借出來的書。
雖然那時自己信誓旦旦的說一定能找到有關的資訊,不過翻了好幾十頁後,她卻發覺看了半天幾乎都找不到有關吉格斯的任何描述,除了一段「天空之神的血液中誕生了吉格斯」以外,她真的找不到。想著後面可能會有更多描述,她將書翻到了下一頁。
「赫拉克勒斯」。
||大力士……對了,劍羽駕駛的那架機器人也是叫這個不是嗎?
小景立即全神貫注的看著大標題下的那些文字。一般而言,提到赫拉克勒斯的神話多半都是以十二試煉為主,但偏偏小景並不是要看那十二試煉究竟是什麼,這些神話她倒是很清楚和吉格斯一點關係也沒有。又翻了好幾頁後,她總算看見了「吉格斯」這三個字,也終於搞清楚那些被命名為吉格斯的異型怪獸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在一個名叫「巨人戰爭(Gigantomachia)」的子主題底下的描述:

為了報復宙斯 將自己的兒子||泰坦神族 關進了永無天日的塔爾塔羅斯地獄 ,大地之母該亞(Gaia)不僅生下了泰鋒(Typhon),還煽動那早些日子她和天空之神奧雷諾(Oronas)生下的吉格斯攻擊奧林帕斯。
諸神們雖然硬著頭皮準備和吉格斯作生死決鬥,但在他們眼前的卻是絕望||預言顯示諸神是無法戰勝吉格斯的。
即便是充滿絕望,諸神的面前還是出現了些許希望。
在宙斯使計讓該亞取得長生草讓吉格斯永生不死的計略失敗以後,他們的問題就只剩下一個:預言還顯示「如果諸神們想贏得這場戰役的話,就必須得到人類的協助才行」,於是智慧女神雅典娜(Athena)立即動身尋求身為半人半神的赫拉克勒斯的幫助。
在得到赫拉克勒斯的幫助之下,諸神於對決吉格斯的戰役中大獲全勝,吉格斯全數被消滅,也使諸神的統治地位更加鞏固。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小景就像發現新大陸似的不停翻閱著有關赫拉克勒斯和吉格斯的神話,不過除了那一則外,書裡面就只有說明吉格斯的名字而已。
有提到名字的吉格斯,只有十三個。
||這也就是說,劍羽往後必須面對剩下的十一名敵人嗎?
就算不清楚吉格斯的名字,小景也知道最先現身的那架吉格斯是在美軍以所有核子彈在大峽谷中引爆後終於將其消滅;接下來現身的那架也在劍羽駕駛赫拉克勒斯的攻擊之下被消滅了。
||如果未來會現身的吉格斯只有那些提到名字的吉格斯的話,那麼,還有十一個。

睜開雙眼,秉浩心想著這是他自從住進病房後第幾次的失眠,然後他拉開床簾,看著旁邊住上新的病人的病床。那個怪聲音似乎是病人的夢話。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那個怪聲音確實讓他想起了那個半夜拿著水果刀嚷著要自殺的少年。也因為那個緣故,他現在只要一在晚上聽到怪聲音就會不自覺拉開床廉。
||不曉得他過的怎麼樣了……
看著自己固定著的手臂,秉浩只是苦笑著。
||看來我還是不能任意動彈啊,都快悶壞了。



走進電影院時,劍羽看著售票口上的螢幕上出現的時刻表||只剩下午夜場的電影了。
應該是已經到了該回家的時間了,但是劍羽就是不想回家,他寧願用看電影來消磨自己的時間。
打開自己的錢包,劍羽意外發現自己身上的錢只剩下三百塊,剛好是能看一場電影的花費所需。
||算了,管他這麼多。
完全不想考慮之後怎麼回家,劍羽就走到售票口面前買了一張電影票。
然後,他就搭著電影院裡面的電扶梯前往二樓。
身旁和他一樣要去看電影的人大多是一男一女的戀人;即使不是一看就知的情侶,也是一大群人聚在一起,他們絲毫不理會現在已是晚上十點多,高聲的談著話題,孓然一身的劍羽在這一群群的觀眾當中顯的很特別。這讓劍羽更加感覺自己是孤獨的。
等待電影開場的時間,讓劍羽第一次覺得電影之前的開場竟是如此難熬。他閉上雙眼試圖把那些聲音趕出去,但閉上雙眼後,那些交談聲反而變的更刺耳。
當燈光開始黯淡之時,劍羽終於覺得自己得到了一種安寧感。

第四章



「劍羽,起床了。」
又是因為劍羽沒應門,櫂虛就拿出自己的鑰匙打開劍羽家家門,一打開房門,他只見到背對著他,蜷縮成一團,被棉被覆蓋躺在床上的劍羽。劍羽似乎睡死了,任憑櫂虛怎麼叫都沒有辦法叫醒他。而且劍羽就連突然起床揍自己這種事都沒做,讓櫂虛感到有點好奇。
||他昨天晚上到底是跑去哪裡了?
看到劍羽睡成這個樣子||不僅睡死而已,打呼聲還頗大的||櫂虛只好放棄把劍羽叫醒的念頭。
但就在櫂虛欲轉身離去前,他不經意的看見劍羽的眼角掛著一滴眼淚,這讓櫂虛感到有點震撼,因為他是經常看到劍羽發脾氣,但很少看過他在哭。算一算好像不過兩三次而已,最近一次櫂虛記得是在兩三年前當他們仍是國三生的時候。
那一次劍羽哭了很久,包括一個能夠理解他的最好朋友在這件事之後永遠離開了他們||不,或許不算是永遠吧,但那個劍羽的朋友自此之後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櫂虛或者是劍羽再也沒有那個朋友的下落,當然,那個朋友也沒有寄任何有關自己的去處等等訊息給劍羽。
||他到底夢見了什麼?為什麼會讓他流起眼淚……難道……又是因為夢見梅加拉(Megara)的事嗎?
在櫂虛思考著劍羽的這滴眼淚中的意義時,劍羽又有了動作。
他的身子縮的更緊,牙齒不停發出「格格」聲響。
櫂虛皺著眉頭,搞不清楚劍羽為何感到寒冷,但他隨即就走出了劍羽的房間。

今天到班上的人照樣很少。算一算大概只有十三個人在班上||而且還是把剛進教室的櫂虛自己也算進去的窘況。可能是因為人太少了,所以很無聊吧,櫂虛還發現駿聖也一樣趴倒在桌上,小景則是坐在他旁邊的那個座位上看著書,即使櫂虛來了,他們還是沒有改變自己的動作。
櫂虛歪著頭看著小景手上的那本書||那一本是前一天小景給他看過封面的,有關於希臘羅馬神話的書。
「還在看啊?」
「是啊。」
小景雖然回覆了他,卻沒抬起頭看他一眼,只是將手上的書翻到下一頁。
櫂虛走到位置上把書包卸下並塞進壁櫃後,便起身繞過睡的也蠻熟的駿聖身邊,走到小景身旁。
小景將書籤夾在她看到的那一頁後,就開始迅速翻頁,然後指著被她摺了一角當作記號的書頁那邊,這才抬起頭看著櫂虛,櫂虛跟著把視線望在那一頁的主題。
「巨人戰爭」。
||這個字……和吉格斯有什麼關係嗎?
不用半秒,小景就開始解釋櫂虛的疑惑了。
「昨天看這本書,上面寫著劍羽還得面對十一個敵人。」
「十一個敵人?等一下,這個神話故事是……」
「我猜『吉格斯』這個名字應該是源自於這個神話故事吧,這神話故事也滿簡單的,就是諸神和另一個巨人族的戰爭。」
「那十一個敵人是……?」
「這裡。」
小景指著一串列表,櫂虛看了幾秒後就點頭。
「原來如此,不過我看劍羽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得面對這些吧,除了那兩架吉格斯外,其他的吉格斯到底長什麼樣子,又是用什麼方式攻擊我們也都不知道啊。」
「說不定我們這座城市可能會時時經歷陷入被攻擊而成為戰場的窘況啊。」
「對了,說到這,劍羽他前天晚上告訴我說他想要休學。」
「咦?為什麼?」
小景臉上冒出一個頗大的問號。
「理由就是他不想讓台北因為他而變成一堆瓦礫,你也知道劍羽的性格就是這麼討厭那種事。」
「我想也是,看他那天哭成那樣,心裡一定不好受。」
就在小景發出嘆息聲時,鐘響了,同時,他們的班導也進來了。
班導環顧四週,也和小景一樣嘆息著,櫂虛很清楚為什麼||今天來上課的人比昨天還要少,昨天起碼還有二十五個人,但今天卻少了十二個人。
在導師的視線掃到空無一物,就連書包也沒有的劍羽的座位時,他突然把視線轉到櫂虛身上。
櫂虛一時不知老師想做什麼。
「櫂虛,你過來一下。」
說著導師還做出了「過來」的手勢。
──怎麼了?這和劍羽有關係嗎?
帶著這個疑惑,櫂虛推了推眼鏡也跟了出去,這時駿聖才伸起懶腰醒了過來。
「櫂虛什麼時候來的?」
「有幾分鐘嘍。」
小景說完,就把手上的那本希臘神話收起來,從書包中拿出一本歷史課本。
在外面,櫂虛和導師站在走廊上。現在只是早自習剛開始幾分鐘而已,有不少人都還是慌張的跑進教室||平常他們二年級校舍的走廊是這樣沒錯,但今天似乎很多班級都不打算用早自習來考試了,結果連二年級的走廊都變的和三年級一樣的「悠閒」,就只是用輕快的步伐走過他們身邊。
應該是和自己無關,但是櫂虛卻覺得自己腳在抖。
「劍羽他今天沒來嗎?」
「睡死了,我叫不醒他,大概昨天晚上不知去哪鬼混到三更半夜了吧。」
「嗯,還真難為你了。」
導師頓了頓,就立刻導入正題:
「櫂虛,昨天劍羽他突然對我說他想休學,我問他為什麼的時候,他就只說了『因為我是』這四個字後就被校長叫過去了,所以我還是不知道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你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提出想休學的原因嗎?我總覺得好像和前幾天的事情有關係……」
||都透露到這樣啦?那我也不用隱瞞了吧。
櫂虛自行推斷著,然後就回道:
「前幾天那個銀色的機器人||」
「喔,我知道,那個突然現身還把吉格斯打個稀巴爛的機器人,對吧?那個大家都在說是奧林帕斯的秘密武器呢,這個和劍羽有什麼關係嗎?」
||奧林帕斯的秘密武器……老師,你是從哪裡看來的?這也太扯了吧?該不會是那什麼芒果報吧?
「赫拉克勒斯……不,那架機器人是劍羽駕駛的。」
櫂虛一說出這話,可想而知,導師臉上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櫂虛,你不要騙我,你平常都不騙人的,怎麼今天突然撒這種漫天大謊啊?想騙人好歹也邊的好一點的謊吧!」
「老師,我沒有說謊啊,不信的話你可以問駿聖或小景,他們都能作證的,不過這件事最好不要和別人講……因為他很不喜歡被一大堆人知道他能夠駕駛那架機器人,他只對我們三個親眼看到的朋友說而已,還有也別對劍羽說是我告訴你的,不然他會把我扁到死,我可還不想賠上自己性命啊。」
「那你就別講嘛,不過,算了,現在再加一個是吧?好,我不會說出去的,因為我也不是白痴。」
說完,導師露出一個笑容。



劍羽猛然睜開雙眼。
又是這種感覺。
一陣陣殺氣穿越牆壁,直接傳進劍羽的心中,連想要忽視它都不可能。他很清楚這是誰發出的。是吉格斯。
可惡,才幾天而已耶。為什麼來的這麼快?
他急忙站起身,胡亂找了件衣服就套上去,根本不管這件衣服和下半身搭不搭。
這時,電話響了,他衝出房間,並將那放在客廳的電話接了起來。
「喂?」
「喂,是劍羽嗎?」
怎麼又是他?他是怎麼拿到我家電話的?
劍羽感覺自己的隱私被完全侵犯到一點都不剩,也因為這樣,他的火氣一下子就飆升,說話的口氣跟著就變糟了。
「又怎麼了!」
「吉格斯出現了。」
「還用的著你講,廢話少說,反正你接下來就是要我去戰鬥吧!」
劍羽粗暴的把電話掛掉。
然後他就只帶了鑰匙就跑了出去。
被風一吹,鐵門順勢關上,發出很大的「碰」一聲。

「唉,他還是這樣啊。」
耀宇放下手邊的話筒。
他看著自己桌上的電腦螢幕上顯示的時間。下午一點三十分。距離接到吉格斯襲擊的警報不過半個小時左右。
「曉風,吉格斯的資料確認過了嗎?」
「透過國防網路的資料,能確認目標浮於大約是四千公尺左右的高空中。」
「除此之外呢?」
「目標尚未進行任何攻擊行動,無法得知目標的攻擊方法,哲學家系統也無法對其進行分析。」
「真是的,皓群也還在趕回來的路上啊……我們不會就只能這麼被動吧?」
耀羽看著曉風以電腦投射於戰鬥指揮所前方螢幕上的吉格斯影像||仍然是一張一張的||發出無可奈何的嘆息聲。
「確認市區中出現不明反應,我想……那應該是赫拉克勒斯。」
曉風又說道,並把大螢幕切換成雷達地圖。
雷達地圖的右下端出現「Gigas」的字樣,而在地圖的另一側||那裡是台北市區,應該是內湖、南港還是信義那一帶吧,耀宇心想著||則出現了另一個白點。白點旁原本標示著「Unknown」的字樣,在不到一秒後,那個字就變成了「Heracles」。
──現在我們沒有任何武力能夠對抗吉格斯了……一切就靠你了,赫拉克勒斯,不,劍羽……
耀宇看著再度切換回來的吉格斯影像。
影像中的吉格斯浮在白雲構成的雲海中,太陽照射於其上,並在雲海上造出了一層灰色的影子。吉格斯本身的細節||比方說長相||則因為攝影距離的關係而顯的有點模糊不清。但是耀宇還是能看的出來,這架吉格斯呈現出青色的外表,整個模樣則類似於一個正四面體,每一面上都刻有一些似乎是用金色的線條烙上去的紋路||不過正也因為影像太模糊了,所以耀宇看不清楚那到底是怎樣的圖像;四面體的頂點則是往外延伸,有如避雷針一般。
不過相較於吉格斯的攻擊方式和外表,耀宇更想知道的是||為什麼吉格斯這麼快就過來?距離上一次吉格斯的出現不過是數天而已,更別提最早那個名為「亞戈里歐斯」的吉格斯可在十七年前來的,而且亞戈里歐斯可是差不多把整個世界都繞了一圈,接下來的這兩架卻都只攻擊台北……為什麼?
關於這點,他完全抓不到頭緒。



當警報聲大作的同時,櫂虛、駿聖和小景幾乎是一同抓起書包衝出教室。
「上次這麼做好像不知是『萬安第幾號演習』的事了耶。」
邊跑駿聖還邊說道。
「別說廢話了。」
櫂虛雙手抓著背在背上的書包背帶,跟著已經為數不多的學生們一同躲進校舍的地下室。駿聖和小景則是跟在後頭。由於事出突然,根本就沒時間把地下室中擺滿的桌球桌給收起來,但也因為只有三班──加起來的人數只怕連一個班該有的最大人數都不到──所以也勉強算夠塞。三人則找了比較靠近樓梯的角落坐了下來。
「人都到了吧?」
他們的導師走進門後,順勢帶上了出口的門。同時,燈光在一瞬間轉暗,殘留下來的唯一光源也只剩下門邊標示著「緊急出口」的綠色字樣的告示燈了。
「你覺得劍羽會去戰鬥嗎?」
駿聖小聲對著櫂虛和小景說著悄悄話。
「一定會的,劍羽他並不是那種獨善其身,只會逃避的那種人。」
櫂虛回道。
「我想也是,不過說真的,我一直覺得劍羽的性格總是很極端。」
駿聖把背靠在牆上,嘆了口氣。
「極端?你是說極端的衝動嗎?」
小景看著駿聖那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臉。
「還有極端的暴力、極端的悲傷,還有很多……他這性格是怎麼出現的?」
「他會變成這個樣子,和我們國三時考完升學考後發生的一件事有關。」
櫂虛插進話來,然後續道:
「你們兩個都知道劍羽是孤兒對吧?」
「知道。」
「咦,是嗎?」
駿聖和小景一起回道,不過回覆的答案截然不同,小景不僅完全不知道這件事,聽到櫂虛這麼說她還頗驚訝的。
「是啊,他大概是七年前開始和我們過一樣的生活作息的,當時他的性格還沒有那麼極端,真正改變他的就是那個事件。他從那個時候起就把自己心裡封起來了,基本上,他那麼極端的個性……我想他只是在掩飾他自己的脆弱啦。」
「所以,到底是什麼事件?為什麼這會讓他有這麼大的改變,就像是從好好先生變成了兇神惡煞?和之前的『那件事』有關係嗎?」
小景又問道。
「算是吧……不過我得再強調一次,這可是他最不願意提起的內心創傷……所以還是等他願意的時候再說吧。」
「等一下,他自己有在醫院提過他『又』殺了人喔。」
駿聖嘟起嘴盯著櫂虛,像是希望從櫂虛的眼神中再挖出一點有用的資訊。
「不過我還是不想說,而且我本來也不想講啊,不過你們既然提起了,我總得提出一些解釋吧?不然你們對劍羽只怕誤會會更深。」
「可是你這樣解釋,反而更是扯出一堆謎團。」
「就是不想解釋嘛,因為再解釋下去的話,我們兩個,不,應該說是三個就等著被劍羽揍到死吧,他可是很討厭別人把他內心中只給某些人透露的秘密對其他人全盤托出的,我剛才說的都還只是外層的事,再深入一點可就要出人命了,所以你們可千萬別當著他的面問他喔,不然會有什麼下場……我想你們兩個應該是再清楚也不過。」
櫂虛說完,駿聖和小景都像是意會到他話中涵意的一同點頭。
||不過,我還是想知道劍羽到底經歷過什麼讓他性情大變的悲慘過去呢……唉呀,真是的,櫂虛,如果你真的只想說點外層的東西,就不要用這一大堆故弄玄虛的包裝紙包著嘛,這只會讓人更好奇罷了。
小景看著沉默不語的櫂虛,心中這麼想著。
||說不定櫂虛的心底深處也有和劍羽一樣深的傷痕吧。



皓群坐在計程車上,一路朝著東區前進。
他並沒有專屬的車子,因為對他而言那很花錢;他也不想坐同樣對他而言很花錢的計程車,但是他現在正在趕時間,在捷運和公車等大眾運輸系統全停駛的狀況下只好這麼做了。
會這麼急著趕時間,全都是因為他在台北車站還忙著處理三天前吉格斯留在現場的殘骸時,又一架吉格斯突然來襲,他只能拋下手邊工作趕回去。
就在此時,計程車的駕駛突然指著前方,驚叫出聲。
||怎麼了?
皓群看著司機指著的方向。擋風玻璃外的遠方有個小小的銀色身影。那個銀色身影正朝著天空飛去。
||是劍羽嗎?不對,我怎麼會問個這麼愚蠢的問題啊?整個世界上也只有劍羽能夠操縱那架機體吧?



劍羽駕駛著赫拉克勒斯飛到了半空中。
這是我自己要這樣的。
他對自己確認著,但前一天聽到的那段對話不自覺在心中復甦。
『簡直是白痴,在那種地方還要打,他是在逞英雄嗎?』
『應該是吧?』
你看看,你現在不就是在逞英雄嗎?
他覺得心裡冒出這麼一個聲音在對他說教。
吵死了,閉嘴。
他也在心裡對這聲音大叫著。
自己已經飛的越來越高。
地上的樓房在他的視線中已經變的很小了。
不過,他一點也沒有異樣感。因為他正在飛。他很確信這一點,他不是「藉著某個東西在天空飛」,而是他可以「直接飛在天空中」。自己是有著飛行能力的赫拉克勒斯,能飛這麼高也沒什麼奇怪的。抬起頭,拋下被重力束縛的地面建物後,他已經能夠看見那個又是突然跑過來的吉格斯。
這時,他發現吉格斯作了什麼舉動。
光。
在他才剛注意到吉格斯的舉動時,帶有著巨大能量、發出強光和衝擊波的光束就已經射了過來。然後,直接打在赫拉克勒斯的銀色鎧甲上。有如被狠狠揍了一拳的力道直接傳達到在赫拉克勒斯胸口內部,與其同化的劍羽身上。強光還跟著蓋住了劍羽的視線。
在這衝擊波的威力下,伴隨著嘔吐感,他只能忍著撐過去。不只是衝擊波而已,劍羽還覺得這道高能光束像是將他全身都給燒掉了一層皮。
這陣衝擊很快就消失了。而他也發現自己被衝擊波給推落了數十公尺。他再次朝著已經清楚現身的,青色的正四面體,飛了過去。
劍羽瞪著那個青色的正四面體。不過他再仔細一看,發覺那個四面體已經裂開,中間出現了一個缺了手腳的淡藍色類人偶狀玩意──那看起來應該是吉格斯的本體──本體的四周用看來一碰即斷的金色絲線連結著,剛才吉格斯似乎就是用一個藍色三角形的尖端對他發射光束。很自然的,本體胸口那個頗大的銀色結晶體映入他的眼中。
「可惡!」
劍羽咆哮著,舉起右手,紅色的條紋閃動著,赫拉克勒斯的右手臂裝甲中伸出了長長的布隆特斯光劍。
光束再次發射。
劍羽知道布隆特斯之劍大概擋不了這道光束,急忙閃躲。
但是光束射的太快,就算他知道要躲開,光束卻還是掃到了赫拉克勒斯的右腿裝甲。
灼熱的痛楚讓他大喊出聲。回過神時,他看到自己的右腿正不停的滴著紅色的血,那道傷痕在劍羽的眼中確實很大一片。忍著痛,趁著眼前浮在藍天中的青色怪物||吉格斯尚未反應過來前,劍羽飛近吉格斯,並且揮下手上滿是裂痕的布隆特斯之劍。
伸長的光劍斬裂了吉格斯||劍羽本是這樣預期的,可是吉格斯以一面藍色大三角形硬是擋住了光劍,當下激發出大量的光線。
在劍羽的眼前,光劍產生裂痕,扭曲,最後整個斷裂。斷掉的光劍一端化作點狀光線消失於雲中。看著還插在那面藍色三角形上的光劍斷口,他試圖再造出一把光劍,就這幾秒時間已經給了敵人一個最棒的機會。
剩餘的三面藍色三角形分離數十片,並全部調整了角度,而本體則雙眼一閃,光束從胸口的結晶體射出,透過一群藍色三角形的反射化做百道光束,全數朝著赫拉克勒斯射了過去,而且「彈無虛發」,都命中了赫拉克勒斯全身上下的鎧甲。劍羽頓時覺得痛不欲生,但他根本叫不出聲。

「赫拉克勒斯墜落,預計七十五秒後墜落地上。」
曉風大聲宣告著,她努力的讓自己的情緒不從話中透露出來,卻還是能聽的出她有點緊張。
這是個很自然的反應。
「這下不妙啊……」
墜落的赫拉克勒斯不管怎樣都一定是個恐怖的質量炸彈。
雖然耀宇並不知道赫拉克勒斯到底有多重,但從照片上也看的出來,這個銀色的機器人起碼也有五十公尺高||這架機器人想必不會輕到如紙片一樣,再加上重力加速度的話……耀宇實在不敢想像那究竟會是怎樣的光景。
自動門「唰」的一聲打開,皓群衝了進來。
他滿頭大汗,氣喘如牛的樣子讓視線稍微錯開而見到他的曉風立時有了想笑的衝動。
但她還是把注意力轉回到螢幕上。
「曉風,『哲學家系統』的分析出來了沒?」
「……等我一下……『亞里斯多德』判定這幾道光束是由高能電漿利用特殊力場構成的,不過他無法完全肯定;『歐幾里得』則在考量地球自轉後,預測這些光束||以一開始攻擊赫拉克勒斯的強力光束而言,最遠可以射到三百六十公里遠;『柏拉圖』則確定這次過來的吉格斯和之前那次一樣都是攻擊型攻勢,不過這兩架吉格斯的行動似乎又和亞格里歐斯不同。」
「看得出來,這兩架吉格斯並非是為了摧毀而來,他們似乎只會攻擊反抗的人事物,或者是赫拉克勒斯。」
耀宇吐出這麼一句。

劍羽感覺到他正朝地面墜落著。他馬上調整自己的姿勢,並展開背後如鳥似的羽翼,總算止住了墜勢。上方的吉格斯又利用藍色三角形版對準他開始掃射起來。劍羽直接把意念傳達到赫拉克勒斯,努力的閃躲或用布隆特斯之劍擋住這咄咄逼人的光線,然而光線的散射卻也開始集中起來,不一會兒劍羽就發現自己陷入光束陣中無法脫身了。
──可惡,再這樣下去我必死無疑。
他看著右手的那把光束劍。
根本就沒辦法打格鬥戰,會被拖住,到時只有死路一條了。
我該怎麼辦?
劍羽看著自己什麼也沒拿的左手。
他想起了第一次戰鬥後看見的夢境。
──對了,那把亞爾傑斯之弓……
一想到這,他便舉起左手臂。
注意到赫拉克勒斯的舉動,吉格斯的光束全往其左手上集中,劍羽則揮動布隆特斯之劍擋下這些光束,強光迸發,赫拉克勒斯左手臂上的紅色條紋也開始冒出閃光,就在同時,右手臂上的那把布隆特斯之劍則消失了。
所有的能量開始轉移到左臂上。左臂的裝甲射出兩道光束,構成弓身。劍羽舉起赫拉克勒斯的右手,從左手掌掌心中拉出一道光線,並將弓的尖端對準「漂浮」在高空中的吉格斯。並且往後將彼此的距離拉遠了幾十公尺。
在半空中,劍羽已經操縱赫拉克勒斯擺出拉弓蓄勢待發的姿勢。
弓繃的越來越緊。
深呼吸……然後瞄準……
不曉得是什麼時候作的拉弓訓練記憶神奇的浮現腦中,憑著這個雖不記得時間點卻異常清晰的記憶,劍羽瞇起右眼,將握在手中的那道箭矢的方向瞄準高空的青色吉格斯。他的眼前就像是被切出一個四方形似的,而這個被切開的四方形畫面出現了高空中的吉格斯的影子。雖然自己眼前切出了另一個顯示遠方的視窗,但劍羽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異樣感。
吉格斯將藍色的三角形組合成四角錐體狀對準了他。
劍羽立即放開右手,箭隨即飛了出去。
高能光束也在同一時間從藍色四角錐的頂點發射。
兩道光束碰撞的結果,簡直像是在放煙火般,又在天空造出一陣大爆炸。
但劍羽隨即拉出另一支光束箭矢。
吉格斯看來正要構築一層防壁。
不對,它看起來是想逃走,逃離亞爾傑斯之弓的射程,就像那個夢一樣。
「哪有這麼容易!」
劍羽大吼著,立即射出了他新拉出的那支箭矢。光束構成的箭朝著天空中飛去,四面藍色的三角形重疊在一起組成厚重的盾牌,但這抵擋不了這支箭的威力,被破除了。
吉格斯立刻射出光束,不過這道光束已不若先前那般又強又準。
劍羽閃躲這道光束||但是光束還是擦到了自己左肩||忍住痛,他調整位置,再拉出最後一支箭矢,射向吉格斯。
箭矢貫穿吉格斯的本體,隨著冒出的,看來就像是血雨一樣,吉格斯的本體似乎是被蒸發了。
放下雙手的同時,劍羽只感覺一陣疲憊感再次浮上,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在這之前,他感覺自己正在墜落。

「已確認吉格斯和赫拉克勒斯的熱源反應一同消失。」
「劍羽呢?」
「沒有看見雷達、熱源感應器或者是可見光影像上有任何人的反應。」
「耀宇,你就別擔心他了,我想,既然只有劍羽才能操縱赫拉克勒斯,那麼赫拉克勒斯一定會保護他的──」
皓群看著螢幕上的藍色血雨,走到曉風旁的位置上的另一台電腦前,並將螢幕打開。
看著螢幕上的資訊,他只是喃喃說道:
「果然沒錯。」
「龔主任,你的意思是……」
在曉風的問題還沒問完時,皓群又繼續說道:
「『亞利斯塔克』的分析資料中顯示,赫拉克勒斯平常是在一個和現實重疊,但維數不同──可能是五到八維,甚至十一維的次元世界中待命和修復戰鬥中的損傷,只有劍羽才能把『它』從那個世界中叫出來,不過那到底是怎麼維修,又是怎麼被他召喚出來的,這就不清楚了。」
「那麼,為什麼一個星期內居然有兩架吉格斯接連襲擊呢?」
「呃……我自己是認為那兩架吉格斯是在測試赫拉克勒斯和劍羽的能耐……吧?」
「……的確有這個可能性。那麼我們可不能就這樣放著他們不管。」
耀宇聽見曉風插進來的答覆,一時有些驚訝,但也很快就回復正常的表情。
「看來我們好像也不能太依賴赫拉克勒斯來保護我們。」
「不過……皓群,我們現在除了赫拉克勒斯以外,還有能夠對付吉格斯的武器嗎?」
耀宇看著皓群,皓群也一時答不出來。
「唉,結果我們還是得利用赫拉克勒斯啊。」
「不過,耀宇,你知道他可不希望自己被使來喚去的,昨天晚上駿聖還對我狂抱怨咧,好像是因為昨天你跑去找劍羽這件事,害他差點被劍羽給勒死。」
「啊,是嗎?那幫我對他說聲對不起……至於劍羽嘛,這是青少年常有的心態吧,不過他總也該有點自覺了。」



當劍羽再次睜開雙眼時,他正躺在自己床上。
||好累……
他舉起右手,然後又放了下來。
──我怎麼會在這裡?我記得那個時候……
他的腦中迅速閃過許多記憶。自己在天空中飛翔、被吉格斯連番打了好幾次重擊、還有自己舉起弓對著那隻藍色的異形怪獸射出飛箭……
這傢伙的目標還是我嗎……?
劍羽又是感到一陣恐懼,不過很快他就平靜下來。
||我自己……也是頭野獸,對吧,梅加拉。
他想起那個出現在自己夢中的少女。
然後,那個恐怖的景象又浮現在眼前。

他跨坐在那個少女上。
少女喘著氣,用哀求的眼神看著自己。少女的身上流滿了鮮血,似乎也有不少淤青。少女好像想要說什麼,但因為傷的很重,劍羽根本聽不到她想說什麼。
而劍羽自己則是雙手抓著少女的衣襟。
染滿鮮血的雙手映入眼簾||

劍羽搖了搖頭,試圖不讓自己再繼續想起在那個恐怖景象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放下的右手不經意碰到褲管上的口袋,他發現裡面有東西,他才發現那是他出門前放在口袋裡面的鑰匙。累的半死的他完全不去思考自己怎麼會躺在床上,只是將鑰匙掏出口袋,一把丟在床下。
疲累感漸漸浮上,劍羽又掉入了夢境中。

「這下很難清理耶。」
駿聖走出避難的地下室後,看見操場滴滿了藍色的斑斑血跡,他只能這麼說。
「這不干我們的事,不過打掃這些地方的一年級學生們可能會拖到想哭吧。」
櫂虛說完便往教室走去。
「我想也是。」
小景跟在後頭。

晚上。
劍羽一覺醒來,只覺悶熱的要命。
窗外已經沒了光,連帶的沒開燈的房間也是一片漆黑。
現在幾點了?
他坐起身,看著床邊的鬧鐘。
看起來是下午六點鐘左右。
──我睡了一整個下午啊……
劍羽左手捂著頭,又覺一陣頭痛。此時,門外傳來開門的聲音。他知道那是誰,可是他根本就不想坐起身子去開自己房間的門,他就這麼等到自己房間的門被打開。
「喲,醒了嗎?」
開門的人是櫂虛,他身上還穿著學校的運動服。然後他打開劍羽房間的燈,發覺地上還擺了一串鑰匙。
「不要把鑰匙到處亂丟啦,小心到時找不到……看你這個樣子,今天又是出去和吉格斯大幹了一場,對吧?」
「別吵啦。」
劍羽套上一件T恤,把櫂虛從地上拿起的鑰匙丟進自己口袋後,就和他一起走出家門。
匡。
鐵門關上的同時發出巨大的響聲。



「那好像是用光子構成的武器。」
在戰鬥指揮所中──整個指揮所中只剩下他和耀宇──,皓群指著螢幕上的銀色巨人舉起的,由光構成的巨大長弓。
接著他迅速切換螢幕上的資訊。數個視窗蓋上了這個畫面。
「『亞里斯多德』判定那支箭矢是高熱的電漿構成的,和那架吉格斯所射出的電漿光束差不多,那把劍似乎也是以同樣的高熱電漿組成,不過構成原理似有不同。」
「嗯……對了,皓群,那個在台北市中心的吉格斯還要多久才能清理完?台北市政府都已經發公文來抗議了。」
突然想起這要命事的耀宇邊說邊把放在桌上的公事包打開,並且從裡面取出一份牛皮紙做的公文信封袋。
「那個啊……大概也要兩三個星期左右吧?就像你看見的照片那樣,赫拉克勒斯可是把那架吉格斯像撕紙一樣殘忍的將其破壞成一大堆碎塊咧。」
「唉,這我知道啦,不過我還是得麻煩你去加快一下速度,我可不想每隔幾天就收到一封來抱怨的公文袋,超浪費紙又不環保,現在是什麼時代了,竟然還用這種傳統的紙本公文。」
「就像你知道的,台北的生活幾乎沒有變啊,所以才會這樣嘛。」
皓群從耀宇手上接過公文袋,卻也將其隨手一放放到一旁的一個電腦桌上。
耀宇嘆了口氣,接著打開眼前那台電腦的螢幕。
一打開螢幕,耀宇就看見螢幕右下角有個「你有新訊息」的字樣。
──這是誰給的訊息?
耀宇挪動了一下滑鼠,並把那個訊息打開,皓群也注意到了。
「那是誰寄的?」
「美國總部,他們說要把七個人調過來──有六個是日本的,還有一個是美國的。」
「嘖,美國那邊還是一樣,捨不得把自己的東西給別人用啊。」
「別說了,美國那邊的名單只有你老婆一個人而已。」
「清照啊……那日本那邊的呢?」
「海老川、柳瀨、鷲尾、寺岡、福地、大河原……就是我們以前在美國的會議上見到的,清照在美國受訓時的那些同學們啊。」
「喔,是他們啊。」
「是啊,我們也得開始準備了,不管怎麼說,他們對這些機器的熟練度再怎麼高,也還是沒辦法馬上就上手,至少還是得要一點磨合期啊。」



小景走下通往台北車站的公車,看到變成一片瓦礫的建築物就在馬路的另一邊,她感到有點震驚:明明距離之前那次激烈的戰鬥不過只有數天之遙,但現在她的生活卻差不多已經回到了正常,唯一不同的大概也只有對面那一片用黃色塑膠帶封起來的「戰鬥現場」──還能看到裡面尚未清乾淨的白色殘骸,以及那些沾附於一旁建築物玻璃上的那灘藍色鮮血。
「小景,你在看什麼?」
跟著小景一起從公車下來的駿聖靠在她身旁,小景仍然只是看著馬路對面,距離新光三越大樓不過幾十步而已的瓦礫堆說道:
「以後我們的生活還能像以前一樣嗎?」
「啊?」
「我的意思是,我們以後還能像現在一樣,放學過後來這裡補習,每天過著這樣一成不變的生活嗎?我以前很希望我們的生活能有些不一樣,可是連續幾天下來,我卻開始害怕起來……害怕這個開始改變的世界……」
「我不知道,」
聽完小景的話後,駿聖只是用淡淡的語氣回道。
「或許劍羽會努力保護我們這個普通的生活吧。」
說話的當頭,馬路彼端的紅綠燈轉成綠燈,這次再也沒有人將他們兩個人推到馬路的另一邊了。兩人穿越馬路,走到中段,沒在第一時間回覆的小景終於回了一句:
「你真的確定嗎?」
但這話駿聖也沒有回應。
橫在兩人之間的,只剩下無言的沉默。

第五章



「海老川,這裡的數據是不是有點錯誤啊?」
皓群叫著,視線望向坐在他面前那十幾個在戰鬥指揮所中的座位上的其中一個人。整個指揮所只有他們兩個人。除此之外的其他座位上都是只有進入待機模式的電腦。
「那是柳瀨還是大河原負責的部分吧,那台『亞里斯多德』的資料建檔不是我負責的,龔主任。」
被喚做海老川的男子並沒有轉頭,皓群只是一直盯著他染成藍髮的後腦杓。接著,他把電腦裡的清單檢查了一下。
「好像是這樣沒錯。」
「主任,你這樣也太累了吧?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這些建檔的資料我來校對一下存檔位置就好了。」
「還要確定數字有沒有打錯啊,在科學的世界裡,就算只有一個位數打錯,結果也會和真正的差很多……等一下我一定要好好罵罵大河原和柳瀨這兩個做事不用心的傢伙……對了,福地和寺岡他們去休息了嗎?」
「他剛剛不是有對你說嗎?鷲尾也都回家啦,你們也看一下現在是什麼時間吧,皓群、海老川,你們這兩個工作狂都沒注意時間有多晚啦?」
一個女聲從旁邊突然插進。皓群隨著她的話低頭看了看螢幕一角的小時鐘上顯示的時刻。
二十一時十七分。
──晚上九點多了啊……也難怪了,我忙著注意那些資料正確與否都沒有注意到現在竟然已經那麼晚了。
他抬頭看了一下那個女性。她穿著和皓群相同的白色外衣,長髮亂到看起來根本就沒梳過,就只是令其披在肩上而已。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就是很「隨性」。
「好啦,清照,我們是也該回家了,海老川,你還有多少資料還沒輸進去?」
「大概還有四疊吧。」
「把這四疊打完後你也回家休息去吧,也太晚了,明天早上再校對看看有沒有錯誤,現在叫你打完再校對也太不合理了,清照,我們先回家吧。」
「嗯。」
然後他和那被他稱呼為清照的女性一起走出戰鬥指揮所。
──都三個星期了,彼此之間的磨合期也該結束了……
「呵啊||」
他順便打了個大呵欠。看著窗外已經黑成一片的景色,皓群舉起雙手做了做伸展運動。脖子發出了很明顯的「卡卡」聲響。
「看起來你變的好像六七十歲的老頭子啊。」
清照挖苦著。
──唉,我才三十九歲而已耶,不要這樣取笑我啦,我有這麼老嗎?



又是和那個夢差不多的夢。劍羽一直搞不懂這些夢究竟代表什麼意義。
他通常只會夢到一次這樣的夢,而且也不是一進入夢鄉就會夢到類似這種夢的夢。
現在在他眼前,赫拉克勒斯正站在一片建築物的殘骸──殘骸中間還有淹到那銀色巨人一半小腿高的水窪中。
這裡看起來像是個大城市,不過劍羽並不知道這個地方是哪裡。建築物的風格看起來實在不像是現代建築,雖是斷垣殘壁,但還是能看的出來,這個城市的遺跡中的建築很像是馬雅的風格再加上希臘式的建築那樣的奇形怪狀。
此時,異形的怪物──劍羽連想都不用想,馬上就判定那是吉格斯──從水中緩緩浮起,看起來像是剛被攻擊過一樣,它的頭上有著一條長長的,還滴著藍色鮮血的傷口。
赫拉克勒斯的身上有著幾道頗深且不停滴血的傷口,這也讓劍羽覺得身上好像也受了不少傷,其左手臂上還有著展開的亞爾傑斯之弓。
剛才他大概是用亞爾傑斯之弓射了那傢伙一箭吧。劍羽這麼判斷著。
見到自己的攻擊沒有什麼作用,赫拉克勒斯似乎有些慌了手腳。
但這樣的感覺也只持續不到一秒鐘,赫拉克勒斯再次舉起左手上巨大的亞爾傑斯之弓,瞄準眼前的吉格斯。
雖然是有一段距離,然而已經回復知覺的吉格斯立即朝著銀色的巨人衝了過來。
於赫拉克勒斯剛從左手中拉出那支光束構成的箭矢時,吉格斯就已經狠狠的撞上了銀色巨人。被這巨大的力量一撞,赫拉克勒斯頓時飛了出去,劍羽也感覺自己就像是肚子被猛力揍了一拳一樣,立刻有種反胃感從肚子中升了上來。連帶的還有灼熱的刺痛感。
在天空劃出一個不怎麼好看的拋物線後,赫拉克勒斯仰躺著摔進水中,濺起高達數層樓的水花。
吉格斯的手背上則多出了一把劍。那把劍和布隆特斯之劍只差在發光有無而已。
然後,赫拉克勒斯才搖搖晃晃的從水中爬起||劍羽也發現巨人的側腹上多出了一道有點深的傷口||並且重新作出備戰姿勢。
左手上的亞爾傑斯之弓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左右手掌中伸出的,有如長槍一樣,由光束構成的的棒狀武器。那是史特洛普斯 之槍。仍舊是那個劍羽不知道是誰的聲音告訴他這個「武器」的名字,不過他自己也很習慣了。他看著赫拉克勒斯舉起兩根固定成長矛狀的光束,並且將這兩道固定成棒狀的光束一前一後組合在一起。
在吉格斯靠近的那一瞬間,銀色的巨人將這柄長槍朝著吉格斯扔去。光之槍在下一秒就刺中了吉格斯頭上的傷口,並且貫穿吉格斯的龐大身軀。
吉格斯的動作戛然而止。劍羽還能看見微微透出的,有點像是在跳動的心臟一樣的機械裝置。但那也僅存於數秒間。然後,看似人類的異型怪獸從那個機械裝置開始崩解成一塊塊碎片,沉入在城市中積成一片的水窪。敵人被解決了。赫拉克勒斯也像是放盡力氣一般的跪倒在地上。劍羽的夢也跟著醒了。

緩緩睜開雙眼,劍羽抬起頭看著身旁的同學們。那些同學都已經在各作各的事,包括櫂虛、駿聖和小景。
||啊,下課了嗎……?我睡多久了?
「喲,醒了嗎?」
小景最先注意到劍羽,手上還拿著那本希臘神話書。
「你還沒還那本書啊?」
「嗯,我又和圖書館阿姨借了兩個星期,今天是最後一天啦,等下一節的下課時間再去還。」
||那你一定背的滾瓜爛熟了吧。
小景隨著劍羽的視線看向四方。班上的同學就是像三個星期前一樣,人數真的不多,現在班上的課桌椅大概也有二分之一是沒有放或者個掛著書包的。這還只是第一類組合起來算的一班而已。
──已經三個星期都過了耶!
劍羽看著那些空蕩蕩的位置,心想著。
「說到神話啊……劍羽||」
小景湊了過來,靠在劍羽耳邊問道:
「你知道你還得面對幾個敵人嗎?」
「怎麼可能知道啊,我又不是先知,哪知道還有多少異形想來取我還是赫拉克勒斯的命,」
劍羽邊說又啐了一口:
「而且赫拉克勒斯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連在夢中都沒說半個字,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想對我說什麼。」
這話聽在小景耳中覺得劍羽是有那麼點自暴自棄的味道。
「那個啊……神話裡面有提到吉格斯有十三個喔。」
「嘿,十三個?那還真是個不怎麼吉利的數字啊。」
自己是不太信這些迷信,但一聽到「十三」這個數字,劍羽就很自然的會想到那個西洋迷信。他伸出手指頭算了一算。
「你的意思是,我還有十個敵人得面對?」
劍羽在說這話時是靠在小景耳邊問,小景是點頭沒錯,但緊接著劍羽就發現班上有些人||不止是男生而已,連女生都開始對他們兩個指指點點的。
「哇喔,看來你真『惡名昭彰』耶。」
小景又湊到劍羽耳邊。
「放學後到社團教室再說吧,我敢打賭不會有人來的。」
「喔。」
說完小景就坐回駿聖旁邊的位置。那個桌子裡面現在全塞滿了小景的東西||那個桌子原本的主人早在上個星期就過來把所有東西通通清光光了,所以小景就很「順理成章」的把自己的書和小東西全一股腦兒的塞進抽屜裡。
──以後大概也不會有機會再回到以前的男女分班了吧?
劍羽心想著。他們這屆已經是最後一次實施男女分班,原本也只是少數幾個自然組||在他們學校的用語是「三類組」的班是男女合班,現在卻在意外的狀況下結束了男女分班。在小景回到自己座位上後,原本盯著他們看的男男女女就全部把視線都別開,班上也回到了一片和平樣。
劍羽看著自己的左手臂,那黑色幾何圖案構成的刺青依舊清晰可見。
已經有三個星期的時間沒有吉格斯跑過來鬧了。
||真希望能這樣一直過下去。
在他想著這些事的時候,上課的鐘聲兀自響起。

「亞戈里歐斯」。「歐里特斯(Olytus)」。「厄菲爾提斯(Ephialtes)」。
小景把一張白紙放在桌上,並於其上寫下這三個詞。
「這是什麼?」
劍羽看著那三個好像是名字的辭彙,一臉困惑。
「那是吉格斯的名字啊,我也是聽駿聖講的。」
小景回覆著。
「這我也是從老爸那裡聽來的,他說那些是奧林帕斯取的代號。」
駿聖在一旁補充著。
||你老爸到底要對你透露多少機密才肯罷休啊?
櫂虛不由得在心裡吐起嘈來。
他們現在是坐在一間教室中。教室的四周貼上了單調的白色瓷磚,在其中的也只有一張長長的木桌,劍羽、櫂虛、駿聖和小景一起坐在桌子的一端。除了桌子外,教室的兩側有著木製的櫃子,裡面塞的有不少都是一些書籍||這些書籍中大半都是和電視相關的。在書籍以外,則是一些DVD的盒子。櫃子是用透明塑膠製的拉門保護這些資料。整間教室中除了劍羽他們坐的桌椅那一側外,泰半的設備都積滿了灰塵,像是有一陣子沒有人使用過了。
「『亞戈里歐斯』是十七年前襲擊全世界的那架,『歐里特斯』是攻擊台北車站的那架,『厄菲爾提斯』則是幾天後來的那一架。」
駿聖又說道。
刀刃刺穿赫拉克勒斯胸口的那個記憶對劍羽而言依舊是新的不得了,被駿聖這麼一提,這個討厭的記憶又浮上心頭,他無意事的抓住自己右胸||即使那裡早就痊癒了,劍羽還是覺得傷口仍在隱隱作痛。
「這些怪物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櫂虛問道。
「不知道,『哲學家系統』也只能判斷出這些傢伙大概還不會成群結隊的來攻擊。」
「那,那兩架吉格斯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才來台北的?」
「我老爸||其實好像是奧林帕斯的某個操作員的想法||它們可能是來測試赫拉克勒斯的能耐。」
什麼……?
劍羽感到一陣愕然,但旋即就了解駿聖話中的意涵。
「測試?」
小景複誦著這兩個字。
「我想在得知赫拉克勒斯的能力後,吉格斯『們』說不定會派出更難纏的對手前來攻擊。」
駿聖還特別在「們」這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劍羽抬起頭。他自己也很清楚,吉格斯會前來,就只有一個目的。殺了自己。如果失去了自己,赫拉克勒斯會變成什麼樣子?他作夢也不敢去想像屆時將會是什麼光景。
「劍羽,你的臉色很難看耶。」
櫂虛又推了推眼鏡。劍羽沒有回應。在聽見櫂虛的話後,小景和駿聖也停止了談話。三人一起看著劍羽。劍羽的臉上眉頭緊皺著。一時之間,教室裡的空氣就像是凍結的冰塊一樣,不僅是籠罩於寂寞中而已,應該是說被「寒冷」的感覺給支配了。
良久||大概也有一分鐘吧,小景心想著||劍羽才開口說道:
「……逞英雄。」
莫名其妙冒出這三個字,三人臉上也跟著出現了問號。
「……我去駕駛赫拉克勒斯和吉格斯作戰是在逞英雄嗎?」
劍羽不待他們開口,便逕自把話說下去。
「為什麼你會想問這個?」
小景臉上的問號似乎變的更多。
「就只是想問罷了。」
「劍羽,你這問題老實講沒什麼意義,逞不逞英雄是你心態上的問題,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別太在意這件事||讓我猜一猜,是不是你聽到別人在你背後罵你逞英雄?」
櫂虛問完,劍羽只是微微點頭。
「果然是這樣啊。」
駿聖似乎是想要下結尾似的插進這句話。
「劍羽,你就把那些話都當成空氣就好了……有時候你真的就是太注意別人的話了。」
這樣的你真是矛盾啊。
櫂虛邊說腦中也想到這個結論。



「想不到你還真的升官啦,耀宇。」
「這好像是埃勒伯斯那些傢伙們刻意安排的,我自己既沒有去爭取,現在指派下來我也沒權利拒絕啊,事情還變多了,真累人。」
聽見皓群的話,耀宇只是往後一倒,在椅上仰望著天花板。
「好歹我們也成為前線司令部了,會有這種事也是必然的結果吧。」
「是因為我們有赫拉克勒斯吧,不過基隆那邊倒是也跟著對我們抗議了,就因為只過三天竟然有兩架吉格斯跑過來,害他們進港卸、載貨的數量嚴重減少了一大半;先不說這個,捷運最近這幾週以來也一直在減班;姑且不論全球對這件事的反應,光是台北市就已經有很多人都因為吉格斯而失業或者是搬離了,真的,現在要過日子還的確是不太容易啊。」
「我不會比你更糟,反正古人好像有說嘛,這種時候就得『共體時艱』啦。」
皓群聳起肩,那個表情讓耀宇看了實在想笑,不過他也想到一件比較要緊的事。
「你那邊系統建檔、分析和轉換的如何?」
「這個嘛,因為那些研究員都是用紙本作業,結果我們還是得把這些資料給輸進電腦去,更何況又不是每個人的字OCR系統都判斷的出那是什麼字,更別提化學記號了,最後我們只好自己輸,所以還沒弄完,而且大河原和柳瀨好像還不小心把檔案給放錯位置了,今天才叫他們把檔案位置給重放一次,你覺得速度會快到哪裡去?」
「除此之外呢?我是說,『戰鬥系統』。」
「那個啊,『蘇格拉底』的系統已經開始進行戰鬥系統的測試了,剩下的就是硬體得跟上了,不然軟體再好也是白搭。」
「美國那邊最近就會把對吉格斯的飛彈系統送過來,中國那裡也會運他們的無人或者是需要駕駛員駕駛的戰鬥機過來||這種情形下,政治得先擺到一邊去了。」
「畢竟大家都不想看到『大破壞』再重演一次嘛,尤其大陸那邊還因此礦災連連,死了不少人;日本是送了技術支援的那六個人過來,歐洲呢?」
「應該也還是照常幫助美國吧,那邊幾乎是美國的科學研究支援區。」
「只有日內瓦那邊是這樣吧。」
「應該是,不過那已經不是我能夠干涉的境界了,就給美國總部那邊去協調吧,再不然就是埃勒伯斯出面的時候了。」
耀宇把關於政治的話題打住,皓群也立刻把話題拉回:
「那麼那些系統要設置在哪裡?記得前陣子政府才把軍事權力都轉給我們了,立法院還特別修訂了特別法,現在軍事方面可是取決於你喔。」
「還是只能設置在基隆港附近的山丘上吧,畢竟那兩架吉格斯都是沿著幾乎相同的路徑來到台北的,在不能於台北設置那些防禦裝置的前提之下,可能的地點好像也只剩下和平島到八斗子漁港的那一塊區域了吧,再靠近一點只怕基隆市的市長又會對我發公文抗議,特別法的修訂可不代表說我能無視那些抗議啊,特別是台北市和基隆市在以前的計畫中又不是為了防止吉格斯來襲||不,那個時候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有吉格斯這個敵人||而建造的計畫都市。」
說到這裡,耀宇就指著自己辦公桌一邊放的整整齊齊卻堆的宛如一座小山丘般高的公文袋。那裡面究竟放了什麼東西,皓群大概也想的出來。
||一定是那些開會報告吧,要不然就是抗議信,反正這些事是耀宇得處理的……應該還輪不到我越俎代庖才對。
「看你的眼神好像是在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吧,唉,我就知道,」
耀宇又嘆了口氣。
「不過幸好三個星期以來一架吉格斯也沒來,不然我麻煩大了。」
「我說,你應該說『我們』吧,耀宇,面對吉格斯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啊。」
「嗯……也是啦。」
「對了,在他們還沒把東西運過來時,我們要用什麼來禦敵?難道我們真的得用台灣這裡從『大破壞』以前就積到現在的老古董嗎?像是那些可能已經不堪使用的飛彈?」
「有總比沒有好。」
耀宇雙手一攤,繼續說道:
「等到他們安排完畢後,把國防網路連上『哲學家系統』,讓『蘇格拉底』來負責指揮。」
「知道了……唉,老實說,我真不希望這些電腦都變成了為了戰鬥而生的電腦。」
聽見皓群這麼說,耀宇只是回給皓群一個微笑。
「你忘了嗎?蘇格拉底可也是打過仗的,更別提阿基米德了。」
皓群聳了聳肩,便走出了耀宇的辦公室。

「劍羽,我問你啊,要是吉格斯再來,你還會去駕駛赫拉克勒斯戰鬥嗎?」
小景問道。
現在他們正拿著掃把在打掃著這個似乎有陣子沒人使用的社團教室。
劍羽低頭看著手上的掃帚。
「不能不去吧,先不說那個傢伙會不會打電話叫我,我自己也非得戰鬥不可,難到你是叫我站在那邊乖乖等著被殺嗎?」
說著他的臉上變的有些扭曲。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啦,不過,『那傢伙』是誰?」
「還用說嗎?當然是那個奧什麼鬼的怪組織的司令,上次我睡的很熟就被他從夢中吵醒,有時候我真想揍他一拳。」
「克制一下你的衝動,劍羽。」
「不用你提醒我,我自己知道啦,櫂虛。」
劍羽回道,一臉沒好氣。
駿聖也拿起抹布擦拭著櫃子上的透明塑膠板。
「到底是多久沒人來用廣播社的社辦了?如果你有用這教室的話,應該不會那麼髒吧,我知道你潔癖很重的,小景。」
「很久了吧?因為我們幹部集會時,都是用星期五社團課下課後在上課的小階梯教室順便集會,大概是從暑假開始後,這個教室就沒人使用了,因為我們自己也會帶教材,所以自然也不會用這裡儲存的那些DVD影片。」
「哇塞,有四五個月了吧,你這社長怎麼都不選擇用這個教室?」
「不方便啊,因為一用就得要先大掃除一番嘛,而且現在人還這麼少,我們又不常集會,更不可能用啊……不過說真的,許久不用一下,這裡還真的髒死了,趕快打掃一下吧,不然看了真想吐。」
說是這麼說,不過小景還是擺出一個微笑。
劍羽仍然站在一旁掃著地,連頭抬起來時視線都沒落在兩人身上。



喀。
皓群走出房間,又是大打一個呵欠。
「龔主任,剛才又是記者來採訪嗎?」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留著短髮,看起來有點年紀的男人。男人手上還抱著一大堆印出來的資料。
「是啊,要應付他們的採訪還真不容易,尤其他們的問題都在赫拉克勒斯上,偏偏我們關於這架機器人的資料卻又是最少的……對了,大河原,不需要印這麼多吧?這樣很浪費紙。」
「主任,要我盯著電腦螢幕研究太困難了,我還是習慣印在紙上後再來研究。」
「好吧,那你記得研究完要把紙丟進碎紙機,別讓機密外洩。」
「對了……說到這,主任,你認識赫拉克勒斯的駕駛員嗎?」
被皓群稱做大河原的男子把那一堆資料放在地上,然後跪在地上開始翻找著。
「劍羽嗎?他是我兒子的同學啊,我也見過他幾次……怎麼了嗎?」
「我去找了一下資料……有了,在這裡。」
大河原抽出一份用普通的夾子夾住的資料遞給皓群。
皓群看著第一頁,並唸起上面的資料:
「神劍羽,十七歲,父親及母親皆為有名的科學家,於七年前因為實驗意外而逝世……怎麼了?看到這我還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他的經歷,主任,重點在那裡。」
皓群照著他的話翻到下一頁後,也看見了玄機。
「他十歲以前的所有資料全部被刪除掉了?小學是五年級才轉進去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很奇怪對吧?我也嚇了一跳,因為那個少年看起來除了邋遢以外,其他地方看來都滿普通的,在那被刪除的地方,都只用一個字||不是『Deleted』,是另外一個字……」
聽見大河原這麼說,皓群也再低下頭看了一下,也看見了那個字。
「這不是英文吧?」
「那是德文,去網路上找的結果,似乎是1930年代的一個計畫。」
「1930年代……那這和劍羽有任何關係嗎?」
「我不確定。」
大河原又蹲在地上將那堆資料再抱起來。
「誰刪除這些的?」
「我和福地還有海老川在之前的閒暇時間動用『柏拉圖』||不好意思,沒經過你同意||去研析了半天,最後查到是埃勒伯斯的某個人下的命令,時間就不知道了,最晚不會晚於三個星期前。」
||三個星期前?那不是劍羽第一次駕駛赫拉克勒斯和吉格斯打鬥的時候嗎?
帶著這份好奇,皓群還是把那份印了劍羽身家資料的檔案還給了大河原。
「老話一句,研究完後記得把這份資料給丟進碎紙機,務求銷毀的乾乾淨淨,絕對不能留下半點痕跡。」
「知道了。」
「除了福地和海老川以外,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還有令小姐和鷲尾。」
「清照嗎……我知道了,記得去和福地、海老川還有鷲尾提醒別把這件事洩漏出去,不然會出亂子的,清照那邊我來說。」
「了解。」
「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慢走,我也要去做研究了。」
大河原說完,就抱著那一疊資料走向走廊的一端。
皓群則向著相反的一邊緩步走著。
||那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何劍羽被刪除的十年經歷都是寫著那個字?而且,這個字代表的如果是個計畫名稱,和1930年代的那個計畫有什麼關係嗎?
在路上皓群所想的仍然是他剛才所看見的,令他訝異的資料。



劍羽再次緩緩醒來。愣了幾秒,他才想到自己正躺在床上。窗外一片烏漆抹黑的,讓他想問:現在幾點了?爬起身,他搖搖晃晃的走至房門前將們旁的柱子上的電燈開關打開。日光燈閃了閃,隨即發出白光。他再走到桌前拿起鬧鐘。四點二十分。鬧鐘顯示著這個時刻。
好早啊。
劍羽心想著。
猛然的感到一股寒意讓他瑟縮起身子,他又把鬧鐘放回桌上,再回去把電燈給關上,然後躺回床上蓋起棉被。他想著剛才的夢。那個夢和他昨天下午夢見的夢一模一樣。只不過,這次還混入了以前的那幾次。結果就是整個夢變的完全支離破碎,就如立體拼圖般的到達難以理解的狀況。
||赫拉克勒斯……你到底想對我表達些什麼?
一邊想著比畢卡索的立體派還是達利那超現實的畫作更不容易理解的夢,劍羽舉起左手。
在這麼黑的環境中,他自然看不見自己左手臂上的刺青。不過,他照樣感覺的到。
赫拉克勒斯似乎是「睡」在他這兩公尺不到的小小身軀中,只在某些情況下會被喚醒||比方說吉格斯跑過來的時候。只是,除了那種狀況外,平時的他和劍羽唯一的溝通辦法,好像也只有這樣的夢了。雖然這對劍羽來講簡直就是雞同鴨講。
||夠了,赫拉克勒斯,你下次要是真想對我說什麼,給我用比較容易理解的方法有困難嗎?少給我搞那些根本就不能理解的夢了!我沒時間和你玩猜謎遊戲!
他在心裡暗叫著,然後閉上雙眼。不過,他根本就睡不著。一定是昨天太早睡了,他心想著。他努力讓自己快點再睡一陣回籠覺,只是當他以為自己快睡著時,櫂虛的聲音卻從耳畔傳來。
「劍羽,早上嘍。」
「吵死了!」
劍羽睜開雙眼,櫂虛臉上看來是為了劍羽那突如其來的一吼而嚇了一跳,但是他仍是盡力維持住掛在臉上的笑容。
劍羽倒是很不高興。
「幹嘛這麼早就把我叫起來啊?」
「已經不早了,我只是照平常一樣,六點就過來叫你啊。」
櫂虛仍用很平常的表情面對劍羽,還推了推眼鏡。
「好啦,我起來就是了。」
「那就照平常一樣,我先回家整理書包等你。」
「喔。」
劍羽咕噥一聲。
櫂虛立刻走出劍羽的房間。
坐起身後,劍羽左手抓著頭,腦中想著之前的那些夢。
接著他雙手抱在胸前,試圖用這方式先抵擋住那股對他撲來的寒冷氣息。然後他才站起身拿了一件T恤套上去。
走出房間,看見自己父母親房間的那個「門」,他突然有種想要走進去看個究竟||他從有記憶開始,一直都沒有進去過||的念頭。
他抓住木門上的鋁製門把,接著轉開||但他並沒有。他只是抓著門把。
在將要把門轉開的那個瞬間,他遲疑了。



「清照,你是不是和大河原他們一起調查了劍羽……不,赫拉克勒斯的駕駛者的資料?」
皓群走進戰鬥指揮所,只看見清照一個人在那台分配給她的電腦前不知道在作什麼,想說機會難得就馬上抓住時機問道。
「是啊,有問題嗎?既然我們以後就得依靠赫拉克勒斯戰鬥,他的身家資料怎麼可以不知道?雖然我知道他是駿聖的同班同學啦……但我沒辦法像駿聖一樣那麼信任他。」
「噓||重點不是這個,除了你、大河原、福地、海老川和鷲尾以外,還有誰知道劍羽的身家資料?」
「大概沒了吧,了不起可能耀宇有看過,畢竟他是司令嘛,想調什麼資料來查閱都可以……」
「耀宇怎樣沒差啦,反正,我們絕對不能把這個資料對其他人透露,就連駿聖也不可以喔。」
「連我們兩個的兒子都不行?喔,好吧,我知道了。」
清照先是一副不可思議貌,然後才像放棄似的點頭。
「因為給別人知道的話會出大亂子嘛,總之,拜託你了,清照。」
「你每次就只會拜託我,少這樣了啦。」
聽見皓群說的「拜託」那兩個字,清照只有苦笑的份。皓群則是馬不停蹄的立刻走出戰鬥指揮所。清照拿起放在桌上用飲料瓶裝著的咖啡,啜飲了一口後又繼續打起電腦。



放學了。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劍羽舉起右手對著什麼也沒有的半空中揮舞著。他的右手看起來有點像是空手道的手刀動作。事實上,劍羽也是用同樣的空手道動作在「練習」。
大概揮舞了一陣子後,劍羽的背後突然傳出一個聲音。
「喲,劍羽,你在做什麼?」
說話的是背著肩背書包,看來跑的有些匆忙的駿聖。
「在抓感覺。」
「抓什麼感覺……喔,你是說駕駛赫拉克勒斯時的感覺?」
「或許吧。」
劍羽隨口回道,繼續做著他不標準的空手道||因為他只有右手有在做動作,除此之外,左手和雙腳什麼動作也沒有。
「嘿,我說你啊,乾脆來場『實戰練習』會不會比較好?」
「免了,現在又沒有吉格斯來,而且我也只是想抓感覺而已,我為什麼一定要做這種無聊的『實戰練習』?」
「就當作是消遣吧||」
說著,駿聖就把書包放到窗台上,並且做出像是武俠電影中常常看到的,出招前必定會有的「起手式」。在劍羽尚未搞清楚駿聖的意圖前,駿聖就一掌打了過來,劍羽立即舉起左手擋下這一擊。下一秒,他卻感到腹部一陣痛。低頭一看,駿聖已經一拳打在自己肚子上。
──這傢伙玩真的啊?我又沒有說要耶!
駿聖冷不防的再用剛才劍羽擋下的那一掌使出手刀打在劍羽背上。不過只是幾秒間,劍羽就痛的跪倒在地上,喘氣著。
「劍羽,這樣不行喔,你這樣子這麼和吉格斯打啊?未免也太廢了吧?」
駿聖才剛說完,劍羽馬上爬起身對他揮起拳頭。
右手一拳打在駿聖的下巴,登時讓其飛了出去,坐倒於地。
「我根本就沒要你幫我做什麼『實戰練習』,你幹嘛自做主張!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來管!」
一臉火大的劍羽走進駿聖,一把將他拉起,抓著他的衣襟,舉起左拳一副就要狠狠揍駿聖一頓||
「劍羽,你在幹嗎?」
小景不知什麼時候也已經走回班上,看到劍羽一臉怒火,還抓著駿聖的衣襟一副就是要扁人一頓的樣子,立時嚇到了,但她還是動員自己的理性把想要大叫的衝動壓下來,並且問道:
「你們兩個到底又怎麼吵起來了?」
劍羽仍舊瞪著駿聖,連帶射向小景的眼光也都像是在說「我要殺了你」一樣。然後他粗暴的摔下駿聖,走進沒有上鎖的教室。小景有種劍羽每踩一步,整個校舍的地板就會震動一陣子的感覺。
「哼。」
提起自己的書包走出教室,劍羽仍然瞪著邊哀哀叫著邊扶起牆壁站起身的駿聖和一臉不明所以的小景,然後便快速離去,留下困惑的他們。
「駿聖,你到底是做了什麼是讓劍羽抓狂成這樣啊?」
聽見小景的問題,駿聖只是苦笑著。
「唉呀呀,是我不好啦。」
「到底是什麼事啊?」
看見已經不見劍羽影子的走廊,小景仍舊是一肚子問號。



磅。
劍羽一回到家,就把書包扔在床上。不出數秒,外面傳出了門鈴聲。
||大概是櫂虛吧。
劍羽走到玄關把厚重的鐵門打開。果然是櫂虛沒錯,他已經把運動服給脫下,換了一件短袖T恤。
「回來啦。」
「奇怪,你怎麼每天都這麼早就回到家啊?」
「因為我不像你一樣放學後到處混啊,剛才你又跑道哪裡去混了?都七點了耶。」
「與你無關啦。」
劍羽陰沉的語氣讓櫂虛有些不知該怎麼回話,但接著劍羽就坐倒在客廳的木製椅上,開始對他抱怨著:
「駿聖那混帳真是愛管閒事……我不需要他在那邊幫忙,他根本就是在幫倒忙嘛!」
「咦?他怎麼了?」
「說要幫我做什麼『實戰練習』,就一拳打了過來,誰要這種練習啊!」
櫂虛還是聽不懂劍羽為何而發飆,只是他覺得駿聖應該不是帶著惡意的。
「劍羽,我想你應該多體諒一下別人,我不認為駿聖對你做這種事時是帶著惡意的……家裡還有一份留給你的晚餐喔,過來吃吧。」
「喔……」
自找麻煩。
劍羽本來是很希望櫂虛能給他支持,就算一句話也好,但櫂虛的回覆卻讓他失望到了極點。那聽起來簡直像在說教,即使櫂虛似是因為不希望給自己一副在說教的感覺,而用比較心平氣和的語調,只不過這反而讓劍羽更加覺得櫂虛根本就是在說教。
真是夠了!
雖這麼想,但他也不想和櫂虛翻臉,所以也沒多說什麼。



「你的報告給的有點慢喔,吳上尉。」
當秉浩拿著一疊印好的資料走進辦公室時,等待著他的是長官不太滿意的聲音。
「實在很對不起。」
雖然不高興,秉浩還是將裝訂成一本的報告恭恭敬敬的放在長官的桌上。
「也罷,你才剛出院一個星期,實在不能叫你把報告迅速交上來,先離開吧,我們可能過沒多久還得面對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跑過來的吉格斯。」
長官說完,又補上了一句:
「我們總不能老是依賴那架奧林帕斯的秘密武器||我是說那架機器人,那東西根本就不能信任,我們還是得要靠自己的武裝。」
聽的出長官對於那架機器人||秉浩知道叫做赫拉克勒斯||完全不信任。
||憑我們那些老古董,真的就能對付的了那些神秘難測的吉格斯嗎?別忘了三個星期前的那場教訓啊!
他知道這種時候不能表露自己的內心話,在被問幾個問題後,秉浩就告辭了。
關上長官辦公室的門,他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想起那個在醫院見到的少年。
||要是這段對話被他聽到的話,他大概會氣到不顧一切的想殺人吧。
雖然相處也才三天||如果連昏迷的那幾天都算進去的話是四天左右||但秉浩的推測卻是肯定句。他肯定是那種性格。

第六章



「哇啊!」
劍羽睜開雙眼,猛然抬起頭來。
櫂虛和小景站在他身邊,一臉擔心。
其他的同學似乎也被劍羽這一聲叫喊給引的把視線轉向他。
大概愣了幾秒,他才回過神,確認自己的位置是在教室裡,不是那個變成一片廢墟的台北。
站在講台上的導師同樣一臉茫然,然後走下講台朝著劍羽的位置走去。
「劍羽,你不想聽我的課也可以啦,不過我能請你不要發出怪聲音嗎?你已經干擾到我上課了。」
「啊……呃……對不起。」
低下頭,劍羽露出一副複雜的表情。
導師並沒有去問劍羽為什麼這樣,只是走回講台繼續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道家」、「認為人應順應自然」、「過度重視自然導致反對科技發展」之類的字句。

「你剛才怎麼了?」
等到老師終於宣布下課後,櫂虛轉過頭問一反常態坐在自己位置上,看起來像是在想什麼的劍羽。
「呼……呼……呼……當然是做了惡夢,不然還會是怎樣……」
「就知道……剛才在上課的時候,你一直發出怪聲音啊。」
「我……我說了什麼嗎?」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劍羽用左手捂著頭,其上的刺青清晰可見,臉上還帶著倦意。
「我不知道,你說的話都只是一些沒有意義的字句……我唯一聽的懂的,也就只有『住手』那個字而已。」
「沒意義……的字句?」
「也許是我自己的認識不夠多吧,因為我聽不懂,說不定那是『世界語 』吧,劍羽你會說世界話嗎?」
「聽都沒聽過的東西怎麼可能會嘛。」
劍羽的瞪視讓櫂虛後仰了一點身子。
駿聖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靠了過來。
「喂,劍羽……」
「幹嘛啊?」
劍羽還是記得昨天那件事,這讓他的語氣也變的極差無比。
「昨天的事……對不起。」
「算了啦,反正你就是這樣子。」
劍羽別過頭去,左手仍舊捂著頭,撐在桌上。
胸口好痛。
他舉起右手抓著胸口,緊皺著眉頭。
櫂虛、駿聖和小景眼看話大概接不下去了,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今天班上來上課的人就和昨天一樣,沒有多出人也沒有再少掉人。
以後可能就是這樣了吧。
劍羽又趴倒在桌上。
他還是很累,但或許是因為才做了那個痛苦的惡夢,亦或是因為他已經睡了非常久,他現在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開始思索著那個夢。
那個夢是一個全身裸露,有如只拿無花果葉遮住私處的夏蛙一樣的女性站在他──赫拉克勒斯──面前的夢。但問題是,他和這個女性正在戰鬥,而且他是以赫拉克勒斯的模樣和他戰鬥的。
赫拉克勒斯的敵人只有吉格斯,所以劍羽就擅自將其歸類成吉格斯的一體。
赫拉克勒斯和這個女性型吉格斯也有對話,但是言語卻充滿了挑釁意味,劍羽大致上是猜赫拉克勒斯的「意識」似乎和那女性型的吉格斯有著很不愉快的經驗。雖然那些對話劍羽已經記不得了。
除了一句話以外。
『很痛苦嗎?如果你放棄戰鬥的話,這輩子就不會像現在一樣那麼痛苦了。』
那是那個女性型吉格斯對他說的話。
──可是要我不戰鬥,那你是要我乖乖死在你們手下嗎?我才不要!
他的臉上變得扭曲。這時,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赫拉克勒斯有「意志」的存在嗎?
劍羽想到這個可能不是很重要的問題。
赫拉克勒斯應該是「武器」吧。
既然是武器的話,明明就是拿來攻擊別的東西──比方說吉格斯這種異型怪物之類的,為什麼要有意志?
可是,他確實有感覺到赫拉克勒斯的意識是真的存在著。
不然他怎麼可能三番兩次夢到那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奇怪記憶?
一去思索這個夢,劍羽頓時又感到全身都在痛。
在他幾乎要睡著的時候,上課鐘聲和警報聲一同響起。
又來了?
劍羽就像是被一槌打在膝關節上的迅速站起。
還在講台上解答同學疑問的導師也抬起頭看著牆壁上掛著的擴音器。
「全校同學請注意,現在全台北市已經進入緊急狀態,請全校同學遵從所有老師和教官們的指示迅速前往避難,再重複一次,全台北市已經進入緊急狀態,請所有同學立刻遵從所有老師和教官們的指示前往防空避難室中避難……」
討厭的感覺再次於劍羽的腦中復甦。
那些傢伙……這次還是一樣要我去戰鬥吧。
不過劍羽早就知道會這樣了。
不只是因為今天早上的夢而已,從那個夢之後,劍羽的心跳就一直快速跳個不停。
「劍羽……你這次還是會去戰鬥嗎?」
一邊收拾著書包,小景一邊問道。
劍羽沒有回應。
他只是快速的拎起那根本就沒有什麼東西放在裡面的米黃色肩背書包。



「緊急狀態宣言發布完畢。」
坐在自己的那台電腦前,海老川說道。
「避難狀況呢?」
「無法確認,不過應該是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居民都完成了避難動作。」
回覆坐在房間後面的指揮官座位上的耀宇的,是坐在海老川身邊的另一名男子。
「好吧,那,柳瀨,聯絡上赫拉克勒斯的駕駛員了嗎?」
「聯絡不上。」
被稱作柳瀨的男子用簡單的句子回覆。
「聯絡不上啊……那沒辦法了,我們還是得做我們的事,把吉格斯的座標傳給『蘇格拉底』,曉風。」
「知道了。」
坐在柳瀨旁邊的曉風回道。
「座標、移動方向已經輸入給『蘇格拉底』。」
「吉格斯距離飛彈最遠射程範圍還有三公里。」
另外一邊的大河原宣告著。
接著,螢幕上出現「發射」的訊號,還有用白色線條簡單表示的飛彈軌跡。
軌跡很快到達了那個標示著「Gigas」的小白點。
不過,即使這樣,代表吉格斯的白點依舊沒有消失。
「目標行進方向不變,不過防禦設施被摧毀了。」
「預料中的事,所以,『哲學家系統』的分析結果是?還有,鷲尾,有影像的話就把它顯示出來。」
「已經在做了,耀宇。」
清照快速的把資料輸進電腦中。
和其他穿著灰黑色制服的操作員不同,清照仍舊是穿著那身白衣。
同時,有一個小視窗疊在那張雷達地圖上。
「這是吉格斯受到攻擊時的影像!」
坐在海老川身旁的另一個操作員說道。小視窗中出現的是在半空中的吉格斯。這傢伙沒有腳,大概是從腰部以下就沒有了,除此之外,吉格斯全身呈現土黃色,而且有手也有頭的存在。
飛彈飛向吉格斯,但即使沐浴在爆炸的火燄中,吉格斯身上半點損傷也沒有。然後吉格斯上似乎是其眼睛的紅色橫線一閃,伴隨著鏡頭的劇烈晃動,影像就在這陣晃動中結束。
被耀宇稱為鷲尾的操作員也把小螢幕給關掉。
「『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已經初步完成吉格斯的判定了。」
清照在鷲尾關掉螢幕的同時把另外一批資料顯示在螢幕上。
「敵人的攻擊是高度集中性的光束,會不會主動攻擊沒辦法確定。」
耀宇雙手放在桌上。
「那,現在怎麼辦?空軍基地那裡可還沒準備好,防禦設施則都在基隆,無人戰機也還沒送達,我們要怎麼辦?」
「他會有行動的,清照,你不用擔心。」
聽見耀宇這麼答覆,清照只好把頭給扭回去。
雖然自己是說「不用擔心」,但是耀宇的心跳也是跳的很快。
這是個危險的賭注,尤其在聯絡不上劍羽的情況下做出這樣的決策,無疑是把台北市的居民、自己和眼前這些奧林帕斯的成員們的性命放在天秤上。更要命的是,他還不知道天秤的另一端究竟放了什麼。可是他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因為就他所知,全世界對吉格斯唯一有用的武器,就是那個名為「赫拉克勒斯」的銀色巨大機器人。



站在學校的中庭,背著書包的劍羽看著操場的遠方──以他的視線的方向而言是東方──不知所措。
劍羽看著自己左手臂上的黑色刺青,一臉迷惑。櫂虛、駿聖和小景站在他旁邊。沒有人說話。他們三個人都在看著劍羽的決定。
同時,有個人影朝著他們三人衝了過來。是他們的導師,他看起來就像剛跑完馬拉松一樣氣喘如牛。
「你們四個怎麼還不去避難?」
「呃……」
聽見老師的聲音,小景一時不知怎麼回應才好。不過導師已經把視線轉到劍羽身上。
「嘿,劍羽……你會去嗎?」
他這麼說道,望著劍羽的視線有點像是在表達「你不用問我怎麼知道你是赫拉克勒斯的駕駛員」的意思。
「我會去的。」
──他這次……還真是很快就答應了呢。
「因為我不去的話有人會受傷對吧?我才不要這樣。而且……既然那種怪獸來了,這種事還是交給『野獸』來面對吧。」
聽見劍羽這話,導師滿是問號,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解讀劍羽這番話的涵義。但是櫂虛很清楚。雖然他有點震驚就是了。
──劍羽……你是終於接受了還是怎樣……
說完那句話,劍羽就將肩上的書包扔給了櫂虛,便衝下中庭通往排球場的階梯,往操場而去。同時大喊著赫拉克勒斯之名。
左手臂上的刺青發出強光,將他整個人包覆於其中。
雖然光很強,但因為隔了一段距離,櫂虛即使舉起手遮住眼,仍能勉強能看見一個光芒構成的「人」從劍羽身上分離,並且迅速脹大。光之巨人對舉起左手的劍羽也伸出了右手,並將他「塞進」了自己的胸口,劍羽的身影便隨即融進了強光中。
在強光散去的一瞬間,巨大且約有十層樓左右高度的銀色有翼機器人便站立於學校的操場上。
有種不協調感在櫂虛的腦中成形。
銀色的巨人轉身背對著櫂虛他們,像是在用背影訴說著「我會去戰鬥」。
接著,巨人展開被上如鳥一般的羽翼後,飛上天空,造成的氣流令櫂虛他們只能繼續用手擋在面前。
在氣流消失後,銀色的巨人已經消失了。
留下的是東倒西歪的樹木、橫豎於排球場和籃球場之間的鐵絲網,以及來不及收的球網和球籃。
「劍羽……」
小景喃喃細語著。
「好了,戰鬥的事,我看只能交給劍羽了,我們還是趕快去避難吧。」
導師說道,並舉手示意要櫂虛三人進去避難所。提著劍羽的書包,櫂虛跟著駿聖和小景魚貫走下樓梯,前往校舍底下的防空避難室。

大河原發現台北市中多出了一個白色的點。
「台北市中心有新的熱源反應!」
「能判定是什麼嗎?」
坐在大河原右邊的清照問道。
「應該是『他』吧。」
大河原眼前螢幕上的那個白點旁邊的字隨著耀宇的話,從「Unknown」變成了「Heracles」。
「赫拉克勒斯……還真如你所料,耀宇。」
「這算他的『責任』吧。」
耀宇回道,看著指揮所前方的大螢幕上的雷達地圖上開始接近的,一個標示著「Gigas」,從地圖的東邊出現的光點;另一個則是那個標著「Heracles」,從地圖的西邊朝著那個標示著「Gigas」的光點衝去的光點,低頭不語。
「吉格斯已經入侵汐止上空。」
「吉格斯和赫拉克勒斯接觸!」
柳瀨和曉風接連報告著。
「那些戰機能夠啟動了沒?」
耀宇問道。
「還要一點時間吧,我這邊還沒收到他們的新訊息。」
海老川回覆著。
整個指揮所中,除了耀宇以外,大概就屬海老川和曉風最冷靜了。
這時,指揮所的門「唰」的一聲打開,皓群慌慌張張的衝了進來。
「你遲到了。」
耀宇面無表情,只是看著氣喘吁吁的皓群。
「我知道,情況怎樣了?」
「赫拉克勒斯已經和吉格斯接觸了。」
清照告訴了他,皓群則迅速坐到曉風旁邊的空位置上,解除電腦的待機模式。
──劍羽……
看著眼前起動的電腦系統,他低語著。



有了。
劍羽眼前的視線切割成兩個視窗,中間的視窗出現遠方浮在半空中,沒有下半身的土黃色吉格斯。
不能讓你再前進了!
他舉起左手,展開赫拉克勒斯左手臂上的亞爾傑斯之弓,並從左手掌中拉出光束構成的箭矢。鬆手一放,光之箭矢朝著吉格斯的方向射去。
但吉格斯只是往旁一動一點,就閃過了他的攻擊,然後,紅線一閃,一道強光劃破天際,直衝自己而來。他急忙閃避,但這又快又急的光束仍是擦到了自己的右側腹鎧甲,並且劃出了一道傷痕。灼熱感立刻傳進劍羽的腦中。
就在這時,劍羽的視線已經切換回原本的視界。
||可惡,這樣一點效用也沒有。
吉格斯開始快速接近。他將亞爾傑斯之弓收起,同時雙手掌心冒出兩道光束。光束形成棒狀的史特洛普斯之槍。他將這兩根棒狀的光束組合成更長的一把槍,接著他大喝一聲並迅速拋出手上的那柄長槍。就像擲標槍一樣。
棒狀光束雖然擊向吉格斯,卻還是像之前劍羽射出的箭矢一樣,被吉格斯閃過了。光束在半空中爆開,變成一團火球。
──它一定會反擊的,可是,會從哪裡攻擊?
在劍羽這麼想的時候,吉格斯已經從他的眼前消失了。
一片寂靜。
即使劍羽努力集中意志尋找吉格斯的蹤影,但他就是找不到。
一陣寒意猛然來襲,他立即感覺不妙,轉過頭一看,吉格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飛到自己後面了。
──糟了!
劍羽快速反應,伸出赫拉克勒斯右手的布隆特斯之劍,但吉格斯的速度更快,右手已經抓住赫拉克勒斯的右肩。一陣刺痛感從被抓住的地方傳來。
他揮出布隆特斯之劍,吉格斯則放開左手──劍羽看見它的左手上還有類似刺針的機構,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並舉起右手抓住這把劍。就在劍羽以為攻擊有效之時,眼前的布隆特斯之劍又發生了三個星期前劍羽面對『厄菲爾提斯』||那個長的像是藍色的正四面體一般樣子的吉格斯||同樣的狀況。出現裂痕。然後扭曲、變形,最後整個斷裂。
──怎麼會這樣……?
劍羽無法相信發生在自己眼前的事態。
既然劍沒辦法用,那就用拳頭好了!
下一秒,他舉起右手,對著亙在自己眼前的那面透明的力場壁猛力的揮出一拳。
碰!
雖然發出這麼大的一聲,中招的卻是劍羽。他突然發覺自己的右手臂變的不靈活了。緊接而來的,還有麻痺感。
而吉格斯則是一拳打在赫拉克勒斯的臉上。瞬間一陣頭暈目眩感襲向劍羽,讓他差點吐了出來。回過神時,吉格斯臉上的紅線再次一閃,光束迅速朝自己射來,這道光束不偏不倚正中胸口裝甲,他只聽見劈哩啪啦的碎裂聲響。當光束消散之時,他發覺赫拉克勒斯的胸甲出現了好幾道裂痕,而且自己的右手似乎已經沒辦法揮動了。
──不能用右手的話……就用左手!
劍羽舉起赫拉克勒斯的左手衝了過去,揮出一拳,這拳正中吉格斯的胸口。衝擊波從接觸點擴散出來,將劍羽的手震的格格作響。紅色的血液從赫拉克勒斯的手指間汩汩流出。看見這景象,劍羽才感覺到自己的手受傷了。
此時,吉格斯舉起自己的雙手抓住赫拉克勒斯的左手臂。有什麼東西注入自己身體內的感覺立刻讓劍羽感到不妙,但當他想抽出自己的手時,卻發覺自己的左手臂也動不了了。
直到現在劍羽才終於明白吉格斯的雙手有麻痺敵人的能力,但這時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吉格斯將他猛力一拋,讓他在半空中直打轉了好幾圈才停下來。而吉格斯又射出了光束,這道光束命中赫拉克勒斯的左翼和左肩甲。疼痛和麻痺感又是鋪天蓋地朝自己來襲,幾乎就要讓劍羽失去意識。
但劍羽還想要反擊。
展開翅膀,劍羽直接衝向吉格斯,並舉起右腳朝著吉格斯的臉上踢去,這一擊確實命中了,劍羽也立刻抽腳,不讓吉格斯的雙手有抓住自己的機會。下一秒,劍羽選擇用右肩衝撞吉格斯。在撞擊的同時,吉格斯臉上的那條線又閃了一下。
光束再次射出,正中赫拉克勒斯的額頭。
「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
兩者一同分離,但一比較受到的傷害,赫拉克勒斯無疑是比較重的那一方。
雖然有想捂住自己傷口的「衝動」,但自己的手就是不聽使喚。因為麻痺和流血的關係,劍羽幾乎就要失去意識,他則是努力支撐著自己的意志力,不讓自己輕易的失去意識。不過吉格斯可不給劍羽有任何喘息的機會。一靠近赫拉克勒斯,吉格斯便抓住雙腳──劍羽也感覺到吉格斯在自己雙腳上刺了一記──然後狠狠轉了好幾圈將他拋射出去。同時,光束發射,再次命中赫拉克勒斯的胸口。
劍羽再次發出慘叫。
彷彿有人拿了一把小刀先插在自己胸口,然後又拿一把大鐵鎚重敲在頭頂一樣,劍羽瞬間覺得一陣反胃。
──可惡……我不能輸……我不能輸給你……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劍羽拚命著不讓自己的意識消失,但在麻痺毒素的作用之下,他的抵抗並沒有任何效力。
傷痕累累的赫拉克勒斯仍舊持續往地面墜落。



碰!
巨大的撞擊聲,以及伴隨而來的震動都讓在避難所中的櫂虛三人嚇了一大跳。
「怎麼了?」
駿聖跳了起來,環顧四週。
除了亮著白光的緊急照明燈外,他什麼也看不到。
不過,他感覺天花板好像被震的掉了一些碎屑下來。
──不妙,這裡會不會再過一陣子就要塌了?
小景拿起自己的書包,看著駿聖和櫂虛,摸索著前往離開避難所的樓梯。
「小景,你要去哪裡?」
駿聖急忙問道。
「出去看一下狀況。」
說完,小景便轉開門,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櫂虛和駿聖也互相使了個眼光,便各自背著書包──櫂虛手上還拿著劍羽駕著赫拉克勒斯「出擊」前扔給自己的肩背書包──緊跟在小景後面躡手躡腳跑了出去。
「喂,你們三個──」
聽到逃生門傳來怪聲,導師一把視線轉過去,就看見駿聖的後腳剛步出了避難室。
他雖喝斥著,但他沒辦法拋下上在這裡避難的學生,只能眼睜睜看著避難室的鐵門被輕輕帶上。

走出避難室的兩人跟隨著小景的腳步爬上了一層樓梯後左轉。
在前方的小景卻只是怔然站在那裡,連肩上背著的書包都掉在地上了也渾然不自知。
「小景,發生什麼──」
駿聖一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自主的把這句話的後半段吞回肚子裡。
櫂虛也是一臉愕然。
銀色的巨人倒臥在學校的中庭裡,把整個中庭的所有東西都壓毀了,那些之前赫拉克勒斯起飛時被氣流吹的東倒西歪的樹木更是攔腰折斷,這裡簡直就像一片廢墟。
介於操場和排球場間的司令台還有一旁由三根鐵桿組成的升旗台自然也無法倖免,全部變成了相同的瓦礫堆,白色的瓷磚和灰色的水泥混在一起,讓人根本想像不到這裡之前到底是什麼樣子。
櫂虛甚至覺得現在還在「地震」,他站著的地面好像仍是搖個不停。
至於平躺在地上的赫拉克勒斯更是慘不忍睹:全身的傷痕比其第一次戰鬥時櫂虛所看見的傷口還要更多,右側腹、左肩、右小腿和左手臂上都有著十分明顯,正不停流著紅色鮮血的傷口;流血的地方還不只那四處而已,雙手上的傷痕雖然以櫂虛的角度來看是無法看見,但他仍是有看到赫拉克勒斯的雙手也在流著紅色的鮮血,將已經是塗上紅漆的排球場更是蓋上了一層深紅色;銀色巨人的胸口也有破損,那些金屬鎧甲滿佈裂痕,但他也看的出來,赫拉克勒斯身上不停流出的鮮血正在修復這副銀色鎧甲。
銀色巨人完全沒有動作,讓櫂虛不禁擔心起在裡面駕駛的劍羽。
──他怎麼了?為何看不到赫拉克勒斯有半點動靜?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櫂虛還只是在心理自顧自的發起疑問,小景卻已經將兩手放在嘴前,比出擴音器的模樣大喊著劍羽的名字。那是讓櫂虛覺得耳聾的音量。

劍羽緩緩睜開雙眼。
好痛。
縱使醒了過來,但疼痛仍舊讓他的視線一片朦朧,雖然他發現自己身上的麻痺感好像消失了,但他還是覺得全身都在痛。沒有人能幫他分擔痛楚,他只能自己一個人去忍受這一切。
他有聽見小景的叫聲,可是他也回覆不了。
待得他終於勉強回復點視覺,首先看到的是赫拉克勒斯因染上不少深紅色的血而失去光輝的銀色軀體。他還在赫拉克勒斯的駕駛艙中。
他仰望著天空,土黃色的吉格斯出現在半空中。
──這傢伙……!
他撐起身子,擺出備戰姿勢──吉格斯卻先一步發射光束。劍羽本來想躲開,但在他轉過身時,卻看見了在校舍旁的小景和櫂虛他們。

「哇啊!」
強烈閃光籠罩櫂虛的視線,他和另外兩人立即舉起右手遮住臉,大叫出聲。
當光束逸散之時,三人先是一陣反胃感,然後才發現自己沒死在那片閃光中。
抬起頭,櫂虛發現為他們擋下光束的,正是赫拉克勒斯,「他」的臉上一片扭曲。
──劍羽……
赫拉克勒斯轉過身面向已經飄然降臨的吉格斯。一看見吉格斯的樣貌,櫂虛就覺得那是個會讓他做惡夢的傢伙。
赫拉克勒斯衝向吉格斯,揮出雙拳,吉格斯臉上的紅色橫線又是一陣閃動,外加一陣強光,櫂虛注意到赫拉克勒斯發出慘叫聲,還後退了好幾步。
趁著赫拉克勒斯無法反應的機會,吉格斯抓住赫拉克勒斯的脖子用力往中庭旁的活動中心撞上去,一陣震動讓三人跌坐於地。
因為痛覺的直接反應,銀色巨人舉起右手抓住掐在脖子上的那雙手不停掙扎著。
吉格斯發射的光束不停在赫拉克勒斯身上爆炸,紅色的血液再次從傷口中爆出,噴的整個周圍的建築物和地上又重新染上了一層紅色,小景嚇的別過頭去,一副要吐不吐的樣子,這也讓櫂虛有種跟著想吐的感覺。
櫂虛也一直看著眼前被掐住脖子的赫拉克勒斯全身顫抖著,而掐住其脖子的土黃色異型怪物則將銀色的巨人往已經坍了一半的活動中心上壓下去。
瓦礫不斷崩落,活動中心隨時有倒塌的可能性。
櫂虛和駿聖一起瞪大雙眼。
||不妙,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雖然知道,櫂虛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同時他還不知為何感受到一陣更強烈的恐懼感,那似乎是以赫拉克勒斯為中心發出的。這讓他更是有種心神不安的怪異感覺。
同時赫拉克勒斯舉起的那隻手就像是失去力氣一樣垂在地上。



「空軍那裡已經準備好出擊準備了。」
「讓我看一下可以駕駛的名單。」
聽到海老川這麼說,耀宇立刻用這句話回覆。
他眼前的那台電腦螢幕上立時出現了一排名單。總共有十五個駕駛員能飛。他也看到了熟悉的一個名字。
||那個飛行員已經出院了嗎……現在這種狀況,或許他還可以勝任吧。
他移動了一下附在鍵盤上的觸控版,點選了八個人||包括那個熟悉的名字。
「讓這八個人出動,吉格斯已經到台北市的市區了,我們得把傷害程度減到最低才行。
看著前方大螢幕上的雷達地圖中重疊的兩個白點,耀宇說道。
「知道了。」
海老川快速回道,抓著耳邊的通訊器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耀宇是沒注意聽海老川在說什麼,那些公務上的對話他沒興趣。他還是將視線緊盯著那兩個重合的白點。
||劍羽還撐得下去嗎……?
他的腦中突然冒出這個疑問。

「出擊命令下來了,這次別再把這台搞到報銷啦,我們可沒那麼多架戰鬥機能給你開呢。」
聽見技工的聲音,秉浩抬起頭來。
「我當然知道。」
他穿著一身白色的,有點像是緊身衣般的衣服,正坐在他的戰鬥機||一台墨綠色的,型式編號為F|30「曙光女神(Aurora)」式||的駕駛艙中。
轉過頭去,那名負責維修他的戰鬥機的技工正在把登上駕駛艙用的梯子從駕駛艙旁移開。
「知道了。」
秉浩開始檢查著儀表板,在確定儀表板等飛行用儀器沒有問題後,他開始確認上自己機體上裝載的武器。
子母飛彈兩枚。
雷射導向式飛彈四枚。
異常少的武裝讓他懷疑這樣出擊之後到底能對敵人產生什麼有用的傷害。
「奧林帕斯只批准了八個人的出擊指令,你是其中一個喔。」
技工又說道。
「咦?」
「因為那個異形怪獸都已經跑到台北市了嘛……我猜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只批准八個人出擊吧,加油喔,把那個傢伙幹掉吧!」
聽見技工慷慨激昂的聲音,秉浩只是回了一個苦笑。
然後,他就將機頭轉向跑道。引擎發動的聲音傳進腦中。
──那個少年……他……應該也在戰鬥吧……那麼,我不去戰鬥的話,不論怎樣,我大概都不能原諒自己吧。
這樣想著,秉浩把操縱桿握的更緊了。



好痛。
頭後仰著,劍羽感覺吉格斯掐在頸上的力道似乎越來越大,活樣是要把他頸子掐斷了才放手。
因為麻痺毒素蔓延至全身之故,他根本就動彈不得,幾乎是任眼前這個怪物擺佈。
他甚至感覺自己連吸一口氣都很困難。
為了抵抗,他試著再次展開手臂的布隆特斯之劍,卻半點力氣也使不出。
背後被他逐漸壓垮的活動中心終於完全化為一片瓦礫堆,失去了支撐的力道,原本比較像是「坐著」的赫拉克勒斯逐漸變成「躺」在廢墟上。
一直喘氣著,除了疼痛以外,劍羽幾乎感覺不到別的東西了。
『很痛苦嗎?如果你放棄戰鬥的話,這輩子就不會像現在一樣那麼痛苦了。』
在夢中和赫拉克勒斯對決的女性說出的那句他唯一記得的話突然浮現腦中。
要我放棄戰鬥嗎……不對,這樣的話,我只會死的更快。
那麼,該怎麼辦?
要怎樣才能戰勝這傢伙?
他就算想到也做不了,因為自己的戰鬥力量都被眼前這個怪獸給束縛住了,根本就使不出來。
吉格斯還是掐著自己的脖子不放。

吉格斯還是掐著赫拉克勒斯的脖子不放。
櫂虛和駿聖以及小景則是繼續叫著劍羽的名字。
一個聲音卻打斷了他們。
「你們三個!這裡很危險啊!快點回避難所去!」
他們的導師突然出現在他們背後,讓櫂虛轉過頭去。
「可是不這樣的話,劍羽……大概會輸。」
「即使這樣你也救不了劍羽吧。」
「有做總比沒做好啊……至少,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了,而且……其他人也出來了。」
櫂虛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因為喊了很久而有點沙啞。
聽見櫂虛最後一句話,導師回頭一看,才發現他千交代萬交代說「不可以出來」,結果避難所中的那些學生們還是跑了出來,並且站在他們後面。
看見倒在活動中心變成的廢墟中,被土黃色的異形怪物掐著脖子的銀色巨人,所有的學生都是一臉愕然。
然後,他們開始騷動起來。
「那架銀色的機器人……是前陣子在台北車站那裡和吉格斯打鬥的巨人嗎?」
「好像是吧?那時候真是恐怖極了。」
「真是的,他怎麼又像上次一樣都不挑地方打的?」
「喂,你有沒有聽到……駕駛那架機器人的好像是一班的神劍羽……」
「神劍羽?你是說那個連高三的學長都敢扁的不良少年嗎?」
「不會吧!為什麼他是那架機器人的駕駛啊?那我們不就死定了嗎?」
聽到這些學生不以為然的交談聲,櫂虛三人都是一怔。
──大家……怎麼都這個樣子?劍羽要是輸了,我們也完了啊。
小景轉過頭去,一大半的學生臉上都帶著鄙視的神情。人似乎也越來越多,可能是因為上方的鼓譟讓所有待在避難所中的人都忍不住好奇而跑出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
「櫂虛……大家怎麼都這個樣子啊?」
駿聖靠在櫂虛耳邊問道,他的聲音也因為之前一直在呼喊著劍羽的名字而變的有些沙啞。
「我看……是沒人能體會這件事有多嚴重吧,要不然就是一堆人只想落井下石,我猜的啦。」
櫂虛的聲音有點無奈。
此時,飛機的聲音轟然由遠方逼近。
──這個時候不可能還有飛機在松山機場起降吧!
他往天空一望,看見八架墨綠色,機翼下起碼掛了六枚飛彈有的戰鬥機。
──那幾架戰鬥機……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聽見吵人的聲音,小景也跟著望向天空。因為聲音實在太大,所有學生──還有老師也都抬起頭看著非來的戰鬥機群。
「戰鬥機?是來攻擊這兩個怪物的嗎?」
學生中有人這麼大叫著,這一叫又掀起了另一波鼓譟聲。
「他們帶了什麼武器啊……有核子彈嗎?」
「笨!這種戰鬥機怎麼帶核子彈頭?你到底是考幾分進來學校的啊?」
「可是不是核彈的話,怎麼解決這兩個怪物啊?」
聽到學生群中有人用「怪物」這兩個字形容赫拉克勒斯──或者說是劍羽,小景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心痛。

看到被掐住脖子,完全受制於吉格斯的赫拉克勒斯,秉浩也是感到一陣訝異。
『喂,現在該怎麼辦啊,有普通的老百姓耶!』
通訊器中傳來另一架和他同行的戰鬥機駕駛員的聲音。
『還是問吳上尉吧,這種情形說不定他最清楚了,畢竟他也是有和吉格斯打過的駕駛員,而且隊長是他啊。』
馬上就有人把皮球踢給秉浩。
──我那次是在外海耶,這樣子……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真傷腦筋。
秉浩只有這個想法。不過,他還是只能下達命令。
「發射吧!」
『不管老百姓死活嗎?』
「那不是我們的任務……任務只叫我們攻擊吉格斯,雖然有點怕打到平民老百姓,但是我們現在只能相信他們會自己避難了。」
秉浩說完,便將眼前的儀表板上的準心對準了眼前仍在糾纏不休的兩個龐然大物。
「預備……發射!」
他命令著。
──對不起了,劍羽……
所有的戰鬥機同時發射飛彈。

數十枚飛彈朝著櫂虛他們飛來,所有人迅速趴下。
透過眼角餘光,櫂虛還能看見吉格斯有了動作──他將無力抵抗的赫拉克勒斯舉起,並且當成一面盾牌朝向那些戰鬥機射出的飛彈。接著,飛彈全在赫拉克勒斯背上爆炸,爆炸的餘波挾帶著灰塵襲向他們,讓他們大喊出聲。
──可惡,這傢伙……怎麼這樣卑鄙!劍羽還撐的了這陣攻擊嗎?
待得煙霧飄散,櫂虛抬起頭來,看著懸在半空中的巨人,他只是一臉愕然。
巨人的全身早就被紅色的鮮血給染到完全看不出原本裝甲上的銀色了。
在鮮血中,櫂虛似乎有看到赫拉克勒斯身上被血掩蓋的紅色線條正在閃動著。

「嗚啊啊啊啊啊啊──!」
劍羽慘叫著。
好痛。
勉強自己再睜開雙眼,劍羽只看到自己的鮮血正在不停的滴落於中庭的地上,並且漫開。自己身上的紅色線條也閃動的特別厲害,他很清楚,自己正在生死邊緣。
這樣下去,我會死的。
死……
我不想死。
我還想活下去。
我不想就這樣死在這裡。
我……我一定要活下去!
我一定要殺了你!
閃過這念頭的瞬間,劍羽拚命舉起自己已經麻痺的雙手,一拳拳捶向吉格斯,發出幾近於野獸的嗥叫聲,劍羽完全不在意吉格斯同時對自己──赫拉克勒斯──發動的攻擊,即使這令自己傷痕累累。
只要自己還能攻擊敵人,這樣的傷勢算的了什麼?
力場壁在這一拳接著一拳的攻擊下,逐漸出現蜘蛛網狀的傷痕。
吉格斯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力道更大了。
好樣的,是要看誰先擊倒對方嗎?不過,我會先擊倒你的!
不住咳嗽著,劍羽瞪著吉格斯。他迅速伸出右手臂中的布隆特斯之劍,對著掐住自己脖子的那雙吉格斯的手迅速揮下。
劍起劍落。
吉格斯的手臂立即被斬落,斷面處噴出藍色的鮮血。
失去支撐的赫拉克勒斯立時跪倒於地。
站起身子,並舉起左手將頸上的兩隻手臂扔掉後,劍羽收起布隆特斯之劍,對準吉格斯不停拳打腳踢著,最後,他伸出赫拉克勒斯的雙手反過來掐住吉格斯的脖子。
在這種情況下,或許直接用那把光劍一劍刺穿吉格斯會比較快。但想不到那麼多的劍羽只想把自己所受到的所有痛楚全數加倍奉還給眼前這隻少掉一種武器的異形怪物。
吉格斯眼部的紅線再次閃動,並閃過一道光線。
疼痛掠過劍羽全身,這道攻擊直接命中赫拉克勒斯的上半身,能看見紅色的鮮血再次從赫拉克勒斯的銀色裝甲上爆出,即使又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傷口多了一處,劍羽的神經也早就麻痺了,根本就感覺不到這樣的傷口到底有多痛。他只是在雙手上繼續施加力道。
最後,劍羽終於掐斷了吉格斯的頸子。
藍色的鮮血從吉格斯頸上的傷口噴出,將赫拉克勒斯染上紅色的鎧甲再加上了一層藍灰色。接著,那顆同樣沾滿藍色鮮血的頭顱便從土黃色怪獸的頸上掉落。
手中已經沒有抓住任何東西,眼前的吉格斯發出轟然巨響倒下,但劍羽知道,不將相當於吉格斯的「心臟」的結晶體給毀掉的話,吉格斯是不會停止運作的──縱使眼前的這個怪獸已經沒有任何反抗能力也一樣。
只是正也因為如此,劍羽更不想一刀解決這個已經沒有反擊能力的敵人。他現在還是只想著要把剛才自己所受到的所有痛楚都加諸於吉格斯身上而已。
吉格斯仰躺於地,而劍羽跨坐於其上──
正當他要揮出拳頭時,他的眼前卻出現了一個幻影。
少女。
一個全身遍佈鮮血的少女正在看著他。
她的表情像是在哀求著,希望劍羽能饒過她。
她的身上好像不少瘀青,很像是被拳頭揍的,用難聽一點的詞語描述的話,這樣的傷看起來比較像是被凌虐一番後的慘況。
劍羽愣住了。
他認識這個少女。
那一幕再次浮現於眼前。
接著發生什麼事,他自己很清楚──清楚到他根本不敢再回想。
然後……
「嗚啊啊啊啊啊啊──!」
劍羽發狂似的朝著天空大吼著。
低頭回望時,少女的幻影已經消失了。
很快的,他就舉起拳頭,一拳一拳的揍著被他跨坐於上的吉格斯。
||我要……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發不出能成為句子甚至是詞彙的嚎叫聲,劍羽不停的捶打著,眼前的吉格斯則只是一直蠕動著。但這樣的反抗也只是徒勞無功。舉起雙手,劍羽將光束轉成兩根史特洛普斯之槍,並握在雙手手掌中。下一秒劍羽就拿著這兩根長槍不停的刺著吉格斯的胸膛。
每刺進一次,吉格斯的胸口就噴出一道藍色的血。這一灘灘的血就直接濺灑在赫拉克勒斯的鎧甲上。令劍羽更加失去理性,腦袋中只餘下將眼前的吉格斯給完全破壞殆盡的衝動。
他的眼前登時一片血紅。

看見赫拉克勒斯對著吉格斯施暴,噴出的藍色鮮血甚至是滴到了距離他們不過僅有幾步之遙的水泥階梯和花圃上,櫂虛、駿聖、小景以及他們的導師,甚至是所有在場的學生都是一臉愕然。
根本不用懷疑是從哪發出的憤怒如滔天海嘯一樣襲向所有人。有些人臉上的表情因為這陣憤怒而變成一片恐怖的扭曲。更有些人如櫂虛他們一樣是驚訝。
「他……他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個……這個樣子?」
由於太過驚訝,導師說的話也有些結結巴巴。櫂虛發現到他手上拿了一台手機。
「他只是……把那時在台北車站做的事情重做一次吧。」
因為有過一次經驗,所以他很快就回到平靜。
駿聖將臉轉向櫂虛,又是一副無法相信的表情。
「你是說三個星期前劍羽第一次駕駛赫拉克勒斯戰鬥的時候嗎?」
櫂虛只是點頭。
看著破損的胸甲中透出的,正在跳動著,既像是心臟,但仔細一看卻又像是晶瑩剔透般水晶的構造,櫂虛突然感到不寒而慄。
看似獅子般的頭上的雙眼原本只是一片塗佈藍色的,並且發著比較低亮度的光──和赫拉克勒斯全身的銀色鎧甲一比相對如此──的兩個六角形,在不知不覺中居然變成了紅色,其上還有很像是瞳孔的金色圓形。
還能看到赫拉克勒斯在吶喊著,如此巨大且帶著狂野的聲音再讓在場的所有人忍不住捂上耳朵。
就在櫂虛目不轉睛的看著赫拉克勒斯異樣的雙眼時,銀色的巨人又有了動作。
「他」收起手中由兩道光束構成的長槍,並將雙手靠近吉格斯的胸口。
櫂虛仍能看見赫拉克勒斯身上的紅色線條依然閃動著,而且閃動的頻率又加快了。
──劍羽,你想做什麼?
他大概猜想的到赫拉克勒斯究竟想做什麼。
看見赫拉克勒斯做出「那個舉動」的瞬間,他和小景一起做出了捂住自己的嘴的動作。
赫拉克勒斯將雙手插進吉格斯已經被光束長槍刺的坑坑疤疤的胸部,並像是在找什麼一樣的不停「上下其手」。
還能聽到好像是撕紙一樣的聲音。
在啞口無言的眾人面前,巨人已經把「那個東西」給扯出了吉格斯的身體。
吉格斯因死亡的迫近而更加痙攣著身軀,看起來就像是想把「那個東西」從赫拉克勒斯的手上拿回。而「那個東西」在櫂虛的眼中就很像赫拉克勒斯胸口裡面看似水晶但似乎不是的結晶體。
拿在手上,巨人以凶惡的眼神瞪著手上滴落著藍色鮮血,仍在不停跳動的結晶體。
下一秒,赫拉克勒斯就用雙手捏碎了這個有掌心大小的結晶體。
藍色的液體四濺,不僅灑在赫拉克勒斯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是銀色的鎧甲上以及地面而已,也濺到了半毀的校舍白色瓷磚貼佈的牆面上,更別提那些站在外面的學生們||包括櫂虛、駿聖、小景、導師以及那些驚愕的學生,還有老師們||也全被藍色液體濺的全身都是,原先身上穿的衣服到底是什麼顏色,此刻已經完全看不出來,只剩下一片難看的灰藍色而已。
吉格斯掙扎著的軀體也停止了運作。然後赫拉克勒斯將沾滿分不清是紅血還是藍血的臉龐面向櫂虛他們。
好可怕。
與那兩道深紅色的眼光對上的同時,櫂虛一時之間竟然有種「這傢伙想殺了自己」的錯覺。他敢打包票,在場的人百分之百都一定和他有同個想法||至少,在看過這個巨人使盡各種手段「凌虐」巨人後,任誰都會有相同的感想吧!
銀色的巨人似乎是耗盡了所有力氣,遍佈全身且不斷快速閃動光線的紅色線條,從原本的向外擴散轉而朝著胸口的結晶體逐漸閃動、匯集。赫拉克勒斯的身軀搖晃著,最後往前一倒,同時變的透明。只有殘留著相當於水晶位置的光線。
光線朝著櫂虛他們徐徐降落,除了櫂虛四人以外,所有人都往後退了好幾步。
在四人的眼前,滿身鮮血的劍羽出現於光中。光很快的消失了,就和赫拉克勒斯一樣。
雙腳一軟,劍羽就像之前在台北車站一樣,呈大字形往後一倒,倒在藍色的血泊中。櫂虛急忙上前,不顧自己身上也沾了許多藍色的液體,他迅速將劍羽給扶了起來,駿聖也一起上前攙扶住他。然後,櫂虛將劍羽抱在懷中。
藍色的鮮血也把櫂虛方框眼鏡上的鏡片給弄髒了,因為手邊沒有能清洗的用具,他只好先用左手托住劍羽,再將右手將眼鏡取下放到口袋裡,他的視線一下子變的有點模糊不清。
劍羽的呼吸十分急促。
||不快點送醫的話,他會死的!
看見劍羽身上的傷口時,櫂虛更是確信這點。
不用把衣服脫下來也知道劍羽胸口一定有一大堆深淺不一的傷痕,櫂虛甚至還覺得有些傷口好像還在流血;頸上有著被勒過而產生的淤青;雙手手臂上也有大大小小的傷痕。
在櫂虛忙著確認劍羽到底傷的多重時,劍羽逐漸睜開雙眼。
「喂……櫂虛……」
十分虛弱的聲音引得櫂虛又將視線移向他臉上。
「劍羽,你的傷很重,還是閉上眼好好休息吧。」
「嗯……」
聽到櫂虛這麼說,劍羽便又閉上了雙眼。
很快的,他就失去了意識。

終章



清照和皓群一起走進戰鬥指揮所。
只有海老川一個人在電腦前,其他的人都不見了。
「你在做什麼?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耶,也該回去休息了。」
「我知道,我再把剩下的研究資料處理完,我就回宿舍休息。」
「……今天的研究資料不是都做完了嗎?」
皓群走近專注看著電腦螢幕,雙手交叉放在鍵盤上的海老川。他似乎在看戰鬥紀錄||赫拉克勒斯和最近出現的那架吉格斯的資料。在看到影片的角度時,皓群感到有些奇怪,因為那是他們所有的資料沒有的角度||看起來好似直接站在兩個龐然大物的腳邊拍的。而且,這像是用手機拍下來的,影片的畫質糟到讓皓群覺得很刺眼。
「真虧你還看的下這些。」
影片放完,海老川又動了動鍵盤重新播放,這讓看了就覺得有嘔吐的衝動的清照肅然起敬。
「可是,海老川,你這個影片是從哪拿來的?」
「是我的網友用手機錄下來的,根據他對我的說法,他在這個受到襲擊的學校當老師。」
「……真是個巧到不行的巧合。」
「嗯?主任,你的意思是……」
「你也該知道的啊,受到襲擊的學校,就是我兒子讀的那個學校,赫拉克勒斯的駕駛員||不,劍羽,他也是在讀這個學校,去掉能駕駛赫拉克勒斯這個特異點,他也只是個高二學生而已,明明都是用測驗分發入學的,卻有這樣的巧合,說真的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在海老川動了動嘴好像要說什麼時,清照又說話了:
「這傢伙……赫拉克勒斯到底在幹嘛……不對,我該說劍羽嗎?他到底在做什麼?」
看見畫面時,清照除了嘔吐感外,也有種錯愕感:畫面上的赫拉克勒斯正舉起拳頭,不停且瘋狂的對著被「他」跨坐於其上的吉格斯揮舞著。
「問的好,關於這點,我已經把這個短片拿去給『柏拉圖』分析了。」
海老川敲了一下鍵盤。原本在播放的影片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彎彎曲曲,看起來有點像波浪圖的圖表出現在螢幕上。
「結果就是這樣。」
「光用這張圖,我怎麼看的懂?海老川,你不是也知道我那時在研習時沒修心理圖面的解讀嗎?」
清照仍舊是搞不懂海老川到底在說什麼。
這張圖上有許多波浪,而圖上的「波浪」並沒有呈現出「規則」的波浪,就某個程度上而言,這個波浪看起來像是碰上岩石而碎掉的浪花,起伏不定,甚至整張圖根本就不是成點對稱圖形,而且也不只是一條波浪線而已,而是由許許多多相同狀態的線組合而成的一個圖形||在這些線段中間,還有個以綠色為底的波浪形區塊。
「這裡是影片開始的時候,」
海老川將滑鼠游標指向圖表的最左端,那裡的一群波浪看起來比較像在平靜海面上徐徐搖動的波浪,不過其振幅非常之大,波長也很短。
他點了一下左鍵,影片出現的是被掐住脖子的赫拉克勒斯。
「然後……這裡是波浪開始呈現紊亂狀態的地方,」
滑鼠游標移動到中間,波浪由規則變成了一片混亂。打開影片播放,出現的是戰鬥機發射飛彈,然後吉格斯將赫拉克勒斯當成擋箭牌擋下所有來襲的子彈的畫面。
「接著就是你剛剛看到的那個畫面了。」
海老川將畫面移到最右邊,所有混亂的波浪線回歸為一,出現的影片是赫拉克勒斯將結晶體捏碎,噴出大量的藍色液體的畫面。
「所以呢,這張圖到底是什麼?」
「簡單的說,就是『柏拉圖』透過影片去分析劍羽的心神狀態,不過看來是因為只有這樣的影片要分析也太困難了,所以才會變成這個樣子……不然應該不會有一大堆線重疊在上面才對。」
皓群解釋道。
「所以才有那好些個綠色面積塊啊。」
海老川又說道。
「那個時間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清照指著那個波浪開始亂掉的地方。
「那個時候劍羽半點理性也沒了||他就只是一頭為生存而戰的失控野獸。」
回答他的是皓群。
「野獸啊……這麼一看還真有點像……不過,女性果然還是不太適合看這種影片,我看了都有種想吐的感覺啊,不好意思,先失陪一下。」
說完清照急急忙忙,就好像是想「落跑」一樣匆匆逃離戰鬥指揮所,只留下露出苦笑的兩人。
「所以說,我拿到的這個影片對她而言是太『激烈』了嗎?」
海老川望著清照的背影嘆氣著。
「我不知道,不過駿聖的親身體驗倒是稍微證實了我的假說。」
「你的假說?」
「赫拉克勒斯是一種情緒增幅器,駿聖那個時候有感覺到劍羽透過赫拉克勒斯發出的,不管是『恐懼』還是『憤怒』都強到讓他難以忍受。」
「這還需要實驗證明吧?」
海老川有些不置可否。
「我當然知道,等劍羽願意之時,我會請他幫忙的……」
皓群的話聽來語帶玄機,但他在後面又補上了一句:
「不過,真的要讓他幫忙的話,我實在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方法去說服他啊……」



好痛……
在痛覺的驅使下,劍羽緩緩睜開雙眼,不過到底是哪裡在痛,劍羽自己也真的分不出來,他只覺得全身上下每個地方都在痛。
「喲,沉睡的『英雄』醒來嘍。」
劍羽記得這個聲音,不過他也花了起碼三秒鐘才想起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那是他的導師。又愣了幾秒,他才搞清楚自己正躺在床上。這個病房和上次他住的病房有些相像,只是他不敢肯定。
他試著坐起身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綁的滿是繃帶的全身,有些繃帶上面還染著深淺不一的紅色血漬||但是好像都已經乾掉一段時間了。
抬起頭,不只是老師而已,他的身邊還站了櫂虛、駿聖和小景。每個人臉上都掛著一副鬆了口氣的表情。
「喂……櫂虛,我睡多久了?兩天嗎?」
劍羽先問了這個問題。
「你這次睡了整整一個星期,可真讓我們擔心死了。」
櫂虛回道。
「一個星期啊……」
「沒錯,櫂虛他們三人也在這裡住了快一個星期呢。」
導師接著答道。
環顧四週,劍羽確定這裡是單人病房後,就毫不猶豫的直接把心裡從一個星期前──如果櫂虛告訴他的日期是可信的話──那次戰鬥前積到現在的疑問直接拋了出來。
「老師,你怎麼知道……我是赫拉克勒斯的駕駛員?」
「喔,那個啊,我是問櫂虛才知道的啊。」
「櫂虛──?你……」
立刻感到一陣火大感的劍羽馬上把憤怒的眼光投向櫂虛。櫂虛則是感受到陣陣的壓迫感。
「嘿,劍羽,不要生氣啊,那不是你自己說的嗎?而且你是赫拉克勒斯的駕駛員的事也為全校所知了,要是一個人說出去你就要揍人,那你要揍上多少個人才夠?你不妨就接受吧,總有一天你會習慣的。」
導師急忙打圓場,並讓劍羽的視線回到自己身上,不過他接下來說的那句話又有點打開了劍羽稍稍關上的怒氣氣閥:
「不過說實在的,你那個時候真像一頭野獸……感覺怪恐怖的──」
「是啦是啦,我就是這麼像野獸啦,有問題嗎?反正我從國中那時就被這樣叫了,我早就不在意這些了……」
劍羽的語氣十分自暴自棄,彷彿像是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
「別這麼說嘛,在你昏迷的時候,你的同學都有來看你喔,他們可是把你當英雄耶。」
「我才不相信那些平時把我當成不良少年的人會這麼說。」
聽到自己導師這麼說,劍羽只是啐了一口。
「信不信由你,但這是真的。」
導師並沒有生氣,只是繼續用微笑面對劍羽。
「對了,除了我們這班、櫂虛和駿聖的父母親以外,還有人來看你喔。」
小景突然插進一句。
「……是誰?」
「他說他是個飛行員,名字……」
「不用了,我想我知道那是誰。」
一提到飛行員,劍羽只會想到那個人。
「他還要我向你轉達他的歉意呢。」
駿聖也在一旁說道。
──歉意……?我不記得和他之間有什麼問題,如果是那個混帳司令到還有可能……
「他說你背上的傷是他和他的隊員不慎造成的,我想應該是那些打在赫拉克勒斯背上的飛彈吧?」
看見劍羽一臉迷惑樣,櫂虛就補充說了這句。
「都已經過一個星期了,再說也沒用……」
劍羽嘆了口氣。
「對了,劍羽,我還是想問你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
導師把話題拉了回來。小景注意到劍羽的表情變得很複雜。
「……我想活下去。」
大概有一分鐘的靜默那麼久吧──櫂虛是這麼估算的──劍羽開口了。
「『活下去』,是嗎?」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想保護別人,雖然我討厭別人因為我而受傷||」
他頓了一頓。
「──因為我曾經殺過人。」
劍羽的話讓在場除了櫂虛以外的三人都很震撼。
「殺過人?」
「國三的時候……我曾經因為一件事情和同學起了衝突,當我回過神時……我的同學已經幾乎全死在我手下了。」
他又頓了頓。
──原來那時他所謂的「又殺了人」是這個意思啊。
謎底解開了,駿聖感覺心裡一陣輕鬆,但劍羽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輕鬆,他的語氣仍是帶著苦澀和後悔。
「就和那個時候一樣……每當我在戰鬥時,我就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我不想死在吉格斯的手下……這樣的我,或許就只是一頭野獸吧……」
邊這樣說著,劍羽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嗚咽。
「天知道。」
導師雙眼直視著劍羽,讓劍羽感覺到一陣壓力。
「野獸不會只有凶狠和無法控制的那一面而已,那樣的東西……不是野獸。」
大概是覺得沒什麼話好說了,導師接著就要劍羽好好休息,然後就離開了。只剩下櫂虛他們三人還留在病房中。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劍羽望向櫂虛三人的眼神顯得很徬徨。
「也好,那我們先出去吧,我們等一下就回來收睡袋啦。」
小景伸出雙手把櫂虛和駿聖拖了出去,病房的門在三人出去的同時自動關上,然後劍羽又倒回床上。
──喂,梅加拉,我是……我是一頭野獸,對吧?你那個時候是這麼想的,沒錯吧?可是……我真的是……一頭野獸嗎?我真的……希望你能告訴我……拜託你……我想要……我想要答案……
在那一瞬間,那名他總是會夢到的少女跟自己雙親的影像重疊在一起朝他靠近。而他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他放聲大哭起來,正如同剛誕生到世上的嬰兒一般。



在一片黑暗中,有五個人正圍繞著一個小桌子──小桌子中央發出的淡淡燈光便是這個房間唯一的光源。
「走到現在,我們的擔憂終於成了現實,隨著『英雄系統(Heracles System)』的啟動,『巨人系統(Gigas System)』會有下一步動作是遲早的事。」
一名男子首先發出聲音,他的聲音聽來像是個有著六十歲,接近老人的年紀。
「不過會在多久以後我們也不知道,等待還真是不好受,尤其是知道巨人系統曾經把一個偉大的文明給全盤毀滅之後更是如此。」
另一名男性發出聲音,這個男性比先出聲的那個男子的聲音稍微年輕個幾歲,他繼續說道:
「就知道『該亞的子嗣』只會將赫拉克勒斯當成目標,這和梭倫 的筆記記載的一模一樣。」
「那個筆記應該是『預言』吧,『火河 』。」
一名女性出聲。
那個稱呼並非所謂的名字,只是彼此為了稱呼而使用的代號。
被稱作「火河」的男子輕笑著,接著就回道:
「沒錯,『誓河 』,不過那個筆記裡面還包含了上古時代的歷史,這是我們都該知道的。」
「其實是我們把這預言給實現的,『火河』,包括把披著人的外表的野獸當成『神之子』成為供品奉獻給神明這檔事。」
「誓河」頗不以為然,啐了一口。
「『誓河』,那不是把披著人的外表的野獸當成神之子,神之子本來就是那個樣子,追本溯源,人和野獸有任何差別嗎?把假面具給拆下來後,全世界任何會動的東西還不都一樣。」
被叫作「火河」的另一名男子回道。
「『悲河 』呢?你有任何看法嗎?」
「誓河」像是想要找奧援的問著沉默的另外兩個人──一男一女的其中那個男人。
「我們得活下去,就這點上,我們和野獸並沒有差,所以能成為赫拉克勒斯之類的英雄者必然是擁有野獸本能的『神之子』,『誓河』,這點我們應該不用再強調一次了吧?我們不是最清楚了嗎?」
「而且我們於二十年前進行那個計畫的時候就應該得要有所體認了,現在木已成舟,再說這些有什麼用呢……?況且,面對那些只記載在梭倫筆記中的名字,卻連那樣子都沒個著落的『該亞的子嗣』,就必須要有野獸般的生存本能才能戰勝,並且繼續存活下去。」
坐於「悲河」旁邊的一名較其他人年輕些,看起來卻也有四十幾歲的女子說道。
「『忘河 』說的沒錯,所以,我們只得用最尖端的技術讓誕生於世上的神之子得到超越人類的,最原始也最野蠻,但卻是最根本的力量。」
接在那名女子後面,那名老年男子又說話了。
「尖端和原始,還真是兩個極端啊,『苦河 』。」
「誓河」仍舊是不太滿意。
「沒錯,這的確很極端,但這也是我們『埃勒伯斯』存在的目的。」
回答完「誓河」的話後,「苦河」像是要把話題給結束而說了這句話:
「各位都知道,計畫還要繼續進行──目前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
「我們不能再讓世界遭受到一萬兩千年前亞特蘭提斯人受到的災禍了,亞特蘭提斯人還能承受的起,但我們脆弱的文明卻無法承受那些怪物一而再、再而三的摧殘啊。」
「所以我們才需要赫拉克勒斯,不是嗎?那就是這個計畫的一切啊。身為『英雄系統』的核心,赫拉克勒斯也是由諸神的子民創造出來壓制吉格斯用的,梭倫筆記上可是把這點記的清清楚楚,但希姆勒 卻只把這東西拿來當作奪權用的工具,他想的還真是美啊。」
被稱呼為「忘河」的那名女子說道。
「不過,不止希姆勒為了進行那個計畫而在歷史上留下難以抹滅的傷痕,我們也一樣啊,為此我們也流下太多鮮血了,這個計畫果真是從一九三0年代的時候,就被叫做『萬惡的計畫』呢。」
「誓河」嘆了口氣。
「對了,關於這點,當時計畫中那些有資格成為神之子的候選者──」
「忘河」突然提起這件事,讓「誓河」屏息了一下。
「──原本是應該要全部處理掉的,不過就我所知,有人似乎把其中一名候選者帶走了。」
「那你覺得帶走這名候選者的人心裡在想什麼呢?」
「苦河」以緩慢的語調問道。
聽見「苦河」這麼說,「忘河」卻答不出來。
「目前我們暫時靜觀其變吧,梭倫筆記上也有提到這件事──這兩個神之子赫拉克勒斯已經挑選了其中一個,不過另外一個一樣會牽動整個世界的。」



既然劍羽已經醒來,他再繼續住在病房也沒意義,於是駿聖便背著睡袋回家。而當他走到自家公寓的樓下時,有個男人正拿著一封牛皮紙袋,並且按著門鈴。
──他是誰啊?
聽見腳步聲,那個男子轉過頭。
「喲,晚安,駿聖。」
發現是認識的人,男子的臉上緊張的表情立時紓解了些。
駿聖倒是還愣在那,一時不知怎麼回應。
──櫂虛的父親……為什麼今天會突然跑來我家啊?
『喂?』
「清照嗎?是我,哲成。」
『啊,我都忘了你要來……不好意思,請等我一下。』
啪咚。
鐵門打開了。
「對了,今天怎麼突然會想來這?」
「我和皓群有約,有東西要給他看。」
「是什麼東西?」
「你不能看喔,這是超級機密……比最高機密還要高上一層的秘密,而且……這和劍羽有點關係。」
──和劍羽有關係?喔,不,我不能問了,我可還不想死啊。

「你要給我看的……就是這個?」
皓群有些驚訝,因為哲成給他看的資料果真處處皆是充滿了「不能說的秘密」,這讓皓群感到很緊張。
──真的,稍一不慎就會引來殺身之禍啊。
「對,這是這個計畫中比較外圍的部份。」
「我說……你為什麼現在才把這資料拿來給我看啊?這樣子我很為難耶。」
「就當是大學同學的懺悔吧,皓群……因為這件事,可是賠上了好多條性命,再怎麼樣,當初參與研究的我和內人都難辭其咎啊,尤其對劍羽,我更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才好,每天早上一看到他我就有種歉疚感……當他駕駛赫拉克勒斯以後,我的歉疚感也更深了……所以,我現在才會把這東西拿過來。」
「這和劍羽有關?」
「就說了,這個計畫是要選出能夠駕駛赫拉克勒斯的人……劍羽的父母很不幸的就只能把他們的小孩給『奉獻』出去當神之子了,結果他們的下場慘到極點,不過現在的劍羽已經不記得了……」
「為什麼?劍羽的父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已經知道他們是那個『萬惡的計畫』的負責人了,但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劍羽看起來那麼不像同年齡的小孩,也跟這計畫有關嗎?」
即使皓群的語氣越來越急迫,但哲成還是閉口不語。
事情絕對非同小可,皓群看到哲成的反應時更是清楚。
「嗯……就某個意義來說,劍羽是被創造出來的戰爭武器||當然,那是對吉格斯的,但是……那樣的武器也有副作用,畢竟他身上的野性基因是被強化過的||當他情緒失控時,野性基因好像會驅使他做出一些令人髮指的事……像是他國三的時候,似乎就是這個野性基因讓他錯手殺了同學……」
哲成只回應關於劍羽的問題,對於他父母親的事情則是一概不提。
──看來有關劍羽父母的事情大概問不出個梗概了。
因為確信這一點,皓群只能感嘆。
「真是搞不懂你們……」
「所以我才感到很對不起劍羽啊……可是,雖然我對不起他,我卻又恐懼他的野性基因不知什麼時候會在我面前失控,明明自己對於他的一切都很了解的……」
「你不可能完全知道劍羽啦,人總是這樣,以為自己很了解一切,實際上,你什麼都不了解。」
「所以我才希望櫂虛能夠成為替他踩煞車的角色。」
「喔?」
「櫂虛和劍羽……他們兩個都是這個計畫的一員,不過因為櫂虛並沒有被選上──他的基因改造並不完全,所以他也沒有碰過像劍羽那樣的慘事。」
哲成的話到這裡就停了。
皓群將螢幕畫面切到一開始的畫面。
「對了,這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上次大河原拿劍羽的檔案給我看時,他被刪除的六年經歷就只寫著這個字,和1930年代的計畫有關嗎?」
「看來你對『生命之源』這個計畫有點認識了……基本上,這個計畫最早就是源自於1930年代的那個計畫,我們是在二十年前根據那個計畫最後留下來的研究成果再繼續延伸研究而已。」
「什麼?」
聽見哲成的話,皓群立刻把視線投到螢幕上那個紅色的字。
「Lebensborn」。
──這個字,裡面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呢?


回頂端
 個人資料  
 
 文章主題 : Re: 【小說/落選】Gigantomachia
文章發表於 : 2008年 12月 14日, 14:28 
離線

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22:25
文章: 831
<Gigantomachia>書評

標題從字面上來看的話直譯成中文就是「機械巨人」。

由於貼到這個論壇來的落選小說多到有點出乎我意料,可是我又希望貼文的人能盡快得到一個感想回饋,所以閱讀時僅大略瀏覽,細部會倒帶重看幾遍;若是有哪些地方理解不清也就請多包涵了。

其實整個故事的結構都會讓我不斷聯想起<新世界福音戰士>,不管是曾經發生的「大破壞」也好,在都市叢林中迎擊巨大敵人的巨大機器人也好,還是聯合國直屬的武裝部隊或是以有些神經質的少年.神劍羽作主角都有異曲同工之妙。另外一個聯想到的作品則是以類似的攻擊手段戰鬥的機器人動畫<翼神世音>。

我的想法是,過快的場景轉換對初次閱讀的讀者而言很不親切。

若不是理解力很強或是很專注的人,對於故事第一章之七以降的戰鬥與快速場景切換恐怕是難以適應。

───即使我很讚賞富高度節奏感的戰鬥場景本身。但其實分鏡場景的轉換可以更圓滑一點。

如果試著全篇小說改成以追隨主角神劍羽的第三人稱寫作,再向外延伸,我想很多問題可以變得簡單許多。跳脫主角暫時對大場景的描述OK,但不要太頻繁,因為讀者的專注力會因為跳到下一個段落而突然被打斷,對於戰鬥時的緊張感也是一樣。

序章也沒有盡到人物介紹或引入世界觀應有的功能。

關於這個異次元的台灣之規則沒有清楚的描述,結果後來破壞這些規則時就顯得令人一頭霧水;小說前半以劍羽的角度來出發看日常世界的結果就是很無趣,但卻沒有表現出平淡或規律感,所以後來打碎這個規律的緊張感也就變得不太足夠了。

緊急避難、都市戒嚴令、防空警笛…其實可以考慮到更多加強「日常的破壞感」效果的場景物件寫進小說裡。血腥場景的描寫固然是不錯,但我認為「殘存的秩序」、「生還者的恐慌」遠比被壓扁的肉餅還要來得有崩壞感。

以巨大機器人為主題的小說事實上非常罕見,因為確實不好寫。但是我必須說Gigantomachia的戰鬥場面與文字描述實屬上乘之作,很難有人把巨大的機械碰撞與破壞寫得如此生動有張力。

(筆於012/14.08星期日.自宅家中)

_________________
作家、史家、專家、戰略研究者;都是場面好聽話,

尼特、軍宅、嘴砲、場外亂入廚;方為吾等真面目。


回頂端
 個人資料  
 
 文章主題 : Re: 【小說/落選】Gigantomachia
文章發表於 : 2008年 12月 19日, 11:43 
離線

註冊時間: 2008年 12月 16日, 20:49
文章: 27
說名字,有點兒似機神大戰,但故事背景,又有EVA的大毀滅之後的氣息。反正,就是那回事。

主角也是王道的少年,學業麻麻卻突然「蒙主幸運」成為機械人駕駛者,然後就是迎戰各方而來(笨笨的只會單挑而不會圍毆)的對手。(最後還暴走了OTZ)

設定上完全是日本機械人動畫的格局,看起來也很爽,數場大戰的描寫也不落俗套,形容細緻。即使有大量專有名詞,但不會阻礙閱讀,理想也。

不過要挑的還是可以挑(讚美之辭人人都會),就是劇情起頭緩慢。從男豬劍羽得到刺青,又一番日常生活,兼多餘的內心戲,才捲入戰鬥。既然同為機械人動畫,就拿人家來參考,一出場就是機械人戰鬥。有多少人敢像Turn A,在第二集才正式出場?人家是成名之後,想如何玩也有市場,新人還是踏實少少(好現實),之後發達再如何玩也沒問題。回正題,起頭如何看也不像機械人作品,倒是有錯覺以為是異能者大戰。這種下筆未夠鮮明突出,更是問題。而且第一次世界毀滅事件,居然中段前才交代,好歹在起頭就描述。現在重看一次,起頭與中段就像是兩個不同故事,平日學生去山洞做作業有奇遇,很難扯上之後機械人大戰。雖然寫小說,要劇情予人驚奇,但也須在情理之中,前文有伏線後面引爆出來,讀者才有晃然一悟之感,而不是突兀一下調理好一會才能接受的景況。

另外都是男豬問題,劍羽的內心戲及形象過度複雜,一方面是學業麻麻,其次又是問題學生,三來又是暴力少年,四來又是責任心重,五來更是多次反思甚麼殺不殺人的問題……這位男主角,形象過度複雜,絕不宜在第一集就表現出來。輕小說也好動畫也好,角色的形象都是大體的外表,很少涉及更深層次的問題。像是這篇,直接交代劍羽平日是不良少年就可以,因緣際會駕機械人保護朋友云云,便足夠了。就暴力問題,其實很小兒科,不說更好,省略無關支線。幻影中的少女看來是伏筆,但不應太早出場,最好是最終決戰才出現,引起主角暴走便可以。另外劍羽中段就反思殺人問題,這是嚴重大忌,一個不小心就會令主角不駕機械人上戰場。如何說得主角回心轉意?作者又沒太多時間花在這上面,於是很快主角又改變思考衝上戰場,劇情氣勢難以連貫。像機神大戰也好,EVA也好,Gundam 00(黑歷史的SEED或元祖0079),起頭男主角都是無所事事,忽然被人迫上戰場,也不會反思那麼多問題。開頭主角不應太「有腦」,思維盡量簡單直接,花更多筆墨去鋪陳設定及戰鬥更為好。主角太有腦,反而令劇情複雜化。多次花時間去「說得」主角上戰場,在人物背景關係也不成熟的第一卷,徒費功夫,效果也不好,倒不如省了,之後第三四卷再排出來也不成問題。

硬要挑的就只有這麼多,望勿見怪。

_________________
     どうしてここにいるんだ!
  どうしてここにいるのよ!        俺がガンダムだ
  ○            ○   ○
  | ̄             ̄|   | ̄
   ̄|            | ̄    ̄|


回頂端
 個人資料  
 
 文章主題 : Re: 【小說/落選】Gigantomachia
文章發表於 : 2008年 12月 22日, 23:43 
離線

註冊時間: 2008年 12月 15日, 12:27
文章: 36
我沒辦法像其他人說得如此多東西啦.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破壞, 謎樣的超強敵人, 聯合國旗下的對抗組織, 之後一堆設定...
和之前的人說的一樣, 感覺好像在看Eva, 很王道的超級系(?).
我認我對Gainax有絕對偏見修正, 但這是後話. w

喂! 那6位日本的隊員! 作者自重. wwwww

分鏡有時有點亂...我這個分鏡亂到不行的人, 終於反被分鏡亂搞得有時看到不知道故事發展到如何.
心中OS的東西很常說出來, 有時搞得不知道我是在看第1身還是第3身.
夢的情節好像用得太兇, 沒了那種...神秘感?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 用上夢來暗示將來的劇情, 或是某些東西就是有神秘感, 搬出來的次數太多感覺上怪怪的...


回頂端
 個人資料  
 
 文章主題 : Re: 【小說/落選】Gigantomachia
文章發表於 : 2008年 12月 23日, 07:03 
離線

註冊時間: 2008年 12月 16日, 21:32
文章: 14
引言回覆:
「Lebensborn」。
──這個字,裡面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呢?


不好意思,想問一下,文是不是還沒貼完啊?
不過整篇小說感覺,倒是讓我覺得很像在看武裝機甲XD 期待劍羽的成長啊~


回頂端
 個人資料  
 
 文章主題 : Re: 【小說/落選】Gigantomachia
文章發表於 : 2008年 12月 23日, 11:30 
離線

註冊時間: 2008年 12月 15日, 12:27
文章: 36
ZZX 寫:
不好意思,想問一下,文是不是還沒貼完啊?
不過整篇小說感覺,倒是讓我覺得很像在看武裝機甲XD 期待劍羽的成長啊~


再看看吧, 那已經是終章了.


回頂端
 個人資料  
 
 文章主題 : Re: 【小說/落選】Gigantomachia
文章發表於 : 2008年 12月 23日, 21:12 
離線

註冊時間: 2008年 12月 16日, 21:32
文章: 14
因為感覺還沒有結束的樣子XP


回頂端
 個人資料  
 
 文章主題 : Re: 【小說/落選】Gigantomachia
文章發表於 : 2008年 12月 24日, 23:03 
離線

註冊時間: 2008年 12月 14日, 11:39
文章: 2
那一段就只是作伏筆用的
本來是想留待後面解釋的。
所以,對,故事在那裡就結束了。


分鏡亂的問題......
會努力改的Orz


那六個日本隊員啊......對,他們的姓都有玄機,看的出來就是看的出來
這是一種惡趣味吧XDD


回頂端
 個人資料  
 
 文章主題 : Re: 【小說/落選】Gigantomachia
文章發表於 : 2008年 12月 24日, 23:46 
離線

註冊時間: 2008年 12月 15日, 12:27
文章: 36
WildDagger 寫:
那六個日本隊員啊......對,他們的姓都有玄機,看的出來就是看的出來
這是一種惡趣味吧XDD


給我小林, 永野, 出淵, 角木, 藤田, 河森吧? *咦 + 被拖*


回頂端
 個人資料  
 
顯示文章 :  排序  
發表新文章 回覆主題  [ 9 篇文章 ] 

所有顯示的時間為 UTC + 8 小時


誰在線上

正在瀏覽這個版面的使用者:沒有註冊會員 和 21 位訪客


不能 在這個版面發表主題
不能 在這個版面回覆主題
不能 在這個版面編輯您的文章
不能 在這個版面刪除您的文章

搜尋:
前往 :  
cron
Powered by phpBB © 2000, 2002, 2005, 2007 phpBB Group
正體中文語系由 竹貓星球 維護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