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勢主義-Offensivism

賭博、戰略、命運，與上帝


先來談談有關賭博的事情。

啊，其實我很喜歡賭博，不過不是真的賭錢，我是去網路上下載了一
些撲克牌的賭博小遊戲，三不五時就拿出來賭一下解悶。

其中特別常玩的是二十一點（Black Jack），這是一個相當通俗的撲克
牌賭博遊戲，規則我想不少人都知道。因為一般的賭場都是規定莊家
（Dealer）拿到的牌小於十七點就要叫牌，大於等於十七點時才可以
停止，所以賭二十一點時，叫牌跟停牌時機是已經有人計算出機率表，
有一套標準戰術可以參考。

當然，機率歸機率，開牌時只會有一種結果，否則就會發生「薛丁格
的貓」的弔詭（Paradox，來自希臘語「para+dokein」，意思是「多想
一想」），所以儘管可以照機率表選擇叫牌或停牌，常常還是直覺分勝
負。

在這裡插入解說一下什麼是「薛丁格的貓」。

這是我很喜歡的一個弔詭，是由量子物理學家歐文．薛丁格（Erwin
Schr螌dinger，1887─1961）於1935年所設想的一個架空實驗：把一
隻貓關在一個盒裡，盒中裝有有很小很小的一塊輻射物質，在1小時
內，或許只有一個原子核衰變，或許連一個原子核衰變也沒有，兩者
的機率是相同的，各為50%。假如輻射物質的原子核發生衰變的話，
會啟動一個裝置，這個裝置會放出劇毒物質毒死盒內的貓。假如讓這
整個系統獨立存在1小時，我們一般會說：若沒有原子核衰變，貓就
是活的；只要有一個原子核衰變，貓就是死的，亦即那隻貓非死即活。

但若按照量子物理的計算規則來看，就會出現不死不活的貓這種狀態。

怎麼說呢？因為盒內整個系統處於兩種量子狀態的波函數疊加之中。
這兩種波，一種是活貓與原子核穩定狀態的波，另一種是死貓與原子
核衰變狀態的波，活貓波與死貓波如同聲波一般地混合，因此在量子
物理學上就出現了不死不活的貓這種不可思議的狀態。但若打開蓋子
來確認，這波也就受到干擾，疊加的兩波其一將要消滅，而貓的生死
因此確定下來。結論是：如果不打開箱子，便不知貓究竟是否如量子
物理所預測的亦生亦死；如果打開了箱子，又會干擾到貓的波函數，
只能得到明確貓是活的或是死的答案。

至於要怎麼解釋，就連物理學家們自己也在吵，所以我這種連業餘都
算不上的也就先不深究，總之就請記得這是一個「在開箱之前是不死
不活的貓，開箱之後卻只有活貓或死貓」的弔詭吧。

請各位記得這個弔詭，後面我們還會再提到它。

我也喜歡梭哈（Five Card Stud），只是玩得很少，因為這個遊戲的精
髓在於唬人，雖然挺有趣的，但不適合跟電腦較量，而且不賭錢很難
體驗梭哈讓人心臟爆裂的快感──這太危險了，所以我很少玩。

接下來要講的一種賭博玩法，雖然我很早就知道規則，但還是前陣子
才下載到了這種玩法的小遊戲。這玩法的名字叫做「德州撲克（Texas
Hold'em）」，是目前世界撲克大賽（World Series of Poker）的指定
玩法──世界撲克大賽的冠軍獎金高達一億台幣以上，獲勝者可說是
名符其實的「賭王」。

德州撲克在華人世界並不流行，我以下簡單地說明這種賭博的玩法：
這是有點像變形的梭哈，可以有兩到十個玩家同時進行。賭局一開始
每個玩家先發兩張牌，發完牌之後開始輪流押注；接著在場中央再陸
續發五張牌，每發一張牌就再押注一輪；等到場中央五張牌都發完之
後，就開牌；開牌時每個玩家從自己手上的兩張牌跟場中央的五張牌、
共七張牌中，選擇五張牌湊出牌組，牌組最大的人就將所有賭金拿走，
當然也能中途棄權。

由於玩家手中只有兩張牌，所以玩德州撲克必須比玩五張牌都在玩家
各自手中的梭哈要思考更多。

場中央的牌對於每個玩家來說是公平的，但每個玩家又有自己的兩張
牌，可以選擇在有必勝把握的時候才大量押注，或是使用大量押注的
虛張聲勢來把對方唬倒讓他棄權，但這種虛張聲勢如果被看穿就會損
失慘重。德州撲克又不是單靠手中的牌來分勝負，即使手中有點數很
大的牌，不能跟場中央的牌配合時，也是沒有什麼用處。

對我來說，這種賭法的魅力就在於保有這類似戰略思考的特質──玩
家必須根據自己的能力（自己手上的牌），配合環境（場中央的牌），
然後猜測對手的能力（對家手上的牌），來決定自己的行動。

我個人是認為《戰爭論》一書中說得沒錯，戰爭是非常近似於一場賭
博，不考慮敵性意志的行動是不合理的，沒有敵人就不會有戰爭，賭
博也一定要有對家才賭得起來。而自軍的能力若無法配合環境，則不
論人數再多、裝備再精良，都是沒有用的。

雖然用小遊戲跟電腦對賭是少了點刺激，但是至少可以練習自己能否
配合狀況來行動，換言之是類似一種演習。

之前有則新聞說，賭博時慎重的悲觀派贏面較大，我基本上是屬於這
一型的，不會險中求勝。

《戰爭論》提到的天才將軍是見得到「黑暗中的一絲光明」的人，也
就是能夠在渾亂的戰況中看見勝利契機的人。但我實在不認為自己是
見得到「那道光」的類型，所以我在玩賭博遊戲或是戰略遊戲時，通
常都是以當一個小輸小贏的凡將為目標，唯有在贏面極大時才會毫不
留情地追擊。

以德州撲克來比喻的話，我就是會在自己手中的兩張牌是點數較大的
一對時，才會瘋狂押注的類型──換言之，比起模仿拿破崙皇帝或隆
美爾元帥，我比較會想模仿威靈頓公爵或蒙哥馬利元帥。

說得再簡單一點，我會把慎重放在大膽前面。

再來談談「神」的概念。

我個人是相信「神」這種概念的，或者說我相信這個世界是由某種「存
在」在運作，人類所發展出來的概念中，比較適當的字眼就是「神」
或「渾沌」，為了行文方便，以下就稱為「神」。

雖然我相信神，但我卻不相信神會受到人類行為的影響，人也不可能
真正理解神的意志，人跟神之間差了許多次元，是無法相提並論的東
西。神說的話若人類能聽得懂，那一定不過是片面跟非常低次元的概
念而已，而不是真正的神的意志，人類嘗試去理解神的意志那不過是
徒勞、白費力氣。同樣地，追求「至善」的概念也是徒勞的，因為人
不可能理解什麼是至善，只有神才會知道。

我這方面的觀點是很接近基督教中詹．喀爾文（Jean Chauvin，1509
─1564）的預選說。喀爾文教派有所謂的五要點：完全無能力（Total
inability）、無條件選擇（Unconditional election）、有限的代贖
（Limited atonement）、不可抗拒的恩典（Irresistible grace）、聖
徒蒙保守（Perseverence of the saints），這五點教義的英文首字字
母拼起來是Tulip，即「鬱金香」之義。

概括地說，這五點教義的意思都是指同一件事：一個人能不能獲得救
贖上天堂是注定好的，人一生的所作所為都無法影響上帝的意志，當
被選為受救贖之人時也無法抗拒──不論一生幹了啥事，該上天堂的
人就是會上天堂。

對於這種教義，喀爾文解釋說，人不過是上帝實現其意志的工具，有
益的工作是一種「跡象」，如果人在社會從事有益的工作，並且有道德，
參加教會並服從上帝所建立的政權（喀爾文教派的政權），就是蒙上帝
揀選的外在標幟。

即使如此，「我是不是上帝選民？」的這個問題遲早會出現在喀爾文信
徒的心中，大家當然都希望自己是上帝選民，但如何確定呢？那就是
努力工作、勤勞節儉，投入緊張的世俗活動，保持自信來驅散這種疑
慮。當然這很容易造成焦慮，但越焦慮就是越該努力工作，以來確認
自己是上帝的選民。

換句話說，如果一個人在世間有所成就，過著勤勞節儉、發財致富的
生活，那是上帝要他這麼做的，這表示這個人是上帝的選民。反之，
努力工作就表示自己是承受了神的意志，才會努力工作，而不努力工
作就表示沒有承受到神的意志。（有人說這就是資本主義精神的源起，
所以喀爾文的信徒是不信濟弱扶貧那一套的，窮人不是選民）

喀爾文的信仰是繼承了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1483─1546）的
「因信稱義」的概念而更加發揚，這一系列的新教是具有威力十足的
狂信特質。

東方也有類似的概念，那就是道家，請注意是道家而不是道教。

道家認為人不過是世界的一部分，天地──也就是相當於我前面所說
的神──是不在乎人會怎麼樣的，也不會受人影響的，所以什麼都不
要做就好了，因為人怎麼做都不會成為至善，追求至善只是徒勞的，
認份地作為世界的一部分即可。

在我看來，其實老子是站在跟喀爾文同樣的基礎上而做出不同的結
論，他們都認為神的意志是不會受人類左右的，只是老子沒受到聖經
的影響，沒有末日跟救贖的概念，所以老子認為人什麼都不用做。

那麼──如果各位的頭腦還清醒，請回想一下前面我提過的「薛丁格
的貓」，雖然我前面說先不深究，但在這裡我要以個人粗淺的認識，換
個角度來看這個弔詭：在我死前，我到底是處在一種會上天堂還是會
下地獄的狀態呢？

「薛丁格的貓」其弔詭的地方在於「不觀測就沒有結果」，換言之沒死
就不知道會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即使這是早就注定好的。正如同賭博
最後一張牌不掀開，就不知道勝負，但在掀開、也就是觀測這張牌之
前，沒有人知道牌面是什麼，即使它的牌面是早就決定好的。

對於薛丁格貓的弔詭存在兩種解釋，一種是多世界解釋，一種是哥本
哈根解釋。

多世界解釋是很多像我這種寫小說的人非常熟悉的，就是在觀測的瞬
間，波的均勢會崩潰，而產生無數的平行世界，我們所處的不過是其
中一個世界罷了，這種概念在很多創作故事中都被使用。換言之，是
存在著我會上天堂的世界，也存在著我會下地獄的世界。

至於哥本哈根解釋，就是認為觀測的結果無法精確測得，而只能靠機
率去預測，這個解釋後來延伸為「海森堡測不準原理」。換言之，儘管
可以依照我的所作所為來預測我死後的結果，但在我死之前是無法真
正準確得知我會上天堂還是下地獄的，常有人說的「不到最後一刻不
知道勝負」也是類似的理論（即使你跑四百公尺比賽落後一百公尺，
顯然輸定，但領先的人卻可能在抵達終點之前心臟病發）。

對於哥本哈根這一派的解釋，那位有名的亞伯特．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1879∼1955）曾寄信給量子物理學家馬克．波恩（Max Born，
1882─1970），說「上帝不丟骰子（Der Alte w詉rfelt nicht.）」，所
以愛因斯坦認為量子物理是胡說八道的無稽之談（Nonsense）；但反對
他的人則說：上帝丟不丟骰子輪不到你決定。

若是根據哥本哈根解釋，則絕不可能100%的準確觀測未來，頂多只是
根據各種已知的資料，來間接做出一種推論，即使推論能夠無限地趨
近於準確，那也依然是絕不可能準確，不管是占卜還是未來學都一樣，
所以根本不用擔心天機會不會洩漏，因為根本不可能準確地去觀測到
天機。

即使根據多世界解釋，則觀測的瞬間會決定好一個結果，但卻也存在
著許多不同的結果，觀測也不過觀測到其中之一而已。

不論如何，假設最後一張掀開的牌會決定勝負，那在掀開之前勝負是
否已經決定好了呢？我會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在我死之前已經決定好
了嗎？

按照路德─喀爾文這一系列的解釋，我是必須強烈地相信會贏、會上
天堂，而這種狂信則正是會贏、會上天堂的證據，如果我不會贏、不
會上天堂，就不會有這種狂信。

很遺憾，我是東方文化圈出身，不是基督徒、不是神學家、更不是搞
量子物理的，雖然相信有神，卻不知道神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認為那
絕非我能知道的，所以搞量子物理的永遠不會知道貓是死是活。

有名的日本漫畫家團體Clamp，其漫畫所用的就是典型的「上帝不丟
骰子」理論，漫畫中常常出現的一句台辭是「一切都是必然」──就
個人觀點，我認為這完全是無稽，人怎麼可能知道上帝丟不丟骰子？
漫畫家也不可能在漫畫畫出來之前知道作品長什麼樣子。（當然按照喀
爾文的說法，漫畫家強烈相信自己畫出來的漫畫是神的旨意，則這種
信仰就是作品內容「一切都是必然」的一種保證）

寫小說的要架構一個世界，決定筆下人物的走向，就某種
意義而言，那就是在很低的次元模仿神。所以基於同樣的理論，在作
品寫出來之前，憑人類的程度不可能知道作品會是什麼樣子，換言之，
寫小說也是寫不準或存在複數結果的，即使作者在寫作時擁有很大的
權限，那也不過是寫出作品世界的一部分而已。

雖然各位可以說根據經驗法則，我是總有一天會死的，但我會不會死，
卻是要等到我死了才能真正知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各位就無法
真正得知我這個人會不會死；而只要我活著的一天，我也不會知道自
己會上天堂還是會下地獄。假使有個人對我說：「你會下地獄！」我就
可以反問說：「你是如何觀測的？」明明是只有神才知道的事情，這個
人是如何得知我會下地獄呢？

如果說現在都還沒決定，未來就已經決定的話，這就是超越人智的弔
詭了。

看到這裡，如果您已經開始暈頭轉向，我會相當開心。因為傳聞量子
物理發展初期的教父級大師尼爾斯．波耳（Niels Bohr，1885─1962）
曾說：思考量子理論而不覺得頭昏眼花的人，根本不懂量子理論。

附帶一提，薛丁格是個物理學家，卻寫了一本名為《生命是什麼？》
的書，探討心靈跟物質的關係，量子物理其實是跟哲學混在一起，這
個世界真是奇妙得讓人很愉快。

戰略是什麼？是預繳還是詐欺？



用本人的話行最最廣義的戰略解釋，戰略就是「預測未來，選擇手段，
執行行動以達成目標的藝術」。

數位比我偉大數萬倍的學者，則認為戰略應該是一種科學，或既是藝
術也是科學。

我個人是不認同這種說法，就算繪畫需要有光學跟化學的知識，我想
也很少會有人說繪畫是科學。

嘛，這些爭議就先提而不管。

因為戰略包含有預測未來的成分，所以跟占卜、賭博系出同源，必須
蒐集情報，再分析這些情報，以推測未來的可能性，然後根據這些預
測選擇能達成目標的手段，再採取行動加以執行。

嘛，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天氣開始變冷，要用棉被在睡覺時防寒，於是將棉被拿出來曬準備
使用」

這就是一種戰略思考方法，完全包含「預測未來，選擇手段，執行行
動」的三段論法。

是的，戰略思考方法是很簡單的道理，就連老爸老媽老爺爺老奶奶都
知道。

戰略思考方法雖隨處可見，但卻又是從不確定性極高而且又危險的軍
事當中將之系統化整理，而誕生出來的。因為軍事的成本實在太高了，
尤其是投資在軍事的成本，效益卻又不一定很顯著，甚至根本沒用或
有害。

古曰：「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但剩下的九九九天又二十三時，軍隊
都是吃閒飯然後自己玩自己的，讓人覺得浪費時間又浪費金錢的組織。

然後更可怕的，是這九九九天又二十三時養出來的兵，可能根本養錯
養爛，一用就垮了──這種慘痛的例子，最近發生在喬治亞，近代最
有名的案例則發生在法國，這兩國都一打仗軍隊很快就輸了還輸得很
慘。

結果說穿了，戰略、軍隊，弄個不好就跟下面的案例沒兩樣：

http://0rz.tw/154MG

http://0rz.tw/b44KF

（選自久米田康治著《絕望先生》13集）

嘛，最前面我說過三段論法，所以如果演變成這種狀況，問題一定出
在那三段上。

1.預測未來預測錯誤：天氣可能根本沒變冷，因為今年是個暖冬。

2.選擇手段選擇錯誤：睡覺時覺得冷，可以用暖氣不一定用棉被解決。

3.執行行動執行錯誤：曬棉被的時候，可能不小心而被野貓抓爛。

還有一點是根本不能得知的，是我們是否為了達成目標而製造了更多
的麻煩。

最後戰略就跟買保險是差不多的，雖然為了防範意外而購買保險，卻
花了許多的錢，出意外時還發現出的是不給付的意外，結果保險根本
派不上用場，錢也白花了。

這就好像保了火災險，然後家裡淹水一樣，保險公司一毛都不會給。

這就是為什麼有人說「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

我說這些幹啥？我整理自己的思考後，感到這些不過是基本中的基
本，都是不能賺到錢的部分，所以就在這邊說了，當作是自己的複習。

以上講的就跟說「足球是什麼？」一樣，太多人可以告訴各位「足球
是兩隊各十一個人在踢，除了守門員不能用手碰球，比誰把球踢進對
方球門次數多的運動」知道這種事情根本賺不了錢，但可以告訴各位
足球怎麼踢得好的人可就能用這種本事賺錢了。

是的，報章雜誌上所謂戰略智庫的戰略學者，都在預測未來還有提出
關於預測出來的未來之對策，以此寫文章或報告申請研究經費謀生。
另外一些則教授弟子其中的奧妙跟竅門，收取學費。因為戰略、特別
是專門講國防的這個市場實在太小了，根本不可能以一般民眾作為收
費對象。

大部分沒被政府錄用的偉大戰略學者都是很窮的──另外一些則聰明
些，他們是業餘的戰略學者，用別的方式賺錢。

但換個立場想想，當兩個戰略家告訴各位四種未來、八種對策、十六
種執行方法時，身為金主，各位今晚要選哪個？

當保險業務員講了兩小時，列出十種方案時，到底要投保哪個？

很遺憾的，沒有戰略家能告訴各位，各位的目標是什麼──就算有，
那也不見得真的是各位想要的。

不管老爸老媽老爺爺老奶奶，對各位的未來提出多少完善方案，各位
也不見得要從其中選擇。

事實上，大多數人的問題，還不是如何達成目標，而是目標是什麼？

有位偉大的戰略學者李德哈特，他曾說過：有時必須調整目標以來適
應手段。

他說這這句話其實是很痛的。

因為發生「調整目標以來適應手段」的狀況時，這意味原來設定的目
標根本就是自不量力，因為能力不足以達成所以繼續下去也只是災難
而已。

結果，往往目標也就不斷向下修正，修正到最後，根本變成別的東西
了。

放到國家的階層，即使戰略家能告訴政府未來會怎麼樣或該採取什麼
對策，但國家該走向哪邊最好，卻始終沒有讓人滿意的答案。

在國王跟皇帝的時代，這種事是給國王跟皇帝去決定的，但在民主的
時代，這個問題可就該讓每個公民花個五分鐘思考了。

雖然最終不過是表現在選舉時投票給哪個傢伙，在一堆錯綜複雜的政
治運作後幾個他人提供的選擇中，挑一個出來而已，不過花個五分鐘
對各位是沒有太大的阻礙的。

而當大家全部陷入茫然中時，有時會選出破滅的未來，但卻是在事前
誰也無法知道的──那可比買了騙人的消災解厄卡還要更糟。

就算卜卦是真的，消災解厄也是真的，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為
了逃避災厄，是否又失去了更多的東西呢？

結果，人類還是不停的計算卜卦，試圖與天為敵。

或者是，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是在實現上天的旨意。

馬丁路德跟喀爾文以來的新教系基督教徒說「因信稱義」嘛。

凡人、戰略、反覆磨練，但天才還是會幹掉你


個人相信克勞塞維茨所說，戰爭不過是無數決鬥的集合，所以也相信
宮本武藏所說，一個人幹掉十個人的道理跟一百個人幹掉一千人的道
理相同。於是，四處流浪尋找對手、踢館吸收他人武術的武術家，跟
在無數戰史與古籍當中試圖求出戰略之道的戰略家，在我看來困擾他
們的問題是相同的。

戰略有其侷限性，問題就在於其本質──戰略討論的是如何幹掉對
手，即使今天跟敵人合作，為的也是明天要幹掉他。但對於為什麼要
幹掉對手而不是跟他友好相處的問題，戰略是不太討論的，而會說這
是政策的責任。

武術家或戰略家都一樣，這類只討論手段而沒有目標的人，最後往往
只能四處流浪，尋找收留自己的老大好幫他工作；要不然就是開班授
徒，騙騙學費；再不然就是上擂台打給觀眾開心──這點武術家還好，
戰略家就辛苦了，好幾個常被人提起的戰略家都很窮，因為戰略對大
多數的人來說不實用，沒人要學。

換言之，一個滿腦思考戰略問題的人，大概常常也會因為找不到對手
而苦惱──這個問題從古至今困擾很多尋求提升自我境界的人。

由於戰略不可能排除敵對意志的存在（我稱之為「沒有戰就沒有戰
略」，不論這種戰用不用武力），在敵我交互作用之下的複雜情況中，
能夠真正迅速確實地戰勝敵人的，畢竟是少之又少。

即使想出一套好方法，在實戰中還是很有可能慘敗，就算這次打贏，
未來還是很有可能被新的敵人幹掉。最終會導致一個矛盾的結論──
不想打輸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打，但是不只有不得不打的時候，對於
一些持續追求更有效率幹掉對手的人，更是一個不能接受的結論。

人類勝負的道理，包含有先天的因素，也有後天的因素。

這種道理在任何對戰遊戲中都相同，從撲克牌、麻將到格鬥遊戲、第
一人稱射擊、即時戰略，乃至更複雜的實際戰爭，我認為都是相同的。

這要從哪邊開始說起呢．．．

大概就是在開學的時間前後，我的住處多了一位樓友。這人是大學生，
同時是個格鬥遊戲迷。我平常不太玩格鬥遊戲，但由於他需要對手，
我也陪著他練。他的格鬥遊戲經驗遠比我豐富，雖然我也稍微練了一
陣子，但還是被他電假的，幾乎沒贏過。

我格鬥遊戲被慘電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一方面平常不玩，實力當然
弱。還有一些先天的因素存在，例如反射速度。

反射速度簡單地說，就是「眼睛─腦─肌肉」的「目擊至動作」所需
的時間。舉個例子可能比較好想像：例如看見筆滑掉再用手接住，在
察覺「筆滑掉」到「用手接住」的這段時間，就是我這邊講的反射速
度。

之前我弄到了一個簡單的電腦程式可以測試反射速度，原理很簡單，
看見某個畫面時就按滑鼠左鍵，這樣測試五次之後計算平均時間。

在測試的時候，不論我多集中注意力，反射速度就是難以突破平均0.20
秒的障礙。相對地，樓友他第一次測試輕鬆地突破了平均0.185秒。

據說人類反射速度的科學極限是0.11秒，知名的第一人稱射擊連線對
戰遊戲，《Counter-Strike》的世界冠軍反射速度是0.14秒。這反射速
度，就決定了在遊戲中，雙方同時目擊彼此的那一刻，誰會先被子彈
打中。

反射速度經過訓練可以縮短，但有無法超越的先天障礙，天生反應快
的人在玩這類需要反射速度的遊戲時佔有很多優勢。

當然這只是我一直輸的原因一部分，無論如何，我在跟樓友對戰的過
程中，充分體驗到了「看得見卻來不及反應」的反射速度問題；其他
還有諸如「看不見」的動態視力問題、我自己的操作失誤問題等等。

戰爭中，天才的因素佔有很大的市場，天才能夠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
西，並迅速地作出正確的反應，這是凡人可望不可及的能力。特別是
在攻擊行動中，由於攻擊本身具有動態性質，更需要迅速地反應，必
須在我方的行動與敵人的反應之中，不停地作出判斷，更有天才發揮
的空間。

就跟「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這句俗語講得相同，能夠越快作出判斷
的人，才能夠應付各種突發狀況，而其中最危險的突發狀況又莫過於
敵人的攻擊了。

對於反射速度不快的我，要獲得做出正確反應的方法有以下兩個：預
測可能發生的狀況並做好應對計畫，或是拉長預警時間。

簡單說，就是反覆演練與事先準備。

凡人不能依靠即時反應，只能依靠事先的計畫跟準備，還有反覆演練
──這就是戰略出場的時候。

戰略思想中，總是有很大一部份是在講事前的情報跟計畫，並且很多
戰略家都強調必須在有必勝的準備和把握之後，才跟敵人交戰──但
能夠粉碎這一切小伎倆的，就是遠遠超出凡人預測所能及的天才。因
為天才擁有顛覆凡人常識的能力，才使得凡人所做的計畫與準備都歸
於無用。

這就是我一位友人常說的：「事情絕對不是笨人想的那麼簡單。」（請
用台語發音）

發生這種情況時，通常都是有人要慘敗到連脫褲子去當掉都還無法翻
盤的時候。

即使如此，凡人還是只有機關算盡、反覆演練，並且對於任何預料之
外的事情都做出冷靜判斷，才有辦法戰勝天才。

說到軍事天才，一般人都會想到拿破崙，他使出了很多當時尋常將領
預料之外的戰術，接連擊破各國軍隊。但就在其勢衰力竭之時，最後
阻擋在其面前的，是英軍將領亞瑟．衛斯理，後來的威靈頓公爵。

威靈頓公爵打仗不太出奇策怪招，打得贏才打，打不贏就溜。在最後
決戰的滑鐵盧會戰中，他也是依靠事先選擇戰場，佈置堅強的防禦，
才非常辛苦地打贏這一仗，還靠了點拿破崙疾病纏身（胃病跟痔瘡等
等）的運氣。他的風格用我的話來說，就是只在一百個人來看，九十
九個人說會贏的情況下才打仗。

拿破崙就不一樣了，他可以在一百個人來看，會有一百○一人說「不
可能（一個路過的閒雜人等瞄到，也大喊不可能）的情況下，逆轉翻
盤獲勝。於是他才有資格說出那句「只有愚人的字典當中才有『不可
能』」的尖酸刻薄台詞。

就算我有一點小聰明，也只是愛講道理的「學院才智（Studio Smart）」，
而不是實戰所需的「街頭才智（Street Smart）」，我這種人沒有準備地
打一百次，會死九十九次，一次是靠對手不小心出意外。

在這種情況下，我了解了，若是只有反覆演練跟事前準備才能獲勝，
那我的致勝之道，大概只有如此。

我在各個對戰遊戲中，所擅長的作戰風格，大概都是「埋伏與陷阱」，
擅長比較被動的防禦。因為這樣，可以在自己選擇的戰場跟敵人交戰，
並較容易預測敵人的反應。若是要採取攻擊行動，大都是事先做好想
定與準備，而且一看苗頭不對就馬上落跑，只在有把握的情況跟敵人
交戰。

我覺得越是凡人、愚人，就越需要戰略。因為天才光憑天生的靈感跟
才能，就能幹掉大多數的對手，凡人則只有反覆演練跟機關算盡一條
路可走，而且即使如此還不一定能贏。

凡人要戰勝天才，只有等到天才狀況不好──肚子痛或回家看老婆之
類──這種時候，才有辦法戰勝。（這是關於兩個將領的故事）

應該很多人聽過龜兔賽跑的故事吧？如果兔子不睡覺，烏龜是不會贏
的哦，換言之那一次是烏龜運氣好，兔子當天想睡覺。如果烏龜真的
想贏，應該對兔子下藥或在路上挖滿陷阱，依靠事前的準備才對。而
且即使如此，烏龜還是得慢慢走才能抵達終點。

話雖如此，能夠成為最強凡人的人，大概都有一點不平凡的地方──
就是雖然沒有才能，但還是死不認輸的堅強意志。

威靈頓公爵的外號是「鐵公爵（Iron Duke）」，正如這個外號顯示的，
他是個非常頑強的人，他甚至說過：「在那個危險的時刻，如果不是我
在，真不知道我們該怎麼撐下去！」這類非常自豪於自己的頑強的台
詞。（威靈頓公爵就是那個趁敵軍將領肚子痛時獲勝的人）

另外一個以事前準備龜毛到極點著稱的將軍，蒙哥馬利元帥，則曾被
人批評「花一輩子的時間想證明自己比別人更利害」，雖然這句話是在
批評他的頑固跟自大，但也能顯示其死不認輸的個性。正因為如此，
他能夠組織起人類史上最大、最複雜的作戰行動──諾曼地登陸──
因為在這種行動中，不需要奇招怪策，最需要的是龜毛。（蒙哥馬利元
帥就是那個趁敵軍將領回家看老婆時獲勝的人）

不過最可怕的人，絕非不喜歡演練的天才，也非反覆演練的凡人，而
是反覆演練的天才。

繞了這麼一大圈，我就直說吧──我不僅反射速度輸，練習量也輸，
才總是打不贏樓友。

換句話說，我還是光說不練，才老是打不贏。（笑）

因為我最近很懶散，對於樓友那種熱中於反覆演練的態度，我是很羨
幕的──雖然我過去曾經苦練某遊戲數月後，被不太常玩的友人痛
宰，讓我感覺自己的血汗如同番茄汁一樣沒有意義──但是反覆演練
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