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勢主義-Offensivism

攻勢主義社團專屬論壇
現在的時間是 2024年 3月 28日, 22:00

所有顯示的時間為 UTC + 8 小時




發表新文章 回覆主題  [ 1 篇文章 ] 
發表人 內容
 文章主題 : 宮崎駿談憲法九條
文章發表於 : 2013年 7月 21日, 02:47 
離線

註冊時間: 2008年 4月 1日, 22:25
文章: 831
特集 憲法改正

自民黨重新成為執政黨,至今已經過了半年以上的時間。

在首相就任之初,早就表示過希望改正憲法意願的安倍總理,也著手開始準備將其承諾付諸實現。仔細想想,自民黨這個政黨本身自從組黨以來,就將憲法改正視為黨綱,會著手進行修憲可說是天經地義的發展。

可是,自民黨所提出的新憲法草案,不論是安倍總理所描繪的藍圖,憲法第96條修正案、或是真正重要的憲法第九條改正等等,恐怕是沒有人能看得懂他們到底是在說些什麼東西啊。最重要也最大的問題是,日本國民們對此漠不關心的態度。我想我國的媒體要為這種現象負起相當大的責任。為了決定今後日本的方向性,我認為對這問題必須要提出明確的主張,這是關係你我的重要大事。

引言回覆:
憲法第九條 第二章 戰爭之放棄

第九條

1.日本國民基於正義與秩序的基調,希望國際達到和平與誠實的狀態,對於為國權而發動的戰爭,或以武力進行威嚇甚至行使武力,作為解決國際紛爭的武力手段,在此予以永久放棄。

2.為達到前項之目的,將不保持陸海空軍或其他的戰力。也不承認國與國的交戰權。


若是改變了憲法又有什麼不一樣呢
沒能成為軍國少年的我


我自己出生在1941年,在我懂事以前是還沒有日本國憲法這種東西的記憶的。(注:1946年才公怖現行的日本國憲法)比起空泛的條文呢,我兒時回憶記得更清楚的是,”真是一場愚蠢的戰爭"的實際體感。

實際舉例來說,我那時天天聽到日本軍是如何在中國大陸耀武揚威,因此自豪的大人們,不分直接或間接的轉述或傳聞每天都能聽到。但諷刺的是,同一時間這些大人們,卻抬起頭來抱怨著天天都有空襲,敵軍真的是太過份了之類的聊天。

包括傳聞與實際體驗在內,我聽過了無數像這樣兩極的故事,從小就不禁覺得我怎麼生在這種腦殘的國家,真的會覺得討厭起日本了呢。

因為戰爭在我四歲時就打完了,比起比我大六歲的高田勳監督,或是大我三歲的老婆,我跟他們的戰後經驗也有些許微妙的差別。沒有什麼慶祝勝利的經驗,親身體驗過空襲之後,走在自己故鄉的街道上,只能體會到了一種打敗仗的屈辱感。

戰後來了一大票的美國人,小孩子們爭相圍繞著美國大兵。但是我太害羞內向,不敢向美國兵伸手要巧克力或口香糖,當時我就是一個這樣的小孩子。

話說回來,我從兒時到現在也讀了不少戰記物類型的作品。
在我小時候,那時出版的書都是在講對於太平洋戰爭的事,
"若不好好反省的話是不行的"
"真的就是輸人一大截啊"
這樣的話題比較多。

打仗不只是拿槍互射,舉例來說像是雷達好了,有了這麼厲害的雷達之後,不管你再怎麼努力豁出性命來也都只是無謂的白費工夫,是我們當初沒有注意到這樣的問題所以敗戰等等,許多處於各個分野的人們,寫下許多如同他們自身一樣並非英雄的,充滿人情味的故事並在那時候大量出版成書。

那時真的沒有什麼得意洋洋的老兵炫耀當年勇故事,有的是比方軍艦沉沒之後,乘員們在海上漂流並終於得救的故事,小孩子們看了也會不禁覺得"戰爭真是無情的東西啊"。

之後我看了羅伯特˙文斯特寫的"機關槍要塞與少年們",一邊看著一邊驚覺,"啊,原來這本書的作者是我的前輩啊",產生了如此的感嘆。

主人公是大戰下的少年,整天聽著身邊的大人們說著戰爭、戰爭的事,但是他卻沒有直接參與這場戰爭,而是從觀察自己身邊的人與世界,看清楚了這場戰爭的真面目。文斯特先生比我還早出生(1929年生),他在63歲的時候死去了。

我讀了文斯特的書,才終於體會到自己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比起"比我自己的生命還有更重要的大義存在!""為了這件事死而無憾啦!"之類那種熱情洋溢的人呢,我真的碰上這種事時,是個寧可先行動、再思考的那種實行主義者。

假如我再早幾年出生,絕對會就這樣搞不清楚狀況地成了熱烈的軍國少年。如果夠早的話,或許我就會志願從軍,慌忙地收拾行李到戰場去,然後成了到掛點為止都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來打仗的人。

當時是一個根本沒時間給你思考真正的戰爭是什麼東西,等你體會到這一點的時候就已經死翹翹了的時代。或許是幸也是不幸,我當時的視力很差,所以就算從軍大概也沒法子志願加入特攻隊,只能去撇畫筆畫幾張宣傳漫畫啊。

父親在戰時工廠裡生產飛機零件

在我兒時的戰爭記憶裡,究竟那個時候的世態如何呢,戰時下的日本是個什麼樣子呢,若要據我懂事以後的昭和19年(1944)年後說起,基本整個日本就是處於一種集體歇斯底里的狀態。但是我的父親則抱持著一種現實主義的思考,"天下國家興亡大事與匹夫有何干!"雖然抱著如此座右銘的我父親,但只聽他講他的戰爭回憶,那大概又與他的個人主張截然不同了。

我父親在關東大震災時,人在墨田區的陸軍被服廠附近,在當時人擠人踩死人的混亂中,只有九歲大的父親牽著妹妹的手,安然逃出了地獄般的震災現場並一輩子為此驕傲著。二次大戰時在東京大空襲後隔天,他就為了確認親戚的安危而一馬當先衝回東京,因此兩度目擊了東京化為一片屍橫遍野屠場的慘況。

父親在學生時代看了小津安二郎拍的戰前電影"青春就是讓夢起飛",因此受到影響成為了徹底的剎那主義者(享受當下、不思考未來)。

二戰爆發後,他代替身體不好的伯父,成為生產飛機零件的工廠之代理廠長。當時所有他的熟人大家都說"這場戰爭輸定了啦",但我父親卻還是在1945年跑去銀行借了一大筆錢跑去投資。你要問為什麼的話,我只能說父親是個完全不把世界情勢放在心上的那種小市民。

在他的思考模式中,"戰爭與我有何干,今天我就是開工場作買賣的,客人來跟我下訂單造東西,我就照他要求做出來賣給他賺錢不就得了"。所以,他對敗戰一點也不後悔,絲毫沒有大局觀可言。

戰後理所當然的,軍需工場什麼的是再也開不下去了,但工廠裡山積了一大堆還沒用掉的杜拉鋁原料,所以他就拿這些沒用處的航空鋁材,當機立斷的生產了一大堆像紙一樣一折就斷的鋁湯匙鋁餐具。戰後日本是個什麼物資都奇缺的時代,所以就算他生產了一堆爛貨,還是一下子就賣光光了,生意興隆的很。

最後,他甚至說服了勞動組合的人們,漂亮地在原物料消耗一空後立刻宣布關閉工廠。他將這家工場的遺址,賣給商人並後來成了一家舞廳。一開始第一年是沒有什麼客人來上門,但自從汽車開始普及,人們可以從宇都宮開車到鹿沼來以後,來舞廳的客人就多到要把人擠爆了。高中生的我在那時,第一次見到父親隨著藍調爵士跳起了熱門舞蹈,我爸看著我呆然的表情,平然地嘲笑道"你啊,難道連跳舞都不會嗎?"他就是個這麼樣的父親。

戰爭前的昭和10年(1935),我們從課本上學過歷史,都會說那是個世界經濟恐慌與不景氣的蕭條時代,但實際上那時候也是日本電影等娛樂媒體的全盛時代。只要你找的工作,也賺得了錢,就可以去舞廳花天酒地一整晚。

"哎呀,又能像當初一樣快樂喝酒跳舞了"我父親為戰後的復興如此迅速而開心地說道,當然只有東京一部份鬧區復元的這麼快啦。

那這樣的父親,你跟他討論二次大戰的話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我爸常說:"史達林不是講了嗎,日本老百姓沒有戰爭責任嘛。"
我則跟父親爭執道:"但父親只是推卸掉了戰爭責任了吧!"

雖然說是父子吵架,但事後仔細回想起來,我老爸真的是一點也沒有要背負這種戰爭責任的意思。戰後他結識了許多美國朋友,一邊對他們說"歡迎你們再來啊",又補上一句"美國人來是可以接受啦,但蘇聯就算了,我討厭蘇聯"。我不知道他是哪一點討厭蘇聯,但或許是那自由奔放的性格,所以討厭沒有自由的蘇聯吧。多虧父親的福,我本人生長的環境自由到不行(笑)。

我直到三十而立才開始認識日本

我現在又重讀了一遍半藤一利寫的昭和史,實在是讀起來很痛苦的一本書。畢竟不管橫著讀直著讀,書裡面寫的滿滿都是日本又作了什麼壞事,去哪個國家挑起哪場戰爭之類的歷史。難道就沒有什麼其他路好走了嗎?既然滿州事變(918)已經發生了,那難道就沒有什麼可以挽回的部份了嗎。

說不定在日俄戰爭打完之後,日本在得到遼東半島時突然良心發現,"這塊燙手山芋還是還給中國人比較好也說不定",但這實在是天方夜譚。不只是日本沒可能產生這樣的想法,在帝國主義盛行的時代,這樣的念頭也尚未成為主流。

當時在中國,不只是沙俄與後來的蘇聯,還包括了英國、以及勢力稍小的法國、荷蘭、美國等,被世界各地的列強所瓜分著。開始學習這一塊歷史的人們,不免都會產生一種疑問,既然大家都在瓜分殖民地,那為什麼只有日本被當成壞蛋呢。

但這種想法就像是說,"大家都有去搶銀行,我只是最後一個來搶劫的,為什麼只抓我?"是同樣的可笑。對於這種人呢,只需要回他一句"抓你當然是因為犯了強盜罪"就搞定了。我認識真正去過滿州的朋友,他跟我講了許多日本人在那裡如何作威作福的故事,或著轉述他曾聽說過的故事。這種事聽多了,你不禁會開始覺得日本人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因為這種彆扭的感情,我直到中年以前,沒辦法對自己的祖國日本敞開心胸,也沒有唱過日本的傳統歌謠。這就好像沙俄時代俄國流傳著"為了祖國的燈火而戰!"的愛國民謠,但是實際上俄國老百姓卻不免覺得"真的要為了這種鳥國家唱歌嗎..."的彆扭感差不多是同樣的感覺。俄羅斯也就算了,要我自己來說的話,最嚴重的問題是自己怎麼想都想不到,"這世界上有什麼事情是比我自己還要更重要的"。

我重新開始認識到自己的祖國日本,是在我30歲時第一次到歐洲旅行後歸來的體認。說是去了歐洲,但其實只不過去了瑞典之類的一部份國家,回來之後我才搞清楚自己最喜歡的是這座島的植物與自然,而不是世界上任何其他的地方。

好吧,假設人沒那麼多的話,我承認日本還是挺漂亮的島國。我不是喜歡日本國或日之丸之類的東西,而是終於認識到日本的鄉土、風景是多麼美好的存在。也許有人覺得日本資源貧乏,但我覺得跟這沒有關係,實際上在我心中日本充滿了大自然的恩惠不是嗎。像明治神宮有著那麼漂亮的森林,後來我知道那是人為的人造林時不經也嚇了一跳。知道這塊島國日本的土地是如此充滿著力量之後,不禁讓我的自卑感得到了些許的緩和。

在這裡我就把半藤先生的史觀拿來現學現賣一番吧。
他將日本的近代歷史以40年一區塊的方式切成三部份,

1865年開國到1905年日俄戰爭,日本贏得了日俄戰爭卻欠下了一屁股的債。
1905年到1945年的四十年間,日本因為放任軍閥政府的緣故而步上亡國之道。
1945年到1985年的四十年間,日本展現出高度的經濟成長,直到泡沫破滅而沒落為止。

假設半藤一利的意見正確,那他稱呼1985年以後會有一個"失落的40年",那我們還有蠻長一段苦日子要挺下去呢(笑)。

為什麼我要說這麼多關於歷史的事呢,崛田善衛先生曾說過,"學習歷史是為了探清前路,欲知未來則必須熟知往事。"所以我想在我們將目光放往未來之前,其實大都可以從過去的歷史中尋找到答案。日本軍閥的歷史我無需贅述,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呢,我們現在的政治家,他們受了這樣的教育之後,卻不懂得瞭解探究自己,提出的政策也是無法在國際上說服別人的。

就算是虛偽的謊言也罷,
既然一切正常何不就這樣繼續下去不就得了嗎


若要修憲,則關鍵其實在於反對的聲音有多大。在我國選舉的投票率與得票率皆兩低的情況下,不管換哪個黨上來主持政府,恐怕都沒辦法用正常的方式修憲。您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假設變更憲法第96條的文字,來讓原本無法通過的修憲變的可以通過,說難聽一點這根本就是詐欺的行為。修憲是決定國家將來的根本大事,投票的結果若沒有經過多數人的意見反映出來,則根本不能算作一次有效的投票。當然,我也不認為多數人的意見就一定是正確的,但至少把事情鬧大可以刺激社會大眾展開議論搞清楚狀況。

但你看現在的政府,只不過是降低修憲門檻的事稍微露出了馬腳,為了害怕引起騷動連忙出來澄清:"哎呀,決不是這麼一回事",諸如此類的欲蓋彌彰。看到了他們這樣的表現,一個政府的領導人、一個政黨的領導人,居然對自己身處在怎麼樣一個會在未來留名的歷史地位,感到毫無自覺的無知時,我不禁也感到呆然震撼。

對於這樣沒有深思熟慮過的人,讓他們提出的憲法修正案過關真的沒問題嗎。就算他們下過功夫努力研究了,但也只需要一些讒言媚上之輩的耳語,就足以讓他們不大堅定的決心受到動搖,便草草決定了國家大事的方針。

這種現象出了日本來到國際舞台,一但遭受質問便引起官僚的恐慌,"我們基本尊重村山談話的內容..."之類的發言來掩蓋事實,但"基本的"是什麼意思啊?我倒覺得你們這不是完全否定了村山談話的意思嗎。像這種專門鬧笑話的優柔寡斷,遲早是要出洋相的。

當然啦,假設我們真的要認真遵守憲法九條,那自衛隊的存在本身就變成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過奇怪也無所謂,我覺得這樣就可以了,比起變成國防軍之類的東西要好得多不是嗎。不管是職業軍人或是公務員組成的大軍,比起名稱我想更重要的是實質的表現。

不久前,我看到了自衛隊在出動救災時的表現,不禁想果然能作到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自衛隊員們大家都訓練有素、禮儀端正。就算被派遣去了伊拉克,而我們的自衛隊員也沒開一發子彈、沒有一個人被殺的,全都平安無事歸來了。我覺得這實在是很令人驕傲的成就。在波灣戰爭後,自衛隊不得不朝波斯灣派出掃雷艇時,我也不禁為那麼小的掃雷艇在廣大的海域裡浮沉感到憂心,但見到他們默默的清除水雷、靜靜的回到日本,說真的我深深被這些自衛隊員的行動給感動了。

要是真的爆發了戰火,就到那時再考慮變法或法外行動也不遲,即使我們不變更憲法條文,讓自衛隊以自衛為目標進行活動,不是已經表現很好了嗎。當然,受限於法令,自衛隊的行動速度會受影響,但是至少可以確保他們不作超過自己份內的事,也不過剩的行使自衛。倘若我們不這樣子作的話,那對於不熟悉國際政治的我們日本政府來說,就像是把手深進火堆裡撈燙手山芋一樣,肯定要出事的。姑且先不論戰爭,在這之前我們政府光是承平的事都搞不定啦。

當然,我想有很多人會憧憬著像瑞士、瑞典那樣的絕對中立國。畢竟那就是小姑娘海蒂牽著山羊散步的和平之國...大家腦海中浮現的是這樣的印象吧。可是實際絕不是這樣,非武裝中立這種事情在現實中是不可能成立的,所以站在現實主義的角度思考,日本確實不得不保有最低限度的武裝來保護自己。

但是,超過這個範圍的話,我想"先等一等,大家討論一下"之後再來準備也不遲。這比起像個笨蛋一樣,搞不清楚我們需要多少程度的軍力,就製造一大堆最新式的戰車一樣是屬於白費功夫。我甚至覺得呢,我們日本乾脆可以造台真正的鋼彈給世人看看,光是讓鋼彈挺立於大地走幾步路就可以嚇死一堆人了不是嗎(笑)。這樣就能夠展現"我國實際打起仗來的能力是秘密、但絕非白紙一張"的嚇阻力了。以上當然是開玩笑啦。

總而言之呢,既然到目前為止我們用憲法九條這個漫天大謊撐到了現在,既然看起來沒出什麼太大的問題,那有什麼必要非得改變它不可呢。有些要求整合性的人會說,"那照這麼說戰前的日本也沒什麼不好啊",只有這點我是不能接受的,壞就是壞,不好就是不好,這得說清楚。關於慰安婦問題,這可是事關我們民族聲譽的大問題,一定要好好謝罪並對受害者進行賠償才是。至於領土問題,不管是對半分,或著是從"雙方共管"的角度切入,會是比較合理的處置提案。

畢竟領土糾紛是怎麼樣也無法丟進國際法庭打完官司就搞定的事,不只我們日本想要膨漲,別的國家也抱著一樣想膨脹的念頭啊。但是,我們這次不能再步上發動戰爭之道了。比起為了領土問題吵的面紅耳赤,我反倒覺得現在最重要的是改變日本的產業結構,在未來的國際競爭裡站穩腳步才是最重要的。

像現在的日本這樣依賴核能,我不覺得真打起仗來我們能撐的住多久。至於中國的膨脹,自然會引起中國內發的問題來牽制住他們,而且中國國內的矛盾,其影響的規模也自然會成為世界級的矛盾。光是我們日本一頭熱的增強軍備,或著改自衛隊叫國防軍什麼的,都不是解決中國威脅論的根本對策。

重要的是如何重新調整產業結構

作為一個法治國家,最重要的就是如何用法律保障人的基本人權不受侵犯。在國法之中最重要的日本國憲法,曾被歷史學者崛米庸三批評,說日本在美國佔領之前根本沒有基本的人權思想,甚至更遠來說,在世界的範圍內何謂基本的人權,光是想找出這一點都成問題。

那麼,如果要認真思考的話,用崛米先生死前曾舉過的例子,"佛教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也就是萬物皆有佛。雖然司馬遼太郎曾試著用"鐮倉武士的愛惜名譽"之方式,來對日本人的傳統人權觀念作申辯,但我認為這些都有些太牽強了,與崛田善衛的思考模式截然不同。

想到這裡,就會覺得比起從日本傳統思想中找根據,證明日本也是有人權之類的空泛話題,我們還是從人權本身出發來思考好了。在這全球化、國際化的時代,我們除了與外國人試著講同樣的語言,也應該試著用同樣的方式思考。就坦白承認人權的概念是舶來品也沒什麼不好,接受這事實之後,瞭解這概念用下去就行了。

像先前我說過的,現在日本最重要的問題是產業結構。我個人抱持著"自食其力、一切動手作"的理念,但是在這個幾乎全國國民都從事服務業,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消費大國,要百分百體現這樣的哲學果然是有困難的。大家工作上班得到的是連串的數字作薪水,再用這個數字購買各種服務跟商品,久而久之使得我們與現實世界越來越脫節。有些人想要得到實在感而作出些許努力,但多半是被現實工作的壓力逼迫到放棄了這樣的奢侈,於是過著一回家就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或是開電腦收電郵的制式化生活,已經不曉得自己在作什麼了。

現在這種流行於全世界,以市場至上為中心的思考模式無法長久。舉例來說,我現在正吃著三根一百日圓的不知哪來香蕉,穿著不曉得是在哪國生產的衣服,就算我今天穿過了這件衣服,明天又丟進垃圾桶裡,也不會有人覺得這有哪裡奇怪的。在從前的日本,母親會為兒女親手一針一線的縫衣服,現在的日本呢,還有多少母親還記得針線活可真是個大問題了。搞不好不久之後我們會退化到連火都不曉得怎麼用,買了香菸來抽之後,卻不曉得要用打火機還是火柴點火。

像這種脫離現實到了極點的人,能夠正常的在這個現實世界活下去嗎?沒辦法吧。但也正是因為這種脫離現實、不知世事的人越來越多的緣故,才會有人說出"日本就恢復徵兵制也沒什麼不好吧"的蠢話。

這些人若是跟我或著更老一輩的人談起這話題,大部份都會慘遭一頓狠刮。50、60歲的人們會回敬他們一句"想參軍你就自己去!假如自己不能去,就送你的兒子去、孫子去。"

到最後還是沒有年輕人知道徵兵制是個什麼樣的狀況。勸各位要把"自己可以幸運躲過,只有別人送去吃苦頭"這種念頭,給盡早拋掉比較好。如果想要活的輕鬆自在,那就別想一些會害人害己的主意,徵兵制度絕對是在這之中最糟的主意之一。如果有人說徵兵可以調教年輕人之類的,那不妨看看我們隔壁的韓國,他們的年輕人是多麼的脫序失控。現代戰爭可不是湊人頭比兵多就能贏的時代,最重要的是如何思考避免被捲入戰爭、引起戰爭的努力。日本終究不是一個經得起戰爭考驗的國家。

現在的潮流下我們究竟能作些什麼

憲法的目標應該是讓即使不瞭解這些條文內容的貧困大眾,也能受其恩惠得到保障的法令,否則是無法立國的。在二次大戰之後的日本,我們迫於這個憲法的規範,而不得不專住在內部經濟建設上,但也拜此之賜,我們不必再靠掠奪他國百姓的財物立國,也不會在街上看到餓死凍死在路旁的人了。要是我國當初沒有健保制度,那恐怕就會產生一大堆負擔不起牙醫費而滿口爛牙的人了。哎呀,我認識的動畫相關從業者們,大家幾乎全都是牙醫師的常客呢。(笑)

我得說日本在戰後那段時期,很不簡單的實現了重建復甦的目標,實現了公平正義的社會,當時那些執政的右翼政治家實在是很能幹,你不得不這樣承認他們的施政。

但是經濟問題畢竟無法永遠只用一招萬能解搞定,"這個制度已經撐不下去了""若不改為實施生活保護制度的話..."之類的意見也被提了出來。

不管再好的制度都會出現濫用它的惡人,然後這個制度最後就會被鑽漏洞而搞垮。像是說地方自治體的財政困難,福利制度的支出已經到了極限而無法支撐下去等等。我曾經查閱過我住的所澤區財政支出表,也不禁為其中的赤字感到驚嘆。所以我不禁開始擔憂起來,若是地方政府再貧困下去該怎麼辦,我們的生活會受到什麼影響之類的問題。

雖然煩惱,但倒也沒有喪失對未來的希望,這是因為現在手邊的工作都很有趣,光是跟老朋友們哈啦就可以用掉不少時間了,有時上餐廳跟熟識的老闆打聲招呼,就有種我有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實在感。雖然對於未來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沒人能保證,但一點點的激勵就很足夠讓人打起精神。本來,我們人類就是這樣一路走到了現在的呀。

在我工作室的隔壁開了一間幼稚園,這實在是一件好事。工作到快累翻的我只要一探出頭去,看到那些踏著滑稽步伐的小朋友們,就有種找回了平常心的輕鬆感。看到了那些孩子們的模樣,有時也不免擔心起,我們的下一輩會活在怎麼樣一個暗澹的世界裡,但又搖搖頭撇開這些,想著希望祝福他們以後能夠好好活下去啊。

我曾覺得日本人口是不是該減少一些比較好呢,農業上日本的適居人口是3500萬的樣子。但是農業技術的進步,自給的話大概能多養到5000萬也沒問題。可是現實是日本若沒有現在超過一億人以上的這種密集人口,那根本沒得談起動畫產業的條件,畢竟市場太小的話,我們就根本沒有那個搞的起來的立足點。

所以我打消念頭了,萬一人口減少,那今後我吃飯的動畫產業不就危險了嗎(笑)。但是我也並沒有要勉強一直作下去的意思,這就好像說我年輕時"永遠的巨人軍!"那口號已經過去了,當然也不會有什麼"永遠的吉卜力"!這種事情的。要是再作動畫下去,鈴木敏夫就真的要死翹翹啦,你看他的腰再工作下去就肯定要報廢了(笑)。

最後我說句話來回答一個問題,有人問我"要如何去追逐潮流呢"。依我作動畫的經驗來說,從看到潮流要再開始作動畫去追,通常是來不及的。這就好像如果有人問你說"喂,你不會對現在的情況覺得不安嗎?"但是不管回答是或不是,實際的狀況也無會有任何改變。

以我來說,就是能保持健康、能繼續工作下去就可以了。
要是沒有工作的地方,就自己創造一個就可以了。
與其為了追逐潮流而追逐不上感到不安,那何不自己來創造潮流,不就好了嗎。

(宮崎駿,動畫監督)


http://www.ghibli.jp/docs/0718kenpo.pdf
譯自吉卜力官方網站的社刊內容。

_________________
作家、史家、專家、戰略研究者;都是場面好聽話,

尼特、軍宅、嘴砲、場外亂入廚;方為吾等真面目。


回頂端
 個人資料  
 
顯示文章 :  排序  
發表新文章 回覆主題  [ 1 篇文章 ] 

所有顯示的時間為 UTC + 8 小時


誰在線上

正在瀏覽這個版面的使用者:沒有註冊會員 和 26 位訪客


不能 在這個版面發表主題
不能 在這個版面回覆主題
不能 在這個版面編輯您的文章
不能 在這個版面刪除您的文章

搜尋:
前往 :  
cron
Powered by phpBB © 2000, 2002, 2005, 2007 phpBB Group
正體中文語系由 竹貓星球 維護製作